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回顾了在乡下行医的情况,可以说是热情多于科学。对不少疾病的发病原因不甚了了,治好了带有偶然性,治不好囿于盲目性。她也不满足于对确定的病症仅限于用针灸治疗,她要下决心学习诊断学和药物学。于是,她开始阅读大量的医学专著。她先后读完了《针灸学》、《人体解剖学》、《生理学》、《内科学》、《外科学总论》、《实用儿科学》和《临床医药手册》等十几种医学书籍。读一般文学作品易,读专业书难,读医书更难。玲玲摊开几本医学专用的词典、参考书,来回翻动,几分钟才弄懂一个词儿,几小时才弄懂一段文字,半天看不完一页书。一步三回头,三步一停留,那读之艰难,真象登山运动员向主峰进发,每前进一寸,都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她用积攒的零用钱买来人体模型,买来大量医书和各种药品。
为了获得实践经验,玲玲还解剖动物,作各种实验。她见妈妈买回的猪内脏,啊,这不是最好的标本吗?她找来爸爸的刮脸刀片,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切着,研究心、肝、脾、肺、肾的结构,分析胃、胆、肠、胰的联系。有好几回儿,经玲玲之手的猪内脏,都弄得稀烂一堆,象切碎的肉馅子一样。为了弄明白动物肌体的功能,她解剖过活家兔;为了实验动物的神经效应,她让朋友们捉些滑溜溜的活青蛙作标本。家里每次杀鸡宰鹅,她都不放过机会,亲自用刀解剖。有时,弄得桌上、床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血点点。朋友们问她:“你活剥动物不害怕?”她说:“一个活蹦乱跳的动物,刚放在我面前时,我怕;可一想到了要多积累些知识,我的胆子就壮了。”朋友们又打趣地逗她:“你不认为这是杀生害命吗?它们如有魂儿,到阴曹地府会找你算账的!”玲玲听了这话,笑得前仰后合:“我在宰它们前,早都祈祷了。我说,‘伙伴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是为解除老百姓的痛苦啊!你们的献身是有价值的!你们死得其所,重如泰山啊!,……”听了这活,朋友们拍着手乐了,兴奋的眼泪都溢出来。
知识给姑娘插上了翅膀,她开始了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般地攀登医学高峰。“张氏医寓”的脾子无形地在莘城挂起来了。这所“医寓”,不像大医院那样,又是排号,又是分这科那科,还得按钟点儿。这里是病人随到随医,什么病都看,而且分文不取。她那小小的住室,既是诊断室,又是治疗室。一间十来平方米的房子,常常被挤得水泄不通。她知道病人求医的滋味,总是不急不躁,耐心询问病情,细心斟酌处方,热心用针下药。她忘记了饥饿、疲劳,连续几个小时,都不直直腰、喘口气儿,连喝杯水,擦擦汗也顾不得。她的肌体里像装了一架永不知疲倦的电动机。
一天,玲玲打发走所有前来求医的病人后,浑身累得就像散了架儿,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忽听嘭嘭嘭有人敲门,母亲欷嘘着把来人迎进了屋里。
玲玲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坐起来,努力睁开眼睛一看,来人是位脸色憔悴的大嫂,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像霜打的茄叶。两条瘦得像麻秆似的小腿耷拉着向后弓去,呈鸡腿形。玲玲一看马上断定:小孩患的是麻痹症,伴有肌肉萎缩。
“张大夫,俺小波一岁多就会走了,撵鸡、打狗,跑得可欢了。一年前,得了一场热病,不知怎的,腿不能动弹了。”大嫂说着,眼皮下两道呈弧形的暗晕潮湿了,扑簌簌落下泪来。
“这是目前医学上的疑难病症,许多大医院的高级大夫见了都打怵,我这点少得可怜的医道,能行吗?”玲玲双眉紧蹙,犯愁了。
大嫂见玲玲不说话,眼中的泪滴似珍珠断线,竟呜呜地哭起来。
令人心碎的哭泣声,使姑娘的两眼发潮了:眼前这慈爱的、一筹莫展的母亲,多像当年的妈妈,她那乞求的目光和妈妈为自己求医时的神态多么相似啊!这个四、五岁的孩子不正是自己的童年吗?孩子的病,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痛苦,会给这幼小的心灵带来多大的创伤!自己已经残废了,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残废者加入这个不幸的行列吗?疑难病也并非绝对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要尽上自己百分之百的力量。
“求求你,张大夫,救救俺的宝宝,救救俺惟一的儿子吧!”大嫂说着,扑通一下,双膝跪下了。那孩子也“哇”地一声哭了。
玲玲慌忙从轮椅上伏下身去,伸手拉起了大嫂,又掏出手帕,擦着孩子的泪脸,竟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几个字:“我给孩子治治这病!”……
玲玲为攻克小波这个疑难病症,查遍了县里所能找到的资料。她还把小波的病历、检查记录,寄往北京、上海、济南,向医学专家们求助。不论自己多忙多累,她坚持每天按时绐小波针灸、按摩,服药。为了改变一个针刺穴位,她在自己身上反复试验针感,没有把握决不在孩子身上乱扎……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医疗,孩子萎缩的肌肉竟慢慢鼓胀起来;又经过一段时间,孩子居然能够站立、挪步,扶着墙根走动了。
天哪,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高兴、鼓舞、力量,从四面八方向玲玲拥抱过来了,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
玲玲没有陶醉于初步取得的胜利。为了给小波扶正“鸡形腿”,她用硬纸板先做成模具,反复琢磨,又请来木工师傅研究了一番,经过几折几毁,终于独立创造了有别于医学护理书上的矫形夹板。小波用这种夹板锻炼着,几个月后,“鸡形腿”逐渐变为正常腿,最后,竟神话般地独立行走了。
“孩子,快给你姑姑磕个头,磕个响的!”眼睛里闪烁着感激泪花的大嫂摁着孩子的头说。
“别,别这样!小波,这样做,你姑姑会烧死的,你姑姑担不起这样啊!你就给姑姑鞠个躬吧!”玲玲爽朗地说着,手不停地摆着,引逗着小波说。
小波,懂事的波儿,在妈妈和姑姑组成的这架天平上,竟顺从地偏向了姑姑,他眨巴着调皮的眼睛,深深地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张海迪弯下了腰。
……
奇迹,象春风,在鲁西平原上传播,吹开了无数人心中的花蕾。但也有人听说此事是一位未经名师、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干的,竟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其实,不管这种人承认不承认,玲玲的劳动总是开花结果了,而且正在为越来越多的人享用了。“夜雨瞒人去润花,不计人间说短长。”为了说明玲玲治好小宝的病不是一个偶然现象,我们觉得有几个事例还值得一提:
县政府老吴的家属害了“中风不语”后,就是不信省里、县里的“洋”大夫,偏偏认上了玲玲。玲玲让她服的药,她眼不眨,眉不皱,拿起来就吞;玲玲不让她吃的,就是灵芝仙丹,她也不咽。在玲玲的精心治疗下,老太太会学着说话了,走路也走得更好了,患腿肌肉萎缩的儿童王怀栋、金朝钟等人,在玲玲的悉心治疗护理下,康复到和普通儿童一样了……
当人们得知治好这些瘫痪病人的姑娘竞也是个瘫痪者时,都惊讶得瞠目咂舌!
人们知道的只是玲玲下肢瘫痪,却极少有人了解姑娘自身的病情。由于不知劳累的工作,忘却自我的行医,使她本来瘫痪的身体更瘫痪了。她的上身,骨骼的主要支柱——脊椎,历经几次大型手术,摘除了六块椎板后,已严重弯曲变形,呈英文字母“s”形。平时,她为了减轻脊椎的负担,就极力用胳膊支撑着轮椅的扶手。可是当她给别人针灸、查病时,两手不能再支撑扶手了,身上的重量只好通过两肋压迫腹部,腹部的软组织再挤向盆腔……这个罪难遭啊!时间稍微长些,两肋箭刺般地疼痛。
她为了集中精力工作,白天不喝水,晚上再喝水。有时晚上出去给人治病,又等回来之后再喝水,有一次在回来的路上,碰上卖水的,一喝就是几杯。她时常感慨地说:“我体会到上甘岭战士的滋味了……”
玲玲以自己疼痛的血肉之躯为他人解除着痛苦,可她自己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我们且听一听她与一位好朋友的一次的对话吧!
“玲玲,你这样不要命地为别人看病,感到愉快吗?”
“愉快,非常愉快。工人完成任务,农民收获金谷银棉,战士击中靶心,我想就是这种愉快。”
“前不久,你爆发了轰动全城的自杀事件,可是后来,你竟判若两人了,你是怎样把不幸和痛苦化作欢乐的呢?”
“人,都在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如农民种的粮,工人织的布,解放军守卫的安宁。享受是一种权利,和权利共生的是义务,或者说是责任。每个人都有向社会作出贡献的责任和义务,当部分义务完成时,我就感到愉快,愉快的乐曲音响增到一定强度,就会完全浸没了个人忧愁的叹息。”
“你能说清楚什么是幸福吗?”
“幸福就是献身。雷锋、保尔、居里夫人、爱因斯坦,他们都为人类做出了不同的牺牲,因而,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听了玲玲干脆、利落、毫不含糊的回答,这位好朋友觉得眼前这个端庄秀美的姑娘,形象越来越高大、丰伟,她简直是一座蕴藏富饶的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