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空下起了雪,离乔定远大夫人生辰已经过去了三日,刘启盘旋在心里三天的念头,终于在今日和高骞说个明白。
派了人请髙骞过来,并未直接挑明了说,还是先让髙骞品茶。
这茶还是上回的茶,是顶级的碧螺春。因为进贡的少,皇上基本已经喝完了,而刘启因近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根本无心坐下品茶,所以,多少存了些。
“这茶如何?”刘启轻轻抿了一口,问了上回同样的问题。
“好茶!”高骞这下认真地说,当初说打死也不喝碧螺春,可碍于刘启是王爷的面子,还是品了一口。
刘启难得见他认真地说句话,不由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语——这可不是本公子夸张,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碧螺春那么清香,沁人心脾,想必这烘焙茶叶的也是个美丽温柔的妙人儿,喝了她烘焙的茶,就是死了也是美死的!
这样的髙骞,才是刘启所熟悉的。
可如今看来,髙骞认真的态度告诉刘启,他并非为品茶而来。
刘启放下手中茶杯,站起来踱到窗边,打开半掩的窗户,让空气流通进来。动作也和上回一模一样。
然而,这次,是刘启先开得口,他背对着髙骞,说:“髙骞,我想,放弃皇位!”
高骞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犹若自然地再品了口茶,然后看刘启,说:“是因为乔楚儿?”
刘启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髙骞站了起来,却不说什么,只是看了刘启一眼,留下一句话:“三思才好!”说完,拂袖离去。
刘启料想道髙骞会是这样的态度,因为拥有野心的那一刻,髙骞处处帮他,度过多少险情,如今他却一句话放弃了。
髙骞离去后,刘启一直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落雪,白茫茫的一片,犹如他现在的心。
直到夜幕降临,直到乔楚儿来访,刘启的身子才稍稍动弹了会。
乔楚儿有些担忧地看着刘启,问:“王爷,你怎么了?”听小羽说,髙骞已经离去,却不见王爷出来,“你和高公子,是不是吵架了?”男人之间一旦吵起架来,据说比女人还小气,乔楚儿的担心多了一重。
刘启回转身,看乔楚儿一眼,疲惫的倦容扬起笑意,说:“楚儿,今晚街上有花灯,你可愿意随我去看?”
乔楚儿的眼睛一闪,点了点头,说:“当然愿意,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
那么说来,他们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刘启心想。
吩咐小羽准备好马车,乔楚儿也叫了小果,自小果那日从乔府回来后,变得沉默了许多,任乔楚儿如何发问,她一言不答,只是本本份份地做好丫鬟的角色。
乔楚儿有些不习惯,今晚叫了小果一道去看花灯,也好找时机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车在中途,乔楚儿挑起车帘,夜色深沉,雪还在下着,道路两旁走着打灯夜游的人群,显得一盏盏灯笼各有风姿。不时还夹杂着各色商贩的叫卖声,当真是热闹非凡。
乔楚儿安奈不住了,吵着要下车。
也因前面人潮拥挤,马车无法行进,刘启便叫赶车的家丁在边上停下。
车夫答应一声勒住马缰。
刘启握住乔楚儿的小手先后走下车去。
路人掌灯踏雪而行,乔楚儿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指着一旁猜灯谜处,对刘启说:“王爷,我也想要一盏花灯。”
刘启带笑,说:“那你随我过去,猜中灯谜才有花灯一盏!”
乔楚儿点点头,此刻,也顾不上和小果多说话,小果不愿随前,留在马车里。小羽陪着她。
路边的灯笼上写满各式各样的灯谜,乔楚儿饶有兴趣的驻足一观,却见一只莲花灯上写有“忧愁幽思作离骚”猜一七言唐诗。
乔楚儿向来对诗词没有研究,所以,她的一双眼睛看向刘启。
刘启淡然一笑道:“似诉平生不得志!”事实上,他只是说了自己的境遇。
出灯谜的老者微笑地给刘启取下这盏花灯。
乔楚儿用充满了感动和崇敬的目光看着刘启。
刘启淡淡的笑了笑,乔楚儿还以笑容,很是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朝下一个灯谜回去,边走边说:“王爷,你快继续猜,把这里的花灯全带回府去,这样,我就可以夜夜赏灯了。”
刘启不由发自内心的一笑,原来她喜欢花灯。
手在她的掌心握着,刘启的内心涌起一股满足,想着,原来快乐,是这么简单的事。
到了下一盏灯谜前,灯上写着“冬盖荒原地,暑至自萎黄,苦辣酸甜咸,宽溪浅水长。”打四种中药名。
从刘启爱上赵离的那一刻起,医书也读过不少,这谜对他来说,更为简单,正要说出口,乔楚儿兴奋地抢他在先:“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一句一个答案地说:“冬盖荒原地是甘草,暑至自萎黄是夏枯草,苦辣酸甜咸是五味子,宽溪浅水长是薄荷!”
刘启微笑地点了点头,老者也带笑,取下花灯交给乔楚儿。
乔楚儿将花灯递给刘启,说:“送给你的!咱们再猜几个送给小羽和小果。”
刘启心头有些小小的震撼,花灯握在掌心,就如握着乔楚儿一颗心,刘启霎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乔楚儿钻在人群中,继续探寻下一个看中的灯谜。
刘启还在自己的思想中,待回神之际,已然不见乔楚儿的身影,他不由加快脚步,拨开人群。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
“楚儿,楚儿?”他一遍遍呼喊着。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边上的游人驻足向他观去。
他开始心慌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要丢了乔楚儿。
他捧着花灯,快速朝马车停着的地方跑去。
“小羽,王妃回来没有?”
小羽从马车里钻出来,惊讶地摇了摇头:“没有呀,王妃不是和王爷在一块的吗?”
小果一听乔楚儿又丢了,跳下马车,安慰刘启说:“王爷,小姐可能贪玩,到人多的地方也有可能,咱们三个分头去找,去人多的地方找,小姐最喜欢热闹的。”
刘启的心还是不能静下来,他总觉得乔楚儿丢了,将花灯夹在马车一角,朝人群中跑去。
“小姐!小姐!”小果在人群中,一遍一遍呼喊着。
“楚儿!你在哪?”那种恐慌的感觉再一次涌现刘启的心头,第一次是在赵离几乎病逝的时候,他真的害怕乔楚儿会出事,突然的,他看到髙骞府上的几个侍卫。
他站住了脚步,难道是髙骞掳走了乔楚儿?
他想起髙骞离去时的那几句话——“因为乔楚儿?”“三思才好!”
难道说,髙骞不愿意他为了一个乔楚儿放弃宏图大业吗?
不,不可能的,可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可能的理由。
他立即回到马车处,上了车,跟赶车的家奴说:“去,安国侯府!”
“王爷,小羽和小果还没回来呢!”家奴提醒道。
“你下车,在这候着她们,然后回府去。”刘启接过缰绳,调转马车,朝安国侯府奔去。
髙骞已经在安国侯府门口候着。
雪已经停了。
马在髙骞面前停下,马蹄扑腾起一堆雪,撒了髙骞一身。
刘启从马背上飞下身子,一手扯住髙骞的衣领,毫不客气地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谁?”髙骞一脸无辜。
“乔楚儿,你抓了乔楚儿!”刘启吼道。
髙骞拍了拍他的手,正了正衣服后,说:“谁告诉你是本公子抓的?”
刘启一怔,看着髙骞认真的表情,他相信了髙骞,因为髙骞没有理由抓乔楚儿来要挟他。
那么究竟是谁?
沈冰豪!刘启的脑中浮现这个人的身影。
刘启跳上马,一挥鞭子。
髙骞举手扯住鞭子,问:“你去哪?”
“飞云帮!”刘启冷冷地回答。
“你确定?”髙骞问。
听髙骞这么一说,看来他应该有答案了。
刘启跳下马,看看高骞,面无表情地说:“你早就知道楚儿有危险,对吗?”
高骞一笑,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知道,他们又开始行动了。只不过没想到目标居然是嫂夫人。”
“你是说,飞鹰堂的人?”刘启有些惊讶,飞鹰堂已经很久没行动了,导致他们一度想查时却无从入手。
髙骞点点头。
刘启捏了拳头,眉间隐现怒意,说:“楚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定铲除他们。”
“我想,飞鹰堂抓了嫂夫人,目的在于你,所以,暂时不会对嫂夫人有所行动。”髙骞安慰道。
刘启的心宽不了,从他决定要与乔楚儿归隐,远离这一切阴谋的时候,却发生的这样的事。
髙骞继续说:“兴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不让你轻易放弃!你想灭了飞鹰堂,你必须有一权在手。”
刘启漆黑的眸子扫了髙骞一眼,说:“我只希望楚儿没事!”
“可你若选择退出,你都会出事!”髙骞神色凝重道。
刘启沉默了,然后跳上马,一扬鞭子离去。
髙骞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笑,他相信,这个桀骜不驯的豫王爷会明白他的一片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