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培根人生论蒙田随笔集帕斯卡思想录(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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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帕斯卡思想录(14)

而且,假如人们因我的判断、因我的记忆而爱我,他们是在爱我吗?不是的,因为我可以丧失这些品质而不必丧失我自己本身。然则,这个我又在哪里呢?假如它既不在身体之中,也不在灵魂之中的话。并且,若不是由于有根本就不构成其为我的这些品质(因为它们是可以消灭的),又怎么能爱身体或者爱灵魂呢?因为难道我们会抽象地爱一个人的灵魂的实质,而不管它里面可以是什么品质吗?这是不可能的,也会是不公正的。因此,我们从来都不是在爱人,而仅只是在爱某些品质罢了。

因而,让我们不要再嘲笑那些由于地位和职务而受人尊崇的人们吧,因为我们所爱于别人的就只不过是那些假借的品质而已。

人民有着非常健全的意见,例如:

1.宁愿选择消遣与狩猎而不选择诗。半通的学者们加以讥嘲,并且得意洋洋地显出高于世上的愚人;然而由于一种为他们所窥测不透的理由,人民却是有道理的。2.以外表来鉴别人物,例如以出身或者财富。世人们又得意洋洋地指出这一点是多么没有道理;但这一点却是非常有道理的(吃人的生番才会嘲笑一切年幼的国王呢。)

3.受到打击就要恼怒,或者是那样地渴求光荣。但是由于还有与之结合在一起的其他根本的好东西,所以这一点就是十分可愿望的;一个人受到打击而并不因此怀恨的,乃是一个被损害和需要所压垮了的人。

4.努力追求不确定的东西;要去航海,要在舷板上行走。

蒙田错了。习俗之所以为人遵守,就仅仅因为它是习俗,而并非因为它是有道理的或者是正义的;然而人民却是由于相信它是正义的这一惟一的理由而遵守它。否则,尽管它是习俗,他们也不会遵守它;因为人们只能是服从理智和正义。习俗缺少了这种东西,就会成为暴政;然而理智与正义的王国并不比欢乐的王国更暴虐:它们对人类都是自然的原则。

因而,人们服从法律与习俗就是好事,因为它们是规律;但是要知道,其中并没有注入任何真实的与正义的东西,要知道我们关于这些一无所知,所以就只好遵循已为人所接受的东西;靠了这种办法,我们才永不脱离它们。可是人民并不接受这种学说;并且既然他们相信真理是可以找到的,而且真理就在法律和习俗之中;所以他们便相信法律和习俗,并把它们的古老性当作是它们的真理——而不仅仅是它们那并不具有真理的权威——的一种证明。于是,他们就服从法律和习俗;然而只要向他们指出它们是毫无价值的,他们马上就会反叛;从一定的角度加以观察,一切都可以使人看出这一点。

作用的原因——人的脆弱性才是使得我们确定了那么多美妙事物的原因,例如善于吹笛。

它之所以是桩坏事,只是由于我们脆弱的缘故。

暴政就在于渴求普遍的、超出自己范围之外的统治权。

强力、美丽、良好的精神、虔敬,各有其自己所统辖的不同场所,而不能在别地方;但有时候他们遇到一起,于是强力和美丽就要愚蠢地争执他们双方谁应该作另一方的主人;因为他的主宰权是属于不同的种类的。他们相互并不理解,而他们的谬误则在于到处都要求统辖。但什么都做不到这一点,哪怕是强力本身也做不到:它在学者的王国里就会一事无成;它只不过是表面行动的主宰而已。

暴政——……所以下列说法就是谬误的和暴政的:“我美丽,因此人们应该怕我。我有强力,因此人们应该爱我。我……”

暴政就是要以某种方式具有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才能具有的东西。我们对各种不同的优点要尽各种不同的义务:对漂亮有义务爱慕,对强力有义务惧怕,对学识有义务信任。

我们应该尽到这些义务;拒绝尽这些义务是不对的,要求尽别的义务也是不对的。因而,“他没有强力,所以我就不尊敬他;他并不聪明智慧,所以我就不惧怕他”;说这些话也同样是谬误的与暴政的。

你难道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些人,为了抱怨你小看他们,就向你列举许多有地位的人都是看重他们的吗?对这一点,我就要回答他们说:“拿给我看你博得这些人醉心的优点吧,我也会同样地看重你的”。

作用的原因——欲念和强力是我们一切行为的根源:欲念形成自愿的行为;强力形成不自愿的行为。

▲三十三 人是能思想的苇草

我很能想像一个人没有手、没有脚、没有头(因为只是经验才教导我们说,头比脚更为必要)。然而,我不能想像人没有思想:那就成了一块顽石或者一头畜牲了。

数学机器得出的结果,要比动物所做出的一切更接近于思想;然而它却做不出任何事情可以使我们说,它也具有意志就像动物那样。

梁库尔的鱼镖与青蛙的故事:它们总是那样做,而从来不会别样,也没有任何别的精神的东西。

假如一个动物能以精神做出它以本能所做出的事,并且假如它能以精神说出它以本能所说出的事,在狩猎时可以警告它的同伴说,猎物已经找到或者已经丢失了;那么它就一定也能说那些它所更为关怀的事情,例如说:“咬断这条害我的绳子吧,我咬不到它”。

本能与理智,两种天性的标志。

理智之命令我们,要比一个主人更专横得多;因为不服从主人我们就会不幸,而不服从理智我们却会成为蠢材。

思想形成人的伟大。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们所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提高自己。因此,我们要努力好好地思想;这就是道德的原则。

能思想的苇草——我应该追求自己的尊严,绝不是求之于空间,而是求之于自己思想的规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会有用;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没了我,有如一个质点;由于思想,我却囊括了宇宙。

灵魂的非物质性——哲学家驾驭自己的感情,有什么物质能做到这一点呢?

斯多噶派——他们结论说,我们永远能做到我们一度所能做到的事,并且既然对光荣的愿望已经为那些被光荣所占有的人做了一些事,所以别人也很可以同样如此。但这些是病热的行动,健康是无从模仿的。

艾比克泰德结论说,既然有始终一贯的基督徒,所以每个人就都可以如此。

灵魂所时而触及的那些伟大的精神努力,都是它所没有把握住的事物;它仅仅是跳到那上去的,而不像在宝座上那样是永远坐定的,并且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思想——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因此,思想由于它的本性,就是一种可惊叹的、无与伦比的东西。它一定得具有出奇的缺点才能为人所蔑视;然而它又确实具有,所以再没有比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了。思想由于它的本性是何等地伟大啊!思想又由于它的缺点是何等地卑贱啊!

然而,这种思想又是什么呢?它是何等地愚蠢啊!

苍蝇的威力:它们能打胜仗, 能妨碍我们灵魂的活动,能吃掉我们的肉体。

〔偶然的机会引起了思想,偶然的机会也勾销了思想;根本没有可以保留思想或者获得思想的办法。

思想逃逸了,我想把它写下来;可是我写下的只是它从我这里逃逸了。〕正要写下我自己的思想的时候,它却时而逃逸了;然而这使我记起了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时时刻刻都会遗忘;这一事实所教导我的并不亚于我那被遗忘的思想,因为我祈求的只不过是要认识自己的虚无而已。

▲三十四 惟有上帝才是人类真正的美好

人人都寻求幸福,这一点是没有例外的;无论他们所采用的手段是怎样的不同,但他们全都趋向这个目标。使得某些人走上战争的,以及使得另一些人没有走上战争的,乃是同一种愿望;这种愿望是双方都有的,但各伴以不同的观点。意志除了朝向这个目的而外,就决不会向前迈出最微小的一步。这就是所有的人,乃至于那些上吊自杀的人的全部行为的动机。

可是过了那么悠久的岁月之后,却从不曾有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到达过人人都在不断瞩望着的那一点。人人都在尤怨:君主、臣民,贵族、平民,老人、青年,强者、弱者,智者、愚者,健康人、病人,不分国度,不分时代,不分年龄和境遇。

一场如此悠久、如此持续而又如此一致的验证,应该是很可以令我们信服,我们是无力凭借自己的努力而达到美好的了;然而先例并没有教导我们什么。从来都不会有那么完全的相似,乃至于竟不存在某些细微的分歧;因此之故,我们就期望着我们的期望在这种场合之下将不致于象是在别的场合那样受欺骗。从而,既然当前永远都满足不了我们,经验便捉弄我们,并引导我们从不幸到不幸,直到构成它那永恒峰顶的死亡为止。

然则,这种渴求以及这种无能向我们大声宣告的又是什么呢?——假如不是说人类曾经一度有过一种真正的幸福,而现在人类却对它仅只保留着完全空洞的标志和痕迹,人类在徒劳无益地力求能以自己周围的一切事物来填充它,要从并不存在的事物之中寻求他所不能得之于现存事物的那种支持。然而这一切都是做不到的,因为无限的深渊只能是被一种无限的、不变的对象所填充,也就是说只能被上帝本身所填充。

惟有上帝才是人类真正的美好;而自从人类离弃了上帝以后,那就成了一件稀罕的事了;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代上帝的地位:星辰、天空、大地、原素、植物、白菜、韭菜、动物、昆虫、牛犊、蛇蝮、病热、疫疠、战争、饥馑、罪行、浪荡、乱伦。而且自从人类丧失了真正的美好以来,一切对他们就都可能显得是同等地美好,甚至于他们自身的毁灭,尽管这是那样地违背上帝、违背理智而又违背整个的自然。

有人求之于权威,另有人求之于好奇心或求之于科学,又有人求之于肉欲。还有人事实上已经是更接近它了,他们以为人人都在渴求着的那种普遍的美好,必然不应该只存在于任何个别的事物;个别的事物只能为一个人所独享,若是分享时,则它使它的享有者由于缺少了自己所没有的那部分而感受到的痛苦,将更有甚于它由于带给它的享有者的那部分欢愉而使之感受到的满足。他们认识到真正的美好应当是那种为所有的人都能同时享有的美好,既不会减少,也不会使人嫉妒,也没有人会违背自己的意愿而丧失它。而他们的理由是,这种愿望既然对人是天赋的,——因为它必然是人人都有的,并且是不可能没有的,——所以他们就由此结论说……。

真正的本性既经丧失,一切就都变成了它的本性;正如真正的美好既经丧失,一切就都变成了它的真正的美好。

人类并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他们显然是走入了歧途,从自己真正的地位上跌下来而再也找不到它。他们到处满怀不安地而又毫无结果地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寻找它。

人类的卑贱,竟至于向禽兽屈服,竟至于崇拜禽兽。

▲三十五 人类已经走入歧途

为波·罗(在已经解说过不可理解性之后再开始)——人类的伟大与可悲是那样地显而易见,所以真正的宗教就必然要教导我们:人类既有着某种伟大的大原则,同时又有着一种可悲的大原则。因而它就必须为我们说明这些可惊可异的相反性的原因。

为了使人幸福,它就必须向人们揭示:上帝是存在的;我们有爱上帝的义务;我们真正的福祉就存在于上帝之中,而我们惟一的罪过就是脱离上帝;它应该承认我们是被黑暗所充满着的,黑暗妨碍了我们去认识上帝和热爱上帝;这样我们的义务就迫使我们要爱上帝,而我们的欲念却使我们背弃上帝,我们被不正义所充满着。它必须能向我们说明,我们之所以要对上帝并对我们自己的美好做出这种反对的原因。它必须能教导我们如何去补救这些无能为力以及获得这些补救的办法。让我们就据此来检察世界上的各种宗教吧,让我们看看除了基督教而外,有没有任何一种别的宗教是能满足这些的。

提出我们自身之内的美好作为全部的美好,这就是哲学家了吗?真正的美好就在这里面吗?他们找到了对我们苦难的补救之道吗?把人置于与上帝相等的地位,是不是就可以医治好人们的虚妄了呢?把我们等同于禽兽的那些人,以及给了我们地上的欢乐作为全部的美好、甚至于是在永生中的美好的那些回教徒,他们是不是就给我们的欲念带来了补救之道呢?可是,又有哪种宗教能教导我们医治好骄傲和欲念呢?到底又有哪种宗教能教导我们认识我们的美好、我们的义务、使我们背弃了宗教的种种脆弱性、这些脆弱性的原因、能够医治它们的补救之道以及获得这些补救之道的办法呢?

其他一切的宗教都做不到这一点。让我们来看上帝的智慧能做出什么吧!它说:“不要期待真理,也不要期待人们的慰藉。我就是那个曾经造成了你的人,唯有我才能教导你知道你是谁。然而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当初造成你的那种样子了。我创造的人是神圣的、无辜的、完美的;我使他充满光明和智慧;我把我的光荣和奇迹传给他。那时候人的眼睛看见过上帝的庄严,他那时候还没有陷入使他盲目的种种黑暗之中,也没有陷入使他痛苦的那种死亡和种种可悲之中。然而他却不能承受这样大的光荣而不沦于虚妄。他想使自己成为自己的中心,而不靠我的帮助。他躲避我的统辖;于是,由于他渴望在自身之中寻求自己的福祉而使他自己能与我对等,我就把他委弃给他自己;并且我使原来对他俯首听命的被创造物都起来反抗,使它们都成了他的敌人:从而人类今天就变得有似于禽兽,并且是那样地远离了我,以致他差不多再也没有一点对他的创造者的的光明了;他的全部知识都已经熄灭与混乱到了那种地步!独立于理智之外并且往往成为理智的主宰的感官,把他引向追求欢乐。一切被创造物不是在刺痛他就是在引诱他,并且不是在以其力量屈服他就是在以其甜蜜迷惑他,从而便统治了他;这是格外可怕而又格外横暴的一种统治。

“这便是人类今天所处的状态。他们也还残存着他们第一天性中的某些微弱无力的幸福本能,但他们却已投身于已经成为他们第二天性的那种盲目与欲念的可悲状态之中了。

“从我向你们所指示的这条原则,你们就可以认识那么多的相反性的原因了;这些相反性曾经使得人人都惊异,并把他们分为如此之分歧的各种情操。现在就来观察一下那么多可悲的考验所无法窒息的那种伟大与光荣的全部运动吧,就来看看其原因是不是必定不会在另一种天性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