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你们睡下了吗?”志民轻轻的敲敲门问道。
“还没有呢,你进来吧。”母亲说道。
马蹄灯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却让人感觉到热的温度;暖暖的散发出家的味道。
“烟儿呢?回房去了?”母亲笑意盈盈的问道。
“回房去了,我就是过来请个安,看看你们二老还有什么要交待给我的事情。”志民当着父亲的面说话,永远是循规蹈矩的。
“该说的都跟你讲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赶回去?”母亲说。
“回吧,烟儿是个好女子,以后好好待人家。”父亲吸了一口旱烟说。
”知道了,爹,妈,我就回屋了。”志民说。
天很黑,一道道像蛇一般的闪电,蜿蜒着掠过天际。在耀眼的光线中,看到黑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闪电过后,由远及近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志民路过二叔的房间,见到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只能闻到门缝里挤出来的檀香味儿,丝丝缕缕的散落在空气中。他原想进去和二叔说一会儿话,见没有灯光,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烟儿的屋里也是漆黑的一片,想来也是睡了。志民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到屋里的马蹄灯亮着,地中央还放着一大盆热水。志民想,这一定是烟儿趁着自己去父母屋里的时候,从灶房端过来的。
烫过脚后,志民觉得一身的疲惫似乎轻松了不少。炕也是热的,铺盖已经打开铺好了。志民吹灭了马蹄灯,脱去衣物钻进被窝里,头一挨上枕头,倦意便如潮水一般的涌来,一小会儿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他,万山,臭蛋,二狗四个人,扬鞭策马在丛林里围猎,眼前好像是冬天,却不是那么寒冷。跑着跑着就分开了,他跑入一片空旷的原野上,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木,天忽然就变得暗了下来,一只猛虎突然就面目狰狞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惊失色,大声喊着万山他们的名字,手里的猎枪怎么扣动扳机也打不响。他看到万山和臭蛋躲在老虎的身后,手中端着枪正冲着他微笑,枪口对准的方向不是老虎,而是对着自己。“轰轰”两声枪响,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胸前出现了两个血洞,正汩汩的流出了鲜血志民大喊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轰,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像在屋顶滚过一样,震得窗棂发出哗哗的声响,地面好像也颤动了几下。志民定了定神儿,抚摸着似乎还有梦中痛感的胸口,喘了两口长气。
“哥,你开一下门。”门外传来烟儿有些发抖的声音。志民慌忙跳下炕,趿拉着鞋拔开了门闩。还没等志民发问,烟儿就一头扎入他的怀里说:“哥,我害怕,我想也睡在你屋里。”
“轰隆隆”又是几声炸雷,似乎就在头上滚过一般,烟儿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寒意随之也传递到了志民身上。
“快,你先进被窝暖和暖和。”志民这时才感觉到烟儿只穿了一件小衣。烟儿摸索着钻入了被子里,志民由于听到烟儿惊惧的声音,一时很慌张,一时竟摸不到洋火柴放在那里了。
“几声雷就能吓得你这样,哈哈。”志民小声笑着说。
“在山寨,都是我娘陪我睡的。”烟儿蜷在被子里弱声弱气地说道。
“嗤啦”志民划着了一根火柴,刚要点亮马蹄灯,烟儿就说道:“不要点灯,哥。”
志民一愣问道:“怎么了?”
“外面黑,屋里亮,我也害怕。”烟儿的声音更弱了。
志民吹灭了火柴,在心里暗自发笑,女儿家的胆子,的确是比男人差多了。
“你也进被窝吧,站在地上不冷吗?”烟儿说。
志民这才想起,自己仅仅穿了一条底裤,脸上不禁一阵阵的发烧。他左右为难,惶惑之中竟不知如何是好。
“大男人也扭扭捏捏的,我又不能吃了你。”烟儿接着说。
窗外的雨已经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最初还能听到零星的雨点,落在干燥的地面发出“噗噗”的声音,仿佛顷刻间,大雨就像瓢泼一般哗哗的砸了下来。冷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从窗棂和门的缝隙强硬的冲了进来,志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皮肤在瞬间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噩梦中被枪击中的胸口,似乎又痛了起来。
两个人都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条窄窄的被子,勉强能盖住两个人的身体。志民的一半身子都露在被子外面,他生怕会冻坏了烟儿。虽然大半的身子裸露在外,志民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冷意。闻着烟儿身体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和吐气如兰的呼吸,以及偶尔会触碰到一起的肌肤,都让志民觉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烟儿,我刚才做了个梦,也吓了一身的冷汗。”志民平静了一下心情轻声说。
“什么样的梦啊,还能吓得这样?”烟儿问道。
志民把适才的噩梦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烟儿,最后说:“奇怪吧,好兄弟怎么能对我开枪呢?”
“我倒是听沈叔说过,有一些梦是预兆,是天老爷怜悯苍生,用这种方式提醒人的。”烟儿说。
“呵呵,都是胡说八道的,我才不相信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不过,当时的胸口的确很疼,像真的的一样呢。”志民说。
“你转过身,我帮你揉揉。”烟儿说。
志民转过身,尽管在黑暗中,依然能模糊的看得见烟儿的一双大眼睛。
“呀,身子怎么这么凉?”烟儿问过这句话后,忽然醒转过来,一只手按在志民的胸口,轻轻的揉动起来说:“傻瓜,也不怕冻坏自己。你自己不顾惜,我还心疼呢。”
你,你们。志民回味起母亲的话,傻傻的笑了起来。
“还笑,人家怎么出去见人啊?”烟儿羞怯的说。
“丑媳妇儿早晚也得见公婆,你又不丑。”志民说。
“羞死人了。你快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烟儿的脸愈发的红了。
见到志民和烟儿一起走进灶房,一家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看着他们,这让志民和烟儿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来年要抱孙子了。”母亲的笑容尤为灿烂。父亲和二叔的嘴角也向上弯着,欣喜之情挂于眼角眉梢。烟儿躲在志民的身后,志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烟儿现在的表情。
“爹,妈,二叔,家里要是没什么活儿,我吃过饭就回去了。”志民弄着脸打破尴尬说道。趁着现在黑石镇警察所的事情不是很多,志民想回去替换一下孙二宝和另外两个警员,让他们也都回家看看。孙二宝虽然看不惯他大哥,但家里毕竟还有一个老父亲在。再下去一个月,外省和本省的木材老客,以及各路木帮都会云集于此,警察所的事情一定会多了起来,到时候回一趟家也不是很容易。
“家里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兵荒马乱的,照顾好自己就行。”母亲说。
“志民,你一会儿来我屋里一趟。”二叔只喝了一小碗米粥,放下筷子说。
志民答应了一声,心里想:二叔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呢?
院子里雨后的青砖地面,被阳光晒得腾起一股股的潮气,志民拎着铁锨用了半个时辰打扫干净了猪圈,狗棚和牲口棚,才忽然想起二叔早上说的话,就急匆匆的洗了洗手,用水冲干净了雨靴,换上了自己的黄胶鞋跑到了二叔的房里。
二叔和往日一样,眼睛半闭半合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放着一本从大庙带回来的佛经,从不停翕动的嘴唇不难看出,他正在默默的吟诵着。听到志民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说:“好好的待烟儿,她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志民点点头说:“放心吧,二叔,我会对她好的。”
“姻缘起灭,福祸天定。”二叔说完像是偈语的两句话后,眼睛微阖,便不再言语了。
志民听完后,觉得似懂非懂,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他一时之间有些惶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