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回归》一炮打响,并荣获国际大奖。
这一天,是我三十八岁生日,我忘不了这个让我生命辉煌的日子,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
三月二十日,是否在这一天就注定我要走向成功,走向辉煌,走向世界领奖台?
我哭了,站在领奖台上,手捧让世界瞩目的奖杯,为自己,为这一生所走过的路。
庆祝会在中国驻德国大使馆里召开,我受到了最隆重的礼遇,出席庆祝会的有德国内务大巨,慕尼黑参议员及上流社会的各界名流人士。
我一个人漫步在莱茵河畔,这是一个月圆的夜晚,置身于异国他乡,这月夜勾起了我的一幕幕往事,莱茵河的波光,使我联想起棕榈沙滩,孤岛的小木屋……在庆祝晚会上,我没说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尽管我满心地渴望有人为我点着三十八支红蜡烛,渴望听到有人为我弹奏一曲《祝你生日快乐》,渴望那一杯祝福的酒杯为我举起,更渴望在吹熄三十八支红蜡烛时许一个最美丽的心愿……但,它只能是一个难圆的梦。
颁奖会结束后,我回到了我下榻的莱茵酒店。
时值十一点三十分,正是西方人夜生活的高潮,街上霓虹灯闪烁,沿路两旁的酒吧生意正红火,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吧台坐满了客人,大提琴手在旋转灯下演奏着,我听到缠绵动人的《温柔的爱》那美妙的旋律在空中弥漫开来,这使我想起“孤独酒吧”,想起萧的排萧……就在我思念乡情一片情绪纷飞地走进酒店时,值班大堂经理站起来迎向我,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对我说,“米小姐,这边请。”他把我引向酒店的“莱茵酒吧”,“你的中国朋友斯先生在这里恭候你光临。”
我一下子愣了,在慕尼黑,我可没有什么中国朋友,这个神秘的斯先生从何而来?
酒吧里面灯光朦胧,吧台的座位全是空的,就在大堂经理为我推开虚掩着的玻璃门时,吧间里一片眩迷的烛光,上百支五颜六色的蜡烛遍布每个角落——简直就是一幕奇观。吧台一角的乐队席上,四位排萧手吹奏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曲子一两名漂亮的酒吧女抬着一只放在托盘里燃着三十八支红蜡烛的生日大蛋糕放在我面前。
“祝你生日快乐!”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出现在我面前,是金大瑞。
一张我渴望的温情笑脸。
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我合上眼睑,生怕这是一幕梦幻。
“也祝你圆了梦,”在金大瑞那磁性十足的嗓音里,我睁开了眼睛。这当儿,我身边的吧桌已摆下了珍希菜肴,侍者推来了一辆放着香槟酒的小吧车。
我们面对面坐下。
侍者为我们斟上了酒,然后悄悄地退到一边。
整个酒吧只有我和金大瑞两名客人。
排萧手换了一支曲子,是我最喜欢的《魂断蓝桥》。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慕尼黑。
我感动他为我创造了这样一个我渴望的梦。
“干杯!”他举起杯,“为生日,为奖杯。”
金大瑞朝领班侍者打了一个手势,吧间的旋转灯一下子暗了下来,三十八支红蜡烛闪动着梦幻般的火苗,我明白是许愿吹蜡烛的时候了。
我起身上前,对着温暖扑面的火苗,闭上眼睑双手合十,“为所有的梦都能成为现实。”
我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金大瑞拍手为我鼓掌。
灯光亮起,排箫手再次吹起《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望着金大瑞,我已泪水涔涔。
《魂断蓝桥》再度响起,金大瑞朝我做了个邀舞的动作。我把手递给了他,他牵着我来到圆形舞池,我们随着节奏翩翩起舞……两个小时后,我们一起来到下榻的房间,金大瑞告诉我,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是乘九点的班机赶来的,来不及参加你的庆祝会。只好用庆祝生日弥补了。”
我笑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生日舞会。”
“只是想给你来个惊喜。”金大瑞说,“我认为,一个人的生日是不应该感到孤独的,尤其在异国他乡。”
我感动他对我的一片真情。
金大瑞笑了,眼里星星闪烁,那是一种等待的热切,我的心掠过一阵难言的痉挛。
就在这时,金大瑞的手提电话响了,“喂,哪位……嗯,明白了……听着,我要你查清所有来往账目……这狗娘养的……很好,我明天就飞过去……谢谢,明天见!”挂了电话,金大瑞的脸色很难看。
“出了什么事?”我问他。
“没什么,”他显然在掩饰着什么,他告诉我,明天他飞日本,处理一下他在日本的业务。我知道,他在日本有一个分公司。但他显然在对我隐瞒着什么。
“噢,差点忘了,给你的生日礼物。”金大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制的匣子,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结着红丝带的汽车钥匙。
“美国雪佛莱女式轿车,红色——你喜欢的颜色,很适合你。”
金大瑞朝我打了一个手势,“别——我知道你要说不,听我说,这是公司董事会决定的,在你到这里参赛之前,公司开了个会,如果你夺了国际电影奖,公司就奖你一部价值八十万的小轿车。”
“不,”我说“这……”
“听我说完,米路,”金大瑞不容我插话,“你得承认,‘东南影视公司’是‘东方环球跨国集团公司’的一个附属公司吧?”见我点头,他接道,“公司有个惯例,我是说并非对你特殊,只要下属公司为集团公司做出特殊贡献,公司的法定代理人便有权得到集团公司的特别奖励。”他朝我诡黠地眨眨眼,“如果说我在这中间行使了一些什么特别的权力,那我要说,有——是我亲自做主选定的红色雪佛莱。”
“金大瑞,你——”我对他算是彻底服了,“你怎么敢肯定我会得奖呢?”
金大瑞笑了:“如果你得不了奖才叫意料之外呢。”
第二天,金大瑞飞日本,我送他到机常
临别时,他使劲一攥我的手:“我两天后返回,我要在潇洒别墅为你举行一次最隆重的庆祝晚会,为你的《梦醒回归》荣获国际电影奖。”
我的眼眶一热,莫名地,竟溢出两滴泪花。这些日子,我发现自己总容易被感动。萧、金大瑞、静子,他们是我生活中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在想,人是否经过了沧桑,心便特别容易被感动呢?
“眼泪使女人变得美丽。”金大瑞看着我深情地一笑,这使我想起萧为我而作的《你的眼泪》,在这次获奖中,不可否认,影片的主题音乐起了关键的作用,《你的眼泪》还获得了这次国际电影节的音乐提名奖。
“一路顺风,”我握着他的手,“多保重。”
“谢谢,”他在我额头上深深一吻。
第二天,我也启程回国。
下飞机时,我发现等待我的是一个令人心动的迎接场面,盛市委文化部门的头头脑脑全出动了,但最让我感动的是“东南影视公司”的员工们全都来了,他们拥向我,掌声、鲜花、镁光灯……欧阳安子上前握住我的手:“为你感到骄傲——优秀女人。”
“谢谢!”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他。
远远地,传来了熟悉的排萧,是《你的眼泪》。我循声望去,萧正站在远远的旷野上吹着他的排萧,微风拂动着他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夕阳下,他的剪影犹如一幅美妙的风景。
我感谢上苍,感谢命运让我拥有这一切。
回到家,打开大门,一辆红得像火的雪佛莱小轿车就停在车库里,车身透亮得能映出人影,我用手轻轻感受着那光滑的车身,一切宛如梦中……第二天晚上,金大瑞在他的潇洒别墅为我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庆祝晚会。
晚会设在潇洒别墅巨大的草坪上。四周棕榈树全都点缀着彩灯,整个能容纳五百人聚会的草坪灯火通明,豪华壮观气派。
东阳来了,他刚结束对美国加州访问下了飞机就直奔庆祝会场我获奖的消息他是在美国的卫星电视直播看到的,“我一直在注视着你,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他一到潇洒别墅便迎向草坪的我,他的到来引起所有人的注目,尤其是敏感的记者。尽管他们一个个表面上都装着不在意的样子,但我心里十二分地清楚,东阳与我的会面对他们来说比我得奖更让他们感兴趣。谁都想知道我和东阳的关系经过四年前的那场曝光后会演绎出什么结局。
“你不该来,东阳,至少,你不该选择这样的场合。”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和他成为记者捕捉的镜头和新闻焦点。我忘不了他给我带来的伤害。四年了,我那刚刚弥合的创口又被触疼了,“我不希望自己和你的关系再次传出花边新闻。”我冷冷地对他说,“你走吧,马上从这里离开。”
“不!”东阳的目光透着难言的苦痛,“我必须来,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海阳市市长。你获得国际大奖,这是海阳市的一件大喜事,它不单是你的骄傲,也是中国的骄傲,更是海阳市的骄傲,作为海阳市的市长,如果不来,那才是真正的花边新闻。”
“你到底还是说了真话。”我的心再一次被他的虚伪所伤害,“为了政治,为了你的市长形像。”我摇摇头,“你一点也没变,没有。”
我冷冷笑道:“你不认为你这样做太虚伪了吧?”
东阳那双霸气的眼睛在我尖刻的目光下瓦解为支离破碎的残片,他的灵魂在矛盾的撞击下释溢着浓浓的悲哀。
“是的,我虚伪,何止是虚伪?!有时候我甚至认不得自己,更不要说找到自我了。”东阳面对我的目光,在片刻的缄默后,突然发出一阵自虐的嘲笑,“我讨厌务虚的会议可却整个儿跟车轮转似的周旋于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会议;我痛恨吃喝风却一日二餐泡在酒宴上应酬;我厌恶那些有几个臭钱便摆出救世主架子的款爷大亨却得赔上笑脸游说他们投资捐赠;我明知选拔接班人要有德有绩能胜任其职位却无法拒绝高层裙带酒肉金钱乃至****关系塞进来的奴才歪才蠢才色才;我想像个人似的活着上酒吧下舞厅到街头小摊喝杯酒听支歌吃碗牛杂却无奈于市长形像;我想告诉全世界我爱你爱得疯狂爱得神圣可却硬要装出一个道貌岸然无爱无欲的清教徒模样;我明明不爱王雅平却假模假样一副卫道土嘴脸,让她受着守活寡的煎熬,我——”东阳说到激动处,竟忘了周围的人提高了嗓门一泄为快,引得大家一脸的膛目结舌。
我没想到这次见面会引起东阳发自灵魂的歇斯底里的大发作,我看着他,从认识他到现在,整整六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淋漓尽致不加掩饰地坦露心迹,我在想,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东阳。他在我面前,一脸的疲惫,痛苦、迷惘、压抑、挣扎、矛盾……我有一种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对不起,米路,”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挺直了身子,恢复了镇静,然后目光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客人。
托着放满酒杯托盘的招待穿梭在客人当中,当来到我们面前时,东阳从中拿过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我,“祝贺你,”他的嘴角扯出一丝复杂万千的笑。
“谢谢!”我的心莫名地一灰到底,我那刚刚经历过一场死灰复燃的情感火苗仿佛被一阵天外来风吹得无影无踪。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荆
这期间,金大瑞始终一直在注视着我和东阳,尽管他不露声色,但从他的目光中,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平静。
白楚心显然也一直在观察着这一切,虽然她谈笑风生,应酬八方,可我清楚,她心里可不像她表面那样轻松简单。在我们擦肩而过时,她有意地停了下来,“恭喜你,米小姐。”这是整个庆祝会她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谢谢。”
“你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呵!”她有意拖长了尾音。
“是吗?”我听得出她话中有话,便索性停下与她站个正着,“再次表示感谢。”我耸了耸肩,“你也一样——不是吗?”
“唤不!和你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的眸子幽幽放光,像条随时准备进攻的蛇。
“噢——何以见得?”我知道她不怀好意。
“你征服了海阳市最优秀的男人,”白楚心点燃了一支烟,在喷出烟圈时,那红红的舌尖令人联想到蛇信子,“你成功了,你让两个男人一个为你背负沉重的灵魂十字架一个为你神魂颠倒。”
“可至少我不算计别人的金钱,”我指的是她以分财产逼迫金大瑞和她结婚,“包括感情。”
“可你从我身边夺走了金大瑞。”白楚心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夺人可不是我的特长。”
“可你夺了,”白楚心幽幽的眸子眯成一条眼线,那是一种进攻的挑衅。
“听着,我不喜欢夺这个词,更不会去干这种事。”
“可我会的!”这句话从她舌尖滑出来,冷嗖嗖的让人毛孔悚然。
就在这时,梦妮飘然而至,她青春风采,明媚动人。才一个多月时间,她已在干爸的交际圈里应酬得如鱼得水。
到底是孩子,她已经忘了和我的不愉快。“嗨,米阿姨,”她有意在白楚心面前提高嗓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干爸已把二百万给了我。”
“这么说,你的服装公司就要开业了?”我奇怪金大瑞怎么会答应她。
梦妮看出了我的心思,“干爸同意给他一次机会。”
这可是我没想到的。由此可见,金大瑞对梦妮有多么宽容,为了她,他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对金大瑞来说,这太不容易了。
我很奇怪这次安怎么没出现在梦妮身边。
“公司下个月开业,由我和安共同经营,我们要把它办成海阳市最大的服装公司,我们不但聘请了第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我们还要拥有一支模特队伍,这两天,安正忙着招考女模特呢,”梦妮一脸的兴奋,“我们为公司取名为‘梦安妮’服装公司——怎么样,好听吗?”梦妮故意当着白楚心的面解释了“梦安妮”取的是她和安的名字,白楚心又恨恨地瞪了梦妮一眼离开了我们。
我为梦妮感到担心,她对服装业一窍不通,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挂牌开业,能行吗?最让我担心的还不是这,安那家伙可不是个地道人物,他根本不是一块经营公司的料。这不,公司还没开张,他招什么模特?
我有一种预感,他鼓动梦妮开服装公司一定同他热衷招考什么女模特有关,他离不开女人,如同金大瑞所言:狗改不了****。
想到这,我便为梦妮感到害怕,若真是这样,梦妮拥抱的就不是什么白马王子而是鳄鱼了。我没有对梦妮直言这种感觉,热恋中的少女听不进任何告诫的。
“看那女人,她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梦妮拉了我一把,循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白楚心正恶狠狠地怒视着我们,“真开心,这下她可不敢小看我了,她输了,安不再听她的了。”
“梦妮,”我把她拉转过身,“你真的不打算当演员了?”自从她离开我搬回潇洒别墅后,她就不再参加公司的演出拍摄了。
梦妮耸肩笑笑:“我想我现在更希望当个服装界的女强人。”
“经商可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容易。”
“你老把我当小孩,”她朝我调皮地一眨眼,“干爸也是这样。”
真是个孩子!
晚会一直进行到夜里零点。金大瑞走了过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扬了扬手中的汽车钥匙,他这才意识到我已有了汽车。
“那么,再见!”他为我打开红色雪佛莱车门。
我上了车,突然想到该和他谈谈梦妮的事,“你真的认为安会变好?”我为金大瑞给安这样一个机会感到不解。
“不!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金大瑞像见到一盘菜里的苍蝇一样恶心地蹙了蹙双眉,“他是个人渣。”
“听梦妮说,他是白楚心的表弟?”
“别提他们的关系,好吗?”金大瑞的脸突然变得阴沉可怕,我看到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双唇,嘴角一阵痉挛。我知道自己提了一个不该触及的问题,这个问题显然有其不堪为外人道的隐秘。
好一会儿,我们都不再开口。
“我别无选择。”金大瑞站在车门边,隔着玻璃眯缝起双眼,“我知道自己不该顺着梦妮的意思,可你知道梦妮的性格,他会走极端的,一想到她的父母是为了我的孤岛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就有一种负罪感。”
“是的,换句话来说,我是给梦妮一个机会,一个看清安的机会。要让梦妮醒悟,只有让她尝到教训,尽管这样做对她很残酷,但也只有这样了。”
“好吧,就这样,”金大瑞朝我摆了摆手,我发动汽车时,他问我一句,“喜欢这部车吗?”
“喜欢极了。”我点点头,“你可别宠坏了我。”
“宠你?不!我还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呢。”他那磁性的音质在静夜里听上去悦耳极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驾驶——这可是我没想到的。”
我对他说以前当记者时玩过车,“开得还凑合。”
“你又让我失去了一次机会。”他幽默地笑道,“当教练的机会。”
我也笑了:“那可不敢当。”
“为什么?”
“亿万富翁当教练,我可受不了这份宠。”
“你总有理由拒绝我。”他的笑有种落寞的无奈。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放眼海面,渔火点点,这使我想到慕尼黑的莱茵河,也是这样的夜晚,那终身难忘的三十八岁生日之夜,“真美!现在想起来,仍有一种梦幻的感觉。”我说,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我点着一支烟:“你拒绝了她,对吗?”
金大瑞点点头:“你们今晚好像有过交锋?”
“是的。”我对金大瑞说出白楚心对我的挑衅。
“她生性好夺。”金大瑞一脸的蔑视与鄙夷。
“你做出了选择?”我不知道金大瑞是否把财产的一半给了她。
“不!”金大瑞冷冷一笑,“该做出选择的我想是她。”
我不明白事情究竟又起了什么变化?但看得出来,金大瑞好像掌握了主动权。
白楚心显然不是金大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