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闪电,没有打雷,蔚蓝的天空,却严重抖动了一下。
她成功找回了那个会不断跳脚,不断暴吼的男人。
她不在乎,他的脾气有多差,只要他还是樊翊亚。
那个拥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却爱着她的樊翊亚。
那个她以为,永远不会松开她的手的樊翊亚……
那个假期,过得很浪漫。
海与天的世界里,仿佛真的只剩下他与她。
只是,他们都忘了,生活总是会驰回轨道,意外总是无所不在。
半个月后,他的父亲通过各种渠道,终于联系上了他。
接着电话的他,从不耐烦,瞬间石化。
“沫沫,我们必须马上回国。”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紧绷。
那个小女孩……得了血癌。
就是俗称白血病。
小女孩的发热,莫名的疼痛,稍微碰撞一下就变成淤青的身子。
因为症状不太明显,因为太过意外,所以,所有人都忽视了。
他们一回国,甚至没有回家放下行李,她就陪着他直奔医院。
那个小女孩是他的亲侄女,是他在乎的亲人。
所以,当那个小女孩,一见到他,就大哭的抱住他的腿喊“爹地”时,她没有介意。
真的。
对一个正在生病的小女孩,她无法介意。
悄悄的替他们关上房门,她静静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等待。
……
小女孩已经做了将近半个多月的化疗,为了配合治疗,原本浓密的马尾辩,已经剃成了光头。
“小叔,小念是不是很丑?”小念很乖,除了第一眼看到他,冲动、大哭的喊了声“爹地”以后,看清楚小叔爹地身后跟着新小婶子,马上改了口。
“不丑!小念不是最羡慕动画片里,一休哥聪明的小脑袋?”摸摸小念丑不拉几的小脑袋,樊翊亚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到了病房才半个小时,小念已经吐了好几次。
“小叔笨笨,小念喜欢的是一休哥聪明的小脑袋,又不是他的小光头!”小念拿出手指,划着小脸。
才一个多月没见,他几乎快要认不出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小脸瘦得很厉害,原本圆圆的下巴,现在尖得象利刀一样,原本晶亮的大眼睛,现在变得灰淡无光。
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在自己光着的脑袋上,可笑得系了一朵小红花。
她坚持。
这样,小叔爹地就不会走错房间,抱错其他小朋友。
“呕”的一声,又一声呕吐。
小念口口如也的胃里,只能吐出胃液。
晴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拍女儿的背脊。
“妈妈,不可以又哭哦!”小念很懂事,挤一个虚弱、调皮式笑脸送给母亲,“医生叔叔,刚替小念做了治疗,小念才会这样哦!”
捂着自己的脸,晴空哭得厉害。
“妈妈,不要怕,小念会好起来的。”六岁多的小女孩,反而一直在安慰妈咪。
单亲家庭的孩子,很敏感,也早熟。
特别是,妈妈太过迷糊与柔弱。
“恩。”知道自己是丢脸的妈咪,晴空的眼泪却依然越抹越多,赶紧站了起来,端着孩子吐下的污秽物,落荒而逃。
看着这样的晴空,樊翊亚无话好说。
甚至连这个孩子,都比她坚强太多。
坚强到令人心疼。
抱住孩子光洁的小脑袋,“想哭,就哭吧。“
这个孩子,这半月里,一定在妈妈面前,从来不敢哭。
孩子在他的怀里,一边的颤抖,泪水侵染他的衬衣,终于,小声的委屈的哭了出来,“小叔爹地,小念好疼……”
化疗真的好痛,但是小念不可以哭,一哭,妈咪会哭得更难过。
每一次疼的时候,都好想念好想念小叔爹地。
但是,妈妈说,小叔爹地一直联系不上……
新奶奶说,小婶子流产了,小叔爹地再也不想看到讨厌鬼小念了……
从查出生病到现在,才半个月,小念就变得好坚强,好坚强。
“小叔爹地,如果、如果小念死了……一定要帮我照顾妈咪……”
“不许胡说!小念不会死!”捂住小女孩的小嘴巴,他的心,难受的快要窒息。
在飞机上,他已经和医生联系过,如果找不到匹备的骨髓,年幼的小生命,最多只能存活1-4年。
换句话说,小念可能活不过十岁。
一个纤细身影刚从洗手间里刚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哭得惨落。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唉,他在想,他该和晴空谈谈,不要再在孩子面前这样压抑不住情绪。
这样会给小念很大的心理负担。
“小叔爹地,小婶子一直在门口等你……”小念大哭了一场以后,不好意思的抹着依然盈与睫毛的眼泪。
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知道,生病的不止她,还有小婶子,小婶子刚没有了小宝宝,小念不可以霸占着小叔爹地。
“小叔先送小婶子回家,再来看你,好吗?”摸摸小女孩的脸蛋,那些睫毛上,凝结的泪珠,让人看了好心疼。
“恩!”小念用力的点头。
小念的病房,相当高级,一室一厅。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晴空也追了出来。
“阿亚,我有话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同样,他也想和晴空谈谈。
他认识晴空的时候,她就很娇弱,也许和她的出生有关系,柔弱的心非常渴望找一个依靠。
以前,他不在乎成为这样的依靠。
所以,他努力赚钱,依着晴空内心的渴望出发,允许她不再接触社会,允许她可以不再看尽别人的脸色,允许她只生活在渴望的单纯小圈子里。
但是,现在不同了,小念病了。
所以,她必须坚强起来,才能好好照顾病着的孩子。
“我先说!”第一次,晴空清丽的小脸,带着焦急的迫不及待,“阿亚,我求你,救救小念,好不好?”她是真的慌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深爱的人的骨肉,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放心,我会替她找最好的医生!”他毫不犹豫就回答。
“不是的!小念现在需要的不是最好的医生!没用的……”急摇着头,晴空的眼泪随着长发的晃动而跌落,一个绿色的蝴蝶夹,也同样跌落在地上。
“阿亚,医生说,新生儿的脐带血可以救小念,你是寰宇的弟弟,你们有相同的血缘,如果我们生一个小孩,一定可以救小念的!”
晴空病急乱投医,激动的提议,完全震住了他。
“晴空,你有没有脑子?!”骤然,他发火了,“我是寰宇吗?我只是他弟弟!”
晴空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她以为,他会考虑一下,没想到,樊翊亚会马上发火。
咽咽喉咙,她整个人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我和你生孩子能救小念吗?你脑子到底长在哪里了?!”真是够了!人怎么可以单“蠢”成这样?
连亲生父母再生一胎,都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更何况他这个小叔,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建议!
“但是……不是什么,都应该试一下吗?”相匹配的骨髓只有几十万分之一的机会,而且骨髓库资料的贫乏,得了血癌的人,基本只能等死。
他的脑门、眼睛,都在燃着熊熊烈火,他真想劈开晴空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
突然,不知何时已经被扭开的门,被尴尬的敲了一下。
一名医生,还有……夏雨沫。
她的手里拿着一顶可爱的粉红色儿童小帽子,价格牌都还没有拆下,显然是刚刚出去买的。
“你们继续、我只是进去量一下孩子的体温。”医生大窘。
显然,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已经听到。
反倒是她,淡淡的扫了他们两眼,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浮动,默默的跟着医生,进入了里面的病房。
按捺不住,他已经想冲进去解释。
但是晴空却突然固执了起来,“为什么不行?不是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二十之一的机会,我们也应该试一下吗?”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女儿,她什么都要试一下!
“为什么不行?!”他觉得真受不了,他简直在对牛弹琴,忍不住,他的音量都开始提高,“我怎么可能和你生孩子?!我******是人,不是畜生!”
床第之事,能说做就做的吗?
一想起来,他已经觉得毛骨悚然,恶心的要死!
“我们原本就准备结婚的!如果不是夏雨沫那么阴险的故意打击我,故意误导我,我不会和你说,我不要结婚!如果没有她的横刀夺爱,我们早就结婚了!”终于,晴空也激动的说出了久藏的心理话,“她是我见过,最有心机的女人!”
一震。
他没有想到,当时在晴空面前,“碎嘴”的人,是她。
许久,他才回答,“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她……”他的声音有点颓然,有点涩然。
他,真的不喜欢,她这么有心机。
蹲下,他捡起地上的绿色蝴蝶夹,递给晴空,“晴空,你还不明白?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你怎么会需要这个东西?”
他掌间的耀眼的头饰,蒙上了灰尘,就象一只无法展翅的蝴蝶。
晴空怔住了,努力眨眼,再眨眼。
记忆如电影倒带一样回放,刚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清冷女人,无论是身上,还是头上,根本没有任何显眼的饰品。
而没有这个耀眼的蝴蝶夹,她却根本没有自信,阿亚会不会在人堆里认错她。
因为,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
原来阿亚并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凉了大半。
“而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我撤回所有对你的照顾,撤回所有带给你的衣食无忧,你还会认为自己喜欢我吗?”其实,他依然是那个除了钱,什么也不是的樊翊亚。
心房一紧,晴空茫然的看着樊翊亚,她居然回答不出来。
寰宇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天都塌了,万念惧灰,那时候,是阿亚的出现,帮她撑起了整片天空。
但是,象阿亚说的,如果他无法带给她衣食无忧的安逸生活,她会这么依赖他吗?依赖到,想要依附一辈子?
看着晴空惊鄂的说不出话的样子,樊翊亚知道自己成功戳破了对方的心房。
人,总有懦弱的地方。
晴空的懦弱在于,她需要一个依靠。
而他的懦弱在于……相同的话,他从来不敢去问夏雨沫。
剩下的,只有好自为之!
没有再多说什么,樊翊亚重新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他的妻子正帮着小女孩戴着刚买的帽子。
帽子是很卡通的图案,可爱的样式又正好遮盖住小女孩光洁的头颅。
小念马上从一副怪怪的“大灯泡”重新变成了可爱的“小红帽”。
站在病房的门口,他的目光深刻的望着妻子。
“沫沫,刚才……”刚才的事,他必须解释一下。
她和他之间,已经经不起任何误会。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她打断他的话,“回家再说。”径自的,她忙碌着手头对小女孩的打扮。
“喜欢吗?”低头,柔声问小女孩。
“喜欢!可是……小婶子,小叔不认识我了怎么办?”小女孩看着镜子里自己漂亮的样子,很欢喜,又忍不住担心。
“不会的。”她淡笑,“对你小叔在乎的人,从来就不需要依靠任何东西。”
其实,刚才他们声音这么大,或多或少,她和小念都听到了。
“那我是小叔在乎的人吗?”小念问的好紧张。
“恩,小念,在你小叔的这里。”她点头,指指小女孩的心窝。
小女孩得到这样的答案,小脸如花朵绽放一样美丽,“小婶子,你要快快生个小宝宝救小念哦!”
妈咪一直安慰,说小念不会有事的,只要她和小叔生个小宝宝,就一定能救小念!
但是,小叔不喜欢妈咪!刚才她听得清清楚楚。
小念天真的想,即然这样,只要小宝宝就可以救她,那么小婶子也可以生啊!
“好!”她摸摸小女孩的头,笑得柔和。
樊翊亚倚靠着病房的门,看着这温情的一面。
原来,他的沫沫眸里,也可以有这么温暖的光辉。
忍不住,他笑了。
……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幕的温情,而亲手打碎一切的人。
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