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事功”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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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宋事功学派与中华民族精神

靖康之后,徽钦二宗被掳五国城,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宋室南渡,最终定都临安,苟安于东南一隅。面对尖锐的民族矛盾和社会问题,南宋“君主飘摇无壮志,诸臣高论而无特操”但众多文人却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和强烈的爱国精神,崛起于浙东地区的事功学派,成为这批人的典型代表。以陈亮为代表的永康学派、以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等强烈要求“复故疆之半”,结束南北对峙的局面,求得统一;主张从实际出发,反对空谈,提倡义利统一,谋求功利,以实现国富民强;注重“学以致用”,出经入史,注重从历史中寻找解决现实·问题的办法。在民族危难的情况下,这批学者为恢复故疆奔走呼号,求真务实,正视现实问题,并积极寻求解决办法,集中体现出强烈的民族精神。

(一)统一故疆的追求

事功学派在民族危亡之际,身体力行,坚毅执着,力图挽救民族于危难,实现统一,充分体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操。永康学派的代表人物陈亮,一生力主抗金,至死不渝,“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宋室南渡,与金人签订和议,朝野不少人苟且偷安,“直把杭州作汴州”,忘记耻辱,拱手谈性命,而陈亮一心恢复中原,反对苟安。隆兴初,朝廷与金人约和,“天下忻然得苏息,独亮持不可”。他上书孝宗皇帝“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并痛斥道学家对于抗金的态度,指责他们“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而方低头拱手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公元1169年,陈亮向孝宗皇帝献《中兴五论》提出恢复中原的计划,又先后六次上书孝宗皇帝要他坚定抗金的信念,并为之分析天下的形势,指出“江南之不必忧,和议之不必守,虏人之不足畏,而书生之论不足凭也”。可惜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建议都没有被采纳,而他的抱负最终也没能实现。然而他一生为恢复故疆、实现统一而奔走呼号,以社稷为重,不计个人得失,正如他所说“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这种心系天下的爱国精神正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

与陈亮同时代的永嘉学派代表人物叶适,面对南宋政权的腐败、金兵的入侵,指出“二陵之仇未报,故疆之半未复,此一大事者,天下之公愤,臣子之深责也;或知而不言,或言而不尽,皆非人臣之义也”,他几次上书皇帝,提出了变革图强的改革建议,坚持抗金,还亲·自参加了开禧北伐。叶适坚决反对偏安,力主用武力恢复统一,他在殿试《廷对》中说:“复仇,天下之大义;还故境土,天之尊名也。以天下之大义而陛下来能行,以天下之尊名而陛下来能举陛下欲教天下以为人子之义,使枕戈北首,虑不顾身,天下之人其又何辞。”叶适向宋光宗建议要“先明所以治其国之意”,也指出要先把握形势,然后再制定相应的措施。他提出了一套政治方案以及抗金计划,但都没有被采纳。虽然他主张武力收复中原,但反对打无准备的仗,认为“必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韩侂胄起兵北伐,叶适并不同意,结果,开禧北伐的失败使南宋受到了很大的削弱。陈亮、叶适等人认为,在民族危亡之际,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救亡图存。他们主张确定抗金的基本路线,反对苟安,叶适认为“甘弱而幸安者衰,改弱以就强者兴”,他上书宁宗,希望能够“先虑预算,思报积耻,规恢祖业”,陈亮则以国事为己任,“留神政事,励志恢复,罔敢自暇自逸”。他们主张积极投身社会实践中,以事功救国,指责当时朝廷种种议论,为“为奇谋秘画者,则止于乘机待时;忠义决策者,则止于亲征迁都;沉深虑远者,则止于固本自治;高谈者远述性命,而以功业为可略;精论者妄推天意,而以夷夏为无辨”。陈亮也指责那些口言性命无心政事的人,认为“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抗金保国,恢复故疆,是事功学派为之奋斗一生的主题,为了统一事业,他们坚毅执着,不屈不挠;为了社稷生民,他们甘愿驰骋疆场,马革裹尸。但主和派在朝廷一直占据上风,宋廷基本上采取了主和路线,致使主战派壮志难酬。陈亮的词句“壮士泪,肺肝裂”,“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贼。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长歌当哭,直抒胸臆。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坚定地为统一事业而奔走,“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他们坚信“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其爱国精神洋溢言表,鼓舞人心。

·(二)求真务实的态度

宋廷南渡定都临安之后,尽管军事上屡屡失败,但经济文化并没有因此萧条,相反地,江南经济有了显着发展,尤其是江浙一带。这里作为南宋政治中心,具有优越的发展基础,同时也为文化教育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环境,事功学派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发展起来的。

面对社会的积弊,他们反对空谈义理,讲求实事实功,重视人才培养,主张义利双行,体现了求真务实的精神。事功学派在主张积极投身实践的同时,非常注重人才的培养。他们认为人才是实现事功的根本。“今夫求天下豪杰特起之士,所以恢圣业而共治功”。叶适反对科举专用诗赋的做法,认为这样选拔的人才只有“口耳之学而无得于心”,人才的素养是需要经过培养和锻炼才能具备的,“古者将取士而用之,则必先养之”,叶适进一步谈到修养的形成主要靠“自善”,“师虽有传,说虽有本,然而学者,必自善,自善则聪明有开也,义理有辨也,德行有新也,推之乎万世所共繇不异矣”。自善之外,最主要的是积极参加实践活动,“忠信孝悌,必修于家,必闻于乡;材智贤能,必见于事,必推于友”。对于人才的培养,陈亮与叶适持基本相同的观点,他认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绝不是“风痹不知痛痒之人”,而是能够积极投身社会实践,“才德双行,智勇仁义交出”之人。

而这样的人才也是经过千锤百炼,从实践中培养出来的,所谓“自古英豪非履险知艰,往往不能济”。吕祖谦在政治上也反对因循守旧,主张革新时弊,认为“祖宗之意,只欲天下安,我措置得天下安,便是承祖宗之意,不必事事要学也”。在人才培养方面,他在《太学策问》

中阐发自己的主张“讲实理,育实才,而求实用”,“大抵为学,不可令虚声多实事少,非畏标榜之祸也,为互相激扬之时,本心已不实,学问已无本矣”。求学本身就是一个求真务实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具备推行事功的能力。事功学派以培养人才作为实现事功的根本,所·以在培养人才方面也尽显其求真务实的精神。

事功学派的求真务实更主要体现在“义利观”上。正统儒家一直是重义轻利,孔子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则将二者两分开来,“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宋代理学家自称上承孔孟,将义、利对立起来,而事功学派却特别强调义与利的统一性。他们一方面吸收了儒家思想之外的一些功利思想,陈亮自称“口诵墨翟之言,身从杨朱之道,外有子贡之行,内有原宪之实”,另一方面是吸收了北宋以来的功利思想,并逐步走向完善和成熟。他们提倡以义利统一为前提,以谋求事功为手段来实现国富民强的目的,这正是事功之学的核心。事功学派强调道德与社会实效的统一,认为“利”是“义之和”也是“义之本”,“兴天下之大义”必须表现为“兴天下之大利。以薛季宣为代表的早期事功学派认为“唯知利者为义之和,而后可与共论生财之道”,义利一定要结合,如只知求利,就会天下大乱。叶适继承了这种观点,认为在“义利双行”的思想指导下,才能做到务实不务虚。他认为道义离不开功利,对于汉儒“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的说法,他认为“此语初看极好,细看全疏阔。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陈亮谈到义利观时,首先肯定了人的自然本性,“人生为何,为其有欲”,但物欲不是没有节制的,而应受到道义的限制,“夫道岂有他物哉?喜怒哀乐得其正而已”。义利统一,用义规范利,这是事功学派追求事功的指导思想,他们注重实际,力主变革,重视人才培养,主张发展经济,这些大都围绕“义利统一”

的思想展开,体现事功学派的求真务实,如薛季宣所言:“务为深醇盛大,以求经学之正;讲明时务,本末利害必周知之,无为空言,无戾于行”。事功学派的学者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高举“实事实功”

的旗帜,他们所追求的事功都是关系民族命运的大事,而绝非如道学家所指责的那样“在利欲的胶漆盘里”,他们求真务实的态度向世人展示出民族精神的力量。

·(三)学以致用的方法

事功学派的学者们都非常重视史学研究,旨在借古通今。浙东之学言性命必究于史,他们遵循学以致用的方法,在强烈的爱国精神指导下,从历史中寻求对现实有借鉴意义的东西,寻求救国救民的途径,在理论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吕祖谦是两宋史学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在史学日益理学化的情形下,他深受事功之学的影响,始终坚“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的史学传统。吴怀祺先生认为吕祖谦强调“前言往行”的研究有两方面的用意,其一是读史而变风气,其二是致用。“前言”、“往行”以及“畜德”都和“用”有关,他的历史研究除了论说天理纲常为社会根本之外,突出表现在致用上。吕祖谦认为研究历史应该从实际出发,观史“当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之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如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知识亦可以高,方为有益”,也就是说,研究历史要从当时具体情况进行考察,从中总结经验教训,并应用于自己的实践,才能真正做到学以致用。他认为历史中蕴藏着治世的方法,学者要从历史中不断吸取教训,寻求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薛季宣则注重从经史百家中寻求“务通于今”的经验教训,其弟子陈傅良曾如是评价,云:“公自六经之外,历代史、天官、地理、兵、刑、农、末,至于隐书小说,靡不搜研采获,不以百氏故废,尤邃于古,封建、井田、乡遂、司马之制,务通于今”。事功学派集大成者叶适继承并发扬了这种“务通于今”的思想,他认为“不能知古则不能知今”,明确指出研究历史就是为“当世”提供借鉴。从叶适关于史书编撰方面的看法,我们可以更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他强调务实不虚妄,“以空文为实事,其害浅,易正也,质之以实则信矣,以实事为空文,则其害深而难正,以为吴怀祺.中国史学思想通史o宋辽金卷.安徽:黄山书社,1992,348页。

虽实犹弗信也”。他反对空言,认为只有追求历史的真实性才能对现实发挥指导作用。陈亮在历史研究上更明确地主张学以致用,他认为研究历史是“中兴”的需要,自然十分重视总结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在他的《酌古论序》中将这一点表达地十分清楚,读史就是“使得失较然,可以观,可以法,可以戒,大则兴王,小则临敌,皆可以酌乎此也”。基于这样的历史观,陈亮猛烈地抨击尊崇上古三代贬低汉唐的理学历史观,强调只要有利于社会进步,顺应历史发展的就是“圣贤事业”、“典范之举”,主张凡事因时而异,顺势而变,尤其是在“版舆之地半入于夷狄,国家之耻未雪,臣子之痛未伸”的危机之下,更应“思所以变而通之”,否则“维持之具穷矣”。事功学派在逐步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这种优良的学风,勇于批判、创新,坚持古为今用,这种学以致用精神的进一步发扬,与事功学派的爱国、求实、变革等精神相融合,共同展示出中华民族民族精神光辉的一面。

以上的论述可见,在南宋王朝,山河破碎,始终存在着民族危机的情况下,事功学派为恢复故国积极奔走,讲求实事实功,并从历史中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集中体现出中华民族积极向上的民族精神。

南宋时期,国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举步维艰,却能支撑150余年,士大夫这种强烈的民族精神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今天,这种精神所蕴藏的丰富内涵仍然是我们民族发展的重要支柱,有着积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