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脚步声越是接近,心里越是颤抖不止,站立不住。
“风临,我们走。”我急欲离开。
小铃子同绿衣齐看过来。
小铃子刚欲开口挽留,就听小径入口处有人喊道:“小铃子,你看谁来了!”
小铃子咦了一声,转头看去。
“王爷。”是绿衣的声音。
但她虽是与慕容清厉打了招呼,他却眼皮都没有抬起下。
绿衣见状,垂下了头,密密的睫毛下是厚厚的阴影。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我走是走不了了,只好转过身子,背对来者。
我的预感总是特别灵验,相信这次也不是空穴来风。
许久,身后传来小铃子充满疑惑的声音,“你是?你是?”
接着是一阵轻笑,“小铃子,难道真的不认得我么?”
听闻这个声音,我猛然一怔。
“小铃子,他是你清源哥哥!他没死!”这个声音是慕容清厉的。
“清源哥哥,你说他是清源哥哥?”
“小铃子,难道我变丑了么?你竟认不出我了!”
“清源哥哥!你真是清源哥哥!”
身后是亲人相见的感人场景,但哪怕是再怎么煽情,我一丝也察觉不到。
像个乌龟,我只呆在自己的壳里,渴望永远就这样缩着。
我绞弄着双手,忽然觉得今天的风特别的大,竟丝丝直往衣服里灌,于是拉扯着衣领,寻求温暖。
风临见状,细心问道:“王妃,你冷么?”
她一声轻唤,引起在场人的注意。
“伊人,你怎么也在?怎么不加件衣服就出来,冷坏了,怎么办!”
似苛责又似疼爱的声音,语气甚是熟悉,只是竟出自慕容清厉之口。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我身上。
我一直僵在那里,背对着去逃避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可是偏偏总逃避不了。
“皇兄,这位就是你所说的————”慕容清源开口问道。
知道他所指是我,我脸色唰地惨白,手脚更加无措。
慕容清厉倒是毫无察觉,竟拉住我的手,欲携我过去。
我哪里肯转身,心里早已开始无味杂陈,眼底泪水翻涌,怕这一转身,未语泪先流!
“呵呵,皇兄,皇嫂怕是害羞了吧!”慕容清源笑的打趣道。
慕容清厉僵硬地笑了笑,不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大有强迫之意。
我被他捏得生疼,却宁可如此,也不愿意转身。
“伊人姐姐,过来呀,过来呀!”小铃子跳过来,硬把我向回拽。
这下看来,我是躲避不过了,该来的始终跑不掉,既是如此,不如面对。
我干脆自觉转过身来,双手摆在腰间相握,笑吟吟地走过去。
站定在他面前,欲开口,却不知要怎么称呼他。
现在的我们,是相见不相识。
他只当我是客栈那个被他轻薄不成的女子,是他皇兄的王妃,却不知我还是那个被他劫上莫桑山,又坠崖未死的西门亦轻,更是那个后知后觉爱上他的林笑。
一切我都知道,却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为何这个时候清醒地知道一切的人,只有我?
如果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在客栈轻薄我的人是他,不知道现在的慕容清源就是雪宫的域主,不知道眼前所站之人,不论是西门亦轻,还是我林笑,那么多好,就不用为知道太多而痛苦。
无所不知,并不是幸运。
哎!无可奈何!
不知如何开口时,小铃子见场面尴尬了起来,便适时出来,说道:“伊人姐姐,这是我清源哥哥,慕容清源。”
她又拉着我,对慕容清源说道:“清源哥哥,她是伊人姐姐。”
虽然僵局一时被解开了,但空气中诡异的氛围依旧存在。
我不知如何面对慕容清源,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怕忍不住中毒更深,小铃子叫的那么自然的一声‘清源哥哥’就已经让我在听到的瞬间,眼前晃动,脑子里想起那个雪地里白衣温雅少年,怕更加沉溺过去,在内心里拼命拉扯着,劝告自己,过去的,就该被遗忘。
慕容清厉毕竟不是眼瞎之人,一切尽收眼里,脸色明显地沉了下去。
小铃子只是缓解了气氛,却解救不了僵局。
僵局依旧,谁也没开口。
压抑到不知该如何呼吸时,慕容清源抚着小铃子的头,“小铃子,多年不见,长高了许多哩!”
他是带来僵局的人,却也是第一个走去僵局的人。
但他不知道,他走出去的只是水伊人、慕容清厉之间的僵局。
我与他之间的僵局,是我走不出去,他走不进来。
所以他能潇洒地在尴尬中游刃有余,潇洒之及的冷眼旁观者!
嘴边一阵苦涩,我慢慢品尝,慢慢回味,似闲味道不浓,我抬起头来,“该怎么称呼你呢,二皇子殿下?”
满心复杂地叫一声‘二皇子殿下’,因为他对我而言只能是二皇子殿下了,从我跌下莫桑山的那天起,我就只能是林笑,他走出莫桑山,揭下面具的那一刻,他就不再仅仅是慕容清源了。
“皇嫂,叫我清源便可。”他眉眼含笑地看向我。
嘴边的苦滑进了心里,眼底泪水翻涌,我却跟着笑道:“清源,清水之源么?”
我明知故问道。
就像端起一杯热热的苦涩咖啡,明知不加糖会很苦,却依旧往里倒着咖啡,依旧不加糖。
“是,是清水之源。”他的声音平稳。
我却做不来那么自如,“雪域之中,最清的水,怕只有莫桑河了。”
他眼中亮光点点,“莫桑河————雪域里找不出第二条。”
“是么?未必是。”久未说话的慕容清历终于开口。
两兄弟相对,眼中锋芒乍现。
狭路相逢,鹿死谁手?
“难道皇兄在雪域里见过比莫桑河还要清澈的河,毫不夸口地说,我曾游历各国,也不曾看见过如此清澈的,能与莫桑河相媲美的河流。”
“生在雪域,自然我说的也是雪域里的。”
“哦?不知皇兄所指是哪里?”
慕容清厉朗声笑道:“红颜泪。”
说罢,他旋即勾起我的下额,众目睽睽之下,揽过腰际,四目相对之下,他眼中一片深沉,嘴上却笑意满满。
我抬头看向慕容清厉,眼中警告着他,他们之间的相争,不要扯上我。
他接触到我眼中的警告,目光一沉,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的王妃,你到底爱的是谁?永乐王?还是——眼前的二皇子?”
说罢,他松开我,与慕容清源、小铃子‘共叙’。
我一惊,愣在原地。
我表露得那么明显么?
想起客栈里,慕容清源的轻薄,原来是我自找的。
凝眸看向那张熟悉面孔,真是世间本无为情苦,皆是庸人自扰之。
我便是那庸人中的庸人。
自酿苦酒,自己尝。
一杯入口,苦中回甜,如最初。
二杯入喉,辛辣无比,泪水翻涌,如坠崖。
三杯入腹,五脏六腑如刀绞,如此刻。
待酒尽,人两散,情断绝,慕容清源,你会否落下男儿泪?
我摇头,叹,不会,他不会。
本是无情物,何来有情泪?
可恨,我爱上的,偏是无情物,从此冷暖自知。
而他却逍遥至此。
想来,胸口郁结。
不觉已然走到小径出口,真要一个人如此么?
猛然回眸,穿越慕容清厉的肩头,目光忽然与他视线对上。
他笑得好不惬意。
我嘴角轻扬,口形说道:“雪宫,域主!”
他一怔,眼眸微咪,杀意突现。
我笑得更加欢愉了,像个恶作剧得逞般。
只是恶作剧不过是玩玩而已,我却以生命为代价。
死,竟无所惧了。
我等他来杀我。
既然我已在深渊,爬不出来了。
岂能放任他在岸上毫不知情?
突然——我不想孤独地品尝苦酿。
揭穿他隐瞒的,他总会将我放在眼里了,不会这般泰然相对。
因为————他回来了,为了权势和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