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往事如烟情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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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把萧再叹二

沿途的商场大都拉上了铁门预备打烊,附近商业楼顶上的巨幅广告灯箱一个挨一个地熄灭,黑暗,恍若一只猛兽,无情地吞噬着城市那一点仅存的亮光,她的视野越来越小,小得只剩脚下那一圈路灯投下的昏黄。她再迈不开半步,只能蜷缩着靠在冰凉的灯柱上微微喘息,她想,也许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冻死前就像她现在这样,身与心都浸在绝望中,再没有未来。也许死亡,倒也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她胡乱地遥想着,远远的,倒看见街对面有家咖啡馆,圆形的招牌横亘于墙,淡淡透出的幽静光芒迷惑着她,隐隐的,倒似透出阵阵熟悉感,仔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那是她和韩学谦曾经常去的咖啡馆,那儿的老板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单身女性,据说为开咖啡馆,专门去英国学习过正统的英式午茶课程,她不仅能泡一手好茶,就连各式甜点亦是不在话下,店里的绝大多数蛋糕也都出自她手,让依依很是崇敬了一把。

去得多了,连老板娘都与他们相熟,每回见了他们,总是笑眯眯地送他们一碟甜点,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啊?”

可是,最后连老板娘都走了,她说:“家里一直催着我结婚,我娘总念叨着,说我们村跟我一般大的女人,连娃都生仨儿了。这回也是没办法,想想我也的确不小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成个样子,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也挺累的,索性回去也就回去了吧!”

“那也不用那么急着就走吧?”依依很是不舍:“就算回去了,也总不能说话就结婚吧?这对象不也得慢慢找不是吗?”

“对象家里都给张罗好了,是邻村的一个大哥,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一个人,等我一回去,村子里就给咱俩办喜酒。”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就像蔚蓝的天空里一丝淡薄的浮云,而她眼里的神色,是依依从未见过的平静。

那个时候,依依很想问她:“放弃好不容易实现的梦想,不过就是为了和一个所谓合适的对象结婚,这真的值得吗?”可她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笑着祝她幸福。

后来,老板娘把店给盘了出去,具体由谁接手也就不得而知了。再后来,她和韩学谦也分手了,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去过那家咖啡馆,哪怕到了此刻,她也并不愿意进去,因为那里承载着太多过往的柔情蜜意,点点滴滴,尽是她不敢触碰的死穴。

可她实在累得不行,人又冷,先前那顿所谓的晚饭她又几乎没怎么吃,这会儿她只想姑且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热的也好。

终于她还是推门进去,融融的暖气扑到身上,只觉得有种僵硬的麻木。门把上的风铃晃动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门边睡着一只猫咪,听到声音,也只是懒洋洋地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将头埋进爪子里继续睡觉。

出乎意料的,店里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熟悉的桌椅布局,连进门右手边的书架亦不曾挪了位置,如果不是原本的墙纸换成了粉刷墙,又配以墙贴点缀,她险些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个角落。新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一身居家闲适的打扮,腰里还系着围裙,见着依依,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径直将她带到了二楼角落靠窗的沙发里坐下。

依依并没有看菜单,而是随口要了杯摩卡和芝士蛋糕。从来她都不怎么爱吃甜食的,可现在她只想吃甜的,而且越甜越好,不然她会撑不下去的。

年轻的老板亲自端了蛋糕和咖啡过来,旋即委婉地告诉她:“我们的营业时间到凌晨十二点。”

依依点头答应着,拿出手机看时间,她还有半个多小时。

盘子里的蛋糕散发着浓郁的香甜,依依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软软的,散开满口浓醇芬芳的奶香,只是太甜了,甜得发腻,可她却吃得很快,三两下的工夫,一块蛋糕已吞进肚中。

她双手捧着杯子缩进沙发里,就像婴儿待在母体里,有一种异样的安定。

夜色透过窗子渗进来,与咖啡馆昏黄的光晕交汇成淡青色的朦胧。这个城市已经渐渐沉睡,光芒璀璨的琼楼玉宇,亦被黑夜渲染成为辨不清形状的怪物,恍若矗立丛林的叠嶂山峰,在浓稠的暗夜里,像一只埋伏已久的庞大猛兽,不知何时就会将她扑倒在地,把她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然后,拆解入腹。

她喝了口摩卡,绵软的泡沫拉花下盖着滚烫的咖啡烫到了她的舌尖,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从小她就是这个样子,吃东西时非要有个人在旁边提醒她小心烫才行。为了这个,母亲没少数落她:“你说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长记性,现在还有我能提醒提醒你,往后你嫁了人,到了婆家,看还有没有人管你了。”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她一口一口喝着摩卡,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暖,她近乎贪婪地喝掉了大半杯,甜甜的巧克力酱,喝到嘴里,泛着微微的苦涩,不由让她想起韩学谦喝摩卡的样子,本就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成线,上挑的眼尾飞斜入鬓,乌亮深幽的黑眸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依依不太记得自己那天究竟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到家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打开门,仍旧是一室的黑暗,客厅里的家具都似被蒙上了一抹清冷的月色,淡淡的,如同上好的釉色。

她实在是太累了,只想快些洗了澡好睡觉。可是楼下客房浴室里的淋浴器坏了,她也一直没找人来修,无奈也只得回二楼卧室去洗了。

她没有开灯,住了这么久的屋子,只要摸索着便能轻易走上二楼。她打开卧室的空调,将温度恒定在二十七度,然后径直走进浴室里准备洗澡。

她真的是累坏了,徒然回到家里来,哪怕这个家再如何让人生厌,却好歹也算是一方居所,整个人终究还是松懈下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小腹的抽痛比先前更甚,再算算日子,她这才意识到生理期似乎已经延迟了好久。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但凡生活不规律或精神压力过大,她的生理周期就会变得特别紊乱。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工作又忙,想必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

花洒的热水淋到身上,水温很高,打在冰冷的肌肤上,有些针刺般的灼痛,却很舒服。依依在浴室里洗了很久,连头都洗了,出来的时候,她的发梢正滴滴答答挂着水珠子,有几颗顺着后颈滴到衣领里,冷得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楼下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想必是薛厉回来了,失踪了将近一个多月的人突然回家,她尽管心下疑惑,可这个时候她也懒得理会,而且她小腹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恍若剑剜刀割。她抓起吹风机胡乱地吹了吹头发,便蹒跚着睡了。

才刚迷迷糊糊似梦还醒间,卧室的门竟“嘭”的一声被撞开了,依依吓得赫然睁开眼,只觉得心怦怦直跳。黑暗中,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还没待她完全反应过来,头顶上方的水晶灯已赫然亮起,突来的强光太刺眼,她本能地用手去挡,透过指间错落的缝隙,恍惚可见薛厉正踉踉跄跄地扑进门来,看到她,脚步微顿,似乎也很意外。

她有点后悔今天鬼使神差地回到卧房来睡,早知道前面洗完澡应该去客房的。可现在就算马上离开也来不及了,何况小腹的疼痛似乎越发加剧,连动一下都会牵得她冷汗涔涔,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换地方了。再看薛厉既喝得这般烂醉如泥,想必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好坏忍一晚也就过去了,她索性往床边挪了挪,勉强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继续睡。

薛厉似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弄出了玎玲咣啷的巨响,依依用被子蒙住头,却忽然听到他问:“我放在抽屉里的那只丝绒首饰盒呢?”

她越发往被窝里缩了缩,随口咕哝了一句:“没见过。”

片刻的静默过后,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叶怜依,你还真能装。”薛厉重重关上抽屉,扶着衣橱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依依只觉得厌烦不堪,她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何况这个卧室自打上回那件事后她再没上来过,至于什么首饰盒,她当真是毫不知情的。可她也懒得跟他解释,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冷冷说了句:“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啊!我是疯了,竟然跟你这种女人生活了五年!”他赫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依依的背影,恨不得径直在她身上瞪出个大窟窿来。许是怒到了极处,他反倒笑了,连说话的音调都带着嘲讽的笑意:“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恨我那东西不是买来送你的么?所以你就把它藏起来,好让我找不到,好让我着急难堪,然后你就高兴了,你看我难受你就高兴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