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到一中去,我就会在镇上的四中上学。”
舟儿听了一惊,忙问道:
“为什么?”
“我想一中的费用一定很高,今后我还要上大学。”敏儿道,“如果我在四中的话,学校可能会免了我的学费,生活上也可以从家里带。”
“你怎么能这样,咱们都是一家的,学费用不着你担心!”梁舟急着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只想用——爸爸的钱!”敏儿道,“我跟爸爸已经说了,他也同了意。”
艺儿和甜甜听了都有些不快,只怪敏儿不早告诉他们。她们也知道,敏儿一旦作出了决定,就谁也改变不了。即使你现在千劝万劝,那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也就是说,咱们不能天天都一块儿喝‘酒’?”甜甜无奈地道。
敏儿点了点头,“不过有假期,每逢放了寒假和暑假,咱们就可以在一块儿了。”
“你会想我们吗?”甜甜愣着眼问道。
“不想了不成?”敏儿笑了笑,“喝‘酒’吧。”
“也好!”甜甜端起饮料杯,“今天的‘酒’,既是我们的相聚‘酒’,也是咱们的离别‘酒’,来,干杯。”说罢便一饮而尽,其余三位也不加犹豫,举杯清饮,好不痛快!
天渐渐地到了下午两点,虽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有了那葡萄树架及老槐树的遮映,让这韩家园子也格外地清幽凉爽。天空中几团浓云正在滚动着,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看,要下雨了!”艺儿指着天空的乌云道。
“甭管它,雨中饮‘酒’,最够惬意。”甜甜佯装着醉道。
不一会儿,那雨便果真瓢泼一般地落了下来,可时间不长,便只剩几滴微弱的雨丝还在飘舞。
“好凉快!”艺儿哆嗦着道。
“嗯!”甜甜灌了一口饮料,“请听好——”说着便半疯半颠地咏道:
无限离别意,尽在杯酒间,槐下一杯酒,送愁走天边。
甜甜吟罢便大笑起来,坐在一旁的敏儿见了,也抬起头来,道:
驿路飞花雨纷纷,酒伴箜篌醉送行,汉时楼兰今安在,千里废墟无森林。
舟儿听罢,本欲接上几句的,可又细想到敏儿所咏的莫名其妙,便道:
“敏儿,这里明明无‘箜篌’,你为什么要说到‘箜篌’?先是‘驿路飞花’,可怎么一下子又转到‘楼兰’‘废墟’来?”
敏儿笑了笑,“你静静地听,雨水正滴着池塘?你静静地想,别意正融在楼兰。”
“亏你想得出,”艺儿拍手赞道,“我也咏一首吧。”说罢便道:
七月芙蓉出水中,半江清澈半江浓。
姐妹而今南北去,愁伴溪水过峡东。
敏儿笑了笑,“怎么今天总是多了别意而少了聚情。舟儿哥,你想好了句子没有?”
舟儿刚才本已想好,可被艺儿打断,这会儿也就不知从何说起。听到敏儿一催,心里便更加惊慌,于是便匆匆地看了看天空,只见一桥彩虹横架,便道:
一架虹桥天上横,再记作日雨中情。
待到明年春到时,河边杨柳又青青。
甜甜将他取笑一番,而后道:
“没想到咱们今天也会作诗,真是荒唐可笑。”
“有什么荒唐的,咱们小时候就作过的!”艺儿道,“那时候久旱不雨,好不容易盼到一回,你就说‘连烂石头也笑开了花’。”
“哇,你记性真好!”甜甜惊叫道。
“前不久我在你书贴子里面翻到的。”艺儿笑了笑,“我看啊,妈妈他们年轻的时候常到七星桥石板溪作诗,我们什么时候也去一回。”
“太好了!”甜甜欢快地道,“这样也不致埋没了咱们几位才子佳人的诗才。”
“那好,就今天晚上吧。”舟儿道,“敏儿,你有空吗?”
敏儿点了点头,就这样,新主意已定,旧‘酒’会也散。
好不容易盼到夜色降临,当西天的云彩渐渐褪去的时候。梁舟、艺儿等也渐渐地到了石板溪边。夜是清清的,也是静静的,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天与地、山与水之间。
“舟儿哥,那大舅母怎么总是那个样子呢?”甜甜不满地道。
“我怎么知道?我曾听我爸爸讲,当初大姑妈是不愿做这个媒的。”梁舟叹了口气。
“他们的事,你怎么知道?”艺儿插话道,“大伯母不让他来,是因为他考得不太理想。”
“那大伯母还喜欢嫉妒人家。”敏儿也道。
“好了,好了,现在不说了,咱们对诗吧!”甜甜见他们说话有些不投机,便打断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说话。
“到了,这就是七星桥。”梁舟扶着石墩,看着水里面虽细微,但却清澈的溪水,“你们看,那溪水好清澈!”
众人走上前来,“艺儿姐,你看那月亮,就像你的眉毛,”甜甜打趣道。
“哦,真的吗?”艺儿笑笑,“我的眉毛就那么尖?”
“我说倒像甜甜的眉毛,”舟儿道,“只有你才把眉毛弄成那样子!”
“喂,你们来看上面的字。”几个人正在相互取笑,忽然敏儿在一旁道。
众人都走了过来,开始细细地辩认起来,可认了半天只认得一个“架”字,还有一个“乾”字。
“再看看那边,或许有下联!”梁舟说着便到了另一个桥墩,“你看,这边有个‘霞’字,下边还有‘月’、‘来’。”
甜甜看了看,又想一想,“咱们再细细辩认一番,最后把这对联认出来!”
“嗯,就是认不出,也配出一对。”舟儿道。
“让我看看,”敏儿走上前来,“你们看,这‘架’字上面一个,好像是‘云’字。”
“嗯,好象是,虽然‘云’‘霞’都是平声,但也对得。”艺儿道。
“请再看,这边一个‘乾’什么,那边一个什么‘月’,莫不是‘乾坤’与‘日月’?”敏儿又道。
“敏儿姐真行!”甜甜赞叹道,“‘霞’字下面的那字,咱们姑且认为是‘伴’。”
“‘伴’字不妥,应为‘随’字之类的,这样平仄才相对!”艺儿道。
“你们看,这不是‘归’字的繁体吗?”敏儿又指着“来”字上面的那一个道。
“这不是‘霞随日月归来’吗?”梁舟有些欣喜。
“那边不会是‘云架乾坤远去’吧?”艺儿道,“咱们过去看看。”
“哇,果真后面有个‘去’字。”甜甜拍着手道。
“这就对了,‘去’字上面是个‘袁’,想来那个走之底给磨掉了。”敏儿道。
“太好了,我们终于把它给认出来了!”甜甜高兴地道。
几个人欢笑了一阵,忽然又想起敏儿要在镇上读书的事,心里便不免有些无奈。
“我已想好了一首《丑妇儿》,不知你们愿不愿听。”舟儿看了看溪水,又望了望众人。
“你就说吧!”艺儿道。
敏儿及甜甜也细细地听着,蝉鸣中,只见梁舟咏道:
伤溪无语涓涓流,青阳也瘦。
青阳也瘦,霞露无力轻纱透。
莫道夕阳比穷秋,幕鹃情厚。
莫鹃情厚,秋来泪若伤溪流。
“舟儿哥,你是说秋天一来,各在天涯是吧!”敏儿道,“就只两百里路,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我看也是!”甜甜道,“你这词啊,最可取的是‘霞露无力轻纱透’,有意又有境,那‘青阳也瘦’虽好,可不是你的句子。”
艺儿立在一旁,听了评论也不作声,只想到秋天一开学,自己便再也不能和敏儿常在一块儿了。敏儿虽还有爸爸,但和孤儿并没多大区别,咱们这些伙伴一走,不是更冷落了她吗?艺儿想到这里,便道:
“我也诌了一首《虞美人》,不要见笑!”
说罢便吟道:
无奈花月总纠缠,云里累穿藏。
明朝梦醒月影去,留得杨柳落地、尽哀伤。
都道雁飞离夜黯,孤山厚愁肠。
谁料今宵离情雁,穿行森森深林、凄凄唤。
“哎呀,怎么都说得这么伤感!”甜甜皱了皱了眉,“就不能说点畅快的吗?”
“甜甜,你难道就不知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伤心之处,有的人不说出口,只不过是埋在了心里。”艺儿望着甜甜道。
“坚强的人不会说,大气的人也不会说。”甜甜驳斥道。
“哎,你又不信,”艺儿叹了口气,“敏儿已经够坚强的了,你不信问她。”
甜甜望了望敏儿,“敏姐,你是不是把伤心埋在了心里?”
敏儿轻轻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你想三舅吗?你是不是不想他?”甜甜又道。
敏儿还是不作答。
“敏儿,常听妈妈说,这里是那个时候唯一可以让他们心平浪静的地方,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艺儿望了望敏儿,道。
“你就说罢,都不是外人。”梁舟也道。
敏儿叹了口气,望了望天空,“我又何尝不想呢?”敏儿道,“可是,生活迫使我不能天天去想。”
“就在今夜好好地想想吧。”艺儿道。
“我也想爸爸回来,四年多没有见到他了,”敏儿道,“有时候,我也会在夜里想很久,——虽不至于饮食少思,泪眼汪汪。”
“那你怎么不叫他回来?”甜甜盯着她问道。
“他回来我会更痛,”敏儿道,“他也会。”
“那就要他回来了不要再去!”梁舟望着敏儿。
“他不会的,”敏儿叹了口气,“因为还有我,我还在读书。”
梁舟想要再说,可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就是说了,也不会管用。
“好了,我就为此说一首《江城子》吧。”敏儿叹了口气,抬起了头,咏道——
泪时摇琴琴弦断,断桥过,几断肠。
今宵梦醒,忽觉倍凄寒。
昨日幽幽坟莹处,景荒凉,人茫然。
百里亲人人不见,千年泪,万里伤。
人生愁苦,谁比敏儿难。
把盏泪咽苦难诉,情难料,人不还。
敏儿咏罢,众人长叹一声,只可怜敏儿的命苦。
“敏儿,现在咱们好好上学,将来有了什么出息,也不让三伯父失望。”艺儿道。
“到那时,三伯母也感到欣慰了。”梁舟也道。
甜甜本也想安慰几句,可艺儿和舟儿都已经说过,自己不好重复,于是便笑着道:
“你们啊,不知道找欢快的话说,偏说些让人落泪的。我呢,受了你们的感染,也没有了那灵气,就随便赠你一首吧。”
“自己没有才思,何必怪我们呢?”艺儿笑着道。
“不是无才思,是绕小溪买不到天样纸。”甜甜胡乱地道。
“什么天样的纸。只要你说几句就可以了。”梁舟催促道。
甜甜略加思索,不一会儿便咏了出来:
别了草舍,到了山中,尽是柳绿花红。
捷步桥西,望山涛形胜;
鸟鸣犬吠人欢,田夫忙,农歌田塍。
深山处,流水潺潺,清泉石上涌。
愁去,欢歌来,泼墨抒怀寄情。
此间为何物?不愧苍生。
须忘昨日忧梦:
千里泪,无聊人生;
万般情,玩偶青春;
几楼愁,无奈精神,愁过笑语声。
“也亏你有这样的才思!”梁舟并无恶意地挖苦道,“即使有天样的纸,我看你也再咏不出下句。”
敏儿在一旁听了不解,便问艺儿道:
“艺儿姐,是什么词牌?”
“‘满庭芳’,比我们的要难。”艺儿道,“她也真是,为什么要选这么难的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