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往事如烟情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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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繁华似锦终将落一

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密闭的窗帘阻隔了所有的光亮,让偌大的卧房恍若陷入黑夜,墙上的壁灯兀自散着微弱的昏黄,如果不是床头柜上的闹钟,依依都不知道现在已将近九点了。

宿醉的无力让她觉得口干舌燥,喉头灼痛得似燃着把烈火,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倒杯水喝,这才发现她半边身子早已睡得发麻,一动就牵扯出了细密的灼痛。无奈她复又跌回去,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撇见门边那只茶几正突兀地歪在一边,茶几上有几只精巧的骨瓷杯碟横七竖八地散在茶盘里,有种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狼藉。

昨天夜里的场景刹那如同电影胶片,一帧一帧交替回放。

她觉得自己很可耻,在身心俱疲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只会选择逃避,也许对她来说,当一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远比面对现实来得更容易。所以,她借着酒劲,带着几乎蛮不讲理的执拗迷惑韩学谦,那个时候,她贪心地想,她只要一晚就好,就这一晚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这一晚,那么往后的日子,哪怕再如何不堪,她才能有撑下去的勇气。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愿要她的。在他们就要突破最后一层底线的时候,他却蓦地停了下来,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早已意乱情迷的她,眸心渐渐凝聚的鄙夷残忍得似一把利刃,深深剜进她的心窝。

他应该觉得满意才对,因为她脸上泛起的凄惶与痛楚定是他所乐见的,可偏偏,他的神情反倒更接近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兽,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差一点就要背叛了他。

几乎是逃离般,他匆匆急欲夺门而出,仿佛只要再多待一刻,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走得太急,腿重重撞在了靠门那只茶几的边角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仍旧踉跄着朝外扑去,只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间偌大的卧房里。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的,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半点力气,她觉得身心俱疲,整个人亦如同被逼到了绝境,就好比走在陡峭的悬崖边上,哪怕只是行差踏错半步,便是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她扑倒,咬着被角呜咽着,最后,终于还是号啕大哭,奔涌的泪打湿了枕巾。韩学谦走了,他不要她了,连他都不要她了,这个世界上,曾经最爱她的男人,曾说过要守护她一生的男人,曾许诺下辈子也要找到她的男人,终究还是丢下她一个人,再不要她了。她哭了又哭,如何都停不下来,仿佛这一生的泪,都在此刻流尽。枕头丝滑的缎子被泪浸湿,冰凉地贴着侧脸,寒意直入骨髓。她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哭得气堵声噎,到最后,竟然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睡去了。

壁灯柔和的光线打在头顶的水晶灯上,反射出琉璃一般绚丽的光芒落入依依空洞的大眼睛里,潋滟出一抹细碎的哀愁。四周静得出奇,唯有闹钟滴答走动的细微响动,她随手关掉壁灯,下床拉开窗帘,强烈的光线豁然倾泻一室,刺得她不由眯起了眼。

落地窗外是滔滔的江水,今天的太阳极好,金色的阳光泛着冬日特有的和煦,铺洒在奔流的江面上,折射出粼粼细碎的白光,望得久了,便有些昏眩,脚下更是虚浮得一如踏在棉絮上。依依在想,如果可以一头栽进那翻腾的江水里去,任凭逆流拽着她沉入最深最远的底端,也许所有的痛苦与不堪都将彻底离她远去。

她的身上还穿着他的白衬衫,宽大的衬衣下摆勉强掩住臀部,底下一截白皙的大腿肆无忌惮地暴露在阳光下,有种目眩神迷的迷惑。衬衫上还留有他的气息,清爽的洗衣液混合着清凉的薄荷香,温暖得仿佛被他拥入怀中,有一种安心的归属感。

卧房里有连体的浴室,她走进去随意地洗漱了一番。洗脸池前有一面镜子正照见她一张苍白浮肿的脸,散乱的发丝里露出两只肿得像核桃般的眼睛,乍一看,简直同孤魂野鬼没有半分差别。

她胡乱地用冷水洗了脸,这才注意到浴室里其实十分干净,除了几件男士用品和一条运动毛巾外再无其他,连半点女人留宿的痕迹都没有。依依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却又马上自嘲地笑了笑,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资格去管这些呢?

整幢别墅的中央空调恒温打在二十七度,所以即使走到走廊里,她也并不觉得冷。她摸索着走下楼,却并没有见到韩学谦。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地板家具都是纤尘不染,好似根本没有人住。满心的恐惧与孤寂没顶而至,依依匆忙下楼,空荡荡的客厅里静得针落可闻,她越发觉得心里发慌,转头却见餐桌上正放着两份烤面包,餐桌外正是别墅的后花园,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正照见面包上面一层亮晶晶的蜂蜜,空气里似乎还缭绕着浓醇的芝士香,走近一看,原来竟是她原来最爱吃的西多士。

依依只觉得喉头发紧,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耳边传来窸窣的响动,她循声而望,原是走廊尽头的厨房里发出的声响。依依不由自主走过去倚在门边,韩学谦正背对着门口煎荷包蛋,他的大半个身子融在阳光灿金的光晕里,炫目得仿佛并不真实,他单手拿着鸡蛋,动作娴熟地往平底锅的边缘一磕,一时锅里只是嗞嗞作响,他不时将荷包蛋翻来覆去地换着面,哪怕只是看他的背影,都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有多专注。

他身后的料理台旁放着一只美式咖啡壶,里头正噗噗煮着咖啡,依依定定地望着咖啡壶上氤氲的热气出神,恍惚觉得这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她的丈夫正在给她做早餐。

韩学谦却在此时忽然端着平底锅转过身来,见她站在那里,似乎并不意外,只兀自把荷包蛋拨进盘子里,随口问了句:“醒了?”

依依胡乱应了一声,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眼前尽是昨晚不堪的场景,她垂下眼来不敢看他,而他却已端着盘子从她面前经过,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她很瘦,甚至比恋爱那会儿更瘦,一件中号的男士衬衣穿在她身上尤显得过分宽大,可松松垮垮的料子却又沿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姿蜿蜒而下,在经过她向来纤细的腰时突兀地一收,若隐若现地描摹着她傲人的曲线,有一种朦胧的、难以言说的野性美。可韩学谦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更是平静得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他说:“你的衣服昨晚弄脏了,今天一早我让人送干洗店了。”他扬了扬下巴指向沙发的方向:“给你随便订了套套装,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衣服是米兰顶级套装品牌,被称之为女人的私人衣橱顾问,于每个季度全球限量发布新款,每个款式只得一件,号码不符便要另寻他爱,就是这样桀骜的大牌服饰,做工考究细致自是不必说,在中国也不过寥寥几套,其中一件此刻正气定神闲地横卧在她面前的沙发上,这样的奢侈,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换好衣服就过来吃饭吧!”韩学谦见她还愣在那里,不由出声招呼她,泰然自若得好似再平常不过。

她上楼换了衣服下来,西多士还是这样的香,阳光照在上面,亮晶晶的一层蜂蜜剔透晶莹。他把其中一份荷包蛋推到她面前,是只煎了单面的,嫩白的蛋清上还淋着鲜酱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还记得她的喜好。依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荷包蛋很烫,一口咬下去,里面流出的蛋液瞬间烫到了她的舌尖,火辣辣的泛起了灼痛。眼底迅速涌起一阵水雾,她慌忙低下头努力逼回眼眶,可眼里的灼热却不听话地直往外涌。她又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噗噗”两声细微的轻响,有两滴泪跌碎在咖啡里,最终湮没在浓黑无边的苦涩里。

韩学谦似乎浑然不觉,只兀自坐在她对面一边专注地看财经早报,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他面前那份早餐,俨然一副西式做派。这顿早饭吃得异常沉默,依依更是食不知味,许是刚才咖啡喝得极了,这会儿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泛起了灼痛。可她还是忍不住趁这会儿韩学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报纸上的当口偷偷抬眼打量他。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再不是她的韩学谦了,如今,哪怕是一件最平凡家常的套头毛衣,穿在他身上,都能隐隐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危险,而他此刻的淡然,不过是一时的假象,好比一只瞄准了猎物的豹,却并不急着行动,只待猎物懈怠时才一举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