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曾国藩家书精选集
5914100000009

第9章 镇压太平天国时期(8)

除了这四部书外,还有《文选》、《通典》、《说文》、《孙武子》、《方舆纪要》、近代人姚姬传编辑的《古文辞类纂》与我抄录的《十八家诗》这七部书,也是我比较喜欢的。所有这十一部书,我把它们列于《五经》、《四书》后面,而《周礼》等六部经书,反而不十分喜好,大概是没有在这几部书里下过功夫,况且人的性情又各有各的喜好。你既然在读《四书》、《五经》,就应该把这十一部书都研究一下,就算不能融会贯通,也应该大致浏览了解主要内容,那样的话,你的见解和学识就会一天天地增长了。

涤生手谕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

十月十一日接尔安禀,内附隶字一册。二十四日接澄叔信,内附尔临《元教碑》一册。王五及各长夫来,具述家中琐事甚详。

尔信内言读《诗经》注疏之法,比之前一信已有长进。凡汉人传注、唐人之疏,其恶处在确守故训,失之穿凿;其好处在确守故训,不参私见。释谓为勤,尚不数见,释言为我,处处皆然,盖亦十口相传之诂,而不复顾文气之不安。如《伐木》为文王与友人入山,《鸳鸯》为明王交于万物,与尔所疑《螽斯》章解,同一穿凿。朱子《集传》一扫旧障,专在涵泳神味,虚而与之委蛇。然如《郑风》诸什注注疏以为皆刺忽者固非,朱子以为皆淫奔者,亦未必是。尔治经之时,无论看注疏,看朱传,总宜虚心求之。

其惬意者,则以朱笔识出;其怀疑者,则以另册写一小条,或多为辨论,或仅著数字,将来疑者渐晰,又记于此条之下,久久渐成卷帙,则自然日进。高邮王怀祖先生父子,经学为本朝之冠,皆自札记得来。吾虽不及怀祖先生,而望尔为伯申氏甚切也。

尔问时艺可否暂置,抑或他有所学?余惟文章之可以道古,可以适今者,莫如作赋。汉魏六朝之赋,名篇巨制,俱载于《文选》,余尝以《西征》、《芜城》及《恨》、《别》等赋示尔矣。其小品赋,则有《古赋识小录》。律赋,则有本朝之吴谷人、顾耕石、陈秋舫诸家。尔若学赋,可于每三、八日作一篇大赋,或数千字,小赋或仅数十字,或对或不对,均无不可。

此事比之八股文略有意趣,不知尔性与之相近否?尔所临隶书《孔宙碑》,笔太拘束,不甚松活,想系执笔太近毫之故,以后须执于管顶。余以执笔太低,终身吃亏,故教尔趁早改之。《元教碑》墨气甚好,可喜可喜。郭二姻叔嫌左肩太俯,右肩太耸,吴子序年伯欲带归示其子弟。尔字姿于草书尤相宜,以后专习真草二种,篆隶置之可也。四体并习,恐将来不能一工。

余癣疾近日大愈,目光平平如故。营中各勇夫病者,十分已好六七,惟尚未复元,不能拔营进剿,良深焦灼。闻甲五目疾十愈八九,忻慰之至。尔为下辈之长,须常常存个乐育诸弟之念。君子之道,莫大乎与为人善,况兄弟乎?临三、昆八,系亲表兄弟,尔须与之互相劝勉。尔有所知者,常常与之讲论,则彼此并进矣。此谕。

【译文】

字谕纪泽:

十月十一日接到你的信,信里附有隶书一册。二十四日接到澄叔的来信,里面附有你临摹的《元教碑》一册。王五和其他长辈来,详细述说了家中一切大小事情。

你信中说到读《诗经》注疏的方法,和前一封信相比有很大长进。凡是汉代传下的注释,唐代的注疏,其缺点均在于确守故训,失之穿凿;其好处在于确守故训,不掺杂私见。释谓为勤,还不多见,释言为我,到处都是,也是因为口口相传的训诂,不再注意文气的不顺了。像《伐木》为文王与友人入山,《鸳鸯》为明王与万物相交,同你所怀疑的《螽斯》章的解释,同样属于穿凿。《朱子集传》,扫除了以往的旧碍,专门在涵泳上下功夫,虚与委蛇。但是像《郑风》等文章的注疏,认为都是刺忽的当然不对,朱子认为都是淫奔的,也不一定对。你专门研读《诗经》时,无论是看注疏,还是看宋传,都要虚心探求。

觉得里面写得好的地方,就用红笔划出;里面有疑问的地方,就另外写一张小条子,或多加辩论,或只写数字,以后对有疑问的地方渐渐有明白了的,就再记在这个条子下面,时间长了就成了卷帙,这样一定会有很大的长进。高邮王怀祖先生父子俩,经学研究处于本朝的首位,都是从写札记中得来的。我虽然不能和怀祖先生比,但希望你成为伯申氏的期望十分殷切。

你问作八股文可不可以暂时搁一搁,或看有什么其他可学的。我以为文体中既可以道古,又可以论今的不如作赋。汉魏六朝的赋,名篇巨著,都记载入《文选》,我曾经把《西征》、《芜城》和《恨》、《别》等篇给你看过。其他小品赋,则有《古赋识小录》。律赋,有本朝的吴谷人、顾耕石、陈秋航等人。你若果真学赋,可以每逢三日、八日作一篇大赋,或几千字,小赋或许只几十字,或对仗或不对仗,都无不可。

这些比作八股文稍有兴趣,不知是不是符合你的习性?你所临摹的隶书《孔庙碑》,笔画太拘束,不太放松,大概是握笔太靠下的原因,以后握笔要在笔管的顶部。我由于握笔太低,一生都吃亏,所以教育你趁早改掉它。《元教碑》墨气很好,可喜可喜。郭二姻叔觉得左肩有些低垂,右肩过于高耸,但吴子序年伯要带回去给他的子弟看。你写的字比较适合于草书,以后专门练习真草两种书法,篆隶可以搁一搁。四体一起练习,只怕将来没有一种精通的。

我的癣病近日大有好转,目光仍平平如故。营中兵士患病的,已好了百分之六七十,只是还没复原,不能拔营进剿,十分焦虑。听说甲五眼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很是欣慰。你是下一辈的兄长,应记住常常关心各位弟弟。君子之道,最重要的是与人为善,何况兄弟之间呢?临三、昆八是亲表兄弟,你应该与他们互相勉励。你有些什么见解,常和他们讲谈议论,这样才能相互都有长进。此谕。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九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

二十五日寄一信,言读《诗经》注疏之法。二十七日县城二勇至,接尔十一日安禀,具悉一切。

尔看天文,认得恒星数十座,甚慰甚慰。前言《五礼通考》中观象授时二十卷内恒星图最为明晰,曾翻阅否?国朝大儒于天文历数之学,讲求精熟,度越前古。自梅定九、王寅旭以至江、戴诸老,皆称绝学,然皆不讲占验,但讲推步。占验者,观星象云气以卜吉凶,《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是也。推步者,测七政行度,以定授时,《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是也。

秦味经先生之观象授时,简而得要。心壶既肯究心此事,可借此书与之阅看。若尔与心壶二人能略窥二者之端绪,则足以补余之阙憾矣。四六落脚一字粘法,另纸写示。

书至此,接赵克彰十五夜自桐城发来之信,温叔及李迪庵方伯,尚无确信,想已殉难矣,悲悼曷极!来信寄叔祖父封内中有往六安州之信,尚有一线生机。余官至二品,诰命三代,封妻荫子,受恩深重,久已置死生于度外,且常恐无以对同事诸君于地下。

温叔受恩尚浅,早岁不获一第,近年在军,亦不甚得志,设有不测,赍憾有穷期耶?军情变幻不测,春夏间方冀此贼指日可平,不图七月有庐州之变,八九月有江浦、六合之变,兹又有三河之大变,全局破坏,与咸丰四年冬间相似,情怀难堪。但愿尔专心读书,将我所好看之书领略得几分,我所讲求之事钻研得几分,则余在军中,心常常自慰。尔每日之事,亦可写日记,以便查核。

【译文】

字谕纪泽:

二十五日寄出一封信,谈到读《诗经》注疏的方法。二十七日县城的两个士兵到来,接到你十一日的信,一切都知道了。

你看天文,识得几十颗恒星,很是高兴。上次信中说到《五礼通考》中观象授时二十卷内的恒星图最清楚,你曾经翻阅过吗?本朝大儒们对于天文历数的学问,研究精熟,已经超过了古人。从梅定九、王寅旭到江、戴各位老前辈,都堪称绝学,但他们都不讲占验,只讲推步。占验是观察星象云气用来占人吉凶的,《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是这样的。推步是指测量七政的经纬度,用来测定时间历法,《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是这种方法。

秦味经先生的观象授时方法,简明又得要领。心壶既然肯用心研究这些,这本书可以借给他看看(《五礼通考》里面有,《皇清经解》里面也有这些知识。如果你和心壶两人能够稍微看出这二者的一些头绪,就足以弥补我的缺陷和遗憾了。四六落脚的一字粘法,用另外一张纸写。

信写到这里时,接到赵克彰十五日晚上从桐城寄来的信,温叔和李迪庵方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料想已经殉难,非常悲痛地哀悼他们!来信中给叔祖父的信封里有寄往六安州的信,还有一线希望。我官已做到二品,诰命三代,封妻荫子,深受皇上的恩惠,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且时常担心对不起长眠于地下的同僚和各位君子。

温叔受皇恩还不多,前几年几次科举考试都不中第,近年来在军营中,也不是很得志,假设有什么不测,他的抱憾就到头了吗?军情变幻多端,春夏之时正希望不多日便可打败敌军,没想到七月会发生庐州之变,八、九月会发生江浦、六合之变,现在又发生三河大变,全部的计划都被破坏,与咸丰四年冬天的情形相似,我心里十分难受。但愿你专心读书,把我喜欢看的书领悟得几分,把我喜欢研究的东西钻研得几分,那我在军营里,心里也会常常感到安慰。你每天做的事情,也可以写成日记,便于以后查证核实。

咸丰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与诸弟书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三日专吉字营勇送信至家,十七日接澄弟初二日信,十八日接澄弟初五日信,敬悉一切。三河败挫之信,初五日家中尚无确耗,且县城之内毫无所闻,亦极奇矣!

九弟于二十二日在湖口发信,至今未再接信,实深悬系。幸接希庵信,言九弟至汉口后有书与渠,且专人至桐城、三河访寻下落,余始知沅甫弟安抵汉口,而久无来信,则不解何故。岂余近日别有过失,沅弟心不以为然耶?当此初闻三河凶报、手足急难之际,即有微失,亦当将皖中各事详细示我。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请乩。乩初到,即判曰:“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字谜败字。”余方讶败字不知何指。乩判曰:“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余又讶九江初克,气机正盛,不知何所为而云。然乩又判曰:“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由今观之,三河之挫,六弟之变,正与“不可喜也”四字相应。岂非数皆前定耶?

然祸福由天主之,善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得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撑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第一,贵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和,以致今冬三河之变。嗣后兄弟当以去年为戒。凡吾有过失,澄、沅、洪三弟各进箴规之言,余必力为惩改;三弟有过,亦当互相箴规而惩改之。第二,贵体孝道。推祖父母之爱以爱叔父,推父母之爱以爱温弟之妻妾儿女及兰、蕙二家。又,父母坟域必须改葬,请沅弟作主,澄弟不可过执。第三,要实行勤俭二字。内间妯娌不可多事铺帐,后辈诸儿须走路,不可坐轿骑马。诸女莫太懒,宜学烧茶煮菜。书、蔬、鱼、猪,一家之生气;少睡多做,一人之生气。勤者生动之气,俭者收敛之气。有此二字,家运断无不兴之理。余去年在家,未将此二字切实做工夫,至今愧恨,是以谆谆言之。余详日记中,不赘。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三日派吉字营士兵专程送信回家,十七日接到澄弟初二来信,十八日接到澄弟初五来信,敬悉一切。三河失败的消息,初五家中还没有确切消息,而且县城内也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也真够稀奇的!

九弟二十二日在湖口发过信,到现在没有再接到来信,实在惦念。幸亏接到希庵来信,说九弟到汉口后有信给他,并且派了专人到桐城、三河寻找下落,我才知道沅甫弟已安全到达汉口,但这样长时间不来信,不知是何原因。岂不是我近日另有什么过失,沅弟心中不以为然吗?正当刚刚听到三河凶讯,手足无措之时,就是有过失,也应该将皖中各种事情详细告诉我。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请乩。乩一到,就判说:“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字谜败字。”我刚惊讶败字不知指什么。乩判说:“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我又惊讶九江刚刚攻克,我军气势正盛,不知它说的是什么,乩又说:“为天下,就为曾家言。”现在看来,三河之败,六弟殉难,正同“不可喜也”四字相应。岂不是气数全是前定的吗?

然而祸福由上天主管,喜恶由人自主。由上天主管,没什么办法,只得听它的;由人自主,就应尽可能地得一分算一分,撑得一天算一天。我们兄弟决不能不慎重考虑,以图尽力挽救家运。第一,贵在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和,以至于有今冬三河之变。以后兄弟应以去年为戒。凡是我有过失,澄、沅、洪三弟都应规劝,我一定尽力改正;三弟有过,也应互相规劝而改正。第二,贵在尽孝道。由对祖父母的爱戴而爱戴叔父,由对父母的爱戴而爱护温弟的妻妾儿女及兰、蕙两家。另外,父母的坟墓必须改葬。请沅弟做主,澄弟不要固执。第三,是要实行勤俭二字,家里妯娌之间不要铺张。后辈诸儿要走路,不要坐轿骑马,诸女别太懒,应学烧茶做饭。书、蔬、鱼、猪是一家的生气;少睡觉多做事是一人的生气。“勤”是生动之气,“俭”是收敛之气。有此二字,家运决无不兴盛的道理。我去年在家,未在这二字上切实下工夫,现在很悔恨,所以谆谆言教。其余详记在日记中,不多说了。

咸丰八年十二月初三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

初一日接尔十二日一禀,得知四宅平安,尔将有长沙之行,想此时又归也。少庚早世,贺家气象日以凋耗,尔当常常寄信与尔岳母,以慰其意。每年至长沙走一二次,以解其忧。耦耕先生学问文章,卓绝辈流,居官亦恺恻慈祥,而家运若此,是不可解!尔挽联尚稳妥。

《诗经》字不同者,余忘之。凡经文板本不合者,阮氏校勘记最详。凡引经不合者,段氏《撰异》最详。尔翻而校对之,则疑者明矣。

【译文】

字谕纪泽:

初一收到你十二日的一封信,知道四宅都平安,你打算去长沙一次,想必这时已经回家了。少庚早逝,贺家家景也日益衰落,你应当常常写信给你岳母,安慰安慰她。每年到长沙去一两次,也可为她解除忧愁。耦耕先生的学问和文章,在同辈中是出类拔萃的,做官也快乐慈祥,然而家运却这样不好,真不可理解!你的挽联还算写得稳妥。

《诗经》中字有不同的地方,我已经忘了。凡是经文中有版本不同的地方,阮氏校勘记得最详细。凡是经文引用有不同的,段氏《撰异》最详细。你翻阅时对照着看看,这样有疑问的地方就会明白了。

咸丰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与纪泽书

字谕纪泽:

日来接尔两禀,知尔《左传》注疏将次看完。《三礼》注疏,非将江慎修《礼书纲目》识得大段,则注疏亦殊难领会,尔可暂缓,即《公》《谷》亦可缓看。尔明春将胡刻《文选》细看一遍,一则含英咀华,可医尔笔下枯涩之弊;一则吾熟读此书,可常常教尔也。

沅叔及寅皆先生望尔作《四书》文,极为勤恳。余念尔庚申、辛酉下两科场,文章亦不可太丑,惹人笑话。尔自明年正月起,每月作《四书》文三篇,俱由家信内封寄营中。此外或作得诗赋论策,亦即寄呈。

写字之中锋者,用笔尖着纸,古人谓之蹲锋,如狮蹲虎蹲犬蹲之象。偏锋者,用笔毫之腹着纸,不倒于左,则倒于右,当将倒未倒之际,一提笔则为蹲锋,是用偏锋者,亦有中锋时也。此谕。

涤生字

【译文】

字谕纪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