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笑亦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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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是夜,宁静得让人觉得呼吸压抑,风吹着窗纱,倏倏地,树影在墙壁上摇曳。

如作茧自缚的蚕,我缩在锦被之中,望着斑驳树影,心里忐忑不安。

明明是自己故意而为之,当夜幕降临时,心中却是复杂之极。

过往,我对那种为了男人要死不活的女人的所做所为是鄙视了再鄙视,而今,我又在做什么?

虽不是一哭二骂三上吊的戏码,却也相差无几,或许更甚。

白天,回眸一瞬间,脑子里涌现的是——-死,未必不好。

我料想他该会来找我,不是说夜晚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么,世间多少阴谋、悲剧都是在夜间发生的。

睁大着眼,环顾四周,如果我下一秒死在这里,会否看见一双流泪后悔的眼睛?

月上树梢,夜风簌簌时,等到眼皮子变成千金重,也没等到什么。

一夜居然是在惶恐和期盼中度过的。

这也罢了,接下来,却连续几夜也是如此。

想来可笑,干涩的眼睛,如此不值。

是我想错了,如今的慕容清源竟然回来了,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的时候,又怎么会顾及那么多呢。

走在街市上,碰碰撞撞,仿佛魂游。

倒是小铃子精神十足,似乎总有看不完的东西,而这雪都似乎无人不识我身边这个小混混打扮的人。

她像个十足的街头混混,东家逛逛,西家晃晃,举止粗俗中有着斯文。

想来,在这雪都,她无事时,没少出来厮混。

倒是我,穿着男装,却眉头不展。

“大哥,少跟个娘们一样,大老爷们就要有个爷们的样!”小铃子回转身来,一派爷们风范地粗声说道。

见她这番娇小女子,拍胸脯说什么爷们,实在是不免滑稽。

扑哧一声,我抿嘴浅笑,眼中的干涩暂且抛往脑后,“是,是,是,小老弟教训得极是。”

小铃子却不满地拉过我来,似女儿家说悄悄话,“伊人姐姐,你忘了么?”

我挑眉不解。

她又小声说:“在外面,你不是都叫我小林子么?”

我更加疑惑,出来混,不就是要隐姓埋名么,她本就是小铃子么。

何况她叫我大哥,我唤她老弟,也很对称嘛!

但为何

正当困惑难解时,我脑中反复诵念几遍‘小铃子,小铃子’

顿时开窍,但又有些不肯定,便随意问道:“此‘林’非‘铃’,是树木众多的林,是不是?”

她笑着点头,“还以为你忘记了呢,这可是你取的呢。”

此时我极想捂着肚子大笑一场,以前怎么没觉得小铃子这个名字的有趣之处,今天偶然急中生智,那没心肺的女人当初也是同我一样,想到了金庸大侠笔下那举剑自宫的小林子,故才替她取此混名,实是趁机欺负古人没看过《笑傲江湖》嘛。

还好小铃子是女子,哪怕真要学什么葵花宝典,也不用自宫,倒也省事了。

“你怎么笑得还是那么贼?”小铃子歪着脑袋问道。

我自觉自己想象过了头,失了态,赶紧抿紧嘴,克制住笑意后,才开口,道:“你非要拉我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嘻嘻,难得你来了,看你你肯定是很久没出来混了,在府里成天呆着多无聊阿,所以带你来混混,重温当初咱们的游侠史!”小铃子似江湖老大般。

我暗笑,听她那话,莫非她之所以如此爱混,爱改装,是受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的影响?难怪她跑到陇县,满口皆是对江湖的憧憬,想来,是游侠梦未醒的后遗症呀。

不过她这道行实在是达不到水准,估计是还没出师,所以才会在有时露出女儿家的姿态,正如她当初既然要装乞丐,就要忍得被异性触碰,不然一声高八度的尖叫,非女人莫属,现在她虽是苦心塑造一个街头混混的角色,却没有见哪个混混如她这般,老人摔了会去扶,孩子哭了会去哄,看见脂粉会去闻,遇见喜欢的钗饰会忍不住买,连老板都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实在是她眼中那份浓厚的喜爱太突兀了。

这时,小铃子挽着我的胳膊,道:“大哥,走,我请客,咱们去第一香换换胃口!”

我睁大着眼,‘第一香’?

一听就有兴趣了,这名字取得好,让多少血性男儿闻之起色呀!

来这古代那么久,一路客栈住下来,只觉得这生意人都是以钱为主,倒是这飘香的地方没见过。

不觉想见识见识了,穿越一遭,不去闻点女人香,岂不枉费?

于是我兴致盎然起来,却不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张口瞠目地看着红子高扁‘第一香’,我吞了吞口水,一脸不信地指着这人来人往的大门,道:“这,这就是第一香?”

小铃子似哥俩好一般,揽着我的肩膀,“几年没来,想念了吧!”

我哭笑不得,还以为会看见莺莺燕燕呢,结果一看那排满一墙柜的黑漆坛子,包着红布,再加上这从里直往外流窜的味道,不用人介绍,也知道这是个酒家,所谓第一香,飘的是酒香,不是我想象的女儿香。

我垮着肩,苦着脸,不敢相信自己竟要再次被酒精蹂躏。

酒量好的人是那个良心被狗给叼了去的水伊人,可不是呀!

这天空飘的雪可真不是时候,该在六月飘嘛,证明我的冤屈呀!

就冲小铃子喊店家上好酒,上大碗的气势,看得出来,她是个酒中好手。

若事先将这层想到的话,就是打死我,也不揽这事了。

人家都说酒醉误事,我怕自己喝高了,丑态百出是小事,实话实说可就是要命的大事了。

两坛子酒,嗤拉一声,被爽快地揭开。

酒气浓郁,我抬手欲反射性地捂鼻子,岂料竟成了怀抱一坛酒。

我愣然地看向笑得很是开心的小铃子,她倒‘自觉’得未免过了头。

“大哥,老规矩,这坛是你的!”

她手快地将酒坛推过来就算了,竟说这起码有一斤重的酒是我的,差点没立时栽倒。

我扶住桌沿,还没待拒绝,就见她又‘自觉’起来。

看着那浅黄明亮的液体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倒入属于我的那坛酒里,我赶紧‘替’她将手中酒坛扶平。

目测之下,本来坛中酒未满,现在满得不能再满了,液面与坛口相齐。

我端起重重一坛,“还是你多喝点吧,你是主,我是客,怎么好意思喝得比拟多呢,要不咱们换换,也行!”

“大哥,咱哥俩说什么你呀我呀,你知道我向来都是喝这些的,先倒给你,也省得你一会伸手抓我的坛子,多麻烦呀!”

我脸上堆满笑容,连忙摇头,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就要拿过她的坛子酒。

心想,那么一满坛子,就算我想偷倒也不知要倒到何时,还是小的有把握些。

小铃子忙将坛子护在怀中,“大哥,你还怕醉么,你可是千杯不醉哩,再说,就算你醉了,也无须担心,我早就在楼上定了房间了,醉了就躺,明天黑了再回去,不过,哪次你会醉呢?”

她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是落寞,不知是为了何事而烦忧,竟要特地买醉。

小铃子倒满一碗,举向我,“大哥,干!”

说完,她就一饮而尽,手一抹嘴,对我说道:“该你了,大哥。”

我从呆滞从回神,打了一个激灵,“不是吧,真要喝啊?”

“当然了,咱哥俩多少年没一起喝了。”

“可是,可是”我低声道:“女人每月来一次的那个正好来了,所以——不能喝呀!”

“那怎么了?以前你还不是也喝了!”

说着,她就直接替我满上了碗。

我心里把水伊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她奶奶的,她学什么不好,学喝酒,她妈的,难道没有人告诉她女人来事时是忌酒的么,真是她×××的,她能喝,关我屁事!

一碗黄酒端在面前,小铃子可真‘盛意拳拳’啊!

低头看去,酒如镜,碗口如脸盘大。

我颤抖着接过酒,五脏六腑都在惶恐。

“不喝行不?”将‘死’之际,仍未甘心。

“当然不行了。”她答得倒是干脆。

头皮再一硬,“我其实不会喝酒。”

小铃子竟笑开,好似听到了一格极乐的笑话。

见她如此,我自知抗议是被驳回了。

一切都是那个死女人惹的祸!

换作是我,也会如此笑。

一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说自己其实不会喝酒,正如一个手拿千金的人说自己很穷。

可我并不是‘原装’,我是‘盗版’啦!

水伊人千杯不醉,我是一口就醉呀!

可走到这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难道告知我不是水伊人,那等于是在说,我不要命了,就算小铃子跟我再亲,能亲得过血缘关系的哥哥么。

哎!这地狱,舍我其谁?

痛苦哀哉!

酒到嘴边,抿了一口,放下,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这是我最后的垂死挣扎。

一语中的!

小铃子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兀自倒了一碗,再次牛饮而尽。

待到三碗,脸颊微红之时,她才看起来微有醉意了,而她的坛中,酒已经快要见底。

她兀自独酌的空档里,我已然开始觉得脑子里有些麻麻的了。

这时,只听她说道:“为什么他们要逼我?我原以为他回来了,就会有人帮我了,从小,他就是最疼我的,是我最好的哥哥,可他,为何也要逼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倾月?为什么一定要嫁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为什么要牺牲我?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帮你?”

我虽是微醺,但还要强支撑住。

她口中的他,除了慕容清源,不作第二人想。

她趴在桌上,“不知道。”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竟强迫自己疼爱的妹妹,在他眼中只有权势,以慕容氏在冰雪国的地位,难道小铃子要嫁的是——-月麟?放眼倾月,谁能比他更门当户对?

我如是猜测着,小铃子却猛然站起来,抱住那一坛子酒,直往肚子灌。

黄亮的液体,沿着嘴边直往衣领里流淌,她竟毫无知觉。

喝尽之后,咣啷一声巨响,酒坛落地,碎裂成片。

她瞪直眼,竟指着我,大骂道:“月麟,你别指望我嫁给你!”

周围目光集聚过来,我如当头淋了一盆冷水,连连摆手,尴尬地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月麟,我不姓月,别误会”

有句老话,越解释越是不打自招。

用在此时还真有道理。

我的解释,他们明显不信。

忽然小铃子跌跌撞撞地走来,抓住我的衣领子,“嘿嘿,你死了,是不是就没人逼我了?”

我连忙摇头。

酒醉之人怎会听他人,她掐住我的脖子,“你去死吧,好不好,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求生大过一切,我急忙掰开她的手,还好她的气力不算大,我推开了她,她跌倒在地,嘴上还在似呓语般,“月麟,你死了好不好,你死了,就没人逼我了————”

我无奈叹气。

将她连拉带拖地拽起来,店家见这阵仗,倒也够机警,忙在前开路。

仗着刚才被‘唤回’的一些清醒,我必须趁着自己还有些清醒时,快些进房间,想着,心中也有些急了起来,因为脑子里又开始昏沉起来。

小铃子却依旧在我耳边嘴里骂骂咧咧地,都离不开叫月麟去死。

我头已昏沉,要扶住她,却还要受着她的喋喋不休。

我极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月麟明天就死,行了吧。”

话音刚落,视线里就闯进一双黑靴。

“你好大的胆子!”头顶响起一声怒斥。

但在我耳里,此时却气势砍去了三分。

无暇和他回顶。

我头也不抬,“让让。”

眼前人如铜墙般屹立不动。

僵持不下,我却几乎耗尽脑中那最后的一丝清醒了,再也无法扶住小铃子,铿锵几步,将要跌下楼梯时,忽然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我,也适时扶住了小铃子。

我抬头,醉眼朦胧地看向眼前人,隐约知是个男人,“谢——谢——”

说完这两字,我便知觉全无了。

“是你!”眼前男人看见我的脸后,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