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曾国藩家书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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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镇压太平天国时期(13)

余忝居高位,凡有应尽之职,应办之事,弟等当随时进规,无使我陷于不义。昨有公牍,饬弟挑一哨,刘、李挑一哨,亦不必尽挑好手,一半上选,一半次选,或三分上选,七分次选皆可。恐弟处正吃紧之际,无好手打仗也。毕君碑写得好,远胜于林君碑,但不知能办如此大石否?

【译文】

沅、季弟左右:

天晴了三天,敌军在北岸准备进行反攻。鲍、张都在二十五日进兵,二十七、二十八日可以攻打休宁。敌军看来要是静守不出,这样恐怕难以得手了。得到润帅信,北方事态已经决裂,渤海一带臣民,同仇敌忾。初六的请旨奏疏,不知途中是否被耽搁?

我官居高位,凡是应尽之职,应办之事,兄弟应当随时提醒、规劝,不使我陷入不义之中。昨天有公文,令弟挑选第一哨,刘、李挑选第二哨,也不必尽挑些好手,一半上等士兵一半差的兵士,或者三成上等兵,七成次等兵也是行的。恐怕弟正处在吃紧之际,无好手打仗。毕君碑写得很不错,远远胜于林君碑,但不知道能有如此大的石头吗?

咸丰十年十月二十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澄侯四弟左右:

十月二十三夜接弟初五日信,知在敦德堂为显考作庆生道场,五宅平安,至以为慰。

此间于十九日忽被大股贼匪窜入羊栈岭,去祁门老营仅六十里,人心大震。幸鲍、张两军于二十日、二十一日大战获胜,克复黟县,追贼出岭,转危为安。此次之险,倍于八月二十五徽州失守时也。现贼中伪侍王李世贤、伪忠王李秀成、伪辅王杨雄清皆在徽境与兄作对。伪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与多、礼、沅、季作对。军事之能否支持,总在十月、十一月内见大分晓。

陈愚谷之对联,俟下次付回。鼎三请先生,余心中实无其人,候沅、季定夺。甲三十月初六至武穴,此时计将抵家。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弟切戒之。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十月二十三日晚接到弟五日的来信,知道在敦德堂为祖父作了庆生道场,五宅平安,很是宽慰。

这里在十九日突然有大股贼匪窜入羊栈岭,离祁门老营只有六十里,人心震动。幸好鲍、张两军在二十日、二十一日与敌大战一场并获胜,收复了黟县,把敌人追出了岭外,使形势转危为安。这次险情,相当于八月二十五日徽州失守时的两倍。现在敌人当中的伪侍王李世贤、伪忠王李秀成、伪辅王杨雄清都在安徽境内与我作对。伪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内,与多、礼、沅、季作对。军事上能不能坚持到底,总要在十月、十一月内全部见到结果。

陈愚谷的对联,等到下次再给你。为鼎三请老师,我心中实在没有适合的人选。等沅弟、季弟来决定。甲三十月六日到的武汉,这个时候算来已经到家了。我在外面没有其他的担心,总害怕子侄习惯于骄、奢、逸三个字。家族败落是因为奢;人的堕落是因为逸;令人讨厌是因为骄,弟千万要戒掉这些毛病。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四日与纪泽纪鸿书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月二十九日接尔母及澄叔信、又棉鞋瓜子二包,得知家中各宅平安。泽儿在汉口阻风六日,此时当已抵家。举止要重,发言要切。尔终身须牢记此二语,无一刻可忽也。

余日内平安,鲍、张二军亦平安。左军二十二日在贵溪获胜一次,二十九日在德兴小胜一次,然贼数甚众,尚属可虑。普军在建德,贼以大股往扑,只要左、普二军站得住,则处处皆稳矣。

泽儿字,天分甚高,但少刚劲之气,须用一番苦工夫,切莫把天分自弃了。家中大小,总以起早为第一义。澄叔处此次未写信,尔等禀之。

涤生手示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月二十九日接到你母亲和澄叔的来信,另外还有棉鞋、两包瓜子,得知家中各宅都平安。泽儿在汉口因遇大风被困阻六天,这时应该已经到家了。举上要稳重,出言要慎重。你们一生都要牢记这句话,一时也不能疏忽大意。

我近段时间很平安,鲍、张两军营也平安。左军二十二日在贵溪取得一次胜利,二十九日在德兴打了一次小胜仗,但是敌军数量太多,我还真有些担忧。普军在建德,敌军以大部队进攻,只要左、普两军能抵抗得住,那么就处处安稳了。

泽儿的字,天分很高,但缺少刚劲的气势,须下一番苦工夫,千万别辜负了自己的天分。家里大大小小,都要把起早当作第一要义。澄叔那里,这次没有写信,你们禀告他。

涤生手示

咸丰十年十二月初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澄侯四弟左右:

自十一月来奇险万状,风波迭起,文报不通者五日,饷道不通者二十余日。自十七日唐桂生克复建德,而皖北沅、季之文报始通。自鲍镇二十八日至景德镇,贼退九十里,而江西饶州之饷道始通。若左、鲍二公能将浮梁、鄱阳等处之贼逐出江西境外,仍从建德窜出,则风波渐平,而祁门可庆安稳矣。

余身体平安。此一月之惊恐危急,实较之八月徽、宁失守时险难数倍。余近年在外,问心无愧,死生祸福,不甚介意,惟接到英吉利、法郎西、米利坚各国通商条款,大局已坏,令人心灰。兹付回二本,与弟一阅。时事日非,吾家子侄辈总以谦勤二字为主,戒傲戒惰,保家之道也。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从十一月以来奇险万状,风波迭起,书信公报不通有五天,粮饷不通有二十多天。从十七日唐桂生克复建德,而皖北沅弟、季弟的书信公文才开始通畅。自从鲍镇二十八日到了景德镇,贼匪退却了九十里,江西饶州的粮饷才开始畅通。如果左、鲍二公能够把浮梁、鄱阳等地方的贼匪驱逐出江西境外,仍然从建德逃出,那么风波就会逐渐平息,祁门就能够欢庆安稳了。

我身体平安。这一个月的惊恐危险,比八月徽、宁失守时艰难几倍。我这几年在外,问心无愧,死生祸福,不十分在意,只有接到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各国的通商条款时,知道大局已坏,令人心灰。现在寄回两本,与弟阅览。现在的事情,一天不同于一天,我家子侄辈总是要以谦勤两字为主,戒傲戒惰,才是保家之道。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咸丰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澄侯四弟左右:

十六日接弟十一月二十三日手书,并纪泽二十五禀,具悉。弟病日就痊愈,至慰至幸。惟弟服药过多,又坚嘱泽儿请医守治,余颇不以为然。

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此三者,弟必能一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白玉堂做道场一次,大夫第做道场二次,此外祷祀之事,闻亦常有,是不信僧巫一节,已失家风矣。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仙一节,又与家风相背。至医药,则合家大小老幼,几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

迨至补药吃出毛病,则又服凉药以攻伐之,阳药吃出毛病,则又服阴药以清润之,展转差误,不至大病大弱不止。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服凉剂,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余意欲劝弟少停药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在多服药也。

洪家地契,洪秋浦未到场押字,将来恐仍有口舌。地仙、僧巫二者,弟向来不甚深信,近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以后尚祈卓识坚定,略存祖父家风为要。天下信地、信僧之人,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北果公屋,余无银可捐。己亥冬,余登山踏勘,觉其渺茫也。

此间军事平安。左鲍二人在鄱阳尚未开仗。祁门黟县之贼,日内并未动作。顺问近好,并贺新禧。

国藩手草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十六日接弟弟十一月二十三日手信,以及纪泽二十五日信,都已获悉。弟弟的病逐渐好转,很欣慰。只是弟弟服药太多,又坚持让泽儿请医生来守着治疗,我很不以为然。

我祖父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这三样,弟弟必然都记得。现在我这一辈的兄弟也应遵守这个意思,以承继家风。今年在白玉堂做了一次道场,在大夫第做了两次道场,此外祈祷祭祀的事,也听说常常有,对照不信僧巫这一书,已失了家风。买地花去数千两银子之多,对照不信地仙这一节,又与家风相违背。至于医药,合家大小老幼几乎无人不吃药,而且无药不贵。

直到吃补药吃出了毛病,于是又要吃凉药来攻伐,吃阳药吃出了毛病,却又要吃阴药以清润,辗转反复,不到大病大弱,不会罢休。弟今年春天服了很多补药,夏末服了很多凉药,冬天又服了很多清润之药。我的意见是劝弟弟停一停药物,专门用饮食调养。泽儿虽然体弱,但保养的方法,也只在饮食慎重、节制过分的欲望上,决不在于多吃药。

关于洪家的地契,洪秋甫没有到场画押,将来恐怕仍有口舌之争。地仙、僧巫两样,弟弟你向来不很相信,近来却不免受到习俗影响。以后还希望坚定正确的信念,保留一点儿祖父的家风为要。天下信地仙、信僧巫的人,你曾见过有一定不衰败的吗?北果公的屋,我无钱可捐。己亥年冬天,我登山踏勘,觉得它很渺茫。

这里军事平安。左、鲍两军在鄱阳还没有打仗。祁门、黟县的敌军,近日也无举动。顺问近好,并贺新喜。

国藩手草

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儿:

正月初十日接尔腊月十九日一禀,十二日又由安庆寄到尔腊月初四日之禀,具知一切。长夫走路太慢,而托辞于为营中他信绕道长沙耽搁之故。此不足信。譬如家中遣人送信至白玉堂,不能按期往返,有责之者,则曰被杉木坝、周家老屋各佃户强我送担耽搁了。为家主者但当严责送信之迟,不管送担之真与否也;况并无佃户强令送担乎?营中送信至家与黄金堂送信至白玉堂,远近虽殊,其情一也。

尔求抄古文目录,下次即行寄归。尔写字笔力太弱,以后即常摹柳帖亦好。家中有柳书《元秘塔》、《琅琊碑》、《西平碑》各种,尔可取《琅邪碑》日临百字、摹百字。临以求其神气,摹以仿其间架。每次家信内,各附数纸送阅。

《左传》注疏阅毕,即阅看《通鉴》。将京中带回之《通鉴》,仿我手校本,将目录写于面上。其去秋在营带去之手校本,便中仍当寄送祁门。余常思翻阅也。

尔言鸿儿为邓师所赏,余甚欣慰。鸿儿现阅《通鉴》,尔亦可时时教之。尔看书天分甚高,作字天分甚高,作诗文天分略低,若在十五六岁时教导得法,亦当不止于此。今年已二十三岁,全靠尔自己扎挣发愤,父兄师长不能为力。作诗文是尔之所短,即宜从短处痛下工夫。看书写字尔之所长,即宜拓而充之。走路宜重,说话宜迟,常常记忆否?

余身体平安,告尔母放心。

涤生手示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正月十日接到你腊月十九日的来信,十二月又由安庆寄到你腊月四日的信,一切都知道了。长夫走路太慢了,而以军营中其他的信件从长沙绕道耽误了为借口。这不太让人相信。比如家中派人送信到白玉堂,不能按规定时间送去返回,有责怪的话,就说被杉木坝、周家老屋各位佃户强迫我送而耽误了。作为一家之主应该严厉责备送信人的迟到,不管送担是不是真的;何况并没有佃户强迫送担呀?军营中送信到家和黄金堂送信到白玉堂,远近虽然不一样,但情况一样。

你要求抄古文目录,下次就寄回去。你写字笔力太弱,今后要常常临摹柳帖。家里有柳书《元秘塔》、《琅琊碑》、《西平碑》各种,你可以用《琅邪碑》每天临帖一百字,仿摹一百字。临帖以学其神气,摹仿以仿其间架结构。每次寄到信里面,分别附上几张纸让我看一看。

《左传》注疏看完,就阅读《通鉴》。将京城带回来的《通鉴》,仿照我的手校本,将目录写在上面。去年秋天在军营中带去的手校本,方便的时候应当寄到祁门。我常常想翻阅。

你说鸿儿被邓老师夸赞,我很高兴。鸿儿现在读《通鉴》,你也可以时常指点他。你看书天分很高,写字天分也高,作诗写文章天分稍差些,如果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有好的教导方法,今天也许不只是现在这样。你今年已有二十三岁,全靠自己发愤努力,父母兄长师父都帮不上忙。作诗文是你的短处,最好从短处努力下工夫。看书写字是你所擅长的,就最好再发扬光大。走路应该稳重,说话应当慎重,时常记在心上没有?

我身体平安,告诉你母亲别担心。

涤生手示

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三日与纪泽纪鸿书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二月二十三日信,知家中五宅平安,甚慰甚慰。

余以初三日至休宁县,即闻景德镇失守之信。初四日写家书,托九叔处寄湘,即言此间局势危急,恐难支持,然犹意力攻徽州,或可得手,即是一条生路。初五日进攻,强中、湘前等营在西门挫败一次。十二日再行进攻,未能诱贼出仗。是夜二更,贼匪偷营劫村,强中、湘前等营大溃。

凡去二十二营,其挫败者八营,其幸而完全无恙者十四营,与咸丰四年十二月十二夜贼偷湖口水营情形相仿。

此次未挫之营较多,以寻常兵事言之,此尚为小挫,不甚伤元气。目下值局势万紧之际,四面梗塞,接济已断,加此一挫,军心尤大震动。所盼望者,左军能破景德镇、乐平之贼,鲍军能从湖口迅速来援,事或略有转机,否则不堪设想矣。

余自从军以来,即怀见危授命之志。丁戊年在家抱病,常恐溘逝牖下,渝我初志,失信于世。起复再出,意尤坚定。此次若遂不测,毫无牵恋。自念贫窭无知,官至一品,寿逾五十,薄有浮名,兼秉兵权,忝窃万分,夫复何憾!惟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探索颇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独辟康庄。

古文尤确有依据,若遽先朝露,则寸心所得,遂成广陵之散。作字用功最浅,而近年亦略有入处。三者一无所成,不无耿耿。至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贵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岂能办此滔天之贼?即前此屡有克捷,已为侥幸,出于非望矣。尔等长大之后,切不可涉历兵间,此事难于见功,易于造孽,尤易于诒万世口实。余久处行间,日日如坐针毡,所差不负吾心,不负所学者,未尝须臾忘爱民之意耳。近来阅历愈多,深谙督师之苦。尔曹惟当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亦不必作官。

吾教子弟不离八本、三致祥。八者曰: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养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三者曰: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吾父竹亭公之教人,则专重孝字。其少壮敬亲,暮年爱亲,出于至诚,故吾纂墓志,仅叙一事。

吾祖星冈公之教人,则有八字,三不信。八者,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者,曰僧巫,曰地仙,曰医药,皆不信也。处兹乱世,银钱愈少,则愈可免祸;用度愈省,则愈可养福。尔兄弟奉母,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吾当军事极危,辄将此二字叮嘱一遍,此外亦别无遗训之语,尔可禀告诸叔及尔母无忘。

【译文】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二月二十三日信,知道家中五宅平安,很欣慰。

我初三到休宁县,听说了景德镇失守的消息。初四写家信,托付九叔寄回湖南,只说这里情势危急,恐难支持,但仍然主张进攻徽州,或许可以得手,就是一条生路。初五进攻,强中、湘前等营在西门遭到一次挫败。十二日再行进攻,没有能引敌出城一战。当晚二更,敌军偷袭营地,强中、湘前等营大溃败。

一共去了二十二个营,遭挫败的有八个营,其中幸而完好无损的有十四个营,与咸丰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夜敌人偷袭湖口水营情形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