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被炀帝抱上龙辇,不能说是不惊奇。只是我本来就性格沉静,再加上最近的惊奇太多了,对很多事情也都懒得追究原委,只是默默接受。
炀帝将我放在龙辇的软垫上,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我直视着他,他的眼神深沉,不似爱慕,不似调戏,竟像是一种思恋,一种刻骨铭心的思恋。
我仍然是浑身无力,仅抬一抬手指就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软骨散?”良久,我听见炀帝的声音响起,“四川唐门的名毒之一。”
我略一惊奇,也许这位隋炀帝也并非历史上所说的不学无术,至少可以从我的症状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放心,朕定会为你寻得解药。”炀帝的声音飘渺。一向心思缜密如我,也一时猜不透他的意图。为我寻解药么?为什么?是为了方便挑逗么?但眼前他却全然没有动我的意思。
沉思间,听见炀帝的叹气声:“你左手上的镯子,可以让朕看看吗?”声音竟像是请求。
我理理思绪。镯子?左手上的银镯,是带我穿越而来的物品。自带上后一直套在手上拿不下来。好在这个镯子精致轻巧,也正为我所爱。因此也就一直戴在手上没有介意。莫非……这个镯子与炀帝有关系?这倒是个好消息,想到可能有回到21世纪的希望,心中不觉暗暗惊喜。
我收住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陛下请看吧。”
炀帝轻轻掀起我的衣袖,雪白的肌肤马上露了出来。那银镯竟不可思议的泛着微微的光华。“果然是这个镯子,”炀帝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颤动,“方才在车上时便觉得有莫名的心动,好像是雪儿来了的感觉。下车后竟然就看见了你,身形容颜竟如此相像,手上也带着这银镯。揭你面纱的那一瞬间朕甚至以为你就是她。”炀帝的脸上突然浮现了哀伤。“但你——终究不是她。”
我怔住了,这个银手镯,竟是炀帝所爱之人的物品。没想到这个风花雪月的男人,也有一份让他难以遗忘的爱情,那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恍惚间,炀帝急切地问道:“这个镯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它原先的主人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轻启朱唇,说:“圣上,我不知道。从我来到这个世上时,这个镯子就一直戴在我的手上了。”
长久的静默后,炀帝缓缓开口:“你可知道,这个手镯有一个名字,叫相思镯。这镯子本来一对,皆是取天山灵石所造,覆以银纹,分别刻有龙凤,两只手镯相遇时会发出淡淡的光华。当年朕将凤镯送给了雪儿,后来却为了权利背叛了她。当时,母后严治后宫,朕连一个位分都没有给雪儿。雪儿,雪儿,朕背叛了誓言,竟在她的生日当天迎娶了萧氏。萧氏生性好强,也生得极美,她又岂能容得下雪儿。当时著名的占卜奇人袁天纲曾为她的相貌而惊奇不已,仔细推算了她的生辰八字,最后得出了八个字的结论——母仪天下,命带桃花。朕为了夺得皇位,娶了她,婚后也只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雪儿也是对她忍让之至。谁知除夕之夜她竟然将雪儿遣出门去买脂粉,雪儿一去便没有回来……朕后来有意疏远萧妃专心政务,确是夺得了天下,印证了袁天纲说她将“母仪天下”的预言,但雪儿却没有再回来。萧氏因为愧疚,在我继位后也并不反对朕纳侧妃,且知书达理,朕也不好再怪她。只是没有了雪儿,朕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我怔怔的听完。预言,竟又是预言。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和这预言紧紧相关。微微叹一口气,炀帝也许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古君王需薄情,倘若独爱一人,则定有倾国的离乱,倾城的亡破。夏桀于喜妹,商纣于妲己,周幽王于褒姒,夫差于西施,吕布于貂蝉,不可说是不爱。只是这样的爱代价太大,需要用天下来交换。我盯着炀帝的眼睛,难道炀帝于雪儿也是这样的一种感情么?真的可以不顾国家兴亡,只借香车美酒来消愁么?
良久,炀帝再次开口:“你好好休息罢。”转身唤来传令官,吩咐就近下榻。
手扶上了朱栏,东都洛阳,满目的铺张与奢华。炀帝确实履行了诺言,在一日内就为我寻到了软骨散的解药。虽然身子还有些虚弱,但也是行动自如了。
段岚,他应该已经回太原了吧。上官沐,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你现在又在哪儿呢?难道一点也不关心你的这个妹妹么?我竟有了淡淡的伤感。
明日便要从洛阳改水道向雁门巡幸。炀帝这几日拒众嫔妃不见,整日地呆在我的房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像是透过我去看他的雪儿。我也不多在意,毕竟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酉正(18点)的时候宇文化及来求见,炀帝思量片刻才离开。国之危亡,他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么?
我遣退了炀帝派给我的十六名丫鬟。这段时间在床上躺久了,到了夜晚,也没有了困意。在后花园的石桌上摆了一壶茶,对月长饮。满园的木槿竟开纷纷。
茶香、残花、微风,和着月色,竟是一种绝美的意境。让人施施然不能自已。我品一口香茗,对月吟道:在“明月索住双双蝶,木槿花分脉脉香。”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竟扒在石桌上睡着了。木槿花瓣落了一身。头发也有些微微松动。炀帝坐在我的身旁,轻轻帮我拂去身上的花瓣:“你醒了。”
我点点头,拢了拢发丝。
“朕帮你梳妆可好?”炀帝轻声问,眼底是掩不去的柔情。
“不敢劳圣驾。”我摇头,声音恭敬。
炀帝并不理会我,唤来丫鬟,命拿来梳妆盒。我也只得任他梳妆。他熟练的为我挽起了一个挽云鬓。斜插入一枚金步摇。
妆罢,长叹一口气,牵起我的手,出了行宫的门。
跪了一地的百官和嫔妃,三呼万岁。我看不清那些妃子的神情,但仅从声音中也已是满满的嫉妒与惆怅。
我微叹一口气,她们又怎么会知道炀帝看得不过是我身上的一个影子。帝王的心,早已在多年前便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