“杯酒释兵权”
“陈桥兵变”后,宋太祖尽管已黄袍加身,但“废置天子,变易朝廷”之类的军事政变,却仍有可能重演。当时禁军的九名高级统帅,或是太祖称帝前的结拜兄弟,或是赵宋集团的中坚人物,他们在赵宋集团的崛起和“陈桥兵变”中均有极大贡献,是赵宋集团的开国元勋,集兵权、功勋于一身。这种功高权重的情形,对宋太祖的皇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功高则震主,权大则不测。
但是,也不能把问题估计得过于严重。就宋太祖而言,他是从禁军小校一步步被提升为禁军统帅的,十余年间,一直在禁军中服役,根基颇深,是禁军中的实权派人物,对禁军的向背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就石守信、王审琦等大部分禁军将帅而言,他们虽然与称帝前的宋太祖称兄道弟,但同时又有上下级之分,大都是太祖的部下。由上下级转而为君臣,尊卑高下大致依然,不会因赵匡胤“黄袍加身”而突生不平之心。另外,太祖继位后任命的禁军最高统帅慕容延钊(殿前都点检)和韩令坤(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当时分别驻兵河北,名位虽高而兵力有限。在京统领禁军主力的将帅如石守信、王审琦等,却又并非总帅,只是各掌本司兵马。这样,无论是在京还是在外的禁军将帅,均无统帅全部或大部禁军的权势。
总之,从当时的实际情况看,禁军将帅的反叛不轨之心虽不可不防,却又不必估计得过于严重。当时最主要的问题,恐怕还是禁军将帅的居功自傲,偃蹇弄权。从各种记载看,赵普在“杯酒释兵权”的过程中,要比宋太祖更为积极。这一方面反映出他在政治上的远见;另一方面,也与他当时的处境有关。“陈桥兵变”后,石守信、王审琦等随即擢升为禁军统帅。而作为兵变主要谋划者的赵普,却身份依旧,十几天后,也只是被授以四品的枢密直学士。范、王、魏(即范质、王溥、魏仁浦,皆为后周宰相)三人罢相后,始继其位,太祖不亟于酬功。这种安排有策略方面的考虑(安抚后周旧臣),但也反映出太祖此时对文臣不甚重视。赵普作为开国集团中的文臣之首,自然不能对这种情形漠然视之。正是在他的反复论说下,才有了后来的“杯酒释兵权”。值得注意的是,“杯酒释兵权”后不久,赵普即出任枢密使,名正言顺地掌握了朝廷实权。后来又“独相十年”,总揽军国大权,确立了一代文臣政治。古人往往把‘杯酒释兵权”看作是“文盛武衰”的转机,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20世纪40年代,“杯酒”一事的真实性开始为个别学者所怀疑。
近年来,又有若干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杯酒”一事发出质疑,认为此事“疑点甚多,不足征信”。其实,“杯酒”一事虽然在某些细节的记载上不无渲染,但却并非后人编造。作为一桩历史事件来说,基本是可信的。这些大事的措置,当然要有许多严肃、正规、细致的操作程序,不会是杯酒一席间的事情。但无可置疑的是,它们又都通过杯酒一席间,营造出一种和缓、机智、温厚的政治氛围。所谓“杯酒释兵权”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发生的一幕喜剧,它的真实性是有其时代依据的。
宋太祖即位后,曾对禁军的兵权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调整。“陈桥兵变”后一周进行过一次;建隆元年秋又进行过一次。通过这两次调整,禁军殿前、侍卫两司的九个最高军职全部为赵宋王朝的开国功臣所拥有。建隆二年三月,又进行了第三次调整。这次调整,撤罢了侍卫司的最高统帅韩令坤,而代之以石守信;撤罢了殿前司的最高统帅慕容延钊,并随之裁撤了殿前都点检这一最高军职。所以此次调整,实为“杯酒释兵权”的先声。至七月“杯酒释兵权”,又解除了六名禁军将帅的兵权。禁军殿前、侍卫两司,共九个高级职务,在“杯酒释兵权”以前,已有一个空缺(石守信由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升任都指挥使,所遗副都指挥使一职空缺),一个裁撤(殿前都点检一职被裁撤)。而七月“杯酒释兵权”后,不到半个月,又解除了六位禁军将帅的兵权。至此,原来禁军中的九位高级将帅已有八人被解除了兵权 (只有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韩重赟继续留在禁军当中,改任殿前都指挥使),“杯酒释兵权”的成效是十分明显的。
“杯酒释兵权”后,为了兑现当时酒席上的承诺,也是为了安抚失去军权的禁军将帅,宋太祖将一妹三女中的三人嫁往释去兵权的将帅之家,说明这种婚姻是有着强烈政治色彩的。这种安排,不但使石守信等人在一失(失去兵权)一得(与皇室联姻)中获得了某种心理平衡,更重要的是,使他们消除了“弓藏狗烹”之类的疑惧,进而以愉快而又积极的态度,主动地调整各自的社会角色,与时进退,以适应新的社会环境。值得注意的是,这批将帅虽然在“杯酒释兵权”中被解除了军权,调往各地为节度使,但在后来的统一战争中,他们当中又有不少人根据需要被临时调回军队。
“杯酒释兵权”这种宽缓的方式,既比较理性地解决了皇帝与开国功臣之间的矛盾,同时又使君臣之间保持了一种较为亲密的关系,留下了较为宽泛的合作余地。“杯酒释兵权”,就其直接意义而言,一是预防了禁军将帅用兵权发动政变,重演“黄袍加身”的故事;二是解决了开国将帅居功自傲、偃蹇弄权的问题,所以,它的成功,极大地促成了宋初政局的稳定,使北宋避免了重蹈五代短命王朝的覆辙。从较深的层次看,“杯酒释兵权”则意味着武人干政的结束,开启了偃武兴文之机。从更深的意义上看,“杯酒释兵权’所解决的,又是中国封建政治中的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如何处理皇帝与开国功臣之间的矛盾。宋初的“杯酒释兵权’,选择了一种较为理性和文明的方式。“杯酒论心,大将解印”,谈笑之间,解决了一个历代深感棘手的问题。当然,实际过程不会如此简单。但自建隆二年七月后,绝大部分功高资深的禁军将帅,既被解除了兵权,又保持了同皇帝的亲密关系,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这表明,宋初皇帝与功臣宿将的矛盾已经化解在一种较为宽缓、平和的气氛之中了。
这种宽缓、平和的气氛,使得宋王朝在其诞生之际就蕴含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开国气象。总之,在宋代的政治生活中,野蛮蒙昧的色彩在消褪,文明理性的色彩在增多,政治运作的文明化、理性化的程度大大提高。这种变化,固然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动因,但另一方面,“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即其一时之好尚,而一代规模可豫知矣”。从这一角度看,宋初的“杯酒释兵权”,其最深刻的意义就在于营造了一种较为文明和理性的开国氛围,从而影响和带动着宋代的政治生活向着相对宽松和自由的方向发展,留下许多如不轻杀大臣、不搞文字狱等值得肯定的政治传统。而政治上的这种变化,又必然会促进经济和文化的繁荣。
“烛光斧影”
赵匡胤于960年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做了17年皇帝到976年便猝然离世了,正史中又没有他患病的明确记载,野史中的记载又其说不一,他的死因一直搞不清楚,为历史留下了又一桩悬案。
《湘山野录》中说:开宝九年十月,一个阴云密布,雪雹骤降的夜晚,宋太祖赵匡胤急召他的弟弟晋王赵光义,赵光义一个人进入寝宫,两人酌酒对饮,皇宫官员都不准在旁,只是见到烛影下晋王时而避席,一幅胆怯的样子。喝完酒已是深更半夜了,殿前的雪也积了有几寸,赵匡胤用玉斧刺雪,同时对赵光义说;“好做,好做。”当夜赵光义留宿禁宫。第二天天快亮时,宋太祖赵匡胤已经死了。赵光义受遗诏,于灵柩前继帝位。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烛光斧影”的疑案。有人认为:“烛光斧影”并不是疑案,而是晋王赵光义戕兄夺位的饰词。赵匡胤嘱托后事是宋朝的国家大事,不可能只召其弟一个人入宫,况且赵光义又在席间退避,赵匡胤用玉斧刺雪,这正是赵匡胤在被害前格斗的状态,如果不这样写,这段史料又怎能流传呢?
《烬余录》说:赵光义极为赞赏已归降的后蜀主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费氏。孟昶死后,花蕊夫人被宋太祖赵匡胤纳为自己的妃子,并深加宠爱。赵匡胤因病卧床,半夜时赵光义叫他,见他不答应,便乘机调戏花蕊夫人,但太祖惊醒,用玉斧砍他,皇后、太子赶到的时候,赵匡胤已经气息奄奄,赵光义慌忙逃回自己的王府,第二天太祖赵匡胤就死了。从这个记载来看,赵光义乘夜半更深,赵匡胤昏睡不醒的时候调戏他垂涎已久的花蕊夫人,但被赵匡胤醒来发觉了,可能是他盛怒之下欲砍赵光义,但由于病体虚弱,力不从心,未中赵光义。赵光义觉得自己无论怎样解释,都不能取得其兄的原谅与宽恕了,他预料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灾难,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自己的同胞手足,然后逃回府中。赵光义调戏太祖宠妃是可能的,他非常好渔猎女色,曾霸占李煜后妃与北汉嫔妃,又多次抢占民女。赵匡胤是病怒交加而死,还是被赵光义所害,尚难下定语。不过十分明显的是,赵匡胤之死与其弟赵光义当时在宫中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关系。
《涑水纪闻》说:宋太祖赵匡胤临终时,他的皇后派内宫王继隆去召长子赵德昭进宫,但王继隆认为赵匡胤在世时一直有传位给晋王赵光义之意,于是自作主张,不去召赵德昭,却直接去召赵光义。赵光义闻讯后,大惊,犹豫不敢去,王继隆催促说:耽误了时间,帝位就属于别人的了。于是赵光义才随王继隆入宫。皇后一见来的不是自己的长子德昭却是晋王赵光义,愕然不知所措,只好说:我母子的性命都托官家了。赵光义也哭着说:共保富贵,不要忧伤。若从这一记载来看,宋太祖赵匡胤死时,其弟赵光义并不知晓,也不在宫中,似乎可以洗去“烛光斧影”的嫌疑了。
至于具体什么原因赵光义要对其兄行杀,有的学者认为是家族内部权力的争夺。有人认为赵匡胤因忽视了对赵光义的注意和防范,导致赵光义势力和野心的膨胀,而且兄弟两人在一系列大政方针上也有一定的分歧,如对待契丹,赵匡胤主张赎买,赵光义则立主讨伐;在定都上,赵匡胤主张迁都洛阳,赵光义则反对迁都,最后导致铤而走险。
但是也有人认为赵光义并非丧心病狂之人,兄弟之间也手足情笃,怎么能蒙上杀兄的罪名、让后人唾骂呢?因此不可能有谋杀之事。
另外日本学者荒木敏一认为,赵匡胤很爱喝酒,可能是得了高血压脑溢血之类的急病,抢救不及而死。刘洪涛则认为,赵匡胤之死与家族遗传病有关。第一代赵匡胤兄弟五人,善终者只有赵光义一个人,其余不是早亡就是暴卒;第二代太祖四子中,忧死和早亡各占一半,太宗九子得尽天年的只有天俨一个人,其余不是夭亡便是壮年病死。赵氏一、二代共二十八人,其中夭亡四人,一人年龄不详,其余二十三人平均年龄约四十一岁,比宋代上流社会平均年龄六十二岁小得多,所以刘洪涛得出结论,他是由于躁狂忧郁病愈后,又患了脑动脉破裂(脑溢血)症。
对于赵匡胤究竟是被害而死,还是患病而亡,正史没有记载,野史又说法不一,后人也很难说清了。所以提到赵匡胤之死时,往往只说不明不白而死。不过如从赵光义继帝位后,赵匡胤的长子德昭于979年被逼自杀,次子德芳又于981年无故而亡来看,宋太祖赵光义还是逃脱不了“烛光斧影”、“戕兄夺位”的嫌疑。
王安石与司马光
王安石(1021一1086),宋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字介甫,号半山,庆历二年进士。王安石21岁中进士,历任知县及知州等地方官,1068年,任翰林学士,两次被召入京,第二年升为参知政事,不久任宰相,开始推行变法。司马光(1019一1086),宋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字君实,20岁中进士,历任地方及中央官职。司马光曾在京任天章阁侍制兼侍讲、龙图阁直学士等职,并与王安石同为翰林学士。从私人情谊上讲,司马光与王安石相当融洽,是当时号称“嘉祐四友”中的两位。但由于两人在推行新法问题上意见不一致,从而在熙宁、元丰的变法期间,一变而为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政治对手。
由于两个人生年相近,经历相仿,所受教育也比较类似,所以在对待当时的统治学说——儒学上的观点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两个人都尊奉孔子、扬雄,却不以释老之说为是,但在对待孟子的观点上两个人有了不同的意见。王安石历来崇敬孟子,并以孟子为效法榜样,它对于孟子的学说除个别有异议外,一般是坚决赞同的,并常常在论著中引为立论依据。由于王安石崇敬孟子,不仅自为之解,而且在他担任宰相期间,还规定《孟子》为诸生考试的必修科目,尊《孟子》为经。司马光对孟子则不以为然,它甚至有专著《疑孟》,驳斥了孟子所谈的一系列问题,他说孟子宣称愿学孔子,但所持论点并不符合孔子的思想,又说孟子有些谈话与经传不符,有的看法和主张违反了君臣之义、人之大伦和实际情况,不仅无益于治,而且将使那些尸位素餐之人用此观点欺骗君主。王安石之所以特别崇尚孟子,是因为孟子的政治主张王安石极力赞成,孟子有一点卓尔不群的傲世风格,王安石也非常欣赏。司马光从维护君权,严守等级名分出发,对于孟子的一些言论,特别是民贵君轻,傲慢罔上的言论,十分反对。显然这两者是难以相容的政治观点,司马光据君臣之义,守孔子之道,当然要责难孟子。此外,王安石把《孟子》和周礼作为变法活动的理论依据,也是司马光非疑《孟子》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对待荀子的观点上两人也有分歧。荀子是以谈礼著称的大儒,王安石却说他断然不知礼,驳斥荀子的性恶说,认为如果人生性是恶,那么都不会有恻隐之心。王安石反对荀子的重要原因,是荀子把礼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与王安石主张变法的论点不想吻合。司马光的观点与荀子有许多相似之处,也认为国家的治乱本于礼,礼可以安固万世。对于政治措施,司马光与荀子一样,也主张节用裕民,当然也不是完全赞同荀子的观点。王安石与司马光在思想上虽然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但总的来看,仍然是大同小异。
王安石与司马光发生冲突是在王安石主张变法之时。1068年,即位不久的宋神宗认为理财是当务之急,他的着眼点在于府库,即国库的收入和积存。对于这一问题,司马光的回答是裁省浮费,减少皇帝大臣的赏赐等费用,以期上行下效,普遍裁省冗费。王安石反对司马光的节流主张,他认为节省开支,无补于国,并且提出“不加赋而上用足”的想法。司马光揭穿了王安石的空谈,认为“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是设法侵夺民利。王安石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而是在后来的变法中迅速变成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