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姑父的弟弟梁世辉,从来就那么个坏脾气!”那妇女抱着男孩道,林可这才估计那梁世辉可能就是敏儿的父亲,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那,那他们后来就走了?”林可问道。
“全村许多人都来披斗他们、逼迫他们,后来没有了出路!”
“可我爷爷就不管吗?”
“恰恰是你爷爷奶奶从中作怪,”那妇女叹了口气,“原指望把你姑妈逼回去的,不想却把她给逼跑了。”
“那我爷爷奶奶岂不成了罪魁祸首?”林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那……”那妇女犹豫了一下,“那个叫、叫什么琛的是你父亲还是什么?”
“是我伯父,刚才我已经说了。”
“哦,哦,是的!”那妇女笑了笑,“就是那个被打的,脾气相当的坏,也不讲理。”
林可想了想,“人家逼迫他们,姑父的家人就不管吗?”林可又问道。
“那梁世龙一向只顾自己,梁世辉呢,只会胡闹,下面两个小的都还不大,”那妇女道,“韩家人虽努了力,可没有用!”
“你一定认得那韩远妮吧,她年轻时候是不是很漂亮?”林可又想了一会儿,道。
“哎,人又漂亮,又读过书,当时还有那梁世莲,倒是出尽了风头。”那妇女道,“那时候,韩远妮与你那姑父,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可后来,你姑姑妈来了。”
“他们、他们也很合适吗?”林可不知如何问话。
“自小就在一块儿长大,没有人怀疑他俩不会结成夫妻的!”
林可点了点头,又问道:
“姑父姑妈出走的时候,那,那这边的父母在做些什么呢?”
“你姑父的父亲内凶外弱,对家里人常发脾气,可对外头人素来就胆小怕事,生怕得罪了人家。”那妇女道,“他母亲也无能为力。”
“那你觉得姑父姑妈合适吗?”
“应当是合适的,可不该在那个年代,不该遇到那些人!”那妇女说着便低下了头,——痛苦而又无奈。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些世云林霞的故事。将近天黑时候,林可才站了起来,道:
“这些天,直到六号,我都在梁家,你有空就过去看看。”
“当然,说不定,——后天吧,我会过来的。”那妇女道,“喂,你刚才不是要问我一件事吗?”
“哦,”林可笑了笑,“十年前这里的事,你也不知道,就算了吧。”说罢便急匆匆地赶往梁家。不一会儿,林可便突然觉得头昏心烦,“遭糕,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又想到刚才的谈话,不禁觉得有些玄玄渺,“他们不会是那红眉毛女孩儿扮了凡人来吓唬人的吧!”林可越想越怕,后来不禁加快了脚步,心惊胆颤地奔往梁家。可怜这林可,一路上连一跤直一跤地摔个不停,到达梁家的时候,身上已经多处挂彩。
这边梁韩两家呢,早已急得如锅上的蚂蚁,好几个人出去寻找去了都还没有回来。
“可可姐,你也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被哪个花花公子给掠去了呢!”甜甜见了林可急得真跺脚。
“怎、怎么会呢,——谁会耍我!”林可笑着道。
“你倒是干嘛去了?”秀娟擦着脸上的汗珠问道。
“我去了、去了东村大水库……”
“是不是去打听那个红眉毛女孩儿的事?”永兰听罢笑了笑,问道。
“嗯!”林可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呆,那水库十年前还没有修呢!”秀娟哭笑不得。
“我看你呀,今后就叫你林呆呆算了!”甜甜只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你到底跑到哪去了!”这时远妮也回了来,急得满头大汗。
“林呆呆她真是呆绝了,我随便编了个故事哄她,她就给信了,要去查个究竟。”甜甜笑道。
林可一见到远妮,便又想起了刚才那位妇女的话,“现在四十多岁了,还有这么好的容貌!”林可心想,“可见当年的样子了!”
“可可,你又在呆什么呀!”秀娟见到她发呆的样子,便问道。
“啊,啊,”林可想了想,“我想,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秀娟问道。
“哦,不,就当是做了个梦,更准确的说,是穿过了时空隧道!”林可见大家骗了自己,便也想报复一回。
“你想来报复我们?”甜甜笑了笑。
“可可!”正这时,敏儿也回了来,“你这一天倒是跑到哪儿去了?”
“我,我穿过了时空隧道。”林可想了想,“那感觉,开始是恍恍惚惚的,后来便清清楚楚了。”
“那你细细讲讲!”甜甜笑着道。
“二十几年前,永兰哥他们那里是不是还是个柴草棚?这边的新房子也还没有?”林可问道。
“这看也看得出来呀!”秀娟笑了笑。
“那时艺儿家有只黄毛狗,对不对?”林可又问道,“还有,梁舟曾有个伯父,后来带着一个女的走了。”
“你……”远妮听罢大惊,梁父梁母等也感意外。
“以前还有个王队长,后来上吊自杀了。”可可又道。
“可可,今天下午你到底遇见了谁?你和她说了些什么?”远妮惊愕地盯着林可问道。
“我都看到了,”林可笑了笑,“我把二十几年前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可你就别说笑了,到底谁给你说的!”远妮催问着她道。
林可犹豫了一会儿,“这个人舟儿和艺儿都没有见过。”
听她这样一说,远妮便更加惊愣,“既然一切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把那个人说出来?”
“她说后天会来这里的。”可可道。
“你知道她叫什么?”远妮问道。
“我没打听她的名字,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二十六年前,她还住在村公所!”
“村公所?”远妮一惊,当年住那里的就只林霞和阿秀,到底是哪个呢,“什么样子?”
“眼睛很凶狠,”林可说完又补充道,“那时她隔壁住着一个下乡知青!”
“那不是阿秀吗?”远妮大惊,“就是她煸阴风,点鬼火!”
林可听了先也一惊,旋即便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反正后天她会来这里的,”林可道,“到那时,什么都清楚了。”
此时天已黑了很久,可梁舟还没有回来。
“那家伙也真笨,这么晚了就不知道回来看看!”甜甜怪怨道。
“别说这些了,你们都留在家里,我,甜甜,还有永兰哥出去看看!”艺儿担忧地说。
“我也去!”敏儿说着,便也过了来。
“也好,我和妮姐一块,找一会儿不见就回来。”秀娟焦急地道。
“那我呢?”林可站在一旁,问道。
“你身上挂了彩,又还没有吃饭,就留在家里吧,待会儿你韩奶奶会来叫你的!”远妮说着,便匆匆地出了去,其他几位,也都辞了老人,钻入了黑夜。
天空渐渐地变得阴沉下来,“好像要下雨了!”林可走出大门,“下雨了他们怎么办?”林可心里想着,“他们都因我而起,我应当送伞去!”林可想到这里,便去找梁父梁母、韩父韩母找了几把伞,自个儿冲着黑夜送了出去。不多时,便遇上了秀娟和远妮。
“你怎么也来了?”远妮见了林可,吃惊地问道。
“我送伞呢!”林可说着便塞给了她们两把伞,而后飞快地跑入了黑夜。
“你站住,就只三把伞,大伙儿怎么办?”秀娟大声地叫道,可那林可早已没有了踪影。
“哎,该叫上她一块儿的,——一个女孩子,够委屈的了!”秀娟叹道,远妮也有些惭愧!
林可对王家屯本就不熟,加上又是黑夜,便更不知了方向。在这凄凄的黑夜里,林可,她迷路了,而那上天,也故意折磨人,偏在这时候下起了狂风暴雨来。
“我该怎么走呢?”林可心里又惊又慌,“难道又让他们来找我不成?”林可打开手中唯一剩下的伞,“见鬼!这么大的风!”林可焦躁地合上伞,狠狠地扔到一边,“不行,这是梁舟爷爷的伞!”林可想至此,便又无奈地拾起了那伞,“梁舟会到了哪里呢?”林可说着便听到了远处溪水的滚滚声,“不会冲到河里去了吧!”林可想着便绕过一道山梁,踏过一片草地,再穿过一片竹林,“那边好像有人在哭!”林可想着也顾不得害怕,便冒着大雨向那哭声走去。可奇怪的是走得越近,那声音便越小,后来干脆就没了,“怎么会这样呢?”林可想着又回到了原处,——奇怪,那声音又隐隐约约地传了来,“准是给那小山阻住了!”林可擦去脸上的水珠,径直向那山上爬去。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了山顶。
“可可,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只听那山脚下有人在哭喊着。
“那不是梁舟吗?”林可吃了一惊。
“你要是走了,就让我也跟了你去。雷啊,你就劈死我吧!”
一声霹雳,吓得林可魂飞丧胆。
“可可,我一辈子都要和你在一块儿,你不要一个人走了呀!呜呜!”
“也真怪,我又没有死!”林可皱了皱眉,而后跋着腿一步一步地下到山脚。这里,是一片竹林,再向前,便是一排垂柳,垂柳就生在溪河的岸上,“绿竹林,柳下溪,好优美的景致!”林可不禁赞叹道。
“可可,我一辈子都只要你,你要是走了,就让我一辈子从这里结束吧!”梁舟继续哭喊着。
“真是神经病……”林可正在叹息,忽然一声惊雷,把她吓了一颤,“怎么雨越下越大!”
“可可,你快回来呀,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活!你就这么不了解我的心情吗!”
林可越听越愕然,本想上前叫住的,可这会儿却没有了勇气。
“可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好痛苦,我只要见到你,见到你的尸骨,我就马上自杀了跟着你去!”
林可躲在柳树后,被他的话吓得毛骨悚然。
“可可,你倒是回来呀……”
“梁舟,你在闹什么?”林可终于鼓足了勇气,半惊半怒地喝道。梁舟听到叫声,忙转过身来。
“啊,可可,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要相守一辈子!”梁舟见了林可,忙呜呜地哭着跑了过来,将其紧紧地拥住。林可不知所措,想挣扎又不想挣扎,欲挣脱却又挣脱不得。
“你疯了吗?快松手!”林可吃惊地道。过了好半天,梁舟才松开了手,嘴里道: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林可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慢吞吞地打开那伞,“快回去吧,他们正在找你呢!”
“坐一会儿好吗?”梁舟望着林可。
“最多坐五分钟!”林可说着,便到了那棵柳树下。
“嘿嘿,可可,我真以为见不到你了呢。”梁舟擦了擦眼睛,紧偎着林可坐在湿地上。
林可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道:
“冷吗?”
“刚才有一点儿,现在不了!”梁舟傻傻地道。
林可静静地坐在那里,先还有点冷,可不长时间便暖和了起来。——说实话,自己对梁舟不是没有感觉,可是,自己的好友——艺儿,或者比自己陷得更深,——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六七年。
“可可,你看这里景色是不是很不错?”梁舟问道。林可望了望梁舟,一语不发。
雨还继续地下着,雷也还继续地霹着。林可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在站起身,却感到梁舟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林可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可可,放下伞好吗?让我们好好地看看天空!”梁舟用左手取下伞,合上后放在一边。
雨哗哗啦啦地下着,梁舟和林可呆呆地坐在雨中,一语不发。
林可心里清楚,自己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接受还是拒绝。接受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本无可厚非,可是,一个接受就等于一个拒绝,而一个拒绝就等于一回伤痛。如果自己接受了这份上天赐与的爱情,那么别人,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爱情的人怎么办?既使自己因得到了这份意外的收获而欢呼雀跃,但又怎忍心自己的朋友因失去了他而流泪伤泣呢?虽然一个人毫无原则地谦让就等于罪过,但如果没有谦让,就没有罪过了吗?
雨还在下着,林可似乎觉到了寒冷,竟不自觉地向里边挪了挪,——直到紧紧地靠在梁舟的肩上,“为什么会有几个人喜欢他,而且是自己的朋友!”林可问着黑夜,“这份爱属于我,我应当接受!”可是,艺儿怎么办呢?她和他可是十几年的深情啊!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诉苦的知心朋友,总觉得自己在情感上最最孤独,如果她失去了他,又会怎样呢,会不会像晓晓一样整天哭泣?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天上已出了灿烂的星星。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清新美好。一颗颗闪动的红星,就如一只只会说话的眼睛,“星星啊,你们在说什么呢?”林可望了望天空,“请告诉我,我该如何选择!”可是,星星依然闪烁,黑夜也依然沉寂。“缘份啊,你如何要这般残酷?如果当时上天没有布置我们的相逢,又如何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呢?”林可叹息着。是啊,缘份是残酷的。二十几年前,姑母不也是这样吗?——“我的天,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再次相爱!”林可想到了下午那妇女的话,“难道她真是鬼,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的命运?”——不,不会,我的父母不会那么卑鄙,他的父母也不会那么无能,世态更不会那残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相似呢?难道艺儿也会像她母亲一样成为痛苦的承受者?——不,我不能像姑母一样,我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夺走,不,是拾走这份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的爱情!如果艺儿失去了梁舟,不仅仅是艺儿失去了他,也是她母亲又一次失去了她曾经深爱着的人——梁世云!对,我应当拒绝,至少是现在的拒绝!我不能让他们几代人接受同样的痛苦!我,好好的一个女孩,不定就找不到比他强的人,——既使找不到,我也能够忍受这份痛苦,——至少比艺儿坚强一百倍!是的,拒绝,才是自己正确的选择!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的夜,那就好了!”梁舟望了望天空,感叹道。
林可没有作答。
“现在的感觉,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感觉!”梁舟又道。
他哪里知道,林可的选择,却是有生以来最难的选择!
“舟儿,你知道吗,二十几年前,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林可终于开了口。
“什么意思?”梁舟不解。
“二十几年前,我的姑妈便成了你的二伯母!”林可道。
梁舟听罢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一切,”林可叹了一口气,“后天你就知道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梁舟沉默了半晌,终于睁开了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睛。
“你不用说了!”林可打断道,“我会说:NO!”林可咽着泪,“因为这不是故事的重演!”
梁舟沉默了。
“你知不知道,艺儿的妈妈从小就和姑父在一块儿,那时候,她深爱着你的二伯父!”林可又道。
“那都已成为过去了,”梁舟道,“婶娘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可她又受过多少伤害!”林可道,“女人的苦你是不会懂的!”
“你也懂得苦?”梁舟道,“我发现在你的身上,就只有快乐!”
林可又沉默了!
“可可,你为什么要说NO?”梁舟两眼无奈地望着林可,伤心而又凄然地道。
“因为,”林可犹豫了,“因为各有所爱!”林可强忍着泪水,“你猜想艺儿会不会喜欢你?”
梁舟没有回答,林可也不再说话。
“好了,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林可说着,便无力地站了起来。梁舟也想站起来,但却没有了气力。“我扶你回家吧!”林可吃力地扶起梁舟,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一步一步地迈回梁家湾。
他们迷着路,但天上却有了星星,——指路的星星,照明的星星。
一路上,林可流着泪水,——这是她记忆中的唯一一次泪水。她原以为,在她的一生中,不会有泪水,可是,今天,一切都改变了。
“应当不远了吧!”梁舟无力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林可道。
她们静静地走着。
“今天晚上的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明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半天,林可才有气无力地道。
谁又知道,她此刻的心正在流血,——这是让人多么伤痛的选择啊!
可是,自己只能这样!
星星依然闪烁着,两个身心憔悴的人,也还在叹息着。那一声声的叹息里,好像在轻轻地低吟,轻轻地咏唱:
雨水浇碎了我的心
我的心却依然眷念着一个人
就像天空闪烁的星星
永远铭记一段不该接受的爱情
你不会懂得真正的牺牲
你不会懂得关爱每一个人
爱情的事,本就为了真诚
为什么顾了自己就会触着别人那受伤的录魂
我们踩着五月的绿草,植下一段苦痛
我们扶着稚柔的灵魂,哭得一脸红肿
我们走向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里将会是怎样的胡同
何时才能真诚地回答你的提问
何时才能找到咱们共同的温馨
也许当我再次挽起你的手的时候
我们已经擦干了今宵的泪光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