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怨我么?”
小铃子这样问我。在月麟跑来质问我的第三天后,她来‘探监’。
我坐在我的笼子里,笑得一如从前相遇时。
其实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破都无所谓,心知肚明。
“你后悔么?”
“不悔!”她答得很坚定,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既然不后悔就继续。”
我的回答让她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
“你不爱他,但我爱!”她说出不后悔的理由。
这就是命运的嘲弄吧!我有此感悟。
“最初我是宁死也不从的,但那晚过后——我——我——”
她渐渐露出女儿家的羞涩。
初恋让人难以忘怀,因为有一种缺憾的存在。
初夜让人刻骨铭心,因为第一次彻底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
但为何我没爱上?
还是现代的文化气息在这里展现出了它超越的一面?
“所以你故意送我千红花,为了证实我的失忆是假,然后告诉月麟,在他失落时,你献出你温暖的躯体去抚慰?”
我的坦言让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似乎这样的话,从我口里说出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居然也相信了你?!因为他原本就心里在怀疑着么?”
仔细想想,封禅祭的出现也该不是偶然。
封禅祭说他是自愿找上门,以武力压迫月麟答应的。
但是真的是被迫答应,还是顺水推舟?其中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他早已怀疑了,就算封禅祭始终站在我这边,但在无暇宫我的昏倒,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些片断。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他说得真不错。”
小铃子突然这么说着。
我大为不解,“他说什么?”
“他说你不爱他,但却是最了解他的人!”
我笑了,“他错了,我一点也不了解他,我了解的不过是一国之君。”
“我真羡慕你!”
“羡慕?那么你就把我现在的一切都夺去吧,那个时候你若还羡慕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我说得心诚意诚,但还是被她误解了。
“你在羞辱我?!或许他现在是爱着你,但以后呢?”
她的嘴边挂着一抹讥讽。
“以后他会忘记我,我希望这样。”
我帮她说完。
她的周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你不要得意!”
“想杀了我么?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白露就在宫外守候着的吧,她一直就没放弃过要我死,只是碍于她的主子,但如果你们两个联手的话,那么我死的几率有多大呢?你算过没有?”
“你——什么意思?”她显然有些被我吓住了。但我的脸上挂着的是笑,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几率是零!就是毫无胜算,懂么?”
她很不甘愿,紧握双拳,反驳着,“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用试了,我死不了,这你该知道,何必无用功呢?而且就算我能被你们的剑捅死,能被药毒死,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依旧不能杀我!”
顿了顿,我继续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三个男人不会让我死!而你们都承受不起这后果,或许你们会不信邪地孤注一掷,暗杀么?先进得了这门再说,你亲自来么?你虽然进来了,但门口依然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你的武功境界不高,何况你也不会做这傻事,对吧?!还有,就算你不记后果,哪怕杀了我,你也会死,可是——舍得将你爱的男人拱手让人?在他还没有爱上你的时候?你甘愿?就算你死,他也不会在意,你真的愿意?”
我说得零零碎碎,无非是告诉她一件事,要我死,先去登天吧!
“我彻底服了!”
她无力地肩膀下垂。
我凝视着她,问,“为了他,你可以牺牲多少?”
她挺直身躯,“所有!”
“包括你的国家?你的亲人?”
她笑得很凄冷,“国家?它从未带给我什么,更多的是悲惨的命运,亲人?最后将我硬推上不归路的,都是我的亲人,这样,我还有什么可以牺牲?”
“你如何来倾月的?”
她笑了一声,“被绑来的,你相信么?在这之前,我被他们关在又黑又臭的地牢里,你知道么?!”
果然是这样!我起初也是猜测着,今天听她亲口说出,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一定已经准备好了攻打倾月,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让你名为联姻,实为维持表象,然后打一个措手不及,不管最后你是死是活,我说得对不对?他并没有分派给你任何任务,对吧?”
“对,也不对。”
她的答案自相矛盾。
但听完她的话后,拨开云雾,我看不见天明。
“他的确是牺牲我来稳住倾月,但——他分派我一个死也要完成的任务。”
她笑的很诡异,“那就是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把你送到他的身边,而且——你也想错了一点,白露虽然想杀了你,但她还是要把你毫发无缺地交到他手中。”
“你可以不按他说的做,这里不是他的地盘,白露也不能轻易杀了你,倾月的皇宫戒备是很森严的。”
“万虫噬心,你想不到吧!对他的亲妹妹,他也可以狠心至此,但他对你,却是千方百计地呵护!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我爱的人,统统都心里只有你!”
我想不到慕容清源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甚至是不顾一切了。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高了,就算他心里有我,但那也是过去,难道你以为一个连亲人都可以舍去的人会割舍不下其他?”
他娶了可以帮他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的女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爱他,却不了解他,你不爱他,却又了解他,这就是命么?”
小铃子喃喃自语起来。
将过往再次翻出来,一页一页快进之后,我恍然大悟。
“了解慕容清源的人和不了解月麟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就是原因。
因为我不是西门亦轻,虽然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她,就算我爱了她爱的,但我依旧不是她。
我的答案让她一脸糊涂。
然而我也不期望她能明白,但是有些事,她还是得清楚明白的。
“或许你够聪明,学什么都快,你也深知后宫的各种,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这里是倾月的后宫,不是你出生的宫廷,你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妃嫔,在这里,女人与女人之间,鹿死谁手,从来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这里是让你连死都不明白是谁下的手的地方,秦云湘就是最好的例子,聪明的人,希望不要做愚蠢的事!”
“这是警告么?”
她似乎有些不赞同我的话。
“你最好放在心里,你我相识一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也是我最后见你,当你走出这扇大门后,从此我不会见你,不会跟你说一个字。”
她被我的话振住,肩膀猛然一抖。
“姐姐,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过去已过去,在你选择将我推进这个牢笼里的时候,在你开始变为这个后宫里的女人的时候,你就该明白。”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也不想让她看见我转身之后滴落的泪。
“你走吧!”
“如果你不是西门亦轻,我不是慕容清铃,姐姐你还会在打雷的夜保护着我么?”
不会。
我张嘴回答,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如果我不是西门亦轻,我们不会相遇。
这就是原因。
最后,她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她说,“就算哥哥他还想着你,但他身边的女人始终不是你,就算你回到他身边,陈宛情也依旧存在,她怀了他的孩子,在他们大婚之前,现在,孩子已经半月了,西门亦轻,至少你并不是完全胜利的。”
她告诉我这些,她叫我西门亦轻,以什么样的心态?
不管是什么,总之她都成功了。
我或多或少还是被伤到了些。
沉浸一会后,我甩甩头,命令自己不去想。
而且某个人此刻不能让他悠闲太久。
戏都散场了,观众也该离席了吧。
看着转角的粗大梁柱,我喊道:“出来吧!戏都演完了。”
封禅祭一脸惊讶,“我藏得够小心了,即使是江湖高手也未必能察觉。”
“是啊,你是够小心了,小心地你的关节咯咯作响,你想扭断谁的脖子啊?”
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与同他在这上面玩笑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我吩咐他去找水伊人那个死女人换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脸,以色制色,既然白露是鸡,那就看看是她那只母鸡嘴巴厉害,还是我们这只山鸡技高一筹了。
当然这个美男计中,或多或少都是要有些牺牲的,毕竟去妓院不上女人,太不正常了,不是意图不轨,就是这个男的无能,为了让众人知道山鸡同志还是宝刀未老的,虽然他从良很久了。
最后在暴力解决一切的政策下,山鸡的嘴巴再硬,也被我撬开了一条缝,不得不答应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但是我怀疑他根本也巴不得,不然就我那几拳头,对他来说是不疼不痒的,也能让他屈服,想当初雪宫的手段可比我高多了,他都死咬着牙,宁死不屈得,多伟大啊,多坚强的意志啊,换作是我,早就坦白从宽了,可是这么坚强的意志就被我几拳头给打折了,鬼信!
还好月麟只说不让我出去,没限制其他,所以特地放了他几天大假,完成他的色诱计划,为了收集些宝贵资料。
现在就是我验收成果的时候。
“她说什么没有?”
封禅祭板着个死鱼眼,“慕容清源已经和逐日联盟了。”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为他的大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我有些萌生在人伤口撒盐的趋势,“那女人滋味不错吧!上等哦,雪宫特产!”
而且——-还是慕容清源睡过的女人呢。
我有些酸酸地想。
“啊呸!”
看封禅祭的神情,我怀疑他刚才躲在柱子后那关节咯咯地响,是为了拧断我的脖子。
“你别把人想得和你一样下流!”
我更加把大拇指竖到天上去,“你都知道什么是下流了呀,真是进步不少,以前你咋就不知道,尽干下流的事呢?”
他狠狠地刮我一眼,差不多要刮掉我一层皮。
“我没去飘香楼!”
“难道你特地去客栈开房?”
现代的鸡们为了防止警察的扫黄,早就不实行在特定的地方交易了,那是有后台的人的专利,没后台的职业爱好者们,自然是流动着了,今天在宾馆,明天可能就在别人家里,连厕所都有可能,只要地方够,人是可以将就的。
不是我要带着黄色思想看人,而是他本来就是那么‘黄’的一个人。
封禅祭一副清高的样子,“我找女人从来不找妓院的!”
我依旧长长地‘噢’了一声,然后说,“你就把全世界的人都当白痴吧,你这是古代男人十大谎言之一。”
“古代?”他突然抓住我的措辞。
我舌头打结了一下,“形容你们这类人的,跟你讲了你也不懂。”
“什么是十大谎言?”某鸡同学求学好问起来。
我只好孜孜不倦地讲解,“第一个是,男人对女人说,我爱你,第二个是,男人说我给你下半生的幸福,但实际上是下半身的幸福,第三个是,呃——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偷看别人在床上那个时,男人对女人说,我们只看不做——其他嘛,忘记了。”
其实第三个是发生在看A片时,但在这里跟古人讲什么是***,还不如让他们去妓院看现场直播呢。
“就算你这次高风亮节了,那情报从哪里来的?”
他摆起架子来了,“就不告诉你!”
于是我也跟着拽了起来,“谁稀罕,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突然奸笑着靠近过来,“你真的不在乎?刚才你眼睛里分明是在乎得不行呢!你肯定爱上我了。”
我照照镜子。
怎么看,我眼睛里都是闪亮的光芒,“你就吹吧!谁爱上你谁找悲伤!”
在我眼里,封禅祭早就被划为是一片沼泽了,只会吞没,不会拯救。
因为他出众的外表,还有下流的作为。
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不说,我不问而结束,因为我看出了他那副巴不得我问的样子,他也看出了我很想知道的神情,所以一个契合的时机,他吐露一切。
他并没有执行我天衣无缝的色诱计划,因为他说我的计划是漏洞百出,是纯粹为了整他而设计的,他才不明知是坑还往里跳。
于是他就快马加鞭地跑了趟雪域,用他的话来说,是干杀手这行的,消息是四通八达的,只要有心打听,就没有不知道的。
而且我还知道了,原来他是逐日派遣到倾月的间谍,肩负双重任务,一是打探敌情,二是刺杀皇帝,但是,他一个转折,酷酷地说,“我已经脱离他们了。”
他说得很简单,我却不那么以为,黑社会岂是好进好出的?
但其中辛酸他不说,我也不去揭人伤疤。
封禅祭说他的消息绝对正确,因为他亲自回逐日打探过。
这下我更加佩服他这个杀手身份了,还真不是一般的,脱离组织了,还能来去自如。
但是还是在后来,我再三申明我不想知道他究竟有多神秘,多伟大的时候,他自己又管不住嘴巴,一气儿说完了。
我也不过是时不时地说,“你牛,你拽,当杀手当成你这样,还真少见!”
他就忍不住全说了。
在我潸然泪下的时候,他却趁机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都过去了!”
然后再发现他的手又下移行下流行径的时候,我很自觉地拍了他一巴掌,借口有蚊子。
是啊,冬天里有蚊子。
其实他的故事,在小说里我都看过,但还是哭了,或许是他说得时候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或许是他总跟我说都过去了,但我知道根本无法过去,也或许是他讲故事的音调像极了一部悲剧里的旁白,充满悲伤的声音,将人间悲惨描绘,打动每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更可能是他讲到他五岁的时候在街上要饭,结果被人放狗给咬伤了腿,然后就饿了三天,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的充满希望却又总是绝望的眼——总之我为看过不下百遍的老套剧情哭了,就是这么回事。
无非是一个组织,专门捡一堆孤儿来进行严酷训练,然后教会他们什么是友谊的时候,又让他们杀了最亲密的同伴,教会他们什么是无情无义,而那个时候,他说还好老李没有站在他旁边,他不想与他博命。
而讲到他之所以这么牛的地方,他也很酷地对我说,“我把头头给杀了,树倒猢狲散,谁还来追捕我?”
他说这话时估计是他最牛的时候了。
后来我听说逐日之所以答应和慕容清源结盟,是因为他们最厉害的一员虎将被暗杀了,所以他们兵力大减,毕竟有时候一个将军抵得上十万精兵的,而且慕容清源也提出了丰厚的条件,他再次进行了政治婚姻,娶了逐日的女人,并答应倾月江山逐日拿七,他拿三,这可真是小孩子的把戏了,谁会甘愿辛苦付出后,只拿三成?相信逐日的皇帝也不会相信,我宁愿相信这是场互相算计的交易,这个结盟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被监禁的时光里,还好我不是孤单的,至少封禅祭是个活宝,而与外隔绝,也隔去许多烦恼,我也乐于这样的当第二个活宝。
下棋,他教会了我象棋,我教会他玩五子棋。
唱歌,我唱,他听。
我丰衣足食地过着囚禁的日子,想起,曾经在看新闻时,一个中国留学生在日本靖国神社写下了让小泉大怒的字句,于是被关进了日本监牢,当中国人把他当成英雄迎回国时,他说日本的监狱比中国的强多了,好吃好喝的过着。
现在,我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只是月麟不是日本人,我也没有辱骂他,只是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