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前便是一片血红，五百年前黑山之战的血腥场景一幕幕涌上脑海，她不由自问，难道，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要在天山重蹈覆辙一次吗？
浑身一软，灵汐自凳上摔落，倒在地上。一起落下的，还有她手边的茶盏，茶水四溅，氤氲的热气缓缓弥漫，润湿了她的眼。
“为何要这么逼我，为什么！”失声呐喊，两行清泪自眼角潸然落下，灵汐半撑着瘫软的身子，无神地盯着那一地茶杯的碎片，呢喃出声：“白头之约，伯仁之命，灵汐还能如何选择……”
下一刻，她又大笑出声，一声声，直到笑得泪水流干，肝肠寸断，她才止住笑，幽幽地开口：“对不起，凌风，我不能拿这么多无辜仙人的性命，去换与你的相守，唯有一死，两不相负！”她边说着，掌心凝聚着最后的一点神力，忽地一扬手，直拍向自己的脑门。
“仙子不要！”太上老君惊恐万分，大吼道。所幸生死一瞬间，他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内心却依旧怦怦直跳，久久都无法平静，他不由想到万载之前，也有一个为情两难的女子，以热血洒尽三界，以肉身化剑，凄然殒命，难道万载以后的今日，这样的悲剧还要再上演一次吗？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不忍的摇头叹息，太上老君抑郁出声，因为惊惧和悲恸，他苍老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回望灵汐时，她全身上下已然没有一丝悲情，而是一脸清绝，一字一句回道：“除非我死，否则必不负他！”
拉着灵汐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他才放开了她，知道她抱了必死之心，他不敢再大意，站在离她三步之内的地方，尽量让自己无悲无喜，淡淡开口道：“你若死了，还有谁去找凌风回来？又还有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杀黑水魔兽，诛苍邪大帝，护三界生灵？”
她却失笑出声：“我与他皆自身难保，还谈什么护佑苍生？”
“如果天庭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去把他找回来，你依旧是九重天的灵汐仙子，他依旧是天庭的战神，前提是你要忘了他，你可愿意？”掏出袖中的绿色小瓶，太上老君将之放在软榻旁的几案上，在灵汐不解的注视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天上地上，神仙还是凡人，总不会事事顺遂，令人痛苦的，不是难以选择，而是别无选择。灵汐仙子，你说对么？”
眼见着灵汐目光微动，双眉紧蹙，他又道：“心念一动，必有所求，若要所求如愿，需等待时机，否则，不管做太多，皆是强求无功矣！邪帝再世，三界需要你与凌风，这于你二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久等不到的机会？若你二人情缘未了，劫数过后，凭着安天之功，何愁不能安身立命，不得所求？”
“为何是我？”太上老君话里的深意，她不是不懂，让她不解的是，既然天庭如此容不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何又会派她去寻凌风回天呢？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眼瞧着灵汐有所松动，太上老君总算松了一口气，便重新坐定，缓缓解释道：“凌风下凡投胎之时，天庭对他的惩罚是任其自生自灭，命运如何由他自己决定，故而没有任何记录，要找他回来，毫无头绪。可是你与他心意相通，又缘分未了，若是由你下凡寻找，必能带他回天。”
灵汐听了，却陷入沉默，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着，太上老君明白，她的内心正在做着一番挣扎，许久之后，她颤抖的手拿起了几案上的绿色小瓶，死死地盯着，眼眸里一片阴暗，如死海般再无半点生机：“可是，我如何能忘了他，如何能……”
太上老君叹道：“若你不忘情，天庭如何给众神交代，如何安心地放你下凡？”
她闻言，却又是一笑，心中已一片清明，樱唇微启，讥讽出声：“说到底，天庭对我和凌风，不过是利用而已……”
这一次，却是太上老君无言以对，他怎会不明白，若不是苍邪再世，天庭又怎会那么宽容地放灵汐下凡，迎凌风回天呢？这么想着，他心中便也生出一丝凄凉，缓缓地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一步步走去。半晌之后，方听到自门外传来的他的叮咛：“纵然是利用，也是契机。灵汐仙子，押送你去天山的天将，已在广寒宫外等候，老道言尽于此，该如何选择，望你好自斟酌……”
望着太上老君有些苍凉的背影，灵汐突然觉得，她不应该怨他，他是道祖，他有他的为难，至少，他不会害她和凌风，只会尽他所能，想一个两全之策，安抚了天庭，又保全了他们。只是，眼前的两全之策，真的就是她白灵汐唯一的选择吗？
也许，太上老君的话是对的，凡事都讲究个时机，若时机未到，做什么都是徒然无功。与凌风在紫云殿的相遇，他们已经做好了等待时机的打算，孰知却惊动了天庭，被迫分离，如今，苍邪再世，这不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契机么？
灵汐一遍遍地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太上老君的安排，痛苦和矛盾便也一寸寸地浸入五脏六腑，她手抚着心口，感受着那一处失去五彩莲心石的空虚，终于不得不承认，此番种种，皆是天意的安排，她与他，再不能挣扎。
“既是天意使然，那就把一切都交给天意吧。”她对自己说，她绝望地闭上眼，颤颤巍巍地打开装着忘情水的绿色小瓶，一饮而尽。
眼皮似乎越来越沉重，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努力地想着凌风的样子，英俊的、冰冷的、生气的、深情的、痛苦的、无畏的，每一个都让她爱到心坎。
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在眼前一一浮现，相遇时的针锋相对，相知时的生死与共，相爱时的痴缠挣扎，相离时的痛彻心扉，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带着回忆特有的温暖，让她沉醉其间。
恍恍惚惚中，她终于甜甜一笑，带着幸福安然睡去，唇齿间，只留下最后的叹息，她说：“对不起……凌风……我终究负了你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