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鼠吞大米
6021400000007

第7章 匆匆忙忙(2)

南飞一听三宝还是宫殿里的后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相貌倒不像汉人,修长的腿,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细瞅越像俄罗斯人。可骨子里就没有深宫里候王将相金枝玉叶的血细胞,生性跟农村的老娘儿们差不离,缺涵养,呵佛骂祖好粗野,有次张斌说她多才多艺,他嗤地一笑就离开了。但她办事有自己的主见,一幅桀骜不驯相;接人待物还是能四海为家,旷达不羁的。虽然老公牛鑫得了不育症,寻遍东三省名医土法子,结论都只是摇头。可三宝从不招蜂引蝶,与其它男人苟且偷安,倒是把个家收拾得像宾馆,夫唱妇随,和和睦睦叫不少人羡慕。据说扯到他俩的归宿,她曾对牛鑫说过,待我找到意中人,咱俩就和和气气分手,若是你有意,我屙出的娃儿,第一个过继给你留后,光宗耀祖。伟岸岸的男人和一身权势有钱的牛鑫说不出话,只是抱了头,满面的泪……这些毕竟是传闻,他们是不是真有这般风度,只有他俩心里有数。不过南飞心里,不知为啥的,悄然爬上一见着柳叶茜心就抖动的感觉……

南飞正想着,三宝一旁朝张斌发了话,说今儿个就依了你小老头的,我哑吧脱生做这一次,只看不语做回真君子。说罢就拉了南飞坐下来。张斌这才笑逐颜开,一脸生动摆弄骰子,说牌小规矩大,摸风定位,老少无欺。四个主将摸罢风,刚巧张斌坐东,正好罩住拿了南风的南飞,眼眯成一条线缝,还卖乖地对南飞说,你这下准赢,我是牌友们公认的优秀饲养员,佛面善心,只管喂不卡章的。南飞欲言犹止,三宝搭腔说,你优秀你八戒啃猪蹄,自己喂自己好了,人家是人脱胎转世只说会人话!有人说喝酒能识得出人的魂黑魂白,我说麻将桌中才识真招哩,谁善谁恶不是靠自吹自擂的,不到二圈牌下地,啥心啥肝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张斌嘿嘿二声,没言腔掷骰率先拿牌,开了牌局。上手的牌兴许满意,他又脸上增了一层辉,嘴里却直骂手臭摸了闲章子的。三宝轻哼一声,低低对南飞说,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牌越是上的好,他就越这付德性,有意放烟雾迷惑人。说话间已是几个轮回,岂不知张斌牌风不好,上一家还没有打出章子,他的手就去摸方城里的牌,待上家打出他要的章子,他已经摸过的牌却又不要了,顺手拿过上家打出的那章子,算自己吃了牌。桌上的人敢怒不敢言,偏生三宝见路不平爱拔刀相助,说你刚才手马列主义照人,说长道短定下一摞子的规矩,你那爪子现在有脸收回去的?!张斌脸一阵白,嘴里不干净说,我爪子摸了谁的,就一下变得没有脸的?真是皇帝不急,一旁的太监倒是憋不住了……

三宝一听“摸了谁”就急眼,岂能容下这口恶气,欲立身张口要骂,南飞见状也急了,怕吵闹起来都脸上无光,忙拿手在桌下按着三宝,嘴里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继续玩,继续玩!忙乱中竟按在三宝的胯间。三宝本是一身恼,哪知被他手一触,火焰顿时息没,脸飞红身子一阵颤抖的,绵羊般偎了他不吱声。而南飞倏地一闪,叶茜从来就没有这般温猫过!

又是几个轮回,张斌仍是恶习不改,临到叫了合,上家打出一张二万,故事重演,缩回摸了牌的手,去捡二万,兴奋地说,夹二万,合了合了,我合了牌!说着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捡桌子中央的“下马”钱,末尾佯作懊悔叹了一口气说,咳,我不该合的。合头盘,输十六盘!一脸拊髀雀跃的相。哪知坐在他对家的是个大块头本地汉子,一把按住他已捏着钱的手,不恶而严说,只要你有脸收走这钱,咱要你有好看的走出这间屋!一屋子人都额手相庆,说太过份了,连个娘儿们都不如,枉为东北大男人的?!

张斌咧了下嘴,怯怯缩回手,不吭声扶起已摊开的牌,脸上再也没了喜上眉梢的愉悦。他的牌成了明局,还没等到章子重新调整好,却被憨人憨相南飞自摸了个憨子九饼,还是清一色南方称撞撞合东北叫横合的大合牌,其它三人要翻三倍数的给钱。又见三宝半压着南飞的肩膀帮着收钱,脸又气得成了驴肝肺的,拿了麻将搭救脚扳手来出气。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张斌一个风四圈牌下来,心静不了就一败涂地输,口袋掏净又到里间去跑龙套般的拿钱,仍是赌运不佳。而南飞开始还有几分怯场,又顾及三宝软玉温香的身子,挨挨擦擦浑身爬了蚂蚁似的不自在,后赢了钱,一兴奋就顾不这些了,反觉得添了一身子精神力量,加上三宝三不时指点句把窍,心里没有负担,喝了凉水还长一身胖肉般,要怎么合就怎么合的,三归一地收了租子,把个三宝乐得眉飞色舞,比自己赢了还优哉游哉……

就这时,昏浊浊的屋子里有一股谈谈的烟薰味,女人比男人敏感,虽说心事全盯在牌局上,她仍旧分得出心惦记南飞说,你这烟瘾君子,怕是烧了一身好衣服的?南飞眼盯着牌,头也不回地说,哪能呢,我紧凑得连烟瘾都上不来的?!喂,你们抽烟的,是谁把烟屁股当赢钱装进口袋了的?不要乐极生悲话……话没说完,一个在一旁买马的女人拉开大门就惊惶失措地叫喊:不好,失……失了火。随着话音,只见滚滚浓烟卷进大厅,烟雾里挟带着一阵阵过队伍般的跑步声和好多女人呼天抢地的骂喊声。

屋子里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往外冲,张斌拿了桌上的钱,几个大步就消失在浓烟还在上蹿的楼梯里。三宝正为他的一句俏皮话所醉,见此一急,手里的钱“哗啦”散在地上,下身一热,就瘫痪在南飞肩膀上,满面桃花的脸瞬息变如死人脸,连腮窝里那颗美人痣也几乎变白了似的。南飞下意识拉了她就往外冲,想起什么又搁下她,返身奔进卧室,拿了一个飞机箱回到厅里,见她扶着墙壁只颤抖不知往外跑的,双脚步一蹬,肩膀扛在她腋窝,半抱半扶了她跻进黑鸦鸦楼梯口。

楼里到处塞的是人,只因烟硝太呛人睁不开眼,他俩跌跌撞撞老半天,仍是窝在人堆里挪不动步。三宝已是清醒过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人贴人的不能走动,紧闭着眼,扬着满面不知汗还是泪脸,索性双手搂了他的脖子,头贴近他耳边,咳嗽了几声,讷讷说,眼睁不开,疼!他脑子里只想的是逃命,根本没有男女间的避嫌之念,就安慰她说,不要紧,你先放开我,我脱了外衣给你蒙住头,避烟。说罢,双腿夹紧飞机箱,连扯带撕脱下西装外套,包在她头上,随着人群往下挪。

还没挪用动二步,顶着外套的三宝,竟把衣服罩在他俩的头上,双手仍搂住他的脖子,二片嘴皮咬住他的舌头,鸟般的啁啁啾啾。南飞吓了一跳,这才有了男女意识,躲着挪出口声音压得低低说,你不……不,不要……命了的?她也低压着声说,死算什么的?!咱俩生不逢时,死可以同穴,咱就当是……火葬场上的婚礼!寻着嘴唇吻过去。南飞头如灌了水的,头重身子更重,舌头被咬住,口里添了满腔的水来,任由她摆布的……

他俩好不容易挪到楼下。二辆消防车停在楼下,车上的消防兵一脸闲情逸致,没有救火前后的写真。雨仍旧如瓢在泼的下,人们缩在墙壁跟前,画虎子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死里逃生的侥幸神情,却满面挂的是愤怒。南飞放开三宝,瞅了眼仍是浓烟滚滚的楼口,一时丈二和尚的,顾不得脸上的涎涕秽物,忙问张斌:烧的是哪家的门子?

张斌粗粗喘着气,瞅了三宝一眼,阴阳怪气说,哪家门子?狗屁股贴不到羊身上。三宝边擦着脸皮上的秽物,边走过来拉他到一旁替他擦拭,乜眼张斌,低低声说,他在损咱俩。南飞躲闪着说,眼下还顾及得了什么脸不脸,得先去救火呀?!三宝恨恨地说,你呀,真是书读多了转世的,呆!不是哪里失了火。不知是哪家缺德缺心眼,把火苗子扔进垃圾墙里,只出烟不发烧,拿人当苍蝇蚊子涮的。说话间替他擦净了秽物。

南飞听罢,顿时泄了全身的紧张,虚脱得成了脱籽棉,手里的飞机箱啪地掉在地上,痴呆呆任凭她搀着。三宝扔掉巾纸,冲一辆用塑料薄膜搭了棚的摩托三轮车扬扬手,高吭:“一五甩”!她把“一”读成吆五喝六的“吆”,就提了飞机箱欲上三轮车。南飞一时懵懂懂,下意识问:一五甩?她嘻嘻笑,嗔道:熊瞎子一个,傻!就唠唠叨叨告诉他说,鲅鱼圈的人喜欢捉古人,看不起底层人,把开天津“大发”叫面的,开中巴的叫客的,开电三轮的叫一五甩,踩三轮的名子最中听,“神牛”嘻嘻!末尾说,你们深圳呢,也有这动听的美名子?南飞说深圳没有人力车电三轮的,只是给大巴起了个绰号,“灰狗”,是褒意的。

三宝抿嘴一笑,说叫人家的狗还分颜色,里面有什么炖的煲的?!南飞认真地说,大巴服务态度好,人们到广州去,不坐火车不坐的士不坐中巴,就爱坐它。三宝一幅企而望归的相,说深圳真富有,连一五甩全都淘汰了的。要是十七岁那年跟着招工的去了深圳特区,我也是不是成了特殊,是不是成了富婆?南飞一怔,说你特殊你富婆?三宝说是呀是呀,那招工的围着我转了好几圈,说我身条子靓,适合在深圳工作,享受毛主席的作息时间,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要是勤劳辛苦一点,挣到的工资比美国总统都要高呢!你说是不是呀?

南飞淡淡一笑说,这话也不假,你可真成为特殊,也能真成富婆。三宝顾盼神飞的相,说哎哟我的妈哟,什么样的工作这来菜的?说着就挺胸撅臀,仿佛一下子身价长了百倍。南飞嘴一撇,说接客。一晚上只困三个男人,就能挣一二千的。三宝先是一怔,后明白过来就灰下脸,想也没想,甩了南飞一个耳光,说我们……那过个了,你就拿鸡婆来作贱我的?!噙泪扭身上了一五甩。南飞莫明其妙挨了一耳光,脸上的辣痛也顾不上,跟随她追了几步,又不知她坐车到哪里,就止住脚步,一时节进退二难。

三宝爬上车就后悔,心里说今日是怎么啦,跟自己的男人这多年,也没有如此动过肝火的,咱学了武功的巴掌一甩就是印子,话说回来,该不是打是亲,骂是爱,又亲又打往怀里揣……顿时觉脸一阵滚烫,乜眼向外瞟去,见他脸上肿了半边,怔在雨中如落汤鸡,心疼啐了一口,说你这才像只……鸡!嘴偷着乐,走下车拉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抚摸他脸上肿块,几乎贴近眼瞅着挨打过的脸。

就在这时,大雨里驰来一辆北京吉普车,嘎地停在他俩的跟前,车门咚地打开,车里跳下穿警服的高个男人,他就是三宝的男人牛鑫。张斌挂着南飞俩的眼科就气不正酸不溜丢,突然间杀出个程咬金,眼睛一亮,拿了看戏不怕台高的腔说,哎呀我们英雄的牛警官,火都烧到尾声你才来,该不是打扫战场搞慰劳的吧?!牛鑫本是在值勤,听住宅区一带有火情,就急忙驾驭着公家私用的车往家里跑,大老远就透过雨帘见自儿个家的媳妇,手拉手贴着隔壁的小白脸在亲热着的,心里就发颤,自己媳妇的品行虽然说他是有数,但不中用的男人都有一块心病:秀色可餐的女人如怀上春的母狗,有一肚子的青春期,哪见了靓公狗不摇晃尾巴的?!这样想着,手里的方向盘就不听使唤,车走蛇行地差点撞了路边的行人。现经张斌火上加油卖舌,他脑羞成怒,不由分说拉过三宝,左右开弓,偿了她二个耳光。

南飞早看在眼里,忙不安地只说不不不的。三宝本是神情投入,以为他讲拘忌难为情,用手捏捋他不让他跑,要说的话没说出口,哪知从天而降的二耳光,打得她几个踉跄,跳芭蕾舞似转了二个圈,跌撞中抓着南飞的手,好阵子才稳步重心,明白发生什么事,一时捉襟见肘,羞面见人说,你,你……打,打我?牛鑫见她抓紧南飞的手,更是发指眦裂,说打你们这对男盗女娼还算是轻的!就返身从车里掏出警棍向南飞挥过来。三宝很快静下心,忙用身子挡住他,充耳不闻说,砸呀,不砸是太监养的野生子!咂呀,我立即叫你趴下!不知怎的,虎背熊腰的牛鑫,高高悬在他俩头顶的警棍就是砸不下来。

三宝得势不饶人,放开南飞的手,凛如霜雪踱到牛鑫跟前,谈谈地说,我俩在大街头困觉被你捉奸捉了双的?牛鑫放下警棍,仍是岔然作色说,你他妈的脸贴脸,与大街头困觉有什么两样?三宝说,我俩贴了脸的?你知不知道,刚才一声失了火,你他娘儿在哪里?老娘们一个吓得尿了裤,瘫痪在屋里不知东西南北中的。若真有场大火,若没有你眼中的野汉子,你这时节赶过来,只能用你警棍拨弄拨弄我的几根焦骨头。你张斌张大爷,不看你平日叫我三宝的小宝贝,恨不得一口把人含在口里,可关键这阵子,你是第一个冲出屋子的,你看了我一眼的?可人家一手掂了箱子,一手携着我,还脱了几千元的衣服给咱遮上头,怕薰坏了咱的眼,硬是在楼梯里跌跌撞撞才脱得了身。我出来见人家脸红肿肿的,只要是个人,兴不兴瞅瞅?又碰缺什么要害么?!牛鑫喃喃说,是这样子的……可你俩又坐一五甩……要私奔?

三宝骂道:放屁!我下身……湿了一片,骚臭臭的,我不该冲冲桑拿浴?!牛鑫不信,嗓门又高了,说家里热水器是现成的,你卖了人还想拿发票哄老爷们?!

你爷们是猪,整个楼房都充进了烟,要我去当四害薰的?!三宝心已是灰了,索性说,你既然以小人之心,把灯捻子给挑明了,老子就告诉你大男子汉牛鑫,为报答他,我迟早就是他的人,到时你想要个崽,我会送你一个的!说罢,丢给一五甩二元钱,从车上拿下飞机箱,塞给南飞,挟着腿进了仍是烟雾迷漫的楼梯里。牛鑫和张斌被数落得张口结舌,牛鑫脸色灰白灰白,知误会了人,只得伏低做小走到南飞面前,拍拍肩膀说,对不起!眼睛却狠狠扫了张斌,大步追赶三宝去了。

一生聪明的张斌,也悟出今日的确做了糊涂事,本该自己来扮英雄救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恨恨甩给自己一耳光,嘴里说他娘的,这深圳小子一来,鲅鱼圈的世界啥就变得这多怪:老子总是做亏本的买卖,傍了读书的小白脸当成人才,大男人还愿把绿帽子戴?!就撇下仍在雨里怔着的南飞,摇头晃脑上了一五甩,自言自语说,亏了鬼女人有心计,绕城里转几圈,既躲雨又避烟,还可以搂搂抱抱啃几口哩!他正这样想着,腰侧边的柯机一劲地响。他以为是最近抠到的小情人王丽来的,她每次呼他,跟她的人一样,都是这番热火劲:急促带连柯。哪知打开一看,上面是命令的语气:峡峡生病,请你回沈阳一趟!!!

原来,张峡去了趟深圳,回来仿佛长大了一截,话出口尽说深圳的新鲜事。有没有搞错哇?沈阳冰天雪地,人家深圳的气候特火儿,不该绿的地方尽长绿,只泛绿的地方尽长红,有绿有红的地方尽长楼;气性,沈阳的街头横看竖看尽是自行车,人家深圳特靓儿,二个轮的早不见了,不该是女性出没的地方尽是靓女,不该走车的地方尽是靓车,有女有车的尽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