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回去的路上被珊瑚虫抓到，你就沾一点药洒在它们身上，它们的身体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小人鱼捧着药水离开了。药水在她手中发出亮亮的光芒。那些珊瑚虫看到药水后，吓得缩成一团，根本不敢抓小人鱼。小人鱼顺利地通过了森林和沼泽，然后钻出了凶猛的漩涡。
她看到了她居住的宫殿。舞厅漆黑一片，姐姐们已经睡了。她现在不会说话了，她没有勇气再去看她们。一想到将要永远离开家，离开亲人，她的心就会很痛。她恋恋不舍地来到花园，从姐姐们的花园里各摘了一朵花，并对着王宫的方向做了很多次飞吻的手势。她伤心地离开了，游到了海面。
这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她坐在沙滩上，看到了王子的宫殿。那天的月亮格外明亮，格外美。她慢慢地走在通往宫殿的大理石台阶上。小人鱼勇敢地喝完了那服药，她感觉到了一阵刺痛，好像有人拿着刀解剖她的身体。她突然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在海滩上。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不过她感觉身体非常痛。那位帅气的王子微笑着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小人鱼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两条修长的美腿。她真的变成了人类，和其他的少女一样。她用长长的头发尽力遮掩身体，因为她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王子问：“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你的家在哪？”小人鱼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只能用悲伤而又温柔的眼神看着王子。王子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宫殿，她就像走在锋利的刀刃上一样，每走一步就会痛一下。不过她心里美滋滋的，她挽着王子的手臂，迈着轻盈的步子。人们都被她轻盈文雅的步子吸引了。
她穿着华贵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用丝绸和细纱做的。如果她不是一个哑巴的话，她将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可惜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唱歌。王子和他的母亲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漂亮的女仆带着金银首饰，身着丝绸，为他们母子歌唱。其中一位唱得非常好，王子不禁鼓掌称赞。小人鱼看到这种情景非常难过，她也很想唱歌，因为她的声音比她们的都动听。小人鱼希望王子可以明白，她是为了能和王子在一起，才舍弃了自己最美的嗓音。
那些打扮漂亮的奴隶们唱完歌，纷纷跳起舞来。小人鱼也走了过来，用脚尖着地，扬起雪白的小手跳了起来，她的舞姿那么轻盈，那么美。她用眼神和人们交流，这并不亚于女仆们的嗓音。
王子和其他人都被她吸引了。虽然她的脚每次接触到地面都会很痛，可是她不怕，仍然不停地跳着最美丽的舞蹈。王子被彻底打动了，他已经决定永远和她在一起。王子允许小人鱼睡在他门外的垫子上，垫子是用天鹅绒做成的，她觉得很荣幸。
王子每时每刻都想让小人鱼陪在他的身边，于是他让下人给小人鱼做了一套男士的服装，这样小人鱼就可以陪他骑马了。王子和小人鱼穿过森林，鸟儿在枝头清脆地歌唱，嫩绿的枝条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一直爬到高高的山顶，小人鱼忘记了疼痛，虽然她的脚已经流血了。她高兴地陪在王子的身边。白云从他们的头顶飘过，就像天空中飞翔的小鸟一样。
夜里，大家都睡着了，小人鱼就会顺着宽大的阶梯走到海边，把脚伸进冰冷的海水里，这样她就会舒服一些。她看着大海，想起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
一天夜里，小人鱼仍然坐在海边。这时她听到姐姐们凄惨的歌声。她不禁站起来向姐姐们招手。姐姐们游了过来，认出了小人鱼。她们说，小人鱼刚走的时候，她们每天都很难过。从此以后，姐姐们每天都来看望妹妹。一天晚上，她的父王和祖母也浮出了水面，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出来了。他们没敢游到岸边，只是远远地望着小人鱼。
小人鱼和王子已经相处很长时间了，王子也越来越爱她、疼她，可是王子从来没有说过，娶小人鱼为妻。如果王子不娶她，她不但得不到永生的灵魂，而且会在王子结婚的头天早晨死去，变成海面上的泡沫。
王子紧紧地抱着她，吻了她的额头。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王子，好像在说：“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王子看懂了她的意思，说：“你很善良，所以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曾经见过一位年轻的女子，你跟她长得很像。我们的船在海上遇难了，沉到了海底，我被大浪推到了神庙旁边的海滩上。到那里做祷告的一位女子发现了我，并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人。我只见过她两次，凭着模糊的记忆，我觉得你跟她非常像。她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神庙里，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不过我是幸运的，上天把你送给了我。我真的很爱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小人鱼听完后，心想：“是我把你从海里就出来的，可是你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当时我费尽全身的力气把你带到了神庙附近的海滩上。我希望有人来救你，但是我怕人们看见我害怕，所以我只好躲在石头后边的泡沫里。在王子心中，那位姑娘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小人鱼难受极了。“不过那个姑娘不可能和王子在一起，她的一生都属于神庙。王子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而我却能天天陪在王子身边，我要好好爱他，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
王子要结婚的消息在宫殿里传开了。新娘是邻国的公主，为了迎接这位公主，王子已经准备好了一艘美丽的大船。王子对外声称去邻国参观一下，去的时候将会带上很多随从。实际上他是去见公主。小人鱼心里很明白，但仍然是面带微笑。
王子对她说：“我父母要去邻国见一位公主，我必须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不过我不会把她带回来，娶她为妻的。她长得一点都不像神庙里的那位姑娘，而你像，所以我不会爱上她的。如果非让我结婚的话，我就选你做我的新娘。一位善良的、会用眼睛讲话的哑巴女孩。”
王子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吻了她的嘴唇。然后把头埋在她的胸前。这让小人鱼又想到了永生的灵魂。她希望人世间的幸福能够降临到她身上。
王子问她：“亲爱的，你不害怕大海吗？”他们现在站在驶向邻国的大船上。他给她讲述了很多发生在海上的故事，风暴来临时大海的样子，潜水员能够在海里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鱼。她觉得，王子了解得太少了，她当然知道得更多，因为她在海里生活了十几年。她听完后只是微微一笑。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除了掌舵的人外，其他人都睡着了。她悄悄走出来，坐在船边上。她朝海里望去，好像看到了父王的宫殿。她的祖母站在王宫顶上，头上戴着用银子做成的王冠。没过多久，她的姐姐们浮出了水面。小人鱼向她们微笑着和她们招手，让姐姐们觉得她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突然一位侍从走了过来，姐姐们见状立刻钻进了水里。侍从在远处看到了姐姐们才走过来的，不过他以为那是一堆白色的泡沫。
船在第二天一早就到达了邻国的首都港口。邻国为了迎接尊贵的王子，敲响了所有教堂的钟声，高楼上也响起了号角声。士兵们手里拿着旗子和刺刀，像他们敬礼。自从王子来到后，每天都有宴会，要么是舞会，要么是晚会。不过公主仍然没有出来见王子。听人们说，这位公主被派到一座神庙学习，她在那里会学到很多知识和美德。没过多久，公主回来了。
小人鱼也很想见见这位美丽的公主。她见了之后惊呆了，这位公主实在是太美了，比她的身姿更漂亮。她总是微笑着，她的睫毛又粗又长，眼珠是深蓝色的。她的皮肤白而嫩。她看上去是那么谦和、诚恳。
王子也很吃惊，说：“原来是你啊，我们见过面的。躺在海边的那个男士，你还记得吗？他当时快死了，是你救了他。”他情不自禁地把公主用尽怀里。王子非常激动，他对小人鱼说：“我从来没敢想过，可是我却得到了这一切。我真是太幸福了。你是最爱我的人，所以你会祝福我，为我高兴，对吧？”
听了这些话，小人鱼有种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她却微笑着，轻轻地吻了一下王子的手。她在王子结婚前的头天早上就会死去，变成大海上的泡沫。
所有教堂的钟声又响了起来，士兵骑着马在街上宣布：邻国的王子和公主订婚了。订婚仪式开始了，装满了芬芳油脂的油灯在祭台上点燃了，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臂来到主教面前，接受了最美好的祝福。小人鱼头上戴着金饰，穿着漂亮的丝绸衣服，在后边拖着公主的纱裙。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恐惧的早晨即将到来。美妙的音乐声，隆重的仪式好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天晚上，王子准备戴着公主回到自己的国家。他们在礼炮声中登上了船。船的四周飘着很多小旗。船中间架起了一个华贵的帐篷，里边放着最舒服、最美丽的垫子。这美好的夜晚，王子和公主将在这个帐篷里度过。
海面非常平静，船慢慢地向前航行。
夜幕降临，船的四周挂满了彩色的灯笼。水手们为王子高兴，在甲板上跳起了舞蹈。小人鱼想起了王子在船上庆生的那个夜晚，船一样被装饰得非常漂亮。她不禁挑起了舞，就像一只轻轻漂浮的燕子一样，真是美极了。大家不断地为她喝彩，夸赞她的舞姿美丽。她的脚刺痛，就像扎到锥子上一样。可是与她心里的伤痛比起来，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小人鱼的最后一个夜晚，从此之后，她就消失了。她为了追求王子离开亲人，并且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她还因此失去了最美妙的嗓音，变成了哑巴。可是王子根本不知道她的苦衷。这天晚上过完后，她再也看不到美丽的大海、漂亮的星星、帅气的王子了。她没能得到永恒的灵魂，只能无声无息地消散。半夜时分，船上依然很热闹。小人鱼仍然不停地跳舞。公主抚摸着王子的头发，王子吻了公主一下，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帐篷。
整条船安静了下来，掌舵的人依然站在船舵旁。小人鱼扶着船舷，朝东方望去。只要第一道阳光出现，她就死去。她的姐姐们浮出了水面，可是她们的长发都不见了。
“我们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把头发剪掉交给了巫婆，希望她能帮你。她给了我们一把锋利的刀。你把这把刀插进王子的心上，你就可以重新回到了人鱼的模样。因为他的血能使你的双腿长到一起，变成漂亮的鱼尾。从此之后，你又可以快活地生活在海底，直到三百年后老死。你最好快点行动，不然的话，太阳一出来你就会变成泡沫。祖母天天盼着你回来，她的白发都掉光了。赶快去杀了那个王子，几分钟后太阳就会出来，快去。”
姐姐们发出了一阵悲痛的叹息声，然后回到了海底。
小人鱼掀开帐篷的帘子，漂亮的新娘躺在王子的怀里，睡得很香。她轻轻地走到王子跟前，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看到天空已经变红了，太阳很快就会出来。王子梦中仍然呼喊着新娘的名字，他心里根本没有小人鱼。小人鱼手里拿着刀，浑身瑟瑟发抖，她下不了手。她将这把刀用力抛进了海里，海水溅起，发出红色的亮光，就像一股血一样。刀沉到了海底。小人鱼看了王子一样，跳进了海里。她很快就会变成泡沫，她觉得身体在融化。
太阳慢慢地从海平面升起。小人鱼看到了柔和的阳光，它温暖地照在泡沫上，她好像没有死。她还看到很多生物从她头顶飞过，它们很美。天空中飘着的白云、船上的白帆，她都能看见。那些生物们可以发出美妙的声音，不过人类肯定听不到，也看不到它们，因为它们都是透明的。它们很轻，随着微风在空中飞行。小人鱼觉得自己慢慢从泡沫中升起，也变成了和它们一样，轻飘飘的。
小人鱼问：“我应该去哪儿？”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和其他生物发出的声音一样。人类根本感受不到这种声音，因为它跟人类的音乐一点都不一样。
有个声音回答了小人鱼，说：“人鱼根本没有永恒的灵魂，你到天空的女儿那里吧。只有当人鱼获得凡人的爱情时，才会拥有那样的灵魂。因为灵魂要想永恒存在，必须有外界的力量支持。天空的女儿和你一样，也没有不灭的灵魂，不过她很善良，通过她的行为可以创造出一个永恒的灵魂。我们总是做一些善举。有些国家非常热，那里到处都是病菌，这种病菌伤害了很多人。我们会把花香带到那里，并在那里吹一些凉风，使那里的空气更加清新。同时，我们还会把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传播给那里的人。不过小人鱼，你不用那样做了，因为你比我们都要善良。你为了追求自己的目标吃了那么多苦，最后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了自己。你的善良的行为可以为你自己创造一个永恒的灵魂，不过要三百年以后才可以。”
小人鱼听了这些话非常激动，她朝太阳的方向举起手臂。
小人鱼看到，那条船上又热闹起来了，王子和公主正在找她。他们好像知道小人鱼跳到了大海里，悲痛地望着大海里的泡沫。小人鱼微笑着看了王子一眼，然后骑着玫瑰色的云彩，和其他透明的伙伴们一起升入天空。
“我们是幸运的，因为三百年后我们就可以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然后升入天国了。”
突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我们可以提前升入天国。人世间生活着很多孩子，我们可以飞到他们家里，我们是透明的，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只要我们每天都可以找到一个好孩子，他父母非常爱他，他特别懂事，总能给父母带来快乐。我们可以那个孩子面前，对他微笑，这样我们就可以早一年获得不灭的灵魂，升入天国。但是我们也可能看到的是坏孩子，他不听父母的话，顽皮捣蛋。我们会因此流眼泪，每一滴眼泪就会让我们晚进入天国一天。”
精要评点
海王国有一个美丽而善良的美人鱼。美人鱼爱上了陆地上英俊的王子，为了追求爱情幸福，不惜忍受巨大痛苦，脱去鱼形，换来人形。最终，她为了王子的幸福化为泡沫。
海的女儿舍弃了自己美妙的歌喉，甘愿忍受脚掌上刀割般的痛苦甚至化为海上的泡沫，初时似乎并不全是为了爱，还为了那永生不灭的灵魂，直到她拒绝了姐妹们的建议，纵身入水的一刻，才是真正纯粹的爱情，为了爱人的生命、幸福，宁愿自己毁灭。
胡桃夹子 / 霍夫曼（德）
作家档案
恩斯特·A霍夫曼（Hoffmann E.T.A.，1776—1822），德国作家、作曲家、外交官、士兵及画家。他还曾经当过法官，可是却因为主持正义遭到打击。霍夫曼一生写了许多部作品，最擅长用离奇荒诞的情节反映现实生活。其中黑色幽默、趣味性和严肃性紧密结合在一起，充分体现了作者漫无边际的想象力。霍夫曼的这种怪诞风格小说，在文学史中有很大的影响。他的代表作《公猫摩尔的人生观》塑造了一只会写作的公猫，作为德国市侩的典型，这个作品虽然不是童话，但使用的已经是童话手法了。他的《胡桃夹子》改编成芭蕾舞剧后成了世界上最优秀的芭蕾舞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