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想着这个疑问的时候,我看到了老熟人,那个胖胖的老人站在江边,瓢泼大雨和滚滚的江水都跟他没任何关系,倒是他身边的随从,都戴着斗笠。虽然在黑夜里隔得远,我仿佛仍旧能看见望老太爷笑眯眯的样子。
望德厚突然一把抓住我肩膀,眼睛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又一次利用了我。
“我答应了。”我承诺望德厚。
望德厚心情不再紧张,“孙卫东一直呆到九七年才走。”
我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说:“真巧,我九七年来的。”
望德厚苦笑着说:“你就算早来几年,你也看不到他。他自己被锁在青滩了。但是后面的好几年,我都跟着考古队,这是他要求我的?”
“你这么听他的安排”我说,“是不是他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望德厚点头,“虽然他九七年出来后没有帮到我,但我不恨他。”
“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望德厚正要说什么,但是他停下,望老太爷的跟班已经站立在他的身后,他们都是望德厚的熟人。
我知道我时间到了,不能再呆,望德厚说得很明白,孙拂尘不在这里。我站起身,向江边走,望老太爷的随从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江边,距离望老太爷十步左右站定。我和他之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把他已经彻底得罪。
望老太爷摆着谱,几个随从抬着滑杆,顺着江边走向下游。
天空的炸雷连续不停,山那边映出来的光芒,变成了赭红色,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山顶滚下来,大雨就集中在这一片,疯狂的下。山体终于不能再维持平衡。我看到了山中部的地方发出一连窜的蓝色火光猛地冒出,耳边传来的一种特别刺耳的摩擦声。大山从中部的山体,开始向下崩裂滑动,向着山下的镇子冲下来。
望德厚已经站起身,颤巍巍地向我远远做了个揖…
望德厚终于摆脱望老太爷了,七年前,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却被我破坏。现在我我用另一种方式帮他达成了心愿。他服侍了望老太爷,连死都由不得自己。他直到在青滩了才告诉我在这里找不到孙拂尘,就是算准了我不会忍心拒绝他——他对我倒是非常理解,知道我不会把他送回望老太爷的手中,而望老太爷在当年就对我很忌惮,如今更是不会和我做对。
望德厚也许事唯一一个在灾难重现中死亡的人吧,山体当把镇子卷入长江的那一刻,风雨雷电瞬间全部停止,新滩新镇稳稳妥妥的在江岸上,陆陆续续的有灯光在黑暗的房屋里亮起。镇上的看来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孙拂尘在这里使了一个违背天道的法术,让青滩不停的滑坡,却都是假象。
厌胜术!
其实这几年我跟着王八,和什么道士啊,神棍啊,木匠啊…还是认识了不少。王八违背诡道,想行天道,所以做不了过阴人,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去专注鲁班书,厌胜术,九龙灯这些民间的技巧。而我,想学也学不会。不过,我们都见识过这些法术的厉害。所以在我看到孙拂尘留下的厌胜术,我想找到他的愿望更强烈了。
厌胜术分很多种,一般就是做点小法术,让被施法的吃点苦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木匠,乞丐爱做的事情。还有种和合术,也是厌胜术的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古时候生意人爱用这法术,现在都是烂大街的痴男怨女信这个。还有种青蚨术,也是其中一种。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比如孙拂尘在青滩做的,就是障眼法,厌胜术中最拙劣的一种,江湖杂耍的把戏。但是能把最低等法术用到如此大的场面,小法术做到偷天换日的水平,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孙拂尘弄了十二年才走,这事的确是很艰难。现在我大致明白孙拂尘在三峡到底是做什么的了,三峡坝区地址本来就不稳定,修建三峡大坝的工程,不可避免的会遇到无数自然灾害,地震和滑坡对大坝的影响很大,而这方面,刚好是地址科学的短板,于是就需要有人用特殊的办法来解决,孙拂尘就被选中,当然他也不负所托,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来解决问题。用一个荒谬的障眼法,让所有的灾难在青滩一次又一次发生,却都是假的。
我在新滩站到天亮,看见居民都忙忙碌碌的在路上行走,长江也一如既往,甚至连浪都很小。
我知道下一个人要去找谁,望德厚说过,孙拂尘在中堡岛挖过东西,我找到当初的挖掘队员就行了。
这事我自己不好办,让我找人,真的是一件恼火的事情。
三个多月,我一无所获,只能回到宜昌。
王八这小子出了点小麻烦,现在在医院里呆着,我看见他脑袋包扎得跟猪头似的就忍不住笑。
王八一脸恶毒看着我。
我凑近王八,看见他眼睛淤青,腮帮子肿得老高,身上还好,都是皮外伤,我看他这种狼狈得样子,实在受不了,吭哧一声就笑出声音出来。
王八本来就对我愤懑,见我幸灾乐祸,指着我骂:“不是听你得糊弄,我会挨打吗?”
我连忙给他作揖,“我哪知道你这么猛,牛逼哄哄的。”
我一想到王八前段时间的所为,我就想笑。王八丢了过阴人的身份,又得罪了老严,北京也回不去了,正中我下怀,你就回宜昌玩儿去吧。
结果回了宜昌,董玲正在和李行桓谈婚论嫁,本来吧,董玲脾气不太好,和李行桓父母关系处理很僵,李行桓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正在为难。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个王八,要把董玲给抢回去。
结果李行桓和董玲之间的矛盾全部消散,两边家庭马上把婚事往来的各种事宜都谈妥了。
王八还没醒过神,李行桓把他约出来见面,把结婚证拿给他看,李行桓是个斯文人,他看王八也挺斯文模样,就想着用绅士的方式解决——你看我和董玲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就省省吧,以后还能当朋友。
王八找董玲又找不到,跟李行桓也没什么话好说。李行桓也以为说服王八了。
结果王八这小子等到他们结婚当天大闹婚礼!
我一想到王八冲进婚礼,拉着董玲的样子,那该是多过瘾的场面,可惜我晚回来几天,不然就能亲眼看到了。
我笑着对王八说:“你当你是许文强啊?”
王八坐起来大喊:“这不都是你逼我的吗!现在跟老子说风凉话!老子挨打,你就舒坦了是不是?”
他不说挨打就罢了,一说挨打,我就实在是憋不住,恨不得把眼泪笑出来。
王八在老严的那个部门当领导当久了,颐指气使惯了,觉得所有的人都该让着他,恭敬他。
可是现在屁都不是,说话还是神神秘秘,傲慢无比的样子,而且还在董玲面前说一大堆“我要负责”“以前对不起”之类的话,董玲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李行桓也懵了,他没想到董玲以前竟然会喜欢这么一个傻逼。李行桓的那些伴郎,同事,哥们就没李行那么好的风度,直接拳脚招呼上了。王八不用法术,杀只鸡都够呛,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王八手脚打架不利索,被李行桓的兄弟和亲戚们修理一顿。酒店的保安把打了110,警察来了也不顶事,王八犟劲上来,什么丢脸的话,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但是王八至始至终,没有拿他从前的身份去压人家,老老实实的挨打。
王八被送到医院后,董玲和李行桓的婚礼也无法继续,李行桓的父母脸色非常难看,看笑话的人也多,气氛就不是那个味道。董玲的父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董玲和李行桓在酒店的房间里吵架,然后又心平气和的商量:婚礼搞成这个样子,李行桓家里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娶这么个媳妇,没脸在亲朋好友面前抬头。
于是董玲和李行桓第二天就和和气气的拿了离婚证。
王八给我絮絮叨叨的把这些个情况说了。我就明白,董玲又和王八走到了一起。
我笑着对王八说:“你就是故意这么做的,知道闹一下,董玲肯定嫁不出去。”
王八正要骂我两句,眼睛就直了,什么话都不说,一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我背心后面发冷,知道是有人在恶狠狠的看自己。
能对我这么愤怒的人,还能有谁,当然是董玲。
我扭头看,果然是董玲提着盒饭,走进病房。董玲铁青着脸,看见我也不打招呼,把盒饭重重的扔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然后对王八说:“胀饭(宜昌方言贬义:吃饭[胀(zhang二声),类似于“填”的意思,指走程序纯完成任务式地把食物填到肚子,宜昌方言。--斑竹备注。])。”
王八谨慎的把盒饭拿到手上,慢慢给吃了。我看王八吃个饭,比受刑还难受。估计这几天业被董玲修理惨了。
董玲过了好一会,才像是突然发现我一样,对我说:“你来了。”
“来了。”我点头。
三个人气氛很尴尬,我心里有事,也不敢开口。
8连载《宜昌鬼事过阴篇——八寒地狱》
冷场的厉害了,我还是主动对王八说:“你有什么打算。”
王八说:“刘院长升职了,他说我这样挺好,以后做点小生意算了。”
“你不做律师了?”我好奇的问王八。
“不做了。”王八摆摆手,“刘院长给我拉点关系,我手上刚好有点钱,就做医疗器材的生意。”
董玲在旁边说:“十几万,本钱够了。”
王八说:“是的,十七万,没什么问题,也不用找人借钱。”
我听了,支支吾吾的说:“那十七万是我的……”
董玲听了,看了看王八,又看看我。
王八对着我骂:“你闭嘴,你现在又不缺钱。什么你的十七万。”
我忍不住骂:“靠,你也太黑了吧。”
王八说:“你少在我面前 提钱,提了我跟你翻脸。”
董玲瞪着眼睛看王八,“钱是疯子的?”
王八连忙说:“他这穷酸像,能拿出一千七就不错了,还十七万。”
我无话可说,只能讪讪点头。
董玲见王八把饭吃完,收拾东西,然后对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看了看王八,他苦笑一下,我们都知道董玲要跟我说什么。
我跟着董玲走出病房,不等董玲开口,我就主动说:“放心,我绝不会让王八在参与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年,我什么都想通了。”
“我当然知道,你要是再拉着他碰那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我也饶不了你。”董玲突然说:“我找你是想让你做点事。”
我摊手说:“尽管说,只要你和王八能安心过日子。”
“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董玲说,“我跟着王哥,见到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但我不希望王哥再……”
我点点头,“没事的,今非昔比了,用不着王八。”
董玲看着我,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的确是真心不希望自己和王八的生活被打扰。而我和王八之间的关系,和从前完全反转,现在该我做一些事情来帮助王八了。
我对董玲说:“不管是什么东西,你明天早上把那东西拿给我。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董玲说:“第一天是扔女人衣服,第二天是扔一双小孩的虎头鞋,昨天扔了一个镜子……”
“停!”我对董玲说:“镜子,上面是不是用墨水画了个八卦?”
“就是!”董玲说,“你猜的真准。”
“那今天晚上就会扔一个值钱的玩意了。”我对董玲说,“我开始还以为是李行桓家里人不乐意,故意给你家添堵,弄点小伎俩吓唬你们。”
“你想那里去了。”董玲说:“李行桓不是那种人。”
“是的,你说用了镜子,而且画了东西。”我点头说,“那就是不是普通人做的,那是谁呢,要说你的事情已经了解,那就是奔着王八来的。你明天把东西拿来看看。”
董玲说完话,还是不走,我只好说:“放心,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不会告诉王八。”
董玲这才放心走了。
我回到病房,看着王八叹口气,叹气也是会传染的,王八也跟着叹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