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惜文这样说,郑斯年知道,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趁着夏惜文心情好转,他突然记起另一件事来。自结婚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远在大西北老家的父母一直想来看看,起初他不太敢提这件事,毕竟,结婚时家里给的那点礼钱少之又少,加上头一次见面闹得也不是太愉快,他怕再生事端,更怕夏惜文不同意两位老人来小住,如今夏惜文心情正好,他只好试着提一下。
“老婆,咱俩结婚也三四个月了,当初也没回老家,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回老家去看看?”说到这儿,他发现夏惜文有些犹豫,他知道,她不喜欢农村,更住不习惯,所以接着说:“如果你不回去,那就让我爸妈来咱们这儿,正好他们也想来城市转转,你看……”
听到这里,夏惜文怎能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其实婆婆的电话也三番五次打过给她,对方说得虽然吞吞吐吐,但她早就听明白那意思,想来小住。过去,听同事们谈起过,找农村公婆必须做好他们随时来扰的心理准备,一不能烦二不能生气三还得好好伺候着,如若不然必是鸡飞狗跳,因为农村婆婆有挑拨儿子儿媳关系的毛病,你的懒惰你的好动甚至连你的打扮,她都要管上三分。
这样一个管家婆式的人物要来小住,夏惜文不得不深思。
(三)娘家与婆家之争
夏惜文这一犹豫便让敏感的郑斯年感觉出了什么。
他深知,在夏惜文眼里,自己的父母并不讨喜,但是身为人子,他又不能逆了父母的意思,毕竟,一辈子身处大山中的他们,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大城市里成家立业娶上媳妇,这已然算是一种荣耀。
“惜文,我爸妈过来只是小住,你别多想,你知道,我是家中独子,我又刚结婚,他们肯定是想多分享点我们的喜气儿,在我们那里有个规矩,新媳妇都不跟公婆分家的,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分家……”本来,他是想告诉夏惜文,在老家父母的字典里,新婚这段日子是需要全家人一起分享幸福的,可在夏惜文听来,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郑斯年,什么叫你们那里的规矩?我们结婚在这里结的,过日子也是在这里过,凭什么事事按你们老家规矩来?再说了,婚都结了三四个月了,什么喜气不喜气的,早就没了,他们还来干什么?”
夏惜文的不客气让郑斯年有一种被排斥的感觉,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之前一直对这段婚事犹犹豫豫,就是被夏惜文瞧不起。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们老郑家的儿媳妇,不是吗?”他试图争取。
夏惜文却依然不客气,“谁是你们老郑家的儿媳妇?我姓夏!走到哪儿都姓夏!再说了,凭什么说你们老郑家老郑家的?郑斯年你要搞搞清楚,我们结婚你老家没拿多少钱出来的,从买房到装修,再到婚礼举行,哪一样不是我们这边给办的?哦,结婚时他们不管不顾,现在婚结完了,就要跑来看新媳妇了?”说到这儿,她瞅一眼郑斯年,发现对方脸色明显不悦,声调微微低下去,“斯年,我不管啦,上班这么累,回家还要照顾老人,想想都可怕,在自己家里,我喜欢自由自在,我喜欢无拘无束,加了两个陌生人,我不适应……”
“陌生人?我父母是陌生人?他们是你实实在在的公公婆婆呀!夏惜文,你怎么能这样瞧不起人?”听到夏惜文一口一个“在自己的家”,郑斯年敏感的神经终于跳了出来,“你接受了我就等于接受了我父母,你不接受我父母就等于不接受,你看着办吧!”
听郑斯年这样说,夏惜文一肚子火,“我都跟你结婚了,什么叫不接受?这些许你要是早说,我肯定…….”
“你肯定不嫁给我,对不对?”
“错!我肯定不‘娶’你!”夏惜文反咬一口,“在别人家里或许是男娶女嫁,在我们家却相反,女娶男嫁。”
女娶男嫁。郑斯年恨不能将这几个字嚼碎了往肚子里咽,更恨不得转个身再不理会眼前这个越来越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是,想到满腔期待要到城里来小住的父母,他不得不忍。
“惜文,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刚才我态度不好,对不起。”郑斯年压低了声音,“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家里人吧,我们当初结婚是在这里结的,按理说结了婚要回我们家再补办一场,可当时你说你怕冷,大西北更是冷时候,我也怕你身体吃不消,只好放弃。如今,我们结婚快四个月,迎春花都开了,可你又说没有假期,去不了……我们躲在这里不回去,你想想我父母在老家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我知道,我父母说来小住,其实就是希望从这里回去之后能对乡里乡亲的有个交待。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一下我,理解一下我的家里人,好吗?”
在郑斯年细声慢语的请求下,夏惜文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虽说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她也知道,这一切不怪对方。明知道对方一无所有,还是嫁了。明知道对方家在农村,将来一定会有许多农村亲戚,也认了。如今,不过是公婆来小住,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小气?
“那我不管,他们来不要长住才好,你知道的,我睡眠轻,受不了长期打扰。”夏惜文轻声撒娇。
郑斯年从她撒娇的表情里早已经读明白了,这是同意了。赶紧忙不迭地跑去倒茶水,“惜文,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婆,谢谢你!”
受到此等待遇,夏惜文心里受用,但嘴上依然不饶人,“谢倒免了,我也有个条件。你得陪我回趟娘家。哦,不对,是回趟你的‘婆家’。”
“我的‘婆家’?”郑斯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惜文笑得得意,“嘻嘻,对呀,就是我妈家呀,我娶了你,你跟我去我家,当然是去‘婆家’啦!”
郑斯年这才反应过来,表情愣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尽管心里一百个不舒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觉得,眼下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希望自己的父母来能住的舒心,二是希望自己早早赚到一套房子,早早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当然,对于他的这种想法,聪明的夏惜文早就猜透了,所以,她也适时给对方打上预防针,“郑斯年,我告诉你,我爱你是真的,但你要对我好一辈子也决不允许是假的!不管你将来发达到何种程度,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我‘娶’回来的男人,一辈子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哼!”
这样的话时不时就被夏惜文拿出来“鞭策”,郑斯年竟然从如芒刺背到渐渐麻木,他觉得,对方不过在开玩笑,等到自己真的发达了那天,夏惜文早晚会低下她那颗高昂的头。
当然,眼下得罪不得夏惜文。
郑斯年决定,在自己父母到来之前,先去看望一下夏家二老,一来表表孝心是应该的,二来他希望夏惜文能够明白一个道理----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
到了夏家,夏母自然一番热情款待,去之前就问到了郑斯年喜欢吃的东西,一到家就早早备好了,或许这就是天下做岳母的心吧,尽管自己的毛脚女婿不合心意的地方太多,但结了婚,女儿成为人家的人,自然就矮了三分,甚至期望着多讨好对方,以期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太平幸福的家庭。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不是想像着美好,一切就能圆满。
夏家人正吃着团圆饭,隔壁邻居跑来串门,进来多聊了几句,问起郑斯年的家世与职业,多嘴的邻居不免感慨,“大西北挺穷呢,能跑到大城市来发展,还发了财,买了房,娶上了媳妇,你真是能干呢。”
郑斯年虽然听着不入耳,却还是谦虚地澄清,“不是的,阿姨,房子是惜文买的,我那点工资根本买不上……”话还没说完,便被眼疾手快的夏母上前打断了。
“谁买的都一样,一样呢,呵呵,来,吃点水果,别光顾着说话。”
夏母急火火地想打断邻居的问话,可对方显然已经从郑斯文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也知道自己问多了,赶紧起身,尴尬地告辞。
送走邻居,夏家的气氛更加尴尬,夏父悄悄告诉夏惜文,“你妈妈这人好面子,你说要结婚那会,她就到处宣扬,说你找了个财才俱佳的男人,没料到……你知道的,她现在不得不自圆其说,说你找了个有房有车的优质男。”
听到老爸嘴里吐出“优质男”这个词,夏惜文想笑,又觉得心里酸酸地。凭心而论,哪个女人不希望找个面面俱到的优质男,将自己嫁得风风光光的?可是又有哪个女人敢说自己遇上的爱上的就一定是个财才兼备的优质男?
“妈,你怎么能不说实话呢?你看,多尴尬!”夏惜文埋怨起老妈来,“婚都结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让人拆穿了,多没面子!”
本来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的夏母被自己的女儿埋怨,不亚于是火上浇油,正愁无处发泄。
“没良心的!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找个好对象?我当初不认为你能嫁得好吗?谁知道你……”刚想说找的这个郑斯年真是不合我意,可想到对方正在旁边坐着,只好转了话风,“真是不明白当老人的一片心!”
话说到了这里,尴尬空前。
郑斯年明白夏母话里有话,他知道,这一切因自己而起。如果自己有钱有房,那么,今天的一切将会是另一番模样。可是,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今天的一切注定成为大家永远的遗憾。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让你们满意。”郑斯年上前道歉。
夏母瞅了他一眼,微微失望,却又说不得骂不得,毕竟,女儿已经成为人家的人,说什么都是多余。当然,心里那口气是咽不下去的,又实在找不出表达的方式,只好转身进了房间,推不舒服,再不肯出来。
毕竟是新姑爷回门,夏父怕冷了场,赶紧招呼大家回餐厅旁,可是,尽管都坐了下来,却谁也没有力气去拿起筷子。
憨厚的夏父想劝新女婿,张了张嘴,又觉得实在劝无可劝,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不买房子是对的吧?也不能说以后努力多赚钱,那样太俗,只好沉默着。
这沉默一直延续到夏惜文和郑斯年往回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两人谁也不说话从县城拐进市区需要一个小时,他们整整沉默了六十分钟,直到进入市区,出租车走走停停,夏惜文为了活跃气氛,主动说:“老公,等你过生日时,我决定买辆车送给你,这样去我家就方便多了,你说好不好?”
本来只是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却惹得郑斯年更加不满,在夏家的遭遇已经让他觉得窝囊,如今夏惜文又不合适宜地说起车。从房子到车子,他不知道女人的世界里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心里一团火腾地燃烧,怒放,却又不能在路上发作,只好闷着声儿,当做听不到。
(四)婆婆来了
尽管夏惜文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该来的婆婆还是来了。
来的那天,郑斯年正好有大客户要来,单子是他盯了很久的,成功了可以有一大笔提成,自然不能失去,只好拜托夏惜文去接二老。
夏惜文深知推托不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她想,不就是接个人吗?大不了打车去打车回,再不愿意也就只此一次。
可是,事情并没按她想的去进展。先是两位老人报错了火车进站时间,火车提速,整整早到了一个多小时,而夏惜文这头因为临时有会议,又推迟了半小时,来来回回,两个老人在风里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前望不到儿子后望不到媳妇,最后还是心眼多些的老太太站不住了,提出自己打车回家。
两位老人前脚打车往家里赶,后脚夏惜文就到了,左寻右找,就是见着两个老人,怕出点意外,把个车站找了转了两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想给郑斯年汇报,又怕他正接见大客户不方便,只好再去车站找一遍。
车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夏惜文找人的急切都写在了脸上,完全忘了车站是小偷出没的地方,正当她跑来跑去寻找老人时候,一个小偷盯上了她,轻易地就将钱包从完全没防备的她的包里拿走了。
夏惜文毫无察觉。找了一遍,天黑透了,还是毫无结果,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郑斯年的电话来了,对方显然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已经把老人接回了家,很是兴奋地问:“要不要我提前回家帮你做点什么?”
此时的夏惜文满脑门的官司,心直口快的她想想两位老人还没找着,不免心里发慌,一慌就说了实话,“斯年,对不起,我没接到他们……”
自然,电话那头免不了郑斯年好一番盘问,夏惜文不得不主动交待,“是这样的,我单位里开会,晚了那么一小会儿,我以为他们会在候车大厅等着呢,谁知道等我来了,他们就不见了。”
“那就赶紧去找呀!他们人生地不熟的……”郑斯年急了。
夏惜文急切里带着歉疚,“我知道找呀,可我已经把车站翻遍了,就是没有……”
没等她说完,许斯年已经火了,“他们目不识丁,偌大的城市也只来过一次,你怎么能够这样对他们!夏惜文,你就知道你不欢迎他们,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做!”
“我……我哪样了?我不就是晚了一会吗?又不是故意的……”
夏惜文还想解释,可郑斯年已经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