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保留
车子驾驶在她住处的楼下时，解哲转头对她说：“很多时候我的车子都会停在这里，但是坐在车上的我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上去看你。”
她的头胀得厉害，没有回答他，原来中午他的出现不是碰巧，他下了车把她抱了起来，向她问道“钥匙放哪里了？”
“在包包的最外层。”
他烧了热水，又走向床边把她的高跟皮靴脱下。他到洗水间找了个脸盆，一条毛巾，他的手触摸着脸盆两边，发觉这水太烫之后又加了少许冷水。终于这条热毛巾敷在了她脸上。
他说，“今晚好好睡个觉吧。”她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头上的灯光有些刺眼，这让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我回去了。”他向她靠前拿起了毛巾轻吻着她的额头。
解哲离开后，她起身了，她记得今天的日记还没写。
小娴一直都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那天的不愉快也很快就被她淡忘了。
午餐时间，她们一如既往地坐在一起。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抬起头疑惑道“考虑什么？”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把我们解大小的表白全忘光了？你决定怎么回答他？”
“小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我有问必答。”
“你跟解哲认识这么久，没想过你们会成为情侣吗？”
“就是因为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所以在一起才不会来电啊，放心我对你造不成威胁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好了，不用解释了，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对他有没有一点意思。”
“我想试试。”
“优，你可要对这句话负责的，别把爱情当游戏了，解哲可是诚心地在追求你，不要试了就扔下他了。”
“那我还是不试了，”她吐了一口气，连续吃了几口白饭。
“不行，你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可以退缩。”
她点头了，即使发现了小娴与她交谈中的少许酸意，她还是配合着不去拆穿，她知道小娴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方式去喜欢解哲。
紫荆树下，她停下了脚步，望着紫色花瓣轻盈的舞落，沉默不语，解哲看向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好像昨天我们才相遇，可是今天就在一起了。”
“傻瓜，时间根本不能用来衡量爱情的。”
爱情？她突然有些担忧，小娴对她说过，别把爱情当游戏了，她又想，我没有把爱情当游戏。
从上班的地方到住处，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她与解哲一同望向楼上她那没有灯光的小房屋，解哲说，“这么快就走到这里来了。”
“我请你吃东西吧。”她掏出了几个硬币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份冰淇淋。
“给，吃吧。”她帮他撕开了冰淇淋的纸皮又拿到他胸前。
“我们应该上去吃”，解哲建议道，她应许了。
“原来你喜欢吃冰淇淋，而且还是在冬天。”
她打开了房门，开了灯，突然又转头对解哲说，“我只顾自己喜欢，你爱吃吗？”
“我喜欢，”他卖乖地朝她吃了一大口。
“那就好，”她拉着他坐在床沿边，很开心的样子。
“听小娴说你还有个妹妹，她也在深圳吗？”
“一个月前在，现在人在丽江，她是个很自在的女子。”
“你很羡慕她吗？”
“是的，至少她比我潇洒。”她叹了口气，随即发现手中的冰淇淋滴到了解哲的衣角上。
“对不起，我拿纸巾给你擦。”从床头旁的抽取式纸盒里拿了几张纸，她低头仔细地帮他擦拭着。
“干脆我脱下来，你帮我洗好了，”解哲看着她带着少许坏笑。
她没有应声，看着自己早已成空的冰淇淋杯，她拿过解哲手中的冰淇淋说，“这些都融化了，就别吃了，”心里想，他应该不喜欢吃冰淇淋，只是为了迎合我才勉强吃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没，哪有这么容易就吓到，你应该回家了。”
“我想陪你，在这里多留一会，”他满脸期盼地看着她又接着说，“这冰琪琳还没吃完，我还想要吃。”他把她之前放在桌上的冰淇淋拿到手中，舀了一勺放到口中。她没有说话，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已经融化的冰琪淋。
她记得前一天晚上，小娴也是坐在那个位置，她从来没见过小娴有那样的一面，披着散发穿着拖鞋拿着酒瓶带上醉意坐在床上靠着她的肩膀对她哭诉。
“筱优，你不知道吧，我是爱解哲的，只不过他从来都没喜欢我，一点也没有。”
“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你了呢？”
“没用的，从他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小娴的下巴靠在她的肩头上，似笑非笑地说道，“至少我也曾是他的女友，即使是建立在帮助他追求你的名义上，哈哈。”
“小娴，”她轻唤小娴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筱优，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他，我看上的男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心里有了苦涩的味道，待小娴睡着时，她跑到楼下的小店买了三瓶啤酒，对着月光独自饮酒。
“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小娴这么强悍的女子，你见过她哭吗？”
“她啊，初中的时候一个人打三个男的。”
“啊？三个，男的？”
“差不多了，她长得太壮，碰巧遇上那三个长得弱势的。”
“我很难想象”，她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小白牙。
“我算是唯一没挨过他拳头的男性了。”
“那是什么原因？”
“或者是因为我爸是法官吧，”解哲笑了起来，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膀。她望着他，还是把话吞了进去。后来的很多时候她都想着告诉解哲，她从前发生的事情，儿时埋下的罪过，少女时被学校不良少男强暴的痛恨。每次她都适时地止住了，每个人应该都有权力保留着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就如同小娴也在心里保留了十来年对解哲的爱恋一般。
年末古城的气氛让她压抑了，叶子说，你或者是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导致这样的心情。她默认了。有一天，她在古城福国寺五凤楼回来的路上发信息给筱优，她告诉筱优，想待到春暖花开之际才离开。她亦知道筱优不会反对，但还是心愧于筱优跟父亲。筱优交待过她要时常打电话回去，她应许了，她还会一直是父亲眼中贴心的女儿。
她房间的窗户一直开着，夜风若是吹醒了她，她会起身，环抱着双膝，想着从前的人和事。在将近一个月丽江的日子，她只打过一次电话给董峰，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竟有些慌乱，她说，你还好吗？对方回答，除了想你，一切都好。她其实可以有更多的话语，亦可以谈谈她遇到的人和事，物与美的融合，但她没有，沉默后挂上了电话，公共电话。
她房间的钥匙重打了一把叶子，叶子每天早上9点钟固定来叫唤她，她却时常会误以为是周香茗。
“筱灵，起床了”叶子坐在她床沿掀起了她的棉被。
“你先走吧，我今天不想去上课”，她一手把被子夺了过去，重新蒙上棉被。
“我的天啊，谁来救我，我是叶子，现在是在丽江，不是在你的大学宿舍，”叶子扩大了嗓音，又掀起了她的棉被。
“好吵，”她起身了，看到叶子后笑道，“叶子，你今天精神状态真好，嗓音也甜美，我都给误入梦乡了。”
“臭丫头，刚才说我吵，现在就变成嗓声甜美了，好了，动作快点，只有一个星期可以陪你出去玩了，一个星期后我就离开这里。”
“离开？你都住了半年多了，怎么现在才想要离开？”
“就是因为已经呆了半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想要离开啊，而且我没有打算在这里定居一辈子，中国这么大，还有很多的路等我去走呢。”
她看着叶子问道，“你的下一站是哪里？”
“北京，年过了奥运会就快到了。”
“原来你是为奥运会喝彩去了。”
“我是为奥运会当志愿者去的，奥运会过了会在北京工作。”
她没有再说话了，径直走到洗水间，手中拿着的牙膏挤得太多，一部分掉到了水池里去了。她想，我不能再怕孤单了。咽喉有些难受，她咳了一阵，吐出来的泡沫里她看到了血丝，很快地她开了水龙头把这些泡沫冲走了。
“筱灵，看你，晚上又开窗户，现在是不是感冒了？”叶子闻声走了过来。
“我没有感冒，只是有些头晕，”她拧干了毛巾走了出来。
“这应是感冒的前兆，得注意，待会我们出去买点药，你可要记住了，晚上睡觉要记得关窗户。”
“知道啦，老妈子。”
“臭丫头。”
她的额头确实有些发烫，叶子强制把她拉到药店，她买了些退烧的药丸，心里还在想着早上吐的血丝。
“叶子，你去北京就有工作么？”
“我寄到北京的稿子，或者过一阵子就出版了。”
“真好，你又出书了，到时我会买你的新书的。”
“你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了吗？”
“可能会在年后吧，休学还没到半年，就已经这么漫长了。”
“筱灵，很多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很难找回来的。”
“怎么这么说？”
“或者很早之前你就处于一个迷惑状态，一方面你迷惑你姐筱优对待你的方式，她似乎从来没有对你发过脾气而且她周身没有异性。另一方面，你似乎一直对男性都很随意，只要你不厌恶的男性你都不会拒绝他们的靠近，但是你亦不会太在乎他们，然后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你为他放弃了男友，为他休学，最后还把私人空间都给了他，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与你的私人空间形成对比，所以你压抑了。”
“果然是写书的，”她笑了一会又说道，“按你的逻辑，一般这样的人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没有人可以预知结果，但是你清楚自己不会因为他放弃学业，你终是要回到学校去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你就不会那么想知道结果了。”
“按你说，那个他会重视爱情吗？”
“他最重视的应该是事业，但是也是重视你的基础上建立的，一个成功的男人，他不可能整天只顾着跟你谈情说爱，这方面你只能去理解他，他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
“想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沟通问题有些困难。”
“也不会太困难，你的生活可以充足一些，就不会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充足？似乎很难，一个只有异性朋友的人怎么去充足？”
“你可以用多余的时间学习其他的东西，试途让自己的心思可以安宁一些，你之前学了钢管舞，现在不如去学一下瑜珈。”
“瑜珈？”
“对啊，可以去试试，会有不同的收获。”
“谢谢你，叶子，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傻丫头都说是朋友，还谢。”
叶子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你原本就是打算这是一个人的旅行，现在只是把这个过程推后了。她点头了，很多事情都要学着自己去面对，成长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天送走了叶子，她一个人到了大水车，这个古城的城市标志旁有一块大屏幕，她站在下方聆听着正播放的纳西净地，心里坦荡了许多。
她已经有很多时间没有哼唱歌曲了，咽喉里的不适，她是知道的，那天丽江下了冬季里的第一场雪，她迎着雪花去了医院，医生告诉她这是慢性咽炎，原因大概是之前的歌手生涯所导致，唱歌，饮酒，吸烟，这些她所忠爱做的事情让她现在的咽喉难受了。她谢绝医生所开的处方。一个人走回旅店，漫天的雪花中是她模糊的蓝色身影，采着雪花落下的湿漉漉的石板路她走进药店买了一袋罗汉果。
早晨，夜晚，捣烂，冲泡。
偶尔她还是会抽烟，还是会饮酒，过后都会冲泡一杯罗汉果水。习惯了冲泡罗汉果的日子她恋上了它的味道。年末，她的房间摆放着罗汉果，那是民间关于咽喉炎的偏方。
这一年深圳的冬天特别地寒冷，街道上时常可以见到羽绒服的踪影，这在以往的深圳是不多见的。湖南的雪灾泛滥，一大片的人群在广州的汽车站连续站立了几天几夜，小娴说，多恶劣的天气，十足的毁灭性，真可怕。电视上经常播放着人们救灾的身影，受灾地区的农作物都被大雪埋没了，人们的生活来源却严重地损失了，物价却在不停地上涨。
临近春节的前半个月，她心里异常地压抑，往常都会有筱灵的身影与她同在，今年筱灵在外地过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与父亲相处，亦不知该如何解释筱灵的事情。
她是在意解哲的，但她更会为此为难，与解哲的朋友们相识时，她不合群，解哲要求她见他父母时，她推卸了。
“筱优，这些问题你早晚要面对的，为何就不早点去适应它。”小娴时常对她这样说，她还是怯于面对。
终于在那个周末的午后，她与解哲发生了两人的第一次争吵，原因是这样的，他们一同去了世界之窗，回来的时候，她要求一个人先走走，一个人再回去。
“那我陪你走。”
“不用了，阿哲，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坐公车回去就可以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没事，你先回去，我要是回到家就给你电话。”
“优，我真的不明白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你让我觉得你是在排斥我。”
“解哲，我从来都没有排斥你，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那好，你就一个人去走走，”解哲拂袖而去了。
风真的很大，她的头发都被吹乱了，在路旁的一个公车站她站了一会，公车来的时候她上车了，投了两个硬币，她没有目的地。
在公车呆了十多分钟，她下车了，开始漫无目的的行走，她想，他们终会分手的吧。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她抬头看了路标，所在的位置是农林路，路旁的墙壁上她看到了唐诗宋词，再往前还有一部分没有完工的诗词，她上前抚摸着这些雕刻的字迹，又向前方走了。之后她发现了教堂，走进去之前她突然流泪了，事实上她害怕进教堂，害怕里头的圣洁和严肃。
脚步慢慢地靠近了教堂，里头似乎还有其他人，她看到那人回头与她对望，她看到他脸上的惊讶，那是她熟悉的男子。
“优，你怎么了？”男子上前为她递上了纸巾。
“来源”。
“你还好吗？”
“对不起，来源我可能会哭一会，”她从来没有在来源面前掩饰任何的情绪，这次同样不会。
他们并肩坐在教堂的条椅上，教堂里只有她抽泣的声音，除此一切都还安静，十字架上的耶稣似乎正在观看着他们。
“来源，我们出去吧。”她看着教堂正中方的十字架后转头面向来源。
教堂外头有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来源今天身着的米白色外套，与她的外衣是同一系列的服饰，解哲亦有同样的外套。
“来源对不起，这些时间我都没有联系你。”
“没关系的，优，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我一味地认为我会好好照顾你，但我所用的方式却让你逃避了我。”
“来源，对不起。”
“优，我到过你之前的公司找过你，知道你辞职离开了，也知道了依琳的事情，这些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我到了关外去工作了，在那里结识了一位朋友，她带给我欢乐的同时也开导我很多事情，来源我交男友了”，她的语气一贯地轻缓，来源也没有多大的震惊。
“他对你好吗？值得依靠吗？”
“现在我们的问题不在于他，我很差劲，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他迎合我，我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
“优，即使你一直要求自己改变，但变化并不是可以速成的，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调整吧。”
“我知道的，来源你怎么会在教堂的？”
“我只是无意经过，基督教徒的身份让我习惯性走了进去，今年雪灾泛滥，我好些同学家里都遇困了，我应该为他们祷告的。”
“来源，你一直都这么善良。”
来源笑了，笑容如同这个冬季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他说，“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就快放寒假了，今年筱灵还是会来深圳跟你一同回家吗？”
“她休学一年，今年不会回家过年了，现在人在丽江。”
“你爸知道吗？”他问。
“还不知道，我头疼着回家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事呢。”说这话时正巧绿灯亮起，来源牵着她的手过了马路，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奥迪车，熟悉的车牌号码让她止步了。
“怎么了？筱灵的事，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她没有应声，解哲已经下车了，他的目光定在了她与来源紧握的双手。她其实更想微笑地面对解哲，面对这次误解，但是她只是看着解哲，看得出神。
来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解哲，解哲正视着来源，她看着解哲，又看向来源，他们身着同一款外衣。
“原来，一个人走路可以变成两人走路，筱优，你要向我解释什么吗？”解哲不是无理之人，他还是给了筱优解释的机会。
“这位是来源，他是我的好友，我们在途中相遇，来源，解哲是我的男友”她想，就算这样解释他怎么就会听信于她了。
“你好，解先生”来源主动向解哲伸出了手，解哲并没有回绝。
“很高兴认识你，现在是下午将近五点钟，等会一起吃个晚餐如何？”解哲上前搂住了筱优的肩膀，解哲动作中的力度让她生疼，她却用微笑来伪装。
“当然可以。”来源正视着解哲爽快地回答了。
车上，她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这个冬天确实冷了，路旁的树木都有些荒凉，她一直想见到雪，亦喜欢雪上所有的运动，滑冰，打雪杖，堆雪人，这些都曾是她与筱灵向往做的事情。亦从来不知道会有雪灾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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