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看了流星雨之后,梁舟的心情便好了些,后面的学习也认真了不少。期未考试,梁舟没有失望,轻轻松松地便通过了各门考试。腊月十四,盼望许久的假期终于到来,梁舟激动地收拾完行李,便搭上了直达宜昌的客车。“是先到城里,还是直接回家?”梁舟问着自己,“还是先回家吧,艺儿和敏儿应当早回家了!”几十个小时的颠拨,梁舟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又下雪了,好新鲜!”梁舟赞叹道。
“舟儿,你回来了。”梁舟回头一看,见是超市里帮忙卖货的小谭。
“谭姐。”梁舟招呼道,“可忙么?”
“生意很好!”小谭道,“刚才你爸还在念着你呢!”
“哦,”梁舟点了点道,“爸爸还在超市吗?”
“刚走,说是和敏儿一块儿回家。”小谭道,“我正帮他们送了些东西才回来。”
“哦,我去看他们走了没有。”梁舟说着便转身向短程客运站跑去。到了车站,果真有几辆去王家屯的车。“他们坐哪辆呢?”梁舟正在四处观望,忽听敏儿在不远处叫道:
“舟儿哥,过这边来!”
梁舟飞快地跑了过去,“刚才听谭姐说你们刚走,我就追了过来。”
“快把包递上来吧。”敏儿取下了他的书包,“听说艺儿姐作天就回来了。”
“哎,我还以为你们早回家了呢,又不打个电话。”梁舟叹道,“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一个样!”敏儿道,“你呢?”
梁舟犹豫了一会儿,“一般!”
敏儿见到他的表情,便猜到了一两分。“学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进展?“敏儿想到问他的生活不好,便问他的学习。
“反正在学,”梁舟板着脸道,“有没有进展我也不清楚。”
“那好,我们对两句诗怎么样?”敏儿笑着道。
“这么累还对诗?”梁舟不安地挪了挪,“今后再对吧。”
“今后就忘了,”敏儿望着梁舟,“这样吧,我给你说个题目,你日后把成稿交给我。”
“那你说吧。”
敏儿想了想,“就给你出个最俗的题目。”敏儿望了望车窗外飘飞的雪花,《咏雪》怎么样?”
“随便!”梁舟道。
二人都沉寂了下来,不再说话。
“舟儿哥,你们班腊月二十二有个同学聚会,你知道吗?”过了好半天,敏儿又才道。
“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可可告诉我的,”敏儿笑了笑,“我们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在一块儿。”
“哦,”梁舟不安地点点头,“她们也应当回家了吧?”
“和我一道回来的,”敏儿道,“还有她们的哥哥林海涛。”
两兄妹又没了语言。
因地上有雪,所以车行得极慢。这短短的二十几里路,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最先见的是秀娟和艺儿,紧跟着出来的便是世辉。一家人坐定之后,便各谈了些学校的趣事,村里的新闻。吃过晚饭,梁舟正和爷爷讲些神魔妖怪的事,却突然发现艺儿不在。
“艺儿怎么不在?”梁舟轻声问了问坐在旁边的敏儿。
“你又要吓嘘她吧?”敏儿笑着道,“她刚才被婶娘叫去了。”
“什么事?”
“不知道。”
“是不是过去看看?”
敏儿望了望梁舟,“好吧!”说着便站了起来。梁舟也站了起身,招呼爷爷道:
“爷爷,我们到艺儿那里看看去。”说着便跟着敏儿出了门。到了韩家,见艺儿正在擦桌子。
“艺儿,你倒真勤快,一回家就做家务!”梁舟上了前说道。
“我又不是豪门千金,怎么不能做。”艺儿笑笑,“怎么不陪爷爷聊天了?”
“还不是念你!”敏儿道。
“哦,是舟儿和敏儿。”远妮听到说话声,忙拿了抹布出来,“我总感到近日家里会有客来,所以把屋子打扫一下。”远妮道。
“咱们也来吧,”梁舟道,“这样也快一些。”
“我正愁人少呢。”远妮笑了笑,“那咱们四人就分了,东边那间房子还没人打扫,就敏儿去吧,那一间呢,东西多一点,该舟儿去!”远妮道安排道。
敏儿和梁舟一听到安排,便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梁舟虽很久没做过家务,但做起还真算个能手。不一会儿,那房间里便只剩下一张旧书桌没有擦洗,“这书桌至少也有六七十年了吧?”梁舟翻弄着书桌,“啊,里面还有东西?”见到桌缝里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梁舟不禁有些吃惊,“那是些什么东西呢?”怀着好奇,梁舟便不禁拉了拉那屉子,可被锁着。“得想办法将它弄开!”可弄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如愿,“看一点点也可以!”想到这里,梁舟便去找了根小竹条,而后将那竹条插进桌缝里,再而轻轻地移动,——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最上面的纸张终于出了来。梁舟轻轻一看,见是几首诗稿,“我的天,怎么这首和我前不久想的一模一样?”看到那一首《落叶》,梁舟不禁大惊,“里面一定还有很多东西!”好奇和惊异,迫使梁舟再一次用起了竹条。可就在这时,远妮进了来。
“你看到了什么?”远妮道。
“刚才这纸从桌缝里露了出来,我觉得好奇,就抽出来看看,”梁舟本想藏起来的,但料定已被远妮看见,于是便道,“看了觉是不错,就还想看几首。”
远妮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觉得并没什么,便道:
“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诗,——不全是我作的,都是我们几兄妹一块儿作的。”
“你们那时候也经常作诗?”
“和你们一样,不过没有你样人多。”远妮道,“那时候,最初只有我、你小姨,还有你二伯父,后来才来了你二伯母。”
“哦,”舟儿点点头,“那时候你们也很有趣吧?”
“当然有趣!”远妮道,“那时候我们还建了个诗社,我是社长。”
“诗社?”梁舟听了觉得有趣,“是桃花社,还是海堂社?”
“都不是,”远妮笑了笑,“因我们常在七星桥作诗,所以就叫七星社。”
外面艺儿和敏儿听到诗社的事,便也跑了过来。
“咱们不如也来建个诗社?”梁舟提议道。
“我看很好,”艺儿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得跟甜甜、可可和晓晓商量商量。”
“那你们的诗可以让人看吗?”敏儿问远妮道。
“当然可以!”远妮心想那些绵绵泪语的东西不会放在里面,看了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便去拿了钥匙过来。“这个……”远妮刚开了锁,又犹豫了下来,“我们四个社员,就我一个人同了意,那怎么行?”远妮道。
“那一定要等二伯父的二伯母回来了再看不成?”梁舟失望地道,“若他们不回来怎么办?”
“他们会回来的!”远妮道,“要不干脆到你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再开?”
梁舟等有些失望,但又不好强求,最后只得依了远妮。四人又说些闲话后,便又继续各忙各的事情,直到很晚时候。
梁舟打扫完那房间后,便回了家。因为太累,所以早早地便进了卧室。
梁舟躺在床上,想着诗社的事,久久不能入眠,“我们能办好这个诗社吗?”梁舟心想,“我配做一位社员吗?”看着窗外依稀的雪花,“要我作的《咏雪》,能够及格吗?”梁舟无力地坐了起来。“什么时候交给她?”他疲倦地走到书桌前,翻开纸笔,写下了“咏雪”二字,“再写什么呢?”想了好半天,都没有想出好的句子。“管她的,她又不是学中文的,未必分得出好坏!”想至此,梁舟便在纸上哗哗地胡写了起来——
咏雪
凄!君之苦何人兮,竟拦我行途?
恨前难见湘妃兮,后苦入浮图。
潇湘弗念我兮,吾泣而望岳湖。
浮图难造化兮,吾独囚于凡普。
立铜雀兮望蓬莱,走南无而梦姑苏。
唤灵杰兮声嘶竭,步巫山却已海枯。
人俱已酣睡兮,唯我披风露。
魑魅忙烹宰兮,独穷我苦难诉。
昼饮残粥兮念蟠桃,夜坐茅舍而梦玄圃。
而来凄潸然兮,如何颐身骨。
独悲今生之运横劫兮,哀再世之梦空徒。
戚!君之怨何人兮,竟绝我鹧鸪?
吾之于寒夜兮,君桥头而唤婿姑;
鸟之于破窠兮,独凄凄而母心哭;
绛珠之怯怯兮,神瑛亦只哀怒;
童子欢游兮笛骑,望君影而怨春姑;
黄犬闭目神养兮,梦筝起而吠山谷……
呜呼,君之彻寒寒兮,怎奈得小小苏?
横望天地兮,浑噩而苦妲娥;
生骂江河兮,滞窒而冷鱼鲋。
朝怨颐气兮,乱扬而累穿藏;
夕恨凛风兮,盘环而懒回顾……
嗟夫,如此之劣岂不怨天君之飞洒,惹四寰之烦苦?
何不仁德以远去,还我山河之楚楚!
逸!君之恩于何人兮,竟缀我江山?
河达彼岸而变通途,山披素纱而伴闺娘;
望松柏兮记傲洁,满幽野而银簪;
探冬菱兮道刚毅,尽冷节而遗芳;
触凌梅兮迷淑娴,独盈盈而欣然;
依翠竹兮悟高洁,总婷婷而悠长……
僧翁禅心兮已沾泥絮,诗仙意采而妄酒狂。
世事愁苦兮顿禅解,儿女万虑亦齐除。
生死悠然兮无仇怨,天地空净而坦荡。
阴阳窃窃兮转乾坤,岁月沙沙而走悄然。
是曾竹梢而影动兮,岂知月影已移墙。
雪下之楚狂人兮正何为?独朗朗而为诗章。
喜,君之德于何人兮,竟倾此肝肠?
万物俱沉隐兮,魑魅正胆寒。
去蛊虿兮于雪池,囚顽蠹于冰山。
虎豹因而体瘦兮,豹狼故此(左咸右页)颔。
抵妖魔兮薄篱箕,阻淫邪而轻纸香。
若醒醐兮之灌顶,卸屠刀而悟真禅。
历今冬之修炼兮,心来年定畅然。
何若今宵兮膝双腿,待明日走孟浪。
吾且悄然兮窃真意,以造明日之朗朗。
嗟夫,君影之飘然兮,熟可其解?
凄戚于朝暮而转腾环,逸喜托天地而去淫邪。
梦箕斗兮俱皆殷实,想瑶琴而闻切切。
坐深谷兮尽去呻吟,化银洁而去幽咽。
举仙盏兮贺文章,人百年总得佳乐。
呜呼,数千古兮之圣灵,除冬君又哪阙?
吾当谢天地兮以寻欢,不负飘雪之岁月!
梁舟写完以上过几大段,早已昏昏欲睡。时狗吠几声,方才使梁舟惊醒,“管它的,敷衍一下再说!”梁舟懒懒地收好纸笔,而后爬了上床,匆匆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梁舟便将这篇《咏雪》交给了敏儿,敏儿看了只是皱眉:
“真亏你学了这半年,乱七八遭,言不及物;杂乱无章法,生涩又难懂。若被姑妈和婶娘瞧见,定要骂你三日不休!”
梁舟也知理了,固此并不答言,只呆呆地听着教训。
腊月二十二那天,梁舟急匆匆地别了家人,便去了城里。按照约定,他们的聚会将在山外山酒店举行,因此梁舟便直接搭了到酒店的车。“可可已经到了吗?”想到就要见到可可,梁舟心里有些紧张,“她会怎样招呼我呢?”梁舟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大厅,“她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梁舟四处看了看。
“你是参加聚会的吧。”那服务员见了梁舟,微笑着道。
“嗯,在哪间房?”梁舟道。
“二楼202餐室!”服务员道。
梁舟道了谢,忐忑不安地爬上二楼。推开门,里面就林可等两三个人。
“你终于来了,”其中一个女生笑着道,“可可等你好久了。”
梁舟望着可可,一下子心慌起来。刚才想好的所有招呼的话,这会儿全都忘在了脑后。
“你怎么变傻了?”好半天,梁舟才对同样愣着的林可道,“傻得连招呼都不会打!”
“我本来就很傻。”林可呆呆地道,“傻得连你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