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忽然起了喧嚣之声,徐校尉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玉簪姑娘,你们没事吧。”安媛正要高声叫喊,那小二很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她的口。徐校尉听到门里有女子的闷哼之声,更加焦急的撞门而入,与此同时,那小二一把捞起安媛,长刀划破窗格,已是挟着她破窗而出。
这小二虽然身材短小,可脚程很快,背上负了人如同在平地上信步,瞬时就把在后面追赶的徐校尉甩了很远。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安媛只觉得身上渐渐落了水滴,竟然是下起雨来。紧接着她眼前一暗,已是进了一个破旧的庙宇之中,她被扔在地上的蒲草堆上,恰好一道电光闪过,映照的世间一片透亮清明。安媛亦看清了眼前高大的泥塑菩萨塑得格外狰狞,而庙门上是斗大的三字匾额:“潮音寺”。
一阵疾风刮过,破旧的庙门吱呀一声,掉下了一块木板来。那小二面无表情的往了寺外一瞬,忽然扯下了面上的布,露出一张清瘦狠厉的脸来,正是王思。此时他斜斜的回头觑了满脸惊恐的安媛一眼,一双精亮的瞳仁多了几分乖戾之意,压低声音道,“你倒是乖觉,居然认出我来。”说着他面色一震,又往前行了几步,逼近了安媛道,“李夫人,我原本只想要你肚中孩子的性命,给你留一条活命的。只不过谁让你认出我来,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安媛闻言一惊,仿佛有鞭子重重的抽在自己身上。听王思此时口口声声唤自己“李夫人”,决口不提弟妹二字,心知他已认出了自己。她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却亦点头道,“王侍卫,十八道岭上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王思向后退了几步,大是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十八道岭上的事?”
安媛点点头,揣摩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其实自第一次见到王思,她便认出了正是十八道岭上指挥狼群袭击自己之人。然而后来云胪之死事发突然,她无暇追究这其中过程,想不到此处居然相逢。她心中巨震,十八道岭的事……她不敢再想下去,手不自觉的按在腹上。那天是铃儿入土的日子,却也是自己遭蒙凶险,昏迷的日子。她强自镇定的点点头,十分简促的说,“我早就知道了。”
王思面色大变,紧紧的盯着她问道,“那…四弟…四弟也是知道的?”
“云胪他…”安媛心中一痛,面上不免带上了几分哀戚神色。
“四弟他怎么了?”王思瞧着她的脸色,心中不免狐疑,抓着她的手腕更用力了。
这一瞬时,安媛忽然心中警惕起来,她觉得王思的话里另有隐情,于是她镇定的瞧着王思,缓缓说道,“云胪他也都知道了。”
王思松开了她的手,流露出几分深深地失望与恐惧,“哦,怪不得你还能没事。原来四弟已经怀疑了我,根本没有把那海狗汤给你吃。”安媛听得惊心动魄,觉得似乎有一个极大的阴谋在围绕着她,而如今这冰山的一角似乎在一点点的揭显。她强自按住心下的伤感与辈分,脸上却绽出神秘的笑意来,“不错,云胪早就知道你的阴谋了。那海狗汤他怎么会让我喝,你的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
王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目光中又流露出一丝迟疑,厉声道,“不对,如果四弟真怀疑了我,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出远门,他怎么没有跟来。”
安媛一哑,顿时无话可说,是呵,若是付云胪在,断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经历这样的风险。就好像有人在她心口处开了个小小的口子,这些天来的隐藏与忍耐都失了有效期,心中的悲伤瞬时决堤,目光中有无数泫然流彩转过。
恰在其时,外面风雨大作,庙外的一株枯树耐不住狂风的侵肆,喀嚓一声轰然倒下。王思的目光有些发红,看着安媛泫然欲涕的神情,心中更是有所怀疑,“说呀,你是不是在骗我?不然四弟为什么没来?”
“你怎么知道她是一个人?”不知何时,庙门口忽然多了一个人,那人声音清朗而熟悉,冗自带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安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只见门前站着的那人,长袖缓袍,衫底一概墨绿的团龙暗纹连绵而起,透出淡淡的龙涎香,眉目清宽疏朗,唯有唇角挟着一抹笑,依如白露冷冽含光。
王思亦大骇之下回过头去,胆战心惊的开口叫道,“裕王….殿下….”他面色快速变幻了几次,反应奇快,却是一转身便把安媛挟持在怀中,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抵在了安媛的颚下,咬牙道,“殿下,得罪了。”
这一下事发突然,裕王亦是一震,冗自皱了皱眉,淡声道,“放肆,你既然知道得罪了,还不放开她。”
“小人知道此女是王爷的心尖,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嘿…”王思语义不明的顿了顿,眼光飞速的略过一脸茫然而震惊的安媛,说道,“小人今日明白是犯了死罪,但小人求的是活命,只求王爷给句爽快的话。王爷是金枝贵胄,这女子也是千金之体,小人信得过王爷的为人。只要王爷今日答应放小人一条活路,小人立马放了这女子,绝不会伤了她性命。”
“好,你放了她,”裕王背对着寺外瓢泼的大雨,简短的说道,“我饶你性命。”
王思面上闪过一丝狂喜,他松开了安媛,甚至有些带着谄媚的替她整了整裙裾。然而他斜眼瞥到裕王神色不佳,心知可能拍到马蹄上,赶紧讪笑着站起身来,匆匆对裕王一揖,后退着走到了庙门前。
“就这么要走了么?”安媛忽然咬牙说道。
王思面上神色大变,却见此刻裕王早已站在安媛身侧,自己断无可能再去胁迫他二人。他面色张恐的望着裕王道,“殿下….殿下….你答应过小人,难道要出言无信么?”
安媛本已委顿在地上,此刻支撑起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王思,含恨道,“你就不想关心一下你的四弟如今怎样了?”
王思神情陡然紧张起来,但他唯恐是安媛设下的诡计,仍然不肯走进半步,只退到门边,挑着眉狐疑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