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苍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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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张汉虎思忖着说:“我们失去了李家集这个情报站等于失去了一只眼睛,敌人把李家集炸成了无人区,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桩血案,肯定是田仕科那条老狗干的!”

队员甲愤恨地说:“田仕科身边准少不了他那个干儿子郝刚宝,他们专门和咱们作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队员乙说:“他们放出风来了,说李家集是咱们炸的,让老百姓都恨咱们!”

张汉虎握紧拳头,大声说:“捉贼喊贼,他们歹毒到家了!同志们,我们一定要为李家集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令人惊恐的一天过去了……

大年三十到了,齐兆鸣、雯兰、秦梅红、张瞎子聚在屋里吃简单的年夜饭,他们在欢快却又沉闷的气氛中过完了民国三十五年的春节,李家集的血案像大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他们的心上。齐兆鸣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而且头发白了不少。雯兰知道,爹不仅仅是为唱不了大鼓愁的。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村外土路上,警容整肃的郝刚宝驾驶着汽车行驰着。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条红围巾,轻轻抚摸着,自言自语道:“二师姐,我想死你了!”

郝刚宝在红围巾上轻轻吻了一下,把围巾揣进了怀里。

齐兆鸣坐在炕上看《尚雅藉》,边看边往纸上写着唱词,雯兰和秦梅红在打扫屋子。这时,手提礼品的郝刚宝走了进来。

雯兰惊喜地说:“师弟?你来了?爹,我师弟来了!”

秦梅红默不作声地边继续用掸子掸着尘土边悄悄观察着郝刚宝。

齐兆鸣放下《尚雅藉》,欲下炕,被疾步上前的郝刚宝拦住,说:“师父,您别动,我又不是外人。”

郝刚宝说完,跪在地上,给齐兆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师父,您老人家过年好,徒弟给您拜年、磕头了,祝您老一年里都大吉大利、没灾没难、心宽体健!”

齐兆鸣望着郝刚宝,说:“刚宝,起来吧,咱不用来那些老令儿。”

郝刚宝转过身对雯兰说:“二师姐在上,师弟给你磕头……”

雯兰忙拦住郝刚宝,说:“师弟,快别这么客气,你能回来我就高兴了。快坐下吧!”

齐兆鸣冲秦梅红使了个眼色,秦梅红无可奈何地对郝刚宝说:“师兄,师妹我给你行礼了,祝你官运亨通,四季发财!”

郝刚宝笑着冲秦梅红说:“师妹,二师姐不让我和她客气,你也不用和我客气了,过去咱们是朋友,现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秦梅红微笑着,弦外有音地说:“师兄真会说话,怪不得事情越做越大官越升越高呢!”

郝刚宝淡然一笑说:“师父,师妹拿我打镲子呢,师妹当过茶楼的老板娘,见多识广,逗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齐兆鸣微微笑了一下,说:“你们师姐弟、师兄妹说笑话我这做师父的可不管。”

郝刚宝关切地对雯兰说:“二师姐,你手上的冻伤好了吗?”

雯兰笑着说:“早好了,你不用老惦记着。”

郝刚宝说:“是吗,那就比什么都好。来,我看看。”

郝刚宝伸手去拉雯兰的手,雯兰把手伸给了郝刚宝。

郝刚宝捧住雯兰的手,认真看了看,突然把一把钥匙放在了雯兰的手里。

雯兰一愣问道:“师弟,这是哪儿的钥匙?”

郝刚宝微笑着说:“二师姐,你不认识它,师妹可认识。”

雯兰把钥匙捧到秦梅红眼前,秦梅红也有些吃惊地说:“这是万和茶楼门上的钥匙,师兄怕是给我送茶楼来了?”

郝刚宝满面春风地说:“师妹说对了,我今儿一是来给师父拜年,二是给你送茶楼来了,这是二师姐让我办的事!”

雯兰兴奋地说:“师弟,太好了,你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万和茶楼本来就是师妹的,高万生没脸没皮硬抢了过去,亏他死得早,要不茶楼真就要不回来了!”

秦梅红望着郝刚宝,纯粹礼节性地说:“师兄真有本事,师妹多谢你了。”

郝刚宝用一种恳切的口吻对秦梅红说:“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当初我封你的茶楼实在是不得已,你心里别恨我就行了。高万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真以为你私通日本人和共产党呢,后来才知道他早买通了局长,诬陷你他自己霸占茶楼,我和局长都上他的当了。这回他死了,我就走了个手续,把茶楼要回来了。师妹,明天你就可以回城里再当老板娘了!”

秦梅红感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老板娘也不如给师父当徒弟好。”

郝刚宝劝慰地说:“师妹,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茶楼给你要回来的,你要是不收钥匙可就冷了我的心了!”

雯兰把钥匙塞到秦梅红手里,急切地说:“师妹,师弟说得对,你不收钥匙……”

秦梅红轻轻拉了一下雯兰的衣襟,雯兰急忙停住了话头。郝刚宝把秦梅红细微的动作看在了眼里,但假装没看见,柔声对雯兰说道:“二师姐,不管师妹回不回去,你让我办的事我可是办好了!”

齐兆鸣望着郝刚宝问:“刚宝,李家集被炸平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们警察局怎么不破呢?”

郝刚宝郑重其事地说:“师父,这个案子我们自然得破,其实谁都知道是共产党干的,可抓他们不太容易。师父,警界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也别听外面人们乱说。”

齐兆鸣说:“师父不会听别人乱说的,师父心里明白,你可别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啊!”

郝刚宝笑起来,说:“师父,您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绝不做让您生气的事,真要那样,您就别认我这个徒弟了!”

齐兆鸣还要说什么,郝刚宝从兜里掏出一捆钞票,双手捧给齐兆鸣,恭敬地说:“师父,我出去这么长时间很少来看您,过年了,这是我孝敬您的一万块钱,您老也该好好享享福了!”

齐兆鸣望着钞票,脸色阴沉地说:“刚宝,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师父不假,可我没有道理收你这么多钱,不该得的钱我一块也不要。再说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黑心钱?”

郝刚宝一怔,灵机一动地说:“师父,您别生气,怪徒弟刚才没把话说明白,我是没有挣到这么多钱,这些钱是我跟警察局的几个弟兄们借的,我想好好报答您,这些钱给您养老,我挣了钱再还给他们。师父,您收下吧,您要是不收可就是跟徒弟太见外了!”

齐兆鸣再次望着郝刚宝的脸,大声斥问道:“你和我说实话,这钱到底是你借的还是贪的?”

郝刚宝捧着钱,面不改色地说:“师父,您徒弟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这些钱真是我借来孝敬您的。我要说错一个字天打雷劈!”

齐兆鸣的语气柔和下来,说:“刚宝,师父信你的话,可师父还是不能收这钱。师父能动能干,自己能挣钱,你看这几年没唱大鼓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你就是说出大天来师父也不会收的!”

郝刚宝跪在地上,哀求道:“师父,您就收下吧,有了这些钱您的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了!”

齐兆鸣严厉地说:“我说过了,不收,你快拿走!”

雯兰怕齐兆鸣生气,急忙对郝刚宝说:“师弟,你快把钱收起来吧,我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大过年的别惹他生气了。好不?”

郝刚宝失望地慢慢站起身,把钱装进了兜里。

齐兆鸣望着郝刚宝说:“刚宝,你是我徒弟,我齐兆鸣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穷艺人,我就再以师父的名义告诉你一句话,你当再大的官儿不走正路早晚得摔跟头,出人头地和丢人现眼是紧挨着的!”

郝刚宝恭谨地说:“师父,您的话是金石良言,徒弟记在心里了,一辈子不敢忘!”

齐兆鸣威严地问道:“你能做到吗?”

郝刚宝不加思索地答道:“能!”

秦梅红认真观察着郝刚宝的神色。

齐兆鸣说:“刚宝,师父和你师妹是不是看到你什么……”

郝刚宝眼里下意识地闪过了一道恐惧而又阴冷的光,秦梅红急忙打断齐兆鸣的话,说:“哎哟,天儿都晌午了,师兄,我去做饭,你好歹吃完饭再回去吧!”

郝刚宝摆摆手,说:“不了,师妹,我事太多,顾不上吃饭了。唉,我是真想在家里住一晚上好好听听师父的教训,和大爷说说话,等往后我会常回来看师父和大爷的。师父、二师姐,我走了。”

雯兰真诚地说:“师弟,那你就走吧,多保重!”

郝刚宝望着雯兰的脸,轻声地说:“二师姐,你也多保重,等开春儿了我还教你吹柳笛!”

雯兰轻轻点了点头。

一出村子,郝刚宝就发泄般把轿车开得飞快。事情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贫穷的齐兆鸣根本没有把钱看在眼里,他不是高万生。

郝刚宝猛地刹住车,从车里跳下来,从兜里掏出那迭钞票,狠狠摔在地上,拔出手枪,对着钞票连开数枪。

钞票被打烂,纸屑在风中纷飞,许多纸屑落在了郝刚宝的头上、身上,他一双失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处,粗重地喘息着。

郝刚宝眼前出现了可怕的幻觉:齐兆鸣和秦梅红在向人们讲述在地道里看到的事情;许多人都在指责他和田仕科……

郝刚宝身子剧烈一颤,幻觉消失,他紧咬牙关,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干爹说得对,秘密让别人知道自己心里就是不得安宁!师父,你做君子我就做不了人了!”

郝刚宝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条围巾,望着,从弹夹里退出一颗子弹,继续自言自语道:“二师姐,我爱你,我要是娶不到你,这颗子弹就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郝刚宝走后,齐兆鸣家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了,完全没有过年的喜庆之气。雯兰不相信地对齐兆鸣说:“爹,您真的觉着李家集的事是师弟干的?我看不像,他那么听您的话,怎么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下十八层地狱的事呢?”

齐兆鸣叹了口气,说:“唉,雯兰,爹也不愿那事是他干的,可为什么他在地道里打死了好几个警察呢?当时那架式根本不是惩处通共分子,那些警察一点儿都没防备就被他开枪打死了。我想明白了……”

秦梅红接过话茬,说:“师父,我也想明白了,准是那些警察安好炸药了,他杀人灭口打死了他们,没想到让咱们师徒俩给看见了。他心里有鬼,怕咱们说出去,今儿借拜年又送茶楼又送钱地堵咱嘴来了!”

雯兰痛苦地说:“爹、师妹,你们肯定是误会他了,你们的话我不信!”

齐兆鸣沉思着说:“梅红,莫非在炸李家集这事上咱真冤枉刚宝了?”

秦梅红的目光落到手里的钥匙上,眼珠一转,对齐兆鸣说:“师父,我有个法子,准能试探出他的底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