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看见了菀毓,由两个丫鬟扶着,泪迹未干,目光空洞。宫灯映着她的脸,漠漠的白,淡淡的静。
没有来由的,心酸感瞬间袭遍全身。
混混沌沌的回到客栈,推开窗子,任凉风吹进,好使自己有片刻的清醒。这样的爱,太奢侈了,我还不起。
叹一口气,掀开琴盒。将九霄环佩平置桌上。
淡淡的琴声,隐含着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伤感,太多的无可奈何——
《流水落花》,一支注定悲情的曲子。聊以此曲送故人。
弹毕。再抚了一次琴身。熟悉的木质有着温热的气息,铮铮的琴弦还在微颤,沉寂的夜里弥漫的尽是余音。
我豁然站起身,举琴掷地。琴摔在地上,发出最后一次声响,木质震裂。琴弦震动,仿佛也是哀鸣。一曲《流水落花》,终成绝响。
“小姐!”如月忙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慌忙过来拾琴。将琴抱在怀中仔细查看。琴的左上方摔裂一角,琴弦断了两根,却并没有什么过大的损伤。
我看叹了一口气,对如月说道,“把这把琴埋了吧。”
“小姐不是最宝贝这把琴的吗?为什么?”如月抱着琴,十分的不舍。
“知道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吗?俞伯牙为了祭奠死去的钟子期而弹了一首《高三流水》,随即砸琴。”我的声音十分的沉静。
“可是小姐弹的并不是《高山流水》。”如月抚着琴,十分心疼。
我垂下眼眸,“因为俞伯牙祭奠的是知音,而我所祭奠的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流水,两者皆是短暂至极的东西,本来就只能注定是悲剧。
“把琴埋了吧。”我拍拍如月的肩膀。
如月愣了一下,然后捡起地上残缺的木屑,抱着琴出去。
一刻钟后又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埋了?”我问她。这么快的速度,几乎是不可能。
她勉强笑笑,“我托店里的小二哥帮忙了。”
我叹了一口气,“罢了。”
“小姐,你今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如月突然开口,凝视着我,眼神纯澈。
我看着她,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忘了吧。忘了吧。不用在意。
可是如何忘。如何不在意。
一行清泪流下。
如月慌了手脚,“小姐,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姐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我看着窗外的梅花树,在雪中更是明亮。
子时的更声敲响,街道上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炮竹声,震耳欲聋。
喜气的炮竹声听在耳中竟是暗暗的嘲讽,愈响愈烈。
如月将油纸包展开,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我叹一声,将窗子阖上。
“哇!是油饼。小姐,你今天也没吃什么,快来吃一点吧。”如月将纸包捧到我的面前。
“如月,这些油饼是哪里来的?”我问道。
“是……我刚刚到街上买的。”如月结结巴巴的说道。
“现在是除夕夜,每一家都在家中团聚,街上哪有卖东西的地方。即便是平时,也不会这么晚。”我看着如月,这个孩子十分单纯,连撒谎都不会。
“是我……白天托小二哥买的。”如月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笑笑,“是我们上次去的那家?”
“对,对。”如月忙不失措的点头,“他们家的油饼可有名了。”
“哦?我怎么记得他们家的油饼上没有芝麻,没有葱花?”我指着手中的油饼,“而且,也不是用这种油纸。他们家的油纸没有任何花纹,而这张纸上,画了梅花。”
手中的油饼还是热的,绝不可能是白天买的。纸上的梅花一点嫣红,惟妙惟肖。这样的油纸,不是街上的小摊随便能用得起的。
我看着如月。如月咬咬牙,开口,“是少主送给小姐吃的。”
上官沐。如月居然能在楼下碰到他,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还说了什么?”我问道。
如月犹豫了一下,“少主把琴拿走了。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小姐。”
那把琴,被他拿走了……
九霄环佩琴,终究还是没有被埋没于世。只能说是天意了。上官沐比我的琴弹得更好,也比我爱琴。这把琴到了他的手上,必定会爱护有加。这也算是九霄环佩的一个好的归宿了。
手中的油饼,金黄金黄,配着葱花与芝麻,颜色十分好看。油吱吱的,还冒着热气。
如月看着我手中的油饼,咽了咽口水。我笑了,取出两只瓷碗,将饼分成两份,然后推给如月一份,笑笑的看着她,“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掉,我们一起吃吧。”
看着如月一脸幸福的吃着油饼,我也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油饼,入口时十分滑腻,余香满口。
上官沐,我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你的礼物而没有丝毫顾忌。我们,也许的确适合当兄妹。
“对了,少主还让我劝小姐带使团尽快离开长安。”如月抬起头,说道。
尽快离开长安,什么意思。
我的筷子落地。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件。
正月,将是颉利可汗率众部族二十万铁骑挥师南下的时候,长安危在旦夕。
我起身,急急的敲开正使的房门。
正使睡眼蓬松,打开门,“上官姑娘?什么事?”
“马上离开。”我说道。
“什么?”正使的语气十分惊奇,又问了一遍。
“我说马上离开。”我再次重复。
“为什么?”正使揉了揉眼睛,问道。
“因为这里即将变为战场。”我沉声说道。
正使大笑,“这里可是唐朝的都城,岂是说城战场就成战场的。”
我皱皱眉,我怎么和一个古人说自己来自未来并且熟知唐朝历史,知道将要发生的全部的事。
我缓缓开口,“中原有一种职业叫术士,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看天象,占卜来预言一些事情的人。”正使答道。
“我就是术士,刚刚我占卜的结果显示长安危在旦夕。”
正使犹豫了一下,看着我。
“罗利设可汗在临走的时候是怎么嘱咐你的?”我将声音提大了一点。
“让我们尊重上官姑娘的意见。”正使回答。
“那就快让所有人收拾行礼,明天一早向圣上告别,赶快离开。”我一挥手,说道。
正使犹豫着,最终点头。
第二天正使便以思乡为由向李世民提出辞行。李世民却不应允,一定要留到元宵节后。
正使无可奈何的看着我,我皱眉,咬牙,“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正使答道。
“我们今晚分批出客栈,明天一开城门便出城。连夜走。”我说完,又补充,“从南门出,自山南道绕回突厥。”
“我们为什么不从河东道走,反而从山南道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正使问道。
“因为颉利可汗马上便要挥师南下,我们可汗会作为侧翼。这里将变为战场。”我最终将这一事实说了出来。
正使震惊,垂头沉思,然后点点头,“好。”
夜深人静,我与如月不慌不忙的走出客栈。乘着月色牵了马便向南门逛去。
二十多人最终汇聚在了南门口。清晨,南门打开。守门的侍卫也没说什么便放我们出去。
我们没有从大路走,走了半日的曲折山路,刚刚从山上下来,走到正道上时,前面的马匹突然停了下来。
我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李世民!
李世民带着一小支御林军拦在道上,脸上的神情飘忽不定,不可捉摸。
“使节怎么这么急着走?”李世民的声音懒懒的。
我没有答话。
“带回去!”李世民一挥手,御林军便将我们围了起来。
二十名侍卫立马上前搏杀,血溅满地。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紧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够了!”我喊道。
李世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御林军停手。
“是我怂恿他们走的。与他们无关,要杀就杀我吧。”我向李世民叫道。
“为什么要走?”李世民问道,眼瞳漆黑漆黑,看不出表情。
“这个圣上应该很清楚了否则也不会亲自来追我们。”我淡淡答道。
李世民看了我一眼,“就将她一人带走,其余人都可以回突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