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他无比惊讶地望着她,好似正望着一头羊咩咩。
“哎呀就是绿叶蔬菜啦!”依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在毫不意外地看到他脸上戏谑的神情时顺手往他布满肌肉的臂膀上掐了一把,在看到他痛得呲牙咧嘴的表情时方才满意地接着道:“不加任何调味料的水煮蔬菜,自然就是草啦!这个方法可管用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依依是学古典芭蕾出身,以前在舞蹈学校每天上完课都要称体重,谁要是重了,哪怕只多出一两肉都要被罚绕操场跑三圈,一圈四百米,三圈可就是一千两百米,光想着就让人害怕。也许是受了那时的影响,她如今对于体重的控制几乎到了一种濒临病态的症状,无论如何体重绝不能越过48公斤去。而且别看她外表娇滴滴的,毅力却极为惊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不管再苦再难她都会坚持。
只是……她170的身高,48公斤是不是太过分了。韩学谦上下打量着依依,她素来怕冷,一到冬天便把自己裹得更那肉粽似的,可饶是如此,那件厚重的大衣仍是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全然撑不起分毫。
韩学谦不禁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叶怜依!你不要欺人太甚!”依依被他突来的狮子吼弄得莫名其妙,她瞪大一对清水眸子无辜地望着他,仿佛只消一个眨眼,便会有成串滚烫的泪珠争相滚落。韩学谦最受不得这个,连忙放柔了语调:“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我告诉你,你再这么瘦下去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你说你又不认得路,万一吹到那什么犄角旮旯里再也回不了家可怎么办呢?”
依依横了他一眼,懒懒道:“猪你是不是飞屋环游记看多了?”
“我好好跟你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韩学谦见她全然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情,虽然心里急得直跳脚,可他却仍是耐着性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女孩子不能太瘦,还是胖点好,嘟嘟的多可爱啊!再说你就是变得再胖我也喜欢你,我老婆人长得漂亮,底子好,怎么着都可爱。”说完,他便作势凑过来要亲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呸!你会有那么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我要是变胖了,就没人跟你抢我了,你乐得个轻松自在,多好啊!”依依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还有,就你这种完美主义者,我如果真成了个胖女人,我看第一个嫌弃我的,除了你,再没别人了。”
韩学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底却是暗暗好笑,抬眼望去,却见依依正满脸得瑟地瞧着自己,松松软软的梨花头顺势覆上双颊,越发显得她下巴精巧尖瘦。他心底一动,探出大手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佯装嗔怒道:“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他敛起了嘴边的笑意,正色道:“大冬天的,胖个一两斤的本来就很正常,好好的就要减肥,要是弄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依依绵软馨香的身子不禁朝着他的胸口蹭了蹭,几缕发丝扫过他的下颌,痒痒的,带着洗发水特有的淡雅幽香丝丝缕缕沁入心脾。他本能收拢了手臂,任由她伏在他胸口,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连同说话的声音都是闷闷的:“放心吧,我那个减肥方法绝对科学,完全不会伤身体的。”她忽然痛心疾首:“而且我昨天才刚称过体重,都快要到50公斤了呀,你看这我脸都圆了……”她用指尖轻轻掐着自己的脸颊,凝脂般的肌肤泛起了微微的红,好似蛋糕上的一颗鲜草莓,清甜诱人。
见她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吉娃娃,既可怜又可爱。韩学谦心下一动,终于妥协,却仍旧绷着一张脸义正词严道:“那先说好了,减到48必须停止,不准再瘦了。”
依依欢天喜地咧嘴欢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她扬起小脸附送他香吻一枚,韩学谦身子一紧,几乎在下一秒,他的唇已然顺势摄住了她的,灵滑的舌尖在她唇齿间辗转流连,温柔且霸道地汲取着只属于她的甜美芬芳。良久,他方才放开她,嘴角在望见她绯红的颊时越发加深了上扬的弧度。他抬手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尖,抑不住满心的宠溺含笑道:“傻瓜。”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地回望着他,风扬起了她的发,耳畔几缕青丝拂过面颊,夕阳是微弱的金黄,在她浓长而翘的睫毛上洒下一层细碎的金粉,伴随着她忽闪的眸,恍若蝶翼,一下一下撩拨着他的心弦。
有风扑到脸上,割得肌肤生生地疼。“冷吗?”他轻声问她,执起她冰凉的柔夷包裹在他的大掌内,凑到嘴边一下一下替她呵着热气。
她螓首微摇,流淌着眼角眉梢纯真的笑意:“不冷。”
“嘴硬。”他作势板起面孔,“手这么凉还说不冷。”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带着她往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他帮她买了盒蔬菜沙拉,自己则买了几串关东煮当晚饭。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便利店里的座位上,看着玻璃窗外落日余晖下的人来车往,耳边不断回荡着便利店自动门开启时单调的音阶,有一种几近奢侈的幸福。
他将蔬菜沙拉递给她,一边往裤兜里塞钱包,一边关照她:“你等一等,我马上帮你拆包装。”
谁知依依却是那样的迫不及待,韩学谦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刷拉一声,包装是被她撕开了,可连接在包装底部的芝麻酱也一并扯了开来,油亮的褐色芝麻酱顿时淋淋漓漓溅得到处都是,连她置于膝头的NARAYA包包都没能幸免于难。那包还是她在泰国旅游时买的,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背就成了这样。依依当即垮了脸,随手扯了纸巾胡乱擦着,可那种油渍一经沾上,想要擦掉并非易事,她见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干净,竟气得把包包往他身上一甩,气呼呼道:“我不吃了!”
见她那大小姐脾气又犯了,韩学谦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忙不迭凑上前去推了推她的胳膊,“唉唉,至于吗?不就一个包嘛,我再给你买一个新的就是了。”
“至于!就是至于!我这包买了那么久一次都舍不得背,好不容易背一次吧,你看全毁了。”依依哭丧着脸,胡乱朝他发着脾气,虽说可恶,可见她气得双颊绯红,噘起的小嘴从侧面看简直就像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说不出的可爱与诱人。韩学谦到底忍俊不禁,依依见他竟还笑得出来,越发气得哇哇乱叫:“你还笑!”
依依说罢霍地起身劈手夺了包就要往外走,却被韩学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好好的吃着饭,你往哪里去啊?”他接过她那狼藉的包包,想了想,说:“你乖乖坐在这里吃,我帮你去把包包洗干净。”他把她当小孩似的哄着,在望着她时,笑容温柔得恍若三月春风和煦拂面。
可依依却偏又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小声嗫嚅:“不许走……”
他复又耐着性子俯过身来哄她:“可我得去帮你洗包呀,等干了就更不好洗了。”
她却仍是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就是不许走。”
韩学谦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他低头看了看她那只油迹斑斑的包,又看了看她那只攀住他胳膊的手,因太过用力,她那本就细瘦的骨节已然泛白,宽大的毛衣袖口也因她的动作缓缓下滑,露出了她凝脂般的一截皓腕,原来古人形容女子“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竟是这样贴切。
他心口一颤,面上却故作不耐地数落她:“矫情。”不过,矫情的还挺可爱。他顺手揉乱了她的发,柔软的青丝缠上指尖,有一种近乎缠绵的抚触。他叹了口气,坐回她身边,举起叉子叉起一颗圣女果送到她嘴边:“那你乖乖吃饭。”她听话地吃掉了那颗圣女果,微微眯起了眼睛。
每当她吃到酸的东西时,便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呢?”韩学谦忍不住抱怨:“明明你这小丫头脾气坏透了,可每次你对我发脾气的时候,我偏偏还觉得挺温馨。你说我是不是脑袋坏掉啦?”他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这是病,得治。”
依依点了点头,一口吃掉他递来的紫甘蓝,方才慢条斯理道:“这是病,不过嘛……没得治了。”
韩学谦只差没吐血,却见她兀自咯咯笑着,适才的懊恼早已隐匿在她飞扬的眉眼之间消失不见。傍晚的霞光透过大块的落地玻璃照进来,灿若金粉的夕阳覆上她的侧颜,柔美典雅的下颌弧线恍若画家笔下勾勒的人像,美得不可思议。光只是这样看着,便会让他觉得安心。
而他始终记得,那一日,赤橙霞光落入她发间,晕开的一抹浅淡棕红,和此刻立在暖黄灯光下的她是那么的相像,可到底也只是相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