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的竹篱下,种了一树浅淡的桃花,迷茫淡漠的夜色中,春天一如既往的温柔迷人。竹叶隐隐清香,映的那桃花更加娇嫩鲜丽,那竹畔的男子褐眸长发,颜色妖冶美艳,比之桃花毫不逊色,甚至美艳更甚几分,就似盛放在暗夜的昙花一般灵丽妖魅。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摘了一片桃花瓣,拈放在含笑的朱唇边,举手投足都是耀眼的美景,这本该是一副天然如黛画卷,然而如今这一切却都蒙上了一层阴鹜森冷的意味!
“本王等三哥走开后,就去找内侍要一壶烧的滚滚的沸水,就在蚁巢旁一跺脚,提一壶沸水浇下去,看那些蝼蚁在滚水中烫的肝胆俱裂,垂死挣扎的样子。”
“我跟你去见父皇,”裕王冷声说道,他面色一沉,心中长叹一声,总不能叫这么多人都平白送了命,“当”的一声,手中龙纹佩剑坠到地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已是束手就擒。
“这就是你拼命要来见的人?”李如松不满的嘟囔一声,伏在裕王府围墙的琉璃瓦上,无精打采的说道,“我们还不如去找爹爹,他现在会不会都雇到车回家去了。”
“嘘,别说话,”安媛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里面,眼眸清亮如玉,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听一会儿我们就走,里面这么多士兵,被发现可就完了。”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爹爹的,”李如松无奈的望着安媛,见她一脸紧张只凝神看着,压根听不到自己说什么,有些没趣的小声补了一句,“你想救的是那个人么,其实就连我也能打过他们……”
景王对裕王的反应看起来很满意,满意的一笑,刚欲接话,忽听一个女子尖利而清脆的声音说道,“四弟,臣妾也想去见父皇。”
一袭红裙轻轻晃动,便有颜色如牡丹般华贵的女子走到裕王身边。她静静地看着景王,目光瞬也不瞬,某个瞬间景王感觉到她眉眼间似乎还有隐约的笑意,他定了定神,把那花瓣轻轻垂落在地,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语气中却有着若有若无地讥讽之意,“三嫂要一起去也无妨,兴许父皇正想见见宁妃--或许该叫‘翁氏庶人’的胞姐呢。”
裕王面色微变,强忍住心中的反感,低声冷喝道,“你不要去。”
“父皇总不会对皇长孙动手,”翁氏无所谓的一笑,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我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裕王兄弟二人同时一惊,面色瞬时都变了。便是连站在阴影中的张居正也不免留神向她望去,虽然两个月的身孕时,身形还未显出,但留神观察,翁氏的行动中却无一不有了孕中妇人才有的姿态。皇室一直血脉不延,武宗无子,嘉靖帝才得以蕃王即位,而嘉靖膝下八子,长成人的仅有裕王和景王两位。如今翁氏有孕,便意味着天家开枝散叶而有后,意义格外的不同寻常,此时就算翁氏的案子牵连再大,她有身孕的喜闻报上内廷,嘉靖都不得不考虑株连翁家的后果,那这紧张形势马上就能减缓许多。
“你和三哥不是……”景王的眉深深的蹙起,狐般的目光中流转不定的都是惊疑之色,他仔细打量着翁氏的身形,见她小腹果然微微凸起。
“原来三哥早有准备。果然是棋高一着,臣弟真是服了。”景王自失的一笑,清冷的眸中全是彻骨的恨意,“那就一起带入宫去。”
翁氏冷哼一声,高傲的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都是明媚的笑意,仿佛新月般醉人,“咱夫妇俩如今也进不了宫去,还要劳烦四弟去永寿宫禀报一声,臣妾还等着父皇的封赏呢。”
“我看谁赶动手。”一声怒喝忽然自后院传出,不知何时裕王的乳母陈氏杵着龙头拐棍走了出来。
陈氏是嘉靖皇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又有过护主之功,身份最是尊崇,连皇帝也要唤她一声老夫人,此时景王也不得不给她行过礼,却说道,“陈老夫人,此事与您无关。请您让开一步,我带皇兄皇嫂去见过父皇再说。”
陈老夫人今年已年过花甲,她丝毫不理睬景王,只是颤巍巍的转过头,目光落在翁氏身上,忽然慢声问道,“你真的有了生孕?”
翁氏瞬时脸色煞白,点了点头。陈氏的目光忽然转到了裕王身上,“垕儿,是真的么?”
裕王面色如铁,目光中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他冷冷的瞥了翁氏一眼,见眼前那红衣的女子却也抬着头执拗的望着自己,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如同哀求,更如同反抗。他很想大声的发泄一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他轻轻回头,触到了张居正的目光,有几分恳求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