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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撵我回去我也不去呢,要是你们被狼拖走了,我怎么向人家交待?”世云笑着道。

三人送回林霞,又在招待所闲聊了几句,便开始打道回府。回到住处,各想着各的心事,各做各的着美梦;各念着各的鸳鸯,各诉着各的苦衷,如是一来,便是一夜。

第二天村里也没什么特别,村民们都照常上工做事。世云虽然换了个新人,但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的变化;远妮和莲儿虽因睡晚了有些疲惫,但还是按时到了学校;那个林霞呢,昨夜一回到招待所,觉得太累,便往刚铺好被子的床上一躺,便呼噜噜地睡熟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发现隔壁还住着一个女孩,据说是大队妇女主任的女儿,叫做阿秀。

因为刚到,组织上还没给她安排合适的事做,所以这个大家闺女,只好四处乱窜,看看热闹。“这样可不行,”林霞对自己道,“还是得去找李书记。”想到这里,她便上前问那老汉:“大伯,你知不知道李书记在哪里?”那老汉看了她一眼,和蔼地道:“你是刚来的吧?要找李书记吗?今个儿他在三组的二班收苞谷。”林霞深怪这老头尽说些生疏的地名,可又不好再问,只得又跑到另一处,问别的人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李书记,见那李书记忙得满头大汗,林霞惭愧地上前道:

“李书记,你这么大年纪还下地呀?”

李书记直起腰,见了林霞,笑着道:

“山里长大的人,这算得了什么?像我这副身子,还可以劳到八十岁。”

林霞笑了笑,又道:

“到那时候,我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若有机会,我定要给您敬酒三杯,一杯也不让您逃过。”

“嗯,”李书记呵呵地大笑道,“只要你有这份孝心,三十杯我也不逃!”

林霞也笑了起来,待笑过了之后,林霞便拉上了正题:

“李书记,俺来这里是要劳动,要学习的,可您怎么就把摆在一边呢?”

“摆在一边?”李书记听罢一愣,“谁把你摆在一边了?”

“您看,人家都在劳动,就我无事可做。”林霞道。

“哈哈,我说你呀!”李书记又大笑起来,“昨天你刚到,今天自然要把屋子收拾一下,——总不能晚上回去睡在地上吧!”

“收拾?那点东西,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反正你先休息两天再说。俗话讲: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两天多看看,今后不会没有好处的!”李书记意味深长地道,“快些回去忙吧。”

林霞不好再说,只得转身回去。走出不远回了来,问那李书记道:

“李书记,住在我隔壁的可真是妇女主任的女儿?”

“那还有假?她还骗你不成?”

林霞也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便笑了笑,又道:

“我该叫她什么?她待人是随和,还是刚烈?”

“你叫她阿秀姐就可以了。至于待人嘛,对同志很随和,对敌人很刚烈。”

林霞点点头,而后便一路想着邻居,一路想着李书记的话,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招待所门口,林霞进了屋里,想找个扫把,可怎么也找不到,正在着急,忽听那楼梯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林霞转身一看,见是远妮,便高兴地迎了出来。

“哎呀,我说你呀,刚才我到这里来,见你的门紧锁着,还不知你做啥去了呢。”远妮不停地抱怨道。

“我找李书记去了。妮姐,你不是要上课吗?”

“上午有课,下午便没了,这会儿抽空来看看你,——看你,屋子里还乱七八糟的,就去四处乱跑。”

林霞不言,心里只好笑——她哪里不知道,这房子是刚被打扫过的,若说乱七八糟,简直是胡说八道。

“怎么,你觉得很满意不是?”远妮看出了她的心思,“你看你的行李,——包没有挂好,书没有摆齐,还有那些衣物,早该收好的。”刚说到这里,远妮便发现这屋里并没有衣柜,仅仅就一个破旧的木箱子,“这箱子尽可以装些破书,明天我托人给你搬个旧衣柜来,——我那里有多余的。”

林霞无不感激远妮的热情周到,正要说些感激的自豪感,又见远妮拿了抹布去擦箱子。

“平时闲着的话,不是不可以写些字画把屋子裱一下,——若忘了带纸笔颜料,暂且可以到我那里去找一点。”远妮手里忙活着,“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取把扫把来。”说完便要出去,可见到林霞吃惊的样子,便又道:“学校就和这里挨着。”说完便出了去,不多时便取了扫把回来,“还有,我差点儿告诉你了,这里很久都没有人住,上次听说你来,李书记叫阿钟去打扫一下,可找来找去没有扫帚,最后只得到咱们学校去借。”

“那么那位阿秀姐呢,她就不扫地吗?”林霞不解地问道。

“那个阿秀,”远妮的脸色骤然一沉,“性格古怪,从不让别人用她的东西。”

“连扫把也不能用?”

“她就是那样子,”远妮道,“她是全大队有名的‘革命积极分子’,披人斗人绝少不了她。”

“那我住在这里怎么办?她会不会革我的命?”林霞惊恐地问道。

“不会要紧的,”远妮放下抹布,“你是主任的女儿,没人敢轻易得罪的。”

林霞好像还是不放心,便又追问道:

“平时我该怎么对她呢?”

“最好对她冷淡一点,不要太热心。”远妮道,“像你这样从城里来的人,只要在她面前摆得刚硬点就没事的。”

林霞若有所悟,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书记说还要我休息几天,我真不知道怎么做,明天我就跟你去上课行不行。”林霞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这可不行,”远妮一个劲儿地摇头,“学校没有同意,再说,李书记的用心是要你熟悉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地理位置,若我把你带到学校来,他会怪罪我的。”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情况早就熟悉了。”林霞争辩道。

“那不过是些皮毛,”远妮道。

“不,什么石板溪、七星桥、绿竹林、柳下溪我都知道。”

“什么‘绿竹林’、‘柳下溪’,连我都没听说过,你怎么会知道?”

林霞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便笑着道:

“那明天放学后,你就带我出去走走,要不然迷了路,我就要冤死他乡了。”

远妮笑了笑,点头同意。

接下来二人又说说这,说说那,无所不谈,不所不诉。讲到那阿秀,远妮千咛万嘱,叫林霞不要让那少年恶姑抓住了把柄。林霞呢,只觉得心惊胆颤,遇上了这个阎王邻居,好在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从没有怕过谁,她小小一个阎王,只要自己不信邪,也不至于载在她的手里。即使载倒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到了下午放学时候,阿秀便回了来,眼神虽然可怕,但人很漂亮,待人也还热情。远妮因还要回学校嘱咐学生,不好久陪,于是便辞了她二人,回到学校,远妮一走,那阿秀便热情地问林霞道:

“霞儿,吃过饭没有?要不在我这里吃?”

林霞因提防着这人,心存顾虑,于是便撒谎说自己刚在学校和远妮搭了伙。这阿秀虽有些不悦,但又不好怪罪人家,只得一个人下锅做饭。

“我们这里啊,中午可以跟同志们在劳动的地方一起开伙,或做野餐,或在临近的同志家借锅。可晚上呢,还得自个儿回家做饭。”阿秀介绍道,“你刚从城里来,吃不惯这里的东西,还得好好跟同志们学学。”

林霞点了点头,只觉得那些话语无聊。她原以为远妮送走了学生就会过来的。可等了半天,仍不见她回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还不回来!”林霞心里埋怨道。

天将黑的时候,那阿秀的饭已经做熟,林霞不好望着人家吃东西,便回到自己屋里,随便拿了本书来看看。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林霞的心也渐渐地沉下来,总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她,今儿个却只有一个人住在外面,——隔壁还是个如狼如虎的邻居!更有那远妮和莲儿,这阵子也不过来看看;那个狠心的世云,自己千辛万苦要到这里来,就为了见到他,可他却顾不着自己,只顾一个人在家里安心地吃饭!林霞越想越恨,越想越怕。不多时,那月亮已悄悄地升了起来,记得小时候,父亲常抱着自己说,那月亮上有蟾蜍、有金桂;有月亮神、有梭椤树;父亲啊,怎么到了今天晚上,我就不见了他们呢?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呢?

林霞正想得凄厉伤神,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她习惯性地站了起来,推开门,只见一个小伙子正站在阿秀门前跟阿秀说话。

“我有一点小事就走,绝不打扰你的。”那小伙子笑着对阿秀道。

“要走就快点走,这个时候了。”阿秀喝斥着那人道。

林霞正要搭讪,忽见那小伙子向她这边走了过来。那不怀好意的小眼睛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色迷迷地笑着道:

“你就是新来的林霞同志吧?我是阿钟。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李书记要我来打扫这间房屋,不想却丢了一块怀表,我想来看看还在不在。”

“那你自己找吧。”林霞心里不快,但又碍于情面,只得随了他来:“谢谢你帮忙打扫房间。”林霞补充道。

其实那阿钟整天不务正业,前些天来打扫房间,便料定必是个女知青,于是设了个法子,故意把那已坏了几年的怀表藏在被子下面。这会儿来找,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忙忽了一阵,怀表“找”到了,阿钟不好继续赖在那里,便说声要走。林霞并不挽留,巴不得赶他出去。

转眼已是三更,林霞睡不着,便想做首诗,可又心烦意乱,无从下笔,最后只得痴痴地望着油灯,看着灯芯一点一点地变小,灯光一点一点的变弱,就这样,一个不眠之夜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