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解放韶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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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初见曙光(4)

李卡生于1922年4月5日,是广东化州县双牌村人,1942年在韶关乳源县侯公渡知用中学读高中,在校组织读书会,办《播种》墙报,宣传抗日道理。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广州广东国民大学新闻系学习,一直投身学生运动。同时任广州《建国日报》记者,用“李卡”、“徐雪”、“上下大夫”、“吼天子”等笔名,在广州《建国日报》副刊《国风》、《文艺之叶》和香港《华商报》,发表有几十篇诗歌、杂文、通讯,以笔杆为武器,鞭挞国民党反动派。后由广州地下学联送进香港达德学院学习。1947年4月,党将他派往北江粤赣先遣支队,同年7月参加中国共产党。曾任支队司令部参谋。

李卡才思敏捷,乐观向上,能文能武,作战勇敢机智,枪法准确。一次在晚会上因唱了一首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古怪歌》,他幽默风趣的表演唱给同志们留下深深的印象,从此大家都热情地叫他“古怪李”。1948年春,他离开司令部调往曲南大队任武工队队长,兼曲南区工委会主任。滃源、曲江一带的敌人在遭到曲南武工队的多次奇袭伏击之后,“古怪李”成为令敌人感到神秘可怕的传奇式人物。

1949年1月15日,他在曲江县沙溪乡宝山村张屋不幸被捕。在韶关芙蓉山监狱里,他以无产阶级大无畏的革命精神,通过写日记、写信绐亲友,抒发热爱党、热爱革命事业的感情,痛斥国民党反动派——“滚开吧——你,既不滚开又不投降,我们有权命令,太阳消灭你!”(1949年3月1日狱中日记)。在法庭上,他与敌人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同年9月4日(农历七月十二日)中午,在韶关解放前夕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韶关机场。临刑路上,他昂首挺胸,沿途呼喊革命口号,高唱《国际歌》,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气节,牺牲时年仅27岁。现将烈士遗下的日记与遗书抄于此,以保持一份历史的真实,读后希望大家好好想想,什么是烈士情怀?

一、被捕日记

我不相信预兆,它实在没有科学根据,而事情的凑巧,却往往使人相信预兆——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夜晚(旧历十二月十五日晚),月光如画,我和坤、孜到宝山。一入门,只见一个老农病在床上,“唉哟”一声便死去。当时我们心里便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特别是坤,他马上说:“兆头不好!”那时已是晚上十时了,我说辛苦一点回凡洞去。坤又觉得倦了。后来便找到张屋村的一间禾草房去睡。天气有点凉,但连日的劳累,使我们睡得很熟,一睡到天大光还没起来,缺乏警惕,太平麻木,使我们在梦中被捕,敌人发现了我撕毁、吞食文件,立即搜身把衣服扯碎,打了我几拳,用枪托向我胸前击来。

敌头子李XX,抗日战争时期我在韶关见过他。一见他我便说:“你是李XX。”他感到惊讶。在X屋,他开始向我审问,我的答复使他做了哑巴。

刚被捕时,敌兵还不知道我是“古怪李”。后来听到李XX对他们说“古怪李”,走卒们马上把我扎得紧紧的,连行路也感到困难。

下午把我们解到沙溪圩,有少数不明事理的闲汉对我讥讽,大地主之子陈新德想用石头击我的头,我都以微笑的面孔答复他们。心里想,看谁笑得最后。

在新华屋过了一夜,敌人用木棒捆在我们的双脚上。衣服被剥去了,又没有饭吃,连水也不肯给一口。一个排长模样的走来叮嘱站岗的卫兵说:“他是‘古怪李’,一喝水他就会随地变的。”

卫兵不相信这样的神话,但向他要茶喝时还是不肯给,说这是上头的命令。很多散兵原是纯洁的农民,只是被迫才出来当差的。他们来问我、安慰我,还有的用责备的口吻说我麻木,他们要求我讲部队的政策、生活,我便向他们宣传,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有的说:“将来都是你们的世界”。有的说:“我们是被迫来的,我们希望你们快成功啊!”有一两个是“双枪将军”骂我们是笨人,说我们长年累月睡在山头,饿死我都不去。大胜的儿子很“有心”,常常来查看我的绳扎得紧不紧,木棒会不会松开。还说:“我请求大队长马上杀你,大队长答应了,明天就杀你。”这些恐吓吓不到我们,我们的回答是;“要杀就杀。”

说实在的,一个革命者他立定了为人民服务而工作的时候,死是意料中的事。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以使我屈服的呢?——这一夜冷了整夜。

一月十六日天未亮,我们的眼睛早已亮了。

清晨,华XX来了,他得意地说:“你也有今天!”这些不是讽刺,是仇恨啊!

又有几个士兵来跟我聊天,谈了很多同情的话。其中有一个思想不通的,说我们是“衰仔”,话一出口,就被多数人责骂:“你懂得个屁,我不靠他靠谁?”有一些还问我是否专杀逃兵,我把我们处理逃兵的政策、做法告诉他,指出那些都是谣言,他们也相信。敌人头子很快就知道,马上派一个排长来禁止和我谈话,并把士兵赶走了。

正午把我们解往乌石,一路上有人送香烟给我抽。

到了乌石一间中心小学的门前,大约那天是乌石街期,很多人来看我,来一个便有人介绍:?这是古怪李。”有些人想来问我们,但被卫兵赶开了。

大约停留了两点钟,我们被押至车站候车赴曲江。车站来往行人很多,许多商民、农民、铁路工人,以及一些小职员围着我问这样问那样,我便趁机宣传,说明蒋介石如何祸国殃民,讲明解放军是仁义之师的政策,反驳一切对红军的造谣污蔑。许多人用敬烟来表示同情,有些人还低声说话。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

“他讲得对。”

“将来是红军的世界。”

敌头子李XX出来看见这情景,脸上有些红,马上命令卫兵逐开群众。

车上,敌兵如临大敌,上了刺刀,把我的脚捆得更紧,怕我们跳车,车上敌兵给我香烟,抽了几支便到了曲江。一下车便碰到了滃源的反动头子何XX。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十分得意地说:“古怪李,你真抵死!”他又向周围的人说:“我几乎被他杀掉。”这家伙以前被我们捉住,又放了。看来他并没有感谢我们的“不杀之恩”,反而把我们痛骂一顿。好吧,骂就骂吧!谁有心情和他辩驳?而辩驳又有何用?敌兵问我是否认得他?我说不认识。一个较坏的敌兵说;“古怪李这么多人识,乌石赴街的妇人都认得。”这些话使卫兵对我看守得更加严密。由一个排长带着整整一个班的敌兵监押着我。经过浈江河畔的时候,夕阳正照河心,映得路边的久经风霜的树叶一片金黄。分别几年了,浈江的流水啊,记得我还是你的恋人!

轻松的步伐架着沉重的心。过东河坝桥的时候,我想投河。敌排长命令:“看住呀!”船上的蛋民投来惊奇的眼光。

到了县府,把我绑在一支电灯柱下,又是一群敌兵上来问三问四,我向他们作了解答,并把北方国民党部队起义的情况告诉他们,引起他们一阵欢笑。

天快黑了,命令把我解往警局。一去到,碰着一个叫什么马中队长的正打警察的军棍。

一个看守我的敌兵说:“国民党就是这样的。”跟着说他是抽来的,家穷没有办法,六个月才满期。

入到牢狱里,天已经黑了。看管的人拿来三副镣,最大的给我带上,硬要以脚就镣。有人说,最少有二十斤重,带上就入仓去了。三个人分住三个仓。这一晚好在一个姓刘的难友给我很大帮忙,因为已有一夜不眠,是晚我十分好睡。刘兄详细询问我的情形,因为不认识他,含糊地回答他便算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要一个烟犯和我同铺。从刘的口中知道陈玲也在此,我很希望能见到她。这一晚我又饿了一餐。

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六日——二十日

这几天我是在警局,饭是由敌自卫队送来的。早饭来得很迟,晚饭也要天黑后才能送到。没有菜,每餐都食隔餐饭,多得仓中难友照顾。

忘记是那一天的事,我们被押解到敌自卫队受审,法庭就是往日的“三青团”团部,法官是两个穿着西装还加上大褛的,两个都挂着什么司令部的证章,大概是总部参谋之类的人物吧。供词无可记,我的口吻略带讽刺。没有记在口供里的我且记下来:

“我以前是到过陕北的,我也做过共产党工作,因感到共产主义不适合中国,乃回国民党来。你可以像我一样,我们可以做个‘同事’。”高个子法官说。

我回答他说:“是要我自新?我不,要杀就杀!”

“你们是土匪,你做过几年打单?”

“我不是土匪,我是红军,我们和土匪绝对不同,那天在某地拦截的不足我们,是土匪。”

“你们是红军,粮食从哪里来?”他的意思是你既然是红军,粮食应当由陕北供给,不然的话,就是敲诈群众,威迫民众得来的。”

“我们的粮食是由民众搞来的,用说服的方式去征集的。”

“你下乡收谷是不是带有枪?”

“有些带,有些不带。”

“既然带枪,那就是威胁无疑了。”

“我们的抢是对付敌人的,不是对民众的。民众高兴我们带有更多的枪。”

他明明输了理,可还是硬说:“假如我也带枪去,几多粮食都会有的。”

我笑了:“你们收粮食有不带枪的时候吧!但民众都不心服,那才怪呢?”

他有点脸红,赶快问别的事……

这一天,我们没早饭食,就在敌自卫队的操场上坐了一天,但并不是白坐,有几件事值得记下来:

又是许多士兵和敌伪小职员和我谈天。我们真是谈笑风生,香烟抽个饱。有一个士兵自认在湖南被解放军俘虏过,他不愿做解放军,解放军便送旅费给他还乡。他说:“对不住,你们捉了我,还送旅费放我走,我们捉了你,却这样对待。真对不住,抽支烟吧!”

更多人来了,围着我们像看把戏。个别骂我们是“土匪”的,立即被大多数人责骂他:“你懂得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当差,红军不好吗?”“他们哪是土匪?一个大学生难道不懂得土匪是什么吗?”被斥骂的人闭着嘴低下头。

李XX出来看到,马上又戒严起来。

两位记者先生来了,一个是《越华报》的,一个是《环球报》的,穿了西装和绒大褛。

“哪位是参谋长?”《越华报》的问道。

“我是参谋,不是参谋长。”我知道是问我。一些敌兵又围了上来。

“你是来访问我的吗?”

“不,来谈谈吧!”《越华报》的答。

“你是一个共产党员吗?”

“不,我是一个红军。”我说,“你们来访问我是不是想写访问记?但是,你能真的把我的话发表在报上吗?”我向他们指出国民党新闻不自由,当记者的客里空。

“什么是客里空?”他的确不明白。我告诉他们:“客里空就是专车大炮!”

“你们共产党对国民党记者手段狠毒,生埋了不少记者。”《越华报》的说。

“你又是受车大炮的欺骗了,共产党绝不会干出这种的事。是你看到的吗?”

“不,听到的。”

“那是你们的谣言。”他们都有些脸红了。

《环球报》的也开口了:“你们有很多人?”

“我不清楚!”

“你是一个参谋都不知道吗?”

“这个道理很简单,像你俩负责曲江的新闻你就未必知道南路新闻一样的道理。”

他们都沉默起来。

卫兵长来了,不准他俩和我谈话。他俩说:“司令官知道的。”

“不准就不准,我未奉命令。”卫兵长说:

“先生,这就是国民党的新闻自由!”爱说风凉话的我,不客气地讽刺了他们一下。

两个记者搭讪着走开了。不觉太阳西斜,敌特开饭了。我们还没有饭吃,尽管一天不吃似乎并不饿,今天真快乐,好像演了一场“戏”。

竟然有饭送来,但没有菜,我们咽着白饭。一个小鬼(敌人的勤务兵)看见了便说:“古怪李,没有莱?好!我去买些豆浆给你。”他从衣袋里摸出两角钱飞跑而去。伙夫是一个老弱者,也有同情之心,把菜送来,那个小鬼也买了豆浆回来了。

那天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津津有味。

回到警局天已黑,很快便关了仓。

一进仓,刘便问我是不是受了刑?我简单地告诉了他,他也笑起来。他说:“我以为你不是受刑便是过解了。”

这一晚,我们谈得很夜。

说不定我的生命很快就会结束,由今天梅兄的死来看,这不是没有根据的估计。我将要赶快把要写的写下来,至少也要写这个月的事情。我写下来,最低限度能使我心情轻松一些。

在警局的几天,我是快乐的,不饿也不冷,三个人都得到难友的帮助。开仓之后,不是我到玲那边,就是她来找我谈。我们谈论过去的时局,也谈到目前与未来。唱歌、下棋,几乎天天都有。那时的心情是宁静的,间或有时想起一些使人恐怖的情景,也不会使我的心海来一个骚动。有一次,我在仓外唱起《嘉戎酒会》,还学起跳舞来。

忘记了是哪天下午,刚要烧饭的时候,敌自卫队来了六个人。一个排长说我们押解到梁村,于是我匆忙收拾动身。路上有一个敌兵说我们的命就在两三天内结束,我听了也毫不动情,坤的答复说出我心中的话:“死就死,有什么问题。”那个敌兵被他的上级责备:“你乱说什么?”似乎煞有介事。其实,能够为革命献出生命,我只觉得光荣。并不感到恐怖。

到了梁村看守所的集合场,我们又给一群小职员、杂差、警察围了起来,同样的问长问短。我均一一作了答复,又开始作痛快的宣传,值得记录的且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