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尸无法攻击到我,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孙六壬到处张望,想看看铜尸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个把铜尸放出来的人,也在到处查看。
但是我不需要,铜尸就在我头顶,我抬头看去,铜尸脸部朝下,面朝着我,背部靠着石厅顶部,四肢倒转,扣着石厅顶部。焦黄的脸皮,我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八想了一下,对方浊说:“刚才是四大外道的放蛊苗家出来了。”
方浊点头,“是的,接着就应该是辰州的魏家。”
“糟了,”王八说。“疯子这个傻逼,净顾着,把两个老太太放上来对付我们,我们时间耽误了。他过不去魏家那关。”
金仲听明白了一点,现在情况变了,西陵峡已过,孙六壬留不下来,事已至此,王八不仅不会再为难下面的疯子,而是要全力帮助疯子走接下来的古道了。
滚装船立即向前行驶,王八焦急的说:“方浊,你快点,魏家的本事不属于坤道,专门养尸的,疯子估计扛不住多久。”
“我已经很快了。”方浊脸色苍白,虚弱的说。
王八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放蛊的两个老太太,好混弄的很,自己对付就罢了,非得弄上来跟我作对,现在时间耽误了,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历练这么久,还是一个小孩子脾气。”
金仲听了王八的话,心里大致明白,四大外道加上秀山的黄家,这个五个家族,围绕川鄂湘交界,分别是五个门派,都不被正宗的道门所承认,自成一个游离道教之外的系统。当初四大外道和黄家有很深渊源,而且还有一点,几个家族是相互克制的,应对了五行相生相克。
而辰州魏家,就是克制诡道的家族,无论是赵一二、金璇子,都对魏家十分忌惮,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当年赶尸,赵一二也一再叮嘱王八,在辰州地界,千万不要走大路,千万不要白天走,就是怕王八遇到了魏家的人。
但是巧合的是,王八还偏偏就遇到了魏家的赶尸匠,幸好红桃和三叶解决了那个赶尸匠。一个家族克制一个家族,魏家忌惮放蛊苗家,就跟诡道忌惮魏家是一个道理。
换句话说,疯子的诡道算术越厉害,就更加无法抵抗魏家的铜尸铁尸,如果他把诡道的信物螟蛉给弄出来防身,就完全无法收拾。
“到了到了,”方浊对王八说,“他们在就在下面应对的古道。”
“别跟我啰嗦了。”王八大喊,“马上把那个魏家的尸体给抓住!”
王八心里默默的想,“疯子,你一定要给我扛住。”
我扛不住了。
我发现这个即将化作魃的铜尸,竟然会分身。我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头顶的时候,心里的沙漏已经算到铜尸已经分了两个分身出来,一个在我面前不远的地面,一个在我身后。
孙六壬束手无策,她根本就无法帮助到我,她虽然很紧张,想帮我,但是除了石厅里的砖块在纷纷松动之外,对铜尸没有任何的作用。
而且我发现,当我把螟蛉向着三个铜尸摇晃的时候,铜尸的更加的兴奋。他们不停的在我身体四周游移。沙漏猝然滞涩一下,我头发一紧,心里明白,头顶的那个铜尸已经开始发难。紧接着后背的也是一阵剧痛。
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面前的那个铜尸,猛扑上来,把我的两条腿给紧紧抱住。
难道我走不出这个古道了吗?我心里一个念头闪过。
这个时候,孙六壬突然跑到那个放出铜尸的人面前,不停的厮打那个人,可是孙六壬在古道里,就是个普通的女孩,而那个人绝对不一般,孙六壬被那人轻松就一掌掴倒在地。这下好了,我和她都玩完。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杀鬼术,不是诡道的法术,和螟蛉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直都不愿意使用这种法术,因为这种法术是张光壁当年授意那个姓施的人教会我的。可是到了现在的境地,我只能勉强一试了。
我把手掌心伸出来,手掌心纹路化成一个眼睛,手掌变得通红,按到面前的铜尸的面前,三个铜尸立即就放开我的身体,然后重新化为一个铜尸。
杨任的杀鬼术失传已久,我大致记得,这个法术,不仅仅是针对鬼魂的,果然让我碰巧,能够抵挡一下铜尸。那个和孙六壬就餐的人,看到我竟然能够一个人抵抗铜尸,也呆住,孙六壬从地上爬起来,不停的抓他的头发,踢他的腿,小女孩撒泼就是这个模样。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不是对付不了她,而是根本就不屑于跟这么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的冲着我来的。
铜尸现在把嘴巴张开了,吐出一口黑气。我闻到尸臭,脑袋里头晕目眩,知道紧靠这个杨任的杀鬼术还是没有办法。这个尸臭是专门腐蚀人的眼睛的,我紧紧把眼睛闭上,随即发现手心的里的眼睛也无法抵挡尸臭,我的手心剧痛,知道自己无法再想办法抵挡。而且我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本事能够对付铜尸。
时间过了很久,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我试探性的睁开眼睛,冒着变瞎的危险。发现铜尸呆呆的站在原地,但是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扭曲挣扎,好像是被一种无法看见的渔网给罩住。
我抬头看看头顶,知道是谁在帮我的忙了。
我和孙六壬,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人,都看着那个不能动弹的铜尸,来历不明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无法想象,我是用什么办法能做到这点。他当然想不到,方浊是个很难得奇人,可以隔空移动和控制物体。现在方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了,她的能力已经完全被自己所熟悉。古时候是有这种人存在的,专门降服这种无法控制的东西。其实我一直在回避方浊变成这种人的想法,在我的心里面,她一直是个懵懂的小孩。现在方浊比起在玉真宫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她的力气大了很多。
铜尸在我们面前消失了,我对方浊的本事感到了恐惧,这种人如果真的成长起来,实在是太厉害。
孙六壬也意识到了力量的来源,忍不住说:“是方浊吗?”
我没有回答方浊,而是走到那个来历不明的人面前,盯着他问:“贵姓?”
那个人眨了眨眼睛,跳入棺材里,钻入棺材内部的一个洞口,我和孙六壬立即追着钻进去。
这一段洞穴十分狭窄,我在里面四肢并用,飞快的爬行,但是前面的这个人爬得太快,我渐渐被落下,我着急起来,身体幻化,用身体下腹的细微鳞片控制身体前进,我发现蛇属在这种狭窄洞穴里实在是太舒服了,身体舒张,行动迅速。没多大一会,就追到了前面的那个人,然后身体顺着他的大腿缠绕,头部伸到他的面前。并且用身体把他的脖子狠狠的绕起来。稍微一用力,那人就眼珠子暴起,脸皮紫红。
“钟,”那人知道我在逼迫他,于是用最后一丝气息说:“钟家。”
我缠绕着这个人,身体下方继续滑动,又前行了很久,才爬出这个洞穴的出口,来到了古道的下一段。我松开这个姓钟的人,然后站立在他面前,头戴草帽。对着姓钟的人说:“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
方浊把铜尸从古道里给捞上来。
王八已经做好了准备,七星御鬼的法术,小鬼把铜尸紧紧拉扯住。铜尸暂时无法反抗。
王八正在犹豫,铜尸的体型在变化,变得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照理说,体积越小的物事,方浊会更容易控制,可是现在方浊脸上的神色却正好相反,她开始脱力。
“魃”,金仲提醒王八,“别让方浊弄了,她掐不住。”
王八也看明白了,铜尸化成魃,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魏家的本事这么厉害,竟然真的能养出魃出来。江面上突然飘起了水汽,水汽上升,化为云雾,还没有到天空,就被一阵风给吹走。空气陡然变得燥热,魃在吸取身边所有的水份。
王八看见方浊脖子上的伤口又开裂了,鲜血被强大的吸力吸出来,淌在衣领。
“方浊,”王八喊,“放了它,你不要命了吗!”
方浊想努力一会,可是她的力量还没有达到能够控制魃的境界。即便是当年她带动少都符,也是勉强从地下拉上来,而且身体无法支撑,病了一场。
方浊气力减弱,支撑不住,魃脱离方浊的控制,跳到滚装船的高处,顺着风向,跳到附近的一个游轮上,然后又跳上江边的一个趸船,最后上岸。向着西边重庆四川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八和金仲一直看到魃不肯落入江水,只肯踩在土地上,跳跃着飞奔。跳到哪里,哪里的就一阵云雾缠绕。
魏家的门人越来越厉害,王八看了看方浊,如果他们变成对头,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钟家的人,我兴奋起来,我没想到四大外道镇守古道的家族,一个比一个弱,最厉害的是放蛊的,然后是刚才魏家的铜尸,这都是我现在的本事对不了的。没想到钟家的人在我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同为四大外道,钟家人的本事为什么就比魏家和苗家差了这么远。
事后很久我才明白,倒不是钟家的人没本事,而是他们的本事遇到诡道的传人,几乎是无法施展,所以只能主动去把魏家的铜尸给弄出来。
犁头钟家,在三峡地区也是有名头的,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过。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农夫,传人也有很多会各种手艺。很多架匠都是在他们门下的弟子。钟家收徒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规矩,只要是来学艺的,都会教授本事,至于学的架匠手段是否高超,那就看个人的领悟。
不过犁头钟家的本事大部分都是害人的手艺,名声并不太好。
我对付面前的这个钟家人,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正在想该怎么对付这个钟家人。面前的钟家人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个纸扎的小人。
我忍不住好笑,钟家也太吝啬了,好歹放蛊的留了两个老太太,魏家留了个铜尸,他们倒是轻松,弄了个小纸人在这里糊弄我。
这时候,孙六壬也爬出了洞穴,看到面前的这小纸人,吃惊的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很奇怪吗?”我对孙六壬说,“他们是钟家,他们的本事也太烂了。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孙六壬苦笑一下,“其实不是,这是他们最厉害的一种巫术,纸人成兵。”
“你还懂这个?”我好奇的问。
“这种法术我在家里见过,”孙六壬说,“那个人和我爸爸称兄道弟的,还让我叫他钟伯伯。”
“怪不得刚才那个那个人不对付你。”我听了,心里有点惴惴不安,“那我岂不是得罪你爸爸了。”
“他都失踪这么久了,”孙六壬说,“他可能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哦,我有件事情突然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在七眼泉上有个守门人?”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耐烦的说。
“那个钟伯伯说过,守门人是他们家的。”孙六壬又补充一句,“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钟家牌位里,排第一个的就是守门人,当时我没想过是什么守门人,现在提起了,我觉得可能和你说的是同一个。”
“不会吧。”我几乎要跳起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个蝙蝠精,原来她是罩着钟家的。妈的,怪不得她不待见我和赵一二。”
“我也只是猜的,”孙六壬说,“我也不明白,钟家的本事其实很厉害,为什么他们在你面前,这么快就垮了。”
“我本事大,”我抽抽鼻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和孙六壬,看着前方的古道。
现在面前有一道沟壑,沟壑之间有一根铁链。对面就是最后的峡谷,巫峡。
说实话,我从小对巫峡这个名字很敏感,觉得好好的长江三峡,为什么有一个峡谷的名字叫做巫峡,听着就瘆的慌,还有一个和湖北交界的地方的镇叫巫山。我小时候总以为,巫山那个镇子里里面住的人都是巫师。还多次对来自于巫山的人,非常好奇,又心生恐惧,仿佛他们真的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法术似的。这种想法,一直到了长大,才觉得可笑之极。
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也许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还是有点道理的,巫峡只是个地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巫峡下方的古道,可真的应该是不好说了,这是老天爷在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和孙六壬慢慢的爬过铁链,巫峡的这一段古道,完全没有人为的痕迹了,眼前的道路,全部都是曲折的道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道路,就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地面而已,而且地面上全部映射红色的光芒,这些暗红的光芒,全部来自于地面上的裂痕,裂痕下方就是橘红的火焰。
孙六壬的裤腿瞬间被地下的热度给烧着,她的脚已经开始不停的跺起来,她怕烫。这个场景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的双脚没有任何异样。
我弯下腰,让孙六壬趴在我背上,看来这最后一段路,我是要背着她走完。还是当年张光壁轻松,一个人走过去,没有什么累赘。
可我随即又想,孙六壬对于我来说,还真不是累赘,不说她在古道了帮了我一些忙。就算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考虑,我单独一个孤零零的走古道,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情况是,我脚踏在炙热的地面上,不仅没有被火烧到的痛感,反而我发现,孙六壬在我的背部,感觉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然后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变大了,双腿已经比我平时长了很多,每跨一步,都是从前两步的距离,我胳膊也变长,可以轻松的伸到身前两米的距离。
于是我把孙六壬举到我的肩膀上,让她稳稳的坐在我的右肩,然后我大步的向前行走,越走越快。
当我走了几个小时之后,我看到了古道里真正应该通行的人,不对,他们应该是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