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座三角顶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又朝远处的城市望去。之后他走到门前,按了门铃。门上有个很小的窗户,上边挂着一个绿色的帘子。屋里的人可以透过这个小窗看到门外的情况。有位老妇人走了过来,她拉开小帘子朝外边看了一眼。她是这位老人家里的管家。老人在窗口前晃了晃拐杖,说:“现在还不黑,用不着点灯。”他有点南方口音。老妇人放下帘子打开门,老人穿过宽宽的门廊朝木柜走去。这个木柜靠在一间卧室的外墙上,柜子上边放着几个花瓶。这间卧室的对面有一扇门,老人走进去,顺着狭窄的小道来到楼梯前。楼上就是老人居住的地方。他上去之后走进房间。
这个房子看上非常舒适,并且很安静。靠着墙的一边放了好几个书架和书柜,与这扇墙相对的墙上挂了很多画,有人物肖像,也有风景画。房子中间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块绿色的台布。好几本已经打开的书摆在上面。桌前放着一把带有靠背的椅子,这把椅子虽然看上去很笨重,不过应该很舒服,因为上边铺着一个红色的天鹅绒大垫子。老人把拐杖放在角落里,摘下帽子坐在这把椅子上。
他好像有点累了,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夜幕降临,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一道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映亮了画像,老人认真地看着,并随着月光的移动继续观看。过了不久,月光移到了一个黑色的镜框上,这个镜框很朴素,里边有一张小照片。老人喃喃地说:“伊丽莎白。”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时他很年轻。
童年
他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当时她大概五岁,叫伊丽莎白。他当时十岁了,比小女孩大不少。她长着一双褐色的眼睛,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看上去是那么漂亮,那么惹人疼。
小女孩儿高兴地说:“我今天和明天都不用去上学了。莱因哈特,我们放假了,真的放假了。”
莱因哈特搬着一块石板,听到小女孩儿的话后,他赶快把石板放在门口,和她一起跑向房子后边的花园。然后他们又穿过花园,来到一片草地上。
这个假期对于他们来说,非常有用。莱因哈特想在这块草地上建一个茅草屋,夏天来临的时候,他就可以和伊丽莎白住在这里了。他们说干就干,伊丽莎白给莱因哈特打下手,很快他们的茅草屋就建成了。莱因哈特又找来锤子、钉子,还有写一些木板,准备做一条长长的凳子。在他干活的时候,伊丽莎白跑到围墙外,捡了很多花种放在围裙里。这种花种是野生植物上结的,呈环形,可以把它们串起来,做成漂亮的链子。莱因哈特砸弯很多钉子,终于完成了,不过这条凳子看上去很粗糙。这时,伊丽莎白已经跑到了草地的另一端,自己在那儿玩了起来。
他大声喊道:“过来,伊丽莎白。”听到他的喊声,伊丽莎白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跑来,她的卷发来回摆动。
“看你跑那么快,都出汗了。看看我们的小房子吧。凳子我也做好了,进来感受一下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两个小孩高兴地走进小屋,坐在新凳子上。伊丽莎白刚坐下,就开始往外掏围裙里的花子,并拿出一根长长地线,穿起了花子。她一边穿,莱因哈特一边给她讲故事。“从前有三个女人,她们都是纺纱工……”伊丽莎白嘟囔道:“你怎么老给我讲这个故事啊?这个故事我都可以背下来了。”
莱因哈特停了下来,换了一个新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很可怜,被扔进了狮子洞里。
他说:“那天晚上他被扔进了狮子的洞里,天特别黑,狮子们都睡着了。它们不时地张开大大的嘴巴,伸出红红的舌头。那个人特别害怕天亮,因为天一亮狮子就会醒来觅食,他的性命就不保了。正在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一道亮光滑进洞里。有位天使出现他面前,可是天使和他打了个招呼就钻进岩石里了。”
伊丽莎白打断他的话,问:“那你说天使有翅膀吗?”
莱因哈特回答道:“只有故事中才会有天使,实际上天使根本不存在。”
她狠狠地瞪着莱因哈特,说:“莱因哈特,你瞎说,你是一个大坏蛋。”莱因哈特有些生气,严肃地看着她。她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对莱因哈特说:“我的妈妈和姑姑经常给我讲天使的故事,还有学校,老师也会经常讲的,怎么会不存在呢?”
莱因哈特说:“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都那么说。”
“你说,世界上有狮子吗?”
“当然有狮子了,印度就生活着很多狮子。它们总是拉着拜佛的教士穿过沙漠。那里非常漂亮,我长大后一定过去看看。那里没有冬天,不会像我们这边那么冷。我想带你一块去,到时候你会跟我走吗?”
“我会跟你一起去的。让你妈妈和我的妈妈也去吧?”
“我们不能带上她们,到那时,她们就老了,走不动了。”
“我不会扔下我的妈妈的。”
“那时,我就可以娶你了。她们不会再管我们,我们想去哪都可以。”
“不,没有我在身边,我的妈妈会很伤心的。”
“我们可以经常来看她们呀。要是你不愿意跟我走的话,我就会一个人离开,而且永远也不再回来了。回答我,愿意跟我走吗?”莱因哈特焦急地说。
“我愿意跟你一起去印度,你对我那么凶干什么?”伊丽莎白的眼睛有些潮湿,几乎要哭出来了。
莱因哈特听到她的回答很高兴,他拉着伊丽莎白就往外跑,并且大声喊着:“我们要去印度喽,我们要去印度喽。”一会儿他们两个又在草地上转圈,伊丽莎白脖子上的丝巾随风飘着,非常好看。莱因哈特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认真地说:“你没有足够的勇气,到时候可能会变卦的。”
就在这时,有人在花园那边喊他们两个的名字:“伊丽莎白,莱因哈特!”
他们两个听到喊声立刻回答:“我们在这儿呢!”然后两个人拉着手跑回了家。
树林宴会
伊丽莎白和莱因哈特天天在一起。他的性格热情,奔放,而她的性格安静,温和。虽然有时候会发生争执,不过他们仍然非常要好。他们冬天就会躲在母亲的小屋里,因为那里很暖和;他们夏天就会到森林或者田野里避暑。他们两个人的闲暇时间都是一起度过的。
莱因哈特从小就知道保护伊丽莎白。有一次,伊丽莎白在学校犯了错,老师当着很多同学的面批评她。莱因哈特当时也在,他非常生气,他不停地用石板敲打着桌子。因为他想把老师激怒,这样老师就会把气全部撒到他身上。老师根本不理会他的举动,仍然责骂伊丽莎白。莱因哈特非常恨这位老师,只要是这位老师的地理课,他从来不听。他还因此写了一首诗。他把那位老师比作灰乌鸦,把伊丽莎白比作白鸽子,而自己是一只小鹰。他在诗中写道:“总有一天,小鹰要长成勇猛的大鹰。到那时,灰乌鸦就惨了。”写这首诗的时候,他两眼泪花。他觉得自己的创作很好,于是他在家里翻出一个羊皮小册子,里边还有几页没有用。他把这首诗工工整整地抄了上去。
后来莱因哈特去另外一所学校读书了,在那里他交了一个朋友,这个男孩跟他的年纪一样大。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冷淡伊丽莎白。他以前经常给伊丽莎白讲故事,其中有几个她特别爱听。他准备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留个纪念。写的时候,他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加进故事里,可是只要加进去,故事就会变得特别不顺畅。所以刚开始听到的是什么,他就写什么。那几篇故事都写完后,他把小本送给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很喜欢,就把它保存在装首饰的抽屉里。每当莱因哈特在的时候,她就会把本子上的故事读给母亲听。这时,莱因哈特心里就会美滋滋的。
很快,七年过去了。为了求学,莱因哈特不得不离开他们的城市。莱因哈特走了以后,伊丽莎白该怎么办。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离开他后她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一天,莱因哈特对她说:“我走了以后还会为你写故事的,我给母亲寄信的时候,会顺便把故事寄回来。你读完故事后给我回信,我就知道你是否喜欢那些故事了。一定别忘了给我回信。”听了这些话,伊丽莎白没那么伤心了。莱因哈特很快就要离开了。这些日子里,他在羊皮本子上写了很多新故事。这个本子的空白页被他写满了,上边的故事和诗都是为伊丽莎白写的。可是伊丽莎白太小了,她当时根本不懂他的那份心。
6月份的一天,大家都想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因为第二天莱因哈特就要离开了。离他们家不远有一个小树林,他们准备在这个树林里举行野餐会,把所有的好朋友都叫上。他们驾着马车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树林旁。他们把车上的食物都卸下来,朋友们纷纷拎着食物向树林走去。
树林的最前边是一片松树,地上落满了松针。这里边很凉快,也很安静。大家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穿过了黑暗的松林。呈现在眼前的是山毛榉林,不过这儿比松林亮堂多了。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射进树林,整个树林看上去都绿油油的。高高的树枝上有只小松鼠,它在枝头上跳来跳去。这里有一片空地,而没有阳光直射进来。因为这一片山毛榉的枝叶非常茂盛,在这块空地的上边织了一个鲜绿的顶,就像一个小凉棚一样。
伊拉莎白的母亲放下手中的篮子,里边装满了食品,她轻轻打开盖子。有位年纪大一点的人说:“孩子们,都过来,你们的早餐就要开始了。不过在分发早餐之前你们要认真听我说。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两片面包,不过这次面包里没有东西夹了,黄油忘家里了。但是树林里有新鲜的草莓,你们可以用面包夹着草莓吃。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找草莓了,谁找到谁吃。找不到的草莓的人只能啃干面包片了。都听清楚了吗?”
年轻人大声喊道:“听清楚了。”
那位老人继续说:“我们大人们就不参与你们的活动了。我们会在这里生火、削土豆皮,为我们的美食做准备。中午的时候,我们还要煮鸡蛋。你们摘到草莓后,要拿过来分给我们一半,我们会留在餐后吃。你们不能跑太远,好,去找草莓吧。”
年轻人都等不及了,正准备出发的时候,老人又喊道:“先等一下,我再说两句。如果有谁没有找到草莓,那么,他也别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美味的事物。这次活动非常又有意义,所以你们要认真对待。如果你们成功找到草莓的话,我们今天就没白来。”
年轻人听好老人的话,三三两两地出发了。
莱因哈特说:“伊丽莎白,跟我来。你不会啃面包的,因为我们知道什么地方有草莓,我这就带你去。”
伊丽莎白摘下草帽,用带子绑在胳膊上。她说:“好,我们赶快去摘吧。”
他们两个朝树林深处走去。前面的树长得很浓密,里边既潮湿又安静。他们在这片树林行走的时候,听到了老鹰的叫声,可是抬头却看不到它。因为树木的枝叶已经把树顶封上了。穿过这片树林后,他们又来到了一片灌木丛。这里更加浓密了,几乎无法行走。莱因哈特走在前边,不停地折断树枝,扒开藤蔓,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前行。他突然听到伊丽莎白喊他的名字。她用那微弱的声音喊道:“莱因哈特,莱因哈特,等等我。”他猛然回过头,可是他却没有看见伊丽莎白。他赶快往回走,他看到了她,她被灌木卡住了,正在那里挣扎。他立刻跑过去,帮她脱了身。然后把她带到一块空地上。那儿有很多蓝色的蝴蝶,它们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飞舞。她累得满脸都是汗,头发也湿湿地粘在了脸上,莱因哈特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他要解开绑在她胳膊上的帽子,然后帮她戴上。可是伊丽莎白不愿意戴,不过最后还是戴上了,因为她经不起莱因哈特的恳求。
她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草莓到底在哪儿啊?怎么还找不到啊?”
莱因哈特回答:“原来这里就长着草莓,可是现在没有了。我觉得蟾蜍应该把它们吃掉了,要么是貂,也有可能被妖怪吃掉了。”
伊丽莎白说:“你不要说什么妖怪好不好,我很害怕的。草莓被它们吃掉了,它们的叶子应该还在。我不累,我们继续找吧。”
他们走到了一条小溪旁,对面还是树林。莱因哈特抱起伊丽莎白,从水里走过去。他们走了一会儿又来到了一片空地。伊丽莎白高兴地说:“我闻到草莓的香味了,这里肯定有草莓。”
可是他们把这一片找遍了,仍然没有找到草莓。莱因哈特突然说:“我知道了,这里没有草莓,你闻到的是石南草的香味。”
这儿长着很多石南草,还有覆盆子和荆棘,它们铺满了这片空地。空气中弥漫着石南草的香味。伊丽莎白说:“其他的人都跑哪了?这里怎么这么静。”
莱因哈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找到草莓绝不回去。他把手举得高高的,说:“等一下,让我看看风向。”可是根本没有风。
伊丽莎白说:“停一下,我好想听到其他朋友的说话声。要不然我们喊一下他们吧?”
莱因哈特半握着手,对着中间的圆孔喊道:“我们在这儿,你们过来吧。”
伊丽莎白听到了回应,高兴地说:“他们听到了,并回答了我们。”
“那是回音,不是他们说的话。”
伊丽莎白有些紧张,她抓住莱因哈特的手说:“我现在很害怕。”
莱因哈特安慰她说:“我们一会儿就能找到他们,不要害怕。我们去那边的草丛坐一会儿,那里有树荫。”
有一棵山毛榉树长了一个分枝,矮矮的,伊丽莎白坐了上去,并且听着周围的动静。莱茵哈特坐在旁边的树墩上,静静地看着她。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空气中冒着热气。空中飞舞着一些青蓝色苍蝇,它们的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色的光芒。它们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声音。正在森林深处忙碌的啄木鸟,不时地发出当当当的声音,他们还听到了其他鸟儿的鸣叫声。
伊丽莎白说:“我听到钟响了。”
莱因哈特问:“我怎么没有听到。”
“你再听一下,是从我们身后传来的,是十二点的钟声。”
“我们现在就朝身后走,那边就是城市的方向。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找到伙伴们了。”
他们准备动身回去。伊丽莎白太累了,草莓只好放弃了。他们终于听到了伙伴们的笑声。不一会儿,他们又看到地上铺着一大块白布,上边摆放着很多草莓。那位老先生正在给孩子们讲道理。他胸前戴着一块餐巾,手里不停地切着烤肉。
伙伴们看到了他们,他们正从树丛里朝这边走,伙伴们大声喊道:“莱恩哈特和伊丽莎白回来了,他们是最后回来的。”
老先生大声说:“快点过来孩子,快点把你们摘的草莓拿出来吧,帽子和手帕都装满了是吧?”
莱恩哈特回答:“我们又饿又渴。”
老先生端着满满一盘吃的走向他们,说:“你们走之前我都说清楚了,如果你们摘不到草莓的话也不会得到我们的食物的。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找到草莓的话,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吃了。”伙伴们不忍心让他们饿着,就劝说老先生,老先生最后还是妥协了。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画眉鸟好像知道似的,在杜松林里欢快地歌唱。
他们玩过之后就回家了。莱恩哈特虽然没有找到草莓,不过他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回到家后,拿出那个旧的羊皮本子,在上边写下了一首这样的诗:
寂静的山坡上,
唯独微风摇摆着树枝;
茂盛的枝叶下,
坐着美丽的姑娘。
姑娘身旁的草丛中,
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青蝇嗡嗡飞翔,
闪烁着点点亮光。
静静的树林,
只有姑娘深情远望;
她那褐色的卷发上,
洒着灿烂的阳光。
杜鹃在远处枝头歌唱,
我突然想到:
她那迷人的眼睛,
就像林中仙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