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地听了半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难道自己得了幻听?小雨思忖片刻,不解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忽然吹过一阵大风,卷着混杂菊花瓣的尘土,扑了小雨一脸,小雨急忙转过头护住眼睛,一不留神被脚下台阶绊了一下,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外面有人吗?”声音虽然模糊遥远,可是清冷凄凉,小雨敢肯定绝对不是水音儿和秋菊那种柔弱婉转的声音。
小雨把心提到嗓子眼,难道真的闹鬼?可是那也是地牢闹鬼啊,菊园离地牢还有一段距离呢。
鼓起勇气,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朝水音儿的寝室走去,小雨走到窗户边,贴耳听听房间的动静,摸出迷药吹进去,又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才轻轻推开房门,今晚楚枫不在,小雨少了顾及,胆子也大了许多。
月光透过窗格射进房间,洒落一地斑驳,床前的轻纱罗幔随着秋风飘摇不定,更使得房间光线忽明忽暗,增添了几份阴森森的感觉。小雨缩缩脖子,摸摸倒竖起来的汗毛,心里想,怎么跟聊斋里的场景似的?壮着胆子挪到床边,猛地撩起床前碧罗纱帐。
床上织锦鸳鸯被子叠放整齐,没有丝毫睡觉的痕迹。小雨松口气,随即又充满疑惑,白天的时候水音儿并没有出菊园一步,床上怎么会没人呢?四处寻找一遍,仍然没有秋菊和水音儿的踪迹,小雨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从背后传来“笃笃”敲击声,夹杂着微弱的说话声音“有人吗?”
小雨急忙转头观察,原来声音就是从玉佛后面传出。
轻车熟路转动瓷碗,玉佛移开,木匣子似乎和墙壁连在一起,仍然摆放在原处,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人皮面具不知所踪。小雨隐约可以猜到,木匣子是专门为鹰王准备,上次来看的时候,第一个格子放着江馨儿的人皮面具,皮肤保持完好,第二个和第三个格子都空着。
所以当时小雨心中非常恐惧,知道楚枫早晚会对自己和鹰王下手,如果小雨和鹰王不反目,恐怕小雨的脸皮已经躺在这个木盒子里了。
现在看来,楚枫的计划已经有所改变。至少不会再对自己不利,他提前让水音儿冒充江馨儿接近鹰王,第一是破坏小雨和鹰王感情,第二无非是想置鹰王与死地,可谓是一箭双雕。这样楚王一死,他便可登位,到时候抓住鹰王再用静妃强迫宣王归降,然后利用冷月堡吃掉旭日,统一三国便指日可待。
楚枫果然心思缜密,每一步都布好了棋子,每一件事情的发展都在他掌握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小雨便是强中手,更关键的是,小雨是他命门弱点所在。她无所顾及,他却备受束缚。
两军做战,未必强者胜。
尤其是女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更是如此。
墙后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小雨手心急得冒出细密的汗珠,明知道有暗道,却不知道机关在哪里。又在房间搜摸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小雨不免有些心急气躁,返回玉佛后面,把木匣子盖用力向下一筘。匣子精致雕花的木盖发出温润晶莹的碧光,与月光相映,诡异非常。
小雨灵机一动,试探着转动木匣盖上镶嵌的碧玉,向左转,丝毫不动;向右转;不动丝毫。小雨心中失望透顶,把碧玉朝上一拔,碧玉本是简单固定,她这么一使劲,顿时被诓得后退几步。按捺住心中的惊喜,伸手在洞穴三方墙壁摸索,果然,在木匣子遮掩后的墙壁上有一处凹陷。
小心翼翼放入碧玉,顿时响起“轰隆隆”沉闷的响声,墙壁缓缓朝两旁分开,一个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小雨心脏“怦怦”直跳,搀杂着兴奋和紧张的复杂情绪,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走进石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紧张与压抑一扫而空,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凉风夹杂着特别的花香轻轻撩拨她柔顺的发丝。
石门连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小道两旁种满鲜花,最多的便是菊花和广玉兰,广玉兰是玉兰的珍稀品种,如今反季节开花更属罕见,花色洁白,朵朵晶莹,在茫茫夜色中格外显眼,宛如闪亮的明星。小雨暗忖,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菊之落英,在此处居住之人,必定孤傲清洁。
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槐树林。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小石屋,透出几丝微弱的光亮。
小雨接近石屋,凝神细听。
“娘娘,您早点休息吧。”一个苍凉清冷的声音轻声说。
“云惠啊,还称呼什么娘娘,你我皆为阶下囚,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我都是埋土半截的人了,实在不想死在异乡啊,你刚才又去喊人了么?”声音温柔,语调轻缓,让人感觉心头一暖,想起家中慈母。
“娘娘,您再怎么样,也是云惠心目中的娘娘啊,您心地善良却落的如此地步,老天真是不开眼,每天半夜我都会去敲敲石门,可是不知道那头是什么,总是没人答应……那个哑巴又聋又哑,每次送完东西就走,难道我们真的命绝于此吗……唉。”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云惠,我挂念我的儿子啊……这么多年了,皇后心狠手辣,我真怕她对我儿子下毒手……”
听到这里,小雨心中狂喜,找到静妃了么?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人吗?”小雨惟恐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坏屋内两人,只好轻轻叩响石墙,轻轻问。
“谁?”房间内先是沉寂,接着一个声音短促问道。
“方便进去说话吗?”
接着又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妇人的头探出来,上下打量下小雨,点点头,“进来吧。”
房间摆设极其简单,全部是石头打磨的用具,石桌石椅,桌上放着一碟小菜,一碟馒头。连床也是青石板。床前坐着一位老妇,满头白发,挽着简单发髻,圆脸大眼,依稀可以看到往日的动人风采。
小雨鼻子一酸,昔日的静妃多么风光尊贵,一招不慎便遭人暗算,落得如此田地。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不留神间已经烟消云散。双方互相打量一番。
小雨恭敬下跪,静妃唬了一跳,急忙起身把她扶起来,柔声说:“姑娘,我们素昧平生,怎么行此大礼?快快请起”举手投足之间,仍然流露大家闺秀的风范。
“静妃娘娘,我是傲祥的结拜义妹,受他重托特来救您……”小雨玉牌已丢,只能谎称是宣王义妹赢得静妃信任。
“姑娘,你……你说是受傲祥所托,可有凭证?”静妃双手颤抖,一个趔趄,急忙扶住旁边的桌子。
“我那里有一块玉佩,碧玉无暇,巴掌大小,上面镌刻宣王两字,不知静妃娘娘可有印象?因为我来的匆忙,闯入这里实在是意外,所以并没有带在身上……”
“天意啊……天意……让我看看你,你叫什么名字?”静妃拉着小雨坐下,仔细打量一番,才拍着她的小手,眼中噙着泪花低低问道。
“娘娘,叫我小雨就好了。此处不宜久留,我还是快带你们走吧。”小雨说着便拉着静妃的手。
“走?走向哪里?此地围墙高耸三丈,根本就是插翅难飞!每日傍晚时分,哑奴都来一趟,如果发现我们不见了,楚王必定会肃清宫中,甚至悬赏捉拿,我和云惠老胳膊老腿,哪里还走得动,到时我们该怎么办?”静妃苦笑一声,无奈地说。
“楚王?现在是在丰王府,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小雨惊讶地瞪着静妃,难道她们连自己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丰王?以前我和娘娘住在质子府,虽然破败一些,可是行动不受限,后来被人蒙住眼睛掳到这里,一呆几年,每天只能看见日出日落,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云惠插嘴说。
小雨咬紧嘴唇,心里对楚枫又多了一分厌恶,他心肠太歹毒,竟然如此不择手段。接着内心又感到一阵绝望:难道即使找到静妃也无法带她走吗?--不,不行,绝不能被让楚枫杀掉鹰王,决不能让楚枫威胁宣王,决不能让楚枫统一三国,他残暴武断,到时候必定血流成河,百姓遭殃,一定要逃出去……
“我是走暗道过来的,你们在这里等我,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来救你们。”小雨不敢逗留太久,又不敢贸然带她们离开,只好一个人又原路返回,把机关恢复原状。
第二天,小雨悄悄把地址机关用事先商量好的暗语写在纸条上,绑在白鸽腿上,小雨知道,鹰儿最喜欢抓白鸽,如果被它发现字条,肯定会交给鹰王,而鹰儿刁钻凶狠,江馨儿肯定无法近身。
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楚枫仍然没有回府,小雨眼巴巴瞧着天空有没有成功的信号。
夜深了,空气冰凉如水,让人走在路上不住想打喷嚏,奴娇给小雨披上一件风衣,“姑娘,睡吧?”“你和羞花先去睡下吧,不用管我了……”
正在这个时候,菊园那边忽然传来叫嚷声“抓刺客……有刺客……”
小雨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行动被侍卫发现了?不可能,以鹰王和罗杰他们二人武功,应该不会出纰漏,除非泄露了风声,可是时间尚短,除了自己,无人知晓啊!
喊声越来越大,火把也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带着两个老太太,鹰王功夫再好,也难免会有差错。想到这里,小雨心急如焚,急忙飞奔出去,看个究竟。
菊园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侍卫个个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冲上去决一死战。小雨躲在廊柱后面焦急地寻找熟悉的身影,那天晚上,小雨和鹰王温存之后,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对策,小雨不同意鹰王冒险,可是鹰王却说这样可以弥补母后当年犯下的罪过,只能配合下去……
“哈哈,龙傲鹰,这次你插翅也难飞,是英雄就不要躲躲藏藏了。”楚枫低沉阴哑的声音传来,让小雨脑袋“嗡”一下,果然有人告密,究竟是谁?
“哼,我何必躲藏?”冰冷的声音一落,一个黑色身影便出现在围墙上。黑色的衣袍被风一吹,高高鼓起,如同作战的旌旗一般。
“你们一场伤心戏演得可真逼真啊!险些把我蒙混过去,一个内呼一个外应,哼,估计又是小雨的主意吧?龙傲鹰,我还真羡慕你曾让小雨心动,不过以后她就属于我了,不如你也留在王府,我必定盛情款待如何……”楚枫的声音不快不慢,却充满妖魅,弥漫硝烟味道,让人听见便觉心中发寒。
鹰王身如轻燕,从围墙飞上房檐,抱一下拳朗声说到:“多谢你的好意!龙某领受了!还是不要叨扰王爷了,小雨是龙某妻子,自然也要带走……”
“试试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楚枫狠狠说完,大手一挥,四处出现无数的弓箭手,个个把箭对准鹰王,只等一声令下,便把他射成刺猬。
“给我射!”楚枫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羽箭如蝗飞上房脊,“叮叮当当……”箭被尽数挡下,散落了满房脊满院落。一支箭直奔鹰王肩膀,一个躲闪不及,已经被射中,鲜血流下。小雨感觉那只箭射在心上一般,剧烈的疼痛在浑身蔓延开来,眼前一阵发黑,紧紧攀抱着廊柱,双手紧张地冰凉。
鹰王抱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淡然一笑,继续挥舞着剑抵挡,他必须拖时间,等罗杰把两人救走,侍卫慢慢包围上去……
小雨返身朝枫园跑去,她必须救他。
“救火啊……枫园失火了……”
“快救火,姑娘还在里间呢……!”羞花跺着脚,哭着朝侍卫大喊。
熊熊的火焰疯狂上窜着,舔噬深秋的夜空,火星在通红的夜里狂舞,“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彻着整个枫园……无数的丫鬟奴才哭叫着四下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