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过眼云烟
连续几天,她都呆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台播放关于雪灾的有关报告,她一向喜欢飘雪并且喜欢毁灭性的事物,那是否也包括这次雪灾对人们带来的毁灭性?
那天她在电视机前拔通了筱优的电话,筱优告诉她,自己有了男友,她为此意外了亦同时喜悦,她的筱优,终于不再封闭自己了。
她说,“优,恭喜你。”
筱优说,“灵,我很想你”。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情了,等会我就都会跟爸说明我休学的事情。”
“灵,你还是早些回来吧。”
“不用担心我了,很快我就会回去的。”
这次通话很短暂,挂机后,筱灵拔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到筱灵的电话时,她正走向饭店的洗水间。身穿同一款外衣的他们坐正对面。
“你喜欢筱优是吗?”说这话时解哲惯常地带上微笑,那是面对客户时的职业式笑脸。
“是的,”来源迎着他的笑脸,坦然点头。
“可惜没机会了,我们彼此喜欢。”
“是吗?”来源接着说,“筱优并不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但她十分敏感,你已经让她流泪了,我不想看到她再次流泪。”来源的语气中并没有敌意,他了解筱优喜欢面前的男子,即使内心矛盾地挣扎,他还是提醒了他。
“我从来没让她流过泪。”
“这只能说明你还不知道,但你不能排除。”
“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分歧。”
“这样最好,如果你疏忽了,我会乘虚而入。”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
“最好是这样。”
待筱优回到座位的时候,两个男人已同时沉默了一些时间,她知道来源对待任何人都不曾有敌意,解哲亦不会与他人发生正面冲突,所以她不了解,他们围绕着她的会是怎样的话题。
“来源,这里的家常豆腐很鲜嫩的,你点了没?”
“抱歉,我们都还没点菜。”
“那我帮你点一份。”
“好啊”。
“对了还有清炒荷兰豆也是你喜欢吃的。”
饭后来源婉拒了解哲表现殷勤的载送,一个人向她挥手上了公交车,看着来源高大背影她入神了,为雪灾而祷告的男子,他的背影为何会如此孤单。
“怎么,你们一直都这样难分难舍吗?”
“我想回去了。”她没有抬头看向他不悦的脸色,这餐饭她对来源的亲密让解哲在细节中表现出的不可容忍,她是知道的。
“你都是故意的吧。”她身后的解哲苦笑了一番又说:“你说你没有排斥我,但你的热情从来没有对我表现过,优,这样根本不公平。”
“是啊,我是故意的,”她转过身面向他又接着说,“我跟来源就好比你与小娴,我对来源的热情并不可耻。”
“优,你有什么想法都应该跟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与小娴相处。”
“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你跟小娴相处,我与她本是闺中密友,她跟你又是一起长大,我们三人又怎么去疏远彼此。”
“可是你不开心了。”
“阿哲你一直没想过会与小娴成为情侣吗?”
“优,我根本就不了解你真正的想法,我跟她若是有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阿哲,你应该发现我们并不适合,你的朋友,你的亲人,我都不懂得去面对,你本是在这个商城生存,我根本没法做到去协助你,我所有做不到的,小娴都可以做到。”
“优,这不关小娴的事情,也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不能错过彼此。”
“阿哲,给我一些时间吧,我现在想要回家。”
“那好,我送你回去。”
她房间里的书桌台上多了一盆亭亭玉立的水仙花,那是两天前的午休时间解哲送来的,他说,这盆水仙花与你非常地相似,它应该与你做伴。此后仙人球旁多了这盆水仙。水仙刚送来时,只是含苞而立,两天过后,它们的姿态已如此雅丽,她又怎么会与这“凌波仙子”有相似之处。
水仙花香迎接打开的他们,原本疲惫的解哲多了一丝舒爽的笑意,他的脚步向水仙花靠近了。
“水仙花啊水仙花,我每天都在挂念你,你也想念我了吗?”解哲说完便看向她,她知道,解哲的话意。
“来喝杯热水吧”,她俯下身子拿起了餐桌边的热水壶。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开水的,”解哲与她并坐在小板凳上,恢复了以往不恭的笑脸。
“我只是自己想喝顺手帮你倒一杯。”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又往杯里吹了吹气。
“我要喝这杯。”解哲把她手中的开水夺了过去,学着她吹了吹气,带着孩子般的笑容喝了几口。
“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杯水,有我们共同的气息,你要不要也来一口?”解哲看着她,一脸坏笑。
“你真讨厌,把水喝了就快点回去,”语毕她咬着下唇瞪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说的,我这杯水看来要喝到天亮才行了。”
“你怎么会这么讨厌,这么讨厌啊”她伸手把他往门的方向推,手却因此被解哲紧握在手心,他收起了方才的笑意,看着她,他靠近她,搂紧她不容得她挣扎。
“优,优”他的脸贴在她的秀发上,闻着她的发香。
“阿哲,回去了。”
“我不回了,好不?”他的另一只手已游走于她的脊背。
“不行,”她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想挣脱于解哲的怀抱,他的力道却让她无法反抗,她想让它发生吧,就让它这样发生吧。
黑暗中,一件一件的衣裳凌乱地散布在她本不宽余的床,她从来恐惧的事情就这样被欲望覆盖了。疼痛到来的时候,她搂紧解哲,叫唤了他的名字,她想起了儿时对苦瓜的抗拒,成年后却喜欢上那别样的苦味。所以改变亦不是太难的事情,只是过程有矛盾。
她心里实在闷得发慌,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行动了。清理了之前都没有整理过的房间,临走时她把窗户关上了,这扇玻璃窗户上有少许的灰尘,她在灰尘中画上了一个骷髅头,尔后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再也没有之前的清脆,卡在咽喉里的声音还是没有跑出来,这笑声因此有些异常。这天她扎起了很高的马尾,别上了一个冰棍式的红色发夹,身着运动服,这样看来似乎有些不搭,她却着魔地喜欢这与她服饰不搭的冰棍发夹。
车票是前几天从同一所旅馆的男子手里转买的,男子的家乡就在雪灾地区亦是周香茗的家乡,这些讯息是在男子与同伴抱怨的时候所得知,火车票是男子一个星期前就托人定好的,因为雪灾的原因,男子打算去火车站退票,她也由此在男子的诧异下买下了这张票。一张从昆明到湖南郴州的火车票。
到昆时火车站时,天空还下着少许的雪花,车站过于杂乱,有太多的人挤压着排队买票,她看着手中的火车票心想,她运气真好。
筱灵相邻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发红的黑麦色肌肤让她惊讶,她接着打量女孩旁边的少妇,少妇对她抱以憨厚的微笑,在丽江时受叶子热衷民族的影响,她识得那是一位苗族女子。
没有床铺的火车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感觉乏味,时常可以看见人们在座位上不停地寻找骨盆处于车椅上最舒服的位置,她开始是趴在桌面上,之后从背包里拿了几本当月的时尚杂志随意翻看几分钟又合上,无聊、烦躁,反反复复。
大概三个小时过去了,旁边的少妇拿了一袋开心果到她面前。
“小美女,吃开心果吗?”
“好啊,谢谢了,我都忘了买这东西了,只带了泡面和牛奶。小朋友要不要喝牛奶?”她很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似乎是好不容易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很是兴奋。
“阿姨我不渴,”小女孩应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喜悦感染到了,说这话时竟笑呵呵的。
“不许叫阿姨,叫姐姐。”她睁大眼睛瞪着女孩,眼珠左右转动,又朝女孩扮起了鬼脸。
小女孩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姐姐,”女孩终于止住了笑声,坐正了身子对她说道,“姐姐去哪里呀?要不去我家做客好了。”
她一下子喜欢上这个毫不畏惧生人的小女孩,抚摸着女孩的麻花辨,她柔声道:“姐姐去湖南,你家也在那里吗?”
“我家在贵州,那里有好多山的,姐姐要是去了,我陪你去爬山。”
“好啊,姐姐以后会去找你带我去爬山的。”
“妈妈,我们要把家里的电话给姐姐,不然她到时找不到我了。”
小山妈妈很快地写好了电话号码递给了她,又说“我和小山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小山妈妈。”
小山非常喜欢与她攀谈,她知道了小山今年刚上幼儿园,母亲是云南人父亲是贵州人,每逢年末他们一家都会到达母亲的家乡探访亲戚,但今年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只能留在贵州。小山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路途中尽是她的滔滔话语。
火车经过贵州时,她看到了大雪覆盖着一片接着一片的大山,在她感叹着这些山的壮观时小山也因而兴奋了起来。她说,“姐姐,看,这是我们的家乡了,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分离了。”语末,女孩不舍地看着她,她抚摸着女孩与自己同样高扎起的马尾,没有说话。
黄昏了,她没有望见夕阳,外头仅有着一大片的茫茫雪花飘落在茫茫的大山上,她身上的运动服显得薄弱了些。
“姐姐,你冷了吗?”
她看着小山摇了摇头说,“小山,姐姐不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小山抱着她睡着了,一路颠簸至此人们也都一致地沉静了,小山的妈妈疲惫地靠着椅子闭上了眼睛,她看着车厢里的人们,又看着睡着的小山,心想旅途中有太多的分分合合,最终都还是会不舍了。
黑夜中的车厢仍然有人们攀谈的声音,她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冒发烧,火车停在贵州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上车,车厢因此空旷了许多,黑夜中的火车包厢一片死寂。她又增加了包里唯一的一件羽绒服,环抱着双肩,仍没有改善寒气的侵入。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半个罗汉果和随身带着的陶瓷杯,又把捣碎的罗汉果放到热水中。拿起水杯时她的手在抖动。小山临下火车时认真地对她说,“筱灵姐姐,你可好好照顾自己哦,”她没有做到。
黑夜消逝了。
火车外仍是一大片的大茫茫,沿途中她已看过太多的农作物及小树被积雪覆盖。儿时,她亦经历过自然灾害,先是水灾,后是旱灾。水灾降临时她与筱优都异常兴奋,总以为可以架着小船随意地到处飘荡,但那仅是幻想,那次水灾亦没有给人们造成多少损害,除了每天穿着长水鞋在路上行走之外,便是人们食物的供给量不充足。
后来的旱灾相对来说难过了许多,当时她的家乡是没有自来水的,许多家庭自家的院子都会有一个小水井,旱灾让这些小水井干枯了,干枯的亦有人们每天需要的蔬菜瓜果,餐桌上可以摆放上两碟青菜是十分奢侈的。那些时间筱优每次一放学都会跑着回家到村里唯一未干枯的井口排长队等着挑水。筱优每次挑水回家煮饭时,别人家的菜香也飘了出来。后来她才知道筱优辛苦挑来的水到回家的途中总会剩下两个空空的水桶,并不是筱优脚步不稳让大地喝了这些水,后来她才知道途中稍年长的少年总会以一些不当的理由‘借走’了这些清凉的井水,那个晚上她发现了筱优瘦弱单薄的肩膀上那几条扁担大小的红印后忍不住哭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的筱优从来不允许她做这些粗重的活。
单亲家庭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一些缺陷的,这些缺陷容易产生对世态炎凉的愤怒,她对他人的冷漠亦是那个时候建立了。
她拔了周香茗的电话,电话无法接通。感冒发烧的她,声音已卡在了咽喉无法释放,无声的她趴在桌面上同样没有人会知道。
火车正向雪灾地区前往。
回到家乡当天,天气有些阴沉,村里最为年长的老妇人归灵了,老人长年孤身一人,据说在战乱时家人便都离去了,长年来只有政府定期为她送上米粮和钱票,偶尔会有军人轮流过来照顾三餐。听说老人临终前,那条老母狗一直守在她身边,到老人闭上眼睛时,老母狗泪眼滂沱,隔天竟跟着离去,姿态仍是守望着老人。老人生前并不多与他人来往,走后,竟也有许多人为她送终,她所在的道路上送终的人们是一条很长的绿色军队。
这天,她没有直接走回家,而是走向老人的房屋,那是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平顶屋,门已经用铁链锁上,这间屋子多为木制,木门,木窗,木床,木椅,老人的家中均散发着老旧简洁的味道。从前她与筱灵是不喜欢靠近这个地方的,除了老母狗的凶焊外,她们一致地害怕那样年长的老妇人,但这一天她为此伤感了,以后回家的路上不再有老母狗的叫吼不会再有老人瘦弱的身影。冬天的荔枝树下是一层层堆积的树叶,以前老人在时,这些树叶都被扫到灶里去烧饭了,现在亦不会有人拿这些树叶去烧饭菜了。临走时她看到了老母狗被葬在了旁边的荔枝树下。
父亲一大早出去还没有回来,打开门后,她把行李放入房间,房间还是一如以前的洁净无需她重新整理,她从行李包里拿出了前几天买好的几套衣服,一套是送给父亲的,另外两套是为依琳的父母亲而买,她把另外的衣服收了起来,放入衣柜中,昨晚打回家的电话让她知道了两位老人到外地谋生去了,也仅有此音讯。
门前的那棵芒果树叶还是一样的葱绿,今年又是无法结果子了吧,她蹲下把树下的石砖搬开,用手中的铲子挖着下面的土块。纸条仍然保存着,只是有些发烂发湿了,她把所有的纸条都看了一遍,之后点上火苗。总有一天,这些纸条亦会成为大地的肥料,所以她把它们提前毁灭了。
还是习惯地走上阳台,去看那棵傲立着的仙人掌,她抚着花盆外表十来年饱受风吹雨打后的斑驳粗糙,观望着村庄里的一些旧房新屋。这个地方除了稍有钱人房屋的改建外其他还是一样。远远地她看到父亲的身影了,又一年过去了,她的父亲也更加苍老了。
“爸,我回来了。”
“好,我来煮饭。”
还是与从前一样简单的话语,但这次她走进厨房对父亲说,“爸,你工作累了,饭菜我来煮就行了。”
父亲应是有些诧异的,他看着她点了头说,“好吧,家里正有些不错的铁观音。”
吃饭时,她放下碗筷对父亲说,“爸,筱灵这两天有打电话过来么?”
“她一星期前打来后,就再也没打来了,筱灵这孩子从来都是管不到她。”
“您放心,她答应我会早点回来的。”
“你一个人在外地工作,还适应吗?”
她迟疑了一会说:“爸,我想辞职了。”
“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爸,过年之前我会打算好的。”
她见父亲不语,也没有再说其他了。
晚饭过后,下了一场大雨,她靠着床头翻阅着以前的日记。她与筱灵的房间,只剩下她自己的气息了。天气,环境,事件,心情,这些每天都会记载的东西都过去了。她合上了厚重的日记本,观看着房间的四周原封不动的摆设,关上灯,盖上被子。
解哲曾对她说过,优,我们来组织一个家庭吧。她抬头望着他,问,怎么组织。
我们可以种植一些花草,养一些你喜欢的小动物,饭菜由你负责,我负责环境卫生。
那,衣服呢?她突然问道没有被提及的衣物。
我们有洗衣机呢,傻瓜。
她侧着身体睡觉时,手放在膝盖旁,蜷缩在被子里面,家里的床让她感觉很舒心。那天她答应了与解哲同居,隔天解哲便把小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搬进新居前,她一个人去了之前与依琳住在一起的房子,里头的空气并没有太差,上次离开前她把窗户稍微打开了,房内的所有东西也因此盖上了一层尘土,她观看着曾经是她和依琳在深圳的家,又走进了依琳的房间轻声地说,你总是说我没有改变,现在我改变了,可是你却看不到了。她想,假如不是自己一直阻止那个男人过来探望依琳,依琳就不会轻生,假如依琳还活着,她亦不会遇上解哲,那么依琳便是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幸福了。
想到这里,她呜咽了。
解哲是一个对待生活十分认真的男子,他们的房屋里外都布置得让她无可挑剔,阳台是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面摆放着两盆兰花,亦有她喜爱的海棠,月季,茶花,茉莉。很多时候,她光着脚丫站在阳台吹着寒风,感觉飘浮了,那天她让搬运工把依琳的钢琴送到了新居,解哲有些意外地问她,“你会弹琴吗?”
“不会,这是一位朋友的,她不想要了。”
“我也有几年没碰这东西了,现在应该有些生疏。”
“那以后每天都给我弹一首好吗?”
“当然可以,你想听什么?”
“摇篮曲。”
即使解哲笑话她,每天还是都会为她弹这首摇篮曲,看到解哲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她亦会潸然落泪,终于有一次,解哲不在为她弹这首钢琴曲了。他说,我不明白这首曲子会让你落泪,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你,你应该听欢快一些的曲子,原本催眠的曲子都变成催泪了。她对他说,对不起。
有一天梦里,她反复地看着依琳出现坐在她的床沿边上,对她说,筱优,好好活下去,别再为我难过了。她说,是我害了你,我无法心安。
你要好好的,依琳重复了这句话便消失了。
一整夜的大雨过后,天空十分地清净明亮,像婴儿的眼睛让人怜爱。所有的事物也都被洗净了,听到鸡叫声时她起身了,启明星还挂在空中,她到市场买了一些水果,和一个红色的水果盘,手提着这些东西她向山上母亲的墓地走去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到达了,用手拔除了墓碑旁的杂草,把路上采摘了一束黄野菊放在墓前,看着长年经历过风雨的墓碑上的字迹,她说,对不起,很久以来我就不曾过来看望你。她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站在墓前感受着山野间的光风霁月。
太阳从山那头出来了,阳光印在她脸上时,她微笑地对母亲说,以后我会好好生活了,既然还继续活着,我会好好地去活着。
清晨,从窗外跑进来的一缕阳光抚摸着浅蓝色的床被,床下的小猫似乎闲得发慌,猫爪子伸向木制床脚不停歇地往上抓爬。床脚密密麻麻的小洞明显是小猫每天累积下来的战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香茗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碗中药走了进来,眼睛瞄向床上的人,又把中药放在书桌上。
“小猪娃,起来吃粥了。”
床上的女子揉着睡眼,昵喃道,“还早着呢。”
“筱灵,你现在可是在我家,就要按我家的规矩办事,给我起来吃早饭,太阳都跑进来占位置了还说早。”
“有一句话叫寄人篱下,身不由已果然没错,”她伸了个懒腰,掀起了床被。
“对了,今天我家用发电机通电了,你快去打个电话回家吧。”
“我会怀念每天的烛光晚餐的。”
“真败给你了,也不想想手机都已经有三天没电了,快拿来我充电。”
周香茗把热气腾升的米粥放到她手中,又从床头拿出了筱灵的手机。
“我都忘记时间了,香茗,离过年还有几天?”
“早上听我妈说还有三天。”
“好快,在这张床上就躺了三天了。”
“是啊,都白吃白住三天了。”
“我每天不就只能喝这么一点白粥。”
“谁让你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想吃你最爱的红烧肥肉就快点好起来。”
“知道啦,我会把这碗中药都喝光的”,她把冰糖含在口中嚼碎后闭上眼睛喝光了早餐之一的中药。周香茗的母亲十分好客,得知她有咽喉炎时便带她到老中医那开了十来付中药,每天早晨把药煎好后,亦会让周香茗顺带几颗冰糖。
周香茗家中经营着一家小店,店里的生活物品还算齐全,坐在小店里,时常会看到镇上的孩子拿着零碎的几毛钱要了几棵糖,一包小瓜子,口香糖之类的小零食。乡镇的孩子十分自在,他们都成群结队地在一起玩闹,他们的衣物不会太亮丽亦不会很干净,但他们的童年是如此地欢乐无忧。很多时候,她都会站在小店门口看着人们准备过年而忙碌的身影,即使处于雪灾中,仍然可以看到每户人家门前那对红联上的喜庆。
周香茗对她说,半年,不算长的时间,我又恢复了单身,对待感情也变得淡薄,无谓。你的个性在改造,对待你困惑的人生仍然举棋不定。成长啊,真是一条错综复杂的地道,但也只能走到出口,才能见到阳光了。她笑道,周香茗,你怎么每次失恋,感叹的功底都会上一层。周香茗笑道,如果不看淡这些事情,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一个月后
她剪了很清爽的短发,去了深圳。
清早,她背着旅行包站在熟悉的公寓门口,掏出钥匙后迟缓了一阵,还是按了门铃。
“Hi,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进来吧。”
“你领带都打好了,就要上班了吗?”
“今天要出差,下午二点的飞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好吧,我走了,”她拎起了放在沙发上的背包,起身了。
“现在是九点钟,离下午二点钟还有五个小时,丫头,怎么把头发剪了?”
“从头开始啊。”
“我的丫头似乎又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你还喜欢我吗?”她问道。
“是的,我喜欢。”
“那你会等我吗?”
“会。”
她满意地笑了,手背轻抚过他粗糙的胡须,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努力地去记住她眷恋的味道,但谁又会预知得了三年后的事情呢。
那天她随周香茗去了学校,在那里逗留了两天,走在校园上的小道时,她想起了黄启明,那名男子已经毕业有半年时间了,某一天她在博客里看到了他的留言,他说他去了澳大利亚读研,希望她的选择可以过得比以前更好。她回复道,希望你一切都顺利。
筱优说,你来吧,来这,你会喜欢这儿的。
果然在这里她可以品尝着喜爱的草莓味冰淇淋,听着店内播放的轻音乐,偶尔抬头观看墙壁上挂着的卡通油画,路上挎着书包的中学生,阴凉大树下的摆摊。还可以翻阅店内提供的时尚杂志,这些可口的食品价钱亦十分合理。她想这个地方真不错,可以这样享受地消磨时间。
这家叫“悠淋”的冰店位于中学侧旁,店员身着蓝格子的花边围裙,她们拥有俏丽及甜美的笑容。进出的大都是学生情侣和附近小区里的青年男女。店内有冰淇淋,果汁,奶茶,刨冰和一些特色糕点,西饼。一小碟鲜红的蕃茄拼盘,上面散着少许白糖,中间放着三棵圣女果,筱优说,这碟水果在店内是免费提供的。这碟水果亦是从前她们姐妹与依琳的所爱。
之后,她随筱优去了筱优的新住所,也见过了筱优的同居男友,那名叫解哲的男子待人热情周到,他直呼她为‘妹妹’。她问解哲,筱优说开冰店是你为她提议的,怎么会想到冰店?
解哲回答,因为她喜欢吃,时常吃,我觉得她应该要有属于自己的冰店,用她的认真跟细心去经营它,或者说是让她投入自己喜爱的生活中。
她看着素颜的筱优,心想这真是一个顺其成章的理由,她的姐姐二十二岁,有自己的店,有美好的小家,多幸福啊。
她时常在想一个问题,几年后,自己会变成怎样,住怎样的房子,做怎样的工作,朝五晚九的工作那样过于规律性,居家生活的死板,亦会让她觉得烦躁乏味,但生活似乎只能如此了,除了学着去接受,就是为它增添其他色彩。
重新背上行囊的时候,她的目的地是新加坡。筱优对她说,我不舍得你一个人到异国念书,你有时间就打电话给我跟爸好吗?她点头了,那个陌生的国度里有她的未来姐夫帮她安排好的学校和生活,亦会有新的色彩和气息等着她。就将要离开的这个城市里没有褪尽浮华的平淡,人们习以为常地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出入,他们仍然在这里骈弃。她会一直记住在这个城市居住的人,她同样会相信这里的爱情,她会怀念这里的一切。
她们曾经都有共同的问题,期盼长大后的独立,又害怕岁月轻易流失,孤僻,其实害怕孤单。
偏激又固执地认为自身的缺点是不可改造的。不喜欢哲理性的说词,同时不屑于他人的自甘坠落。有时目空一切,又会为一些琐事容易烦躁。有那么一天我们会踮着脚下的石头翻跃过那片写满青春的城墙,我们回望时,它们也已是过眼云烟。
亲爱的,我们成长后,请多到田野间奔跑,但务必不要穿上高跟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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