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怎样?”“挺好的。”“孩子和你身体还好吧?”“还可以……”没有几分钟了,只能说些最简单、最重要而又句句凝情凝意的话。
无情的铃声响了,丈夫跳上继续东去的列车,顺着闪亮的轨道消逝在茫茫夜色中。留给妻子的却是浓浓的爱,淡淡的怨,还有像轨道一样越拉越长的无边思念……
列车在深夜停留15分钟,心细的队领导想到了,想到了这是一次鼓励、加油、以解夫妻思念之苦的极好机会。这样做思想政治工作,比百句、千句的说教管用得多。
队员们出测了,一大队的领导干部一半心思伴随着他们,而另一半心思却化成无微不至的关怀送给队员们的家属。大队党委教育各级干部树立“领导就是服务”的思想,他们队每年平均上门送工资3万多元、家访400多次,并且帮助解决诸如孩子入托、住房、看病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为外业职工排忧解难。
在第一测量队各级党政干部的日程表上,大部分时间是与一线队员一起度过的。哪里艰苦,哪里有问题,哪里就有干部的身影。他们一人下去,身兼数职。在野外,无论是经过枪林弹雨、身有枪伤的老党委书记,还是学生出身、体质文弱的工程师,都和队员们一样跋山涉水,一样睡帐篷,一样吃牛粪烤饼。多年来已被中断和淡忘了的干部与群众实行“三同”的优良传统,在第一测绘大队却兴盛不衰。
1980年的一天,忽而风雪弥漫,忽而冰雹倾泻,只见5位身背测量仪器器材的人艰难跋涉在白雪皑皑的天山上。遇到悬崖陡壁,一个拽一个翻过去;遇到冰大坂,他们时而爬行,时而跪行;遇到没腰的厚雪,无法行走,大家挨个滚过去。谁被雪埋住,大家齐心协力拉出来。裤子湿了,手脚冻僵了,大家互相搀扶,来回蹬过刺骨的冰河。
谁也不会想到,这5个人全是一大队的中队以上干部,平均年龄48岁,他们组成临时小组,在天山腹地施测重力。其中年过半百的大队党委书记焦凤山,与大家一样,晚上把所有的衣裤盖在身上,还冻得不能入睡,他们便把石块烧热,用纸包起来,放在被窝里取暖。不用谁指挥,配合默契,因为大家都是干部,同时又都是普通的测绘队员,一样的吃苦流汗,一样的完成任务。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他们完成任务相当于两个月的工作量,且质量全部优良。
1986年夏,天气格外炎热。在郑州测绘学校院内,一车车满载的钢标材、水泥、铁丝被卸下,经分类整理,又一车车装好,驶往各作业小组现场。装卸车的大都是四五十岁的人,身穿旧工作服,大声吆喝着,拼命地干着,汗水在仆仆风尘的脸上冲下道道印痕。课余围观的学生悄悄议论:真差劲!干这么重的活,尽雇些上年纪的人。原来,这些“临时工”都是一中队的中队干部、老工程师。
队干部吃苦在前,严于律己。大队长何汉屏在为大队购买汽车时,谢绝了售车单位付给他的一笔可观的回扣;相反,在购买国库券和公债时,他比谁都积极。历年来,队领导和科室人员所拿综合奖金都低于中队奖金的平均数,而中队干部的综合奖金也低于作业小组奖金的平均数。按规定,近两年奖励给大队领导3000多元奖金,可队领导把这些奖金全计入大队经费中,谁也没有领取。
一大队的党员人数占职工总数的1/4,在先进生产者的行列中,党员的名字竟占了4096,他们身为先进而不居功自喜。曾测量过托木尔峰、又参与南极科考、三次受到国家表彰的总工程师、党委委员刘永诺感慨道:“我被评为先进,实际只是测绘行业集体代表罢了,因为每一个测绘队员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流血流汗,有的干了一辈子比我还出色,可他们没得到过什么荣誉。”
英雄群体的雕像
横空出世的珠穆朗玛峰,其高度一直是个谜,各国“探险队”、“考察队”企图求得珠峰的精确高度,均因自然环境险恶,无法取得第一手资料而失败。
1975年,中国登山队再次向珠峰挑战,一大队派出杨春和、薛璋、郁期青、陆福仁、吴泉源、张志林、梁宝根、邵世坤等人参与测量。在大本营,当鲜艳的五星红旗徐徐升起,他们郑重地举手宣誓:为国争光,精确测定珠峰高程。
寒星在夜空闪烁,测绘队员身背60斤重的仪器,顶风冒雪开始上山突击。他们用结组绳连接着,走在前面的人用冰爪刨出一个冰窝,为后面的人开路,高山缺氧,心跳、气喘得厉害,走一步滑半步,每走几步,要伏在冰镐上大口大口喘气。虽然很累,但不能坐下,这一起一坐更消耗体力。这还不说,强烈的紫外线被银白色的世界交叉反光,灼人肌肤,才几天功夫,嘴唇干裂起泡,层层脱皮,直到第3次长出新皮才能适应高原的照晒。就这样,他们还要随时防备头顶上那一团团像楼房大小的冰崩、雪崩、岩崩;脚下有明有暗、深不见底的冰裂缝……
当时年届40的薛璋和其他三人,在高山上作大地折光试验时,都患了高山厌食症,头疼恶心,没有食欲。每天只能喝点炼乳:整整8天,4个南方人才吃掉1斤多大米,而每天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下山时人人脸盘小了一圈,更严重的是三次来到珠峰测量的郁期青,在山上发烧41度,患了严重肺水肿和胸膜炎,昏迷不醒,被抬了下来……中国登山队在珠峰竖起红色觇标,终于测出珠峰的精确高度:海拔8848.13米。面对这让中国人自豪的成功,疲惫的他们,只能用胜利的手势和眼神表达内心的狂热!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中华大地的赤子们,对于这一点有着不同常人的深刻理解。
新疆南湖戈壁,听起来像个美丽湖泊的名字,实际上是干涸的沙漠,人称“死亡戈壁”。就连素有“沙漠之舟”称誉的骆驼,也在这里扔下具具白骨。1990年5月初,一大队第二中队三组的10名队员又进驻南湖戈壁。他们心里明白:万一水供应不上,万一汽油没了,车坏了……后果不堪设想。六十年代,本大队吴昭璞牺牲的一幕幕又在队员们脑海重现……
那是青年技术员吴昭璞率领一个水准组在南湖戈壁作业。当作业组离水源足有百里远时,偏偏水桶漏水了,在这生命受到威胁的关键时刻,吴昭璞果断命令:我留下看守仪器资料,其余同志马上撤离!仅有的一壶水,硬让带走,他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在戈壁滩上同难忍的干渴作斗争。两天后艰难撤出的同志,背上水,拼命扑向沙漠深处,然而,眼前的情景使队员惊呆了:吴昭璞的工作服严严实实地盖在测量仪器和资料上,所有的墨水被喝干了,所有牙膏被吃光了,这位英雄的嘴里、鼻孔里满是黄沙,双手深深插进沙子里,身体倒在灼热的沙堆上,尸体萎缩成一具木乃伊……这天正是5月1日,中国的这位普通测绘队员就是这样,把生命之花奉献给了世界劳动人民这伟大的节日!
每当忆起这位测绘英雄,三组的队员们便充满信心,义无反顾地向“死亡戈壁”进发!
这里没有一根电杆,没有一丛红柳,俨然一个空旷、寂寥的死亡广场。队员刘建被翻毛皮鞋磨破了脚,只好换了双布鞋,然而戈壁的热力很快穿透薄薄的鞋底,烫得他双脚不停地跳。张朝晖一天喝了两壶水,他想排出体内有害物质,可小便了好一会儿,尿道灼疼,这才挤出几滴金黄色的液体。
水,越来越少。刚出锅不久的馒头,一下就干透了,他们干嚼着馒头,每咽一口,就如同往食道里塞锯末。队员们浑身已无汗可出,只有血管里还有液体在流动。晚上收工归来,个个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口里,谁也不想说话,只用眼神和点头来交换信息。
整日做饭守在火炉边的郑培民,热得干脆不穿衣服,向茫茫戈壁展示大西北人的阳刚之美。大伙儿一见,纷纷效仿,顿时,帐篷内外出现了裸体一族……
就这样,这群年轻队员,靠奉献,在这“死亡戈壁”上把自己变成一株株生命的常青树,交织成大地绿色的经纬线。
有一个队员曾说道:“初进队,领导给我们上的头一堂课,就是野外测绘队伍是一支不穿军装的队伍,有着同军人一样的优良传统与作风。”党指向哪里,他们便打向哪里。他们不光要与酷暑严寒、低压缺氧、冰崩雪崩、洪水猛兽等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在五六十年代,他们还要与土匪特务作斗争。
钟亮其,从部队复员进队三年入了党。1967年7月,他随小组来到当年红军长征经过的腊子口一带作业。一天,小钟给小组取粮取款,当他走到白龙江的一座桥上时,5个土匪前堵后截,猛扑上来,他用于防身的手枪被夺走,他拼力格斗并把全部子弹扔入江中。土匪刑讯逼供一天多,企图抢夺测绘小组的枪支,但为了保护同志,小钟只字未吐。最后,恼羞成怒的土匪将他残害在江边。当人们找到他的遗体时,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瞎,另一只眼却怒目而视,脸上和身上到处是刀扎刀刺的伤痕。这位烈士后代,家中的独生子,年仅27岁,竟牺牲在当年红军战斗过的地方。
36年,36名牺牲者,有因工作积劳成疾病故的,有被活活冻死的,有从崖上摔死的,有被雷电击死的,有被洪水淹死的……他们中有的死得壮烈,有的死得平淡,但他们都是牺牲在光荣的岗位上!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被追认为烈士,大多数死后连块石碑也没立,但在祖国测绘事业的功劳簿上,将永远铭刻他们的名字!那各种地图、数据正是他们一腔热血的结晶,那一座座山峰,那遍布祖国大地的测量觇标,正是他们永恒的丰碑!
牺牲了的同志留下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成为鼓舞其他测绘队员战胜困难、完成任务的动力和楷模。仅有400多人的队伍,就涌现了全国优秀企业思想政治工作者杨承忠、全国先进工作者刘永诺、省劳模杨春和、王育城、全国新长征突击手徐崇利、刘晓东等英雄模范。
测绘队员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然而,测绘队员的妻子、父母、兄弟、姐妹又何尝不是英雄。
今年5月,共产党员、青年司机强徐林匆匆赶回家,看望已患绝症、生命危在旦夕的父亲。病床上,躺着面容焦黄、枯瘦、被病痛折磨得失了形的父亲,作为儿子,一股强烈的负疚感向他袭来。然而,另一种力量也在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那就是他所在的测量中队已赴新疆作业,他是司机,晚去一天,小组的工作就要受损失。自古忠孝两难全,尽忠还是尽孝?他毅然选择了前者。5月28日,他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生养他的父亲,急速赶赴新疆。他走后第4天,父亲去世了。
有一年,党委书记杨承忠带领4个人要到新疆作业,不料,这时杨承忠的爱人患支气管扩张咯血,加上仅1岁多的孩子并发高烧,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办,西安又无亲戚,但为了工作,杨承忠狠心留下重病的妻子和发高烧的孩子,这—走竟是大半年啊!家里的重担交给了妻子,能不能挑,挑得起挑不起,都得硬撑着挑。这就是测绘队员的妻子!
有位司机的妻子,在预产期前几天给出测的丈夫发了好几封电报,催他回来,可接到的回电却是:工作需要,难以赶回,保重。在临产的最后时刻,妻子只好拖着笨重的身体去医院。结果,孩子出生在公共汽车上。
炎夏,下班后急匆匆赶着接孩子,隆冬夜,抱上发烧的孩子去就医。类似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许多测绘队员的孩子都是绑在床上长大的,无怪乎,将爸爸叫“叔叔”、“舅舅”的事常有发生。这一切,做丈夫的最能体味“十五的月亮”那首歌,每当唱起,五尺男儿个个心潮起伏,热泪横流,测绘队员的妻子是伟大的,任何赞美的语言放在他们身上都不过分!
这是一个英雄的群体,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段纵深的历史,他们每个人都有讲述不完闻所未闻的故事。
远山在召唤
有人说,测绘队员就像长年累月在沙漠中负重跋涉的骆驼,把生命一辈子交给了辛苦、危险,甚至随时都有牺牲可能的测绘职业。
还有人说,测绘队员就如同他们树立的觇标,所到之处,永远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总是去叩自然王国的大门,总是耕耘着处女地。
然而,还有一点,是无法比喻的,那就是高科技和高体能的结合。干测绘专业的高级工程师,常常要背负几十斤重的仪器器材,在野外有时爬到六七千米高搞科考。
是职业锻炼了他们的体魄和意志,又是体魄和意志满足了职业的需要。他们开创了人类生命的奇迹,创造了无数个人的生命之“最”:
最冷的地方达到零下40摄氏度,可他们操纵仪器却不能戴手套;
最热的地方达到50摄氏度,热得一个人一下午要喝40斤水;
最高的地方达到海拔7050米,即使平卧休息,其心脏负荷相当于内地干重体力活,他们还要身背仪器搞测量;
蚊子最多的地方是在新疆额尔齐斯河流域,一匹白马身上爬满蚊子成了黑马,黑马在地上打个滚,又变成红马。
工作环境恶劣,待遇不高。他们却毫无怨言,是什么力量支撑他们几十年如一日?
15年后的今天,郁期青笑着说:“那年测珠峰,我差点去见马克思。但我丢心不下这测绘事业。就说测量珠峰,我一心想着为国争光,哪怕撂倒我这100多斤,也在所不惜。”
青年助理工程师徐崇利说:“我刚进队时,以为测绘可以游山玩水,干了才觉得很苦,也想过调走。可测绘总得有人干,干得时间长了,也品出其中滋味:跑遍祖国人迹罕至的地方,一般人看到的,是画出的平面地图,而留在我们脑海里的,是祖国山河的立体图,我们所领略的无限风光是一般人所看不到的。”
是的,他们向往野外出测那种豪爽、粗犷、富有阳刚之美的生活;他们珍惜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干群齐心协力、同甘共苦的纯真友情;他们思念茫茫雪山上那像水晶宫样奇妙的冰塔林:他们常常忆起测量之余,大伙在水草地里骑马追鱼、露天里电影会餐、青藏高原上赛篮球的浪漫日子……
远山在召唤,声声催征人。这些中华大地的赤子们,已满怀豪情地张开了双臂……
中铁一局职工
流向延安的血脉
一寸一寸向延安伸延的铁路,分明是筑路大军流动的血脉……
“呜!——”火车那长长的汽笛声,回响在洛河两岸。那钢铁巨人般轰隆隆的脚步声,惊醒了这块沉睡千百年的黄土地。
成群结队的陕北父老,像迎接当年红军队伍那样,满怀喜悦地迎接他们盼望了几辈人的火车!
有的老汉、大娘含泪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巨大的车轮,久久不愿离去;有的背着铺盖卷儿,赶几十里山路,干脆住在路边,欣喜地观看那巨大的铺轨机将铁路一段一段地向前伸延……他们连做梦都在想、在盼、在望的火车,真真切切地开来了。
可谁知,承担这条铁路修建的铁道部第一工程局的5000多名建设大军,像当年党中央在陕北战胜各种艰难险阻一样,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拧成一股劲,拼出一条路。至今,已有10多位建设者长眠于西延铁路旁的黄土里,身负重伤、轻伤者难计其数。他们是以怎样的大智、大勇、大苦来修筑这条老区人民心上的铁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