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混沌
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我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拿起背包离开了公司。
走出大厦,闷热的空气迎面扑来。走到公交汽车站,拿出手机刚准备给陶昱打电话,她的车子已经驶到我的面前。
“上车吧,美女!”
陶昱载我去了一家海鲜城,叫了一大桌子的菜,她却没吃两口。
“吃啊,叫了这么多不吃!”我敲敲她的碗道。
“你吃。”
陶昱说刚从海南回来,海鲜看都看够了。
“两年多没见,你越来越漂亮了啊!在澳洲混得不错吧?”
“哪儿啊,你那混得才真叫不错,都是有车一族了!”
陶昱依然是钢丝发,大圈耳环,艳丽的妆容,手里夹着香烟。
“得了,你就别笑我了。”
陶昱说这两年,大家变化都挺大的。娟子去北京了,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全向瑞跟一帮同学干过一阵运输公司,后来去了北京的一家公司。
“你也不错,刚回来就找着工作了,干得还习惯吗?”
“还行。对了,你和严钊还有联系吗?”
“开始有。”陶昱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交了女朋友,再这么跟我通信,我怕人家女孩会误会。别说我了,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是啊,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
陶昱晃晃烟盒,我摆摆手,“已经不抽了。”
吃完饭出来,陶昱说要不要一起去PUB里玩会儿,我说不要了,加了几天班很累,想回家休息一下。陶昱说当初要帮我介绍工作我还不让,没有熟人的新人肯定都得受人排挤,不行就说一声,不用在那受罪。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先干干看吧,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回到租的小公寓里,洗了个澡,端了杯冰水坐到电脑前。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是海成的,询问我回来后的情况,适不适应、工作顺不顺利云云。我简短地回了一封,关上了电脑。
坐在窗边的矮台上,我看着高层下的景致。
这座城市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道路规划更加整齐,许多老城区已经被高楼大厦所取代。刚回来时,去中心商业街那边逛了,原来玛索所在的那片老楼已经变成了一片绿荫广场,有些东西真是经不住时间的洗刷。
海成跟公司申请,回到国内工作了两年,等到我毕业的时候,本来爸妈发了邀请函,也托人帮我办了手续,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跟海成去澳洲。
澳洲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最重要的是有海成的照应,我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生活。海成帮我联系了一所学校,我也找了几份兼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生活既忙碌又充实。
我和海成成了不错的朋友,海成依然来往于澳洲与中国内地之间,休假的时候,我们便结伴旅行。到过欧洲很多地方,还去过美国,海成陪我去北卡看望了父母。
爸爸还在那所大学里工作,妈妈自己开了家餐馆,两人生活十分甜蜜。见海成与我一同过去,他们还以为我们是恋爱关系。我说我们只是朋友,爸爸说觉得海成是个踏实的年轻人,如果我和海成交往他很放心。妈妈却在私下里问我韧哥的事,我说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对我很好的大哥。妈妈说怎么看都觉得还是韧哥好一点,我一笑了之。
在我办下护照之后,韧哥与乐青结婚了,婚礼十分盛大,很多杂志和电台都有报道。韧哥穿着白色的礼服,乐青穿着白色的婚纱,在聚光灯下他们光彩照人。之前海成曾找过我,问我是不是想清楚了,如果韧结了婚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说如果我可以去现场,肯定会成为第一个献上祝福的人。
拿了杯子,我到休息间冲咖啡。受了外国文化的熏陶,我已经能够接受咖啡的味道,为了保持身材,也开始喝不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苦到极至也能品到一种特别的香味。
“给我冲一杯!不加糖不加奶!”
苏浩,我们的组长,把杯子放在我面前,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了,一大早的什么事把组长气成这样?”
“还不是跟显登的合作计划没谈成!”
显登是一个跨国公司的名号,总部设在英国,在欧洲、美洲很多地方都有它的分部。
几年前,显登对中国的南方市场作了调查,也和几个公司有过成功的合作。这次,他们带了大批的财力和人力,准备进驻中国北方市场。这个消息一经公开,大量的公司企业都开始筹划运作,争取与显登的合作机会。我所在的公司规模并不大,名声也是一般,不能吸引到显登得注意也是情有可原。
“不合作也就算了,你说说那些外国佬们怎么就那么牛气呢?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搞得头儿们窝了一肚子火,回来跟我们这些小喽们玩命,真是受不了!”
我泡了杯奶茶递给苏浩,“来,喝杯奶茶,把不愉快通通赶走,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唉,还是我们泉泉贴心,不枉我疼你一场,来,抱一个!”
苏浩恶心吧啦地冲我张开双臂,我一个猫腰闪过去跑回了办公室。
刚被分到苏浩这组时,看着苏浩那张冬瓜脸,我还担心会不会是个很难相处的上司。没过几天我就发现,他只是长得严肃而已,性子却很爽朗,甚至有些神经大条,直来直去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组长的。也许头儿们觉得这样的人比较好控制吧,反正他挨训时总是第一个,发奖金时却总是最后一个。
苏浩说,显登的case虽然没有谈成,但大家这些日子干得很辛苦,所以他打算请大家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里聚餐。晚上,整组人到了饭店预订好的包间里,苏浩让每人都点了一个菜,他自己要了一箱啤酒。
大概是白天被骂得不爽,他喝了很多,还一个劲地拉着我陪他喝。苏浩说,到公司的这几年很多人都把他当傻子,干了多少活上面也不会夸他一句,有什么事就先把他找去顶着。说着说着吐了起来,我穿的是短裙,铺了餐巾在上面,一大部分都溅到了我的腿上。苏浩直跟我说对不起,我说没事,便去洗手间清理。
一个女人站在了旁边洗手盆边,觉得侧影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舒妍姐。
“什么时候回这里的?”
“一年前吧。”
和同事们告别以后,我与舒妍姐去了一间酒吧。舒妍姐穿着青色的西服套装,身形略微发福,眼角出现很多细纹,眼袋也垂下来了。
我问舒妍姐离开之后去了哪儿,舒妍姐说,她和男朋友回了老家还结了婚。但她丈夫一直对韧哥的事情芥蒂很深,动不动便拿这件事出来与她吵架,后来还经常拳脚相向。她忍无可忍之下与丈夫离了婚,之后她到过很多城市,最后还是回到这里来。
“当时真不应该跟他结婚,本来我对我和他之间的旧情还有些难以割舍,可没想到他与我结婚就是为了要折磨我,他要把他那点怨气全发泄在我身上。我开始想就忍了吧,可我的忍耐却只是让他更加的变本加厉。”舒妍姐喝着饮料,平静地陈述着,“我提出离婚以后家里不理解,他还扬言要把我当年和韧的事告诉我所有的亲戚朋友,要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女人。”
“他不会真的那么做了吧?”
他敢泄露韧哥公司的商业秘密给竞争对手,我绝对相信他有这个魄力。
“他不会,因为他笃定我不敢离开他。后来他也确实没跟我家里人或者别人说过什么,可我在那个地方却也没法呆了。虽然如此,我还是很庆幸我那么做了,不然我们都会死在那段婚姻里。”
“舒妍姐,你和韧哥,你们……”
“我喜欢他。”舒妍姐宛然地捋了一下头发,“有人说,同龄的男女,女人要比男人成熟许多。韧就不同,他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却何时何地都会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与他共事,我钦佩他的智慧与能力,欣赏他看待事物的眼光与角度,他身上的一切都让我深深为之折服。他这样优秀,我从来都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只是希望能多在他身边陪陪他。不过后来我发现一件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韧的心里有了一个人,虽然他很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对那个人的关心却是从来都不加掩饰的。”
说到这里,舒妍姐看向我,道:“怎么不说话呢,小泉?回到这里,还想着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去玛索找你,我走的时候不是嘱咐你多陪陪他吗?”
望着舒妍姐微笑的面庞,我道:“他有老婆陪了,当然不用我了,我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舒妍姐看着我,仿佛在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离开了玛索,离开了别墅,换了电话号码,但我知道他仍然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以为他会立刻关了玛索,但是他没有,而是将玛索一直营业至他结婚前夕。于是,我就常常约海成见面,两人四处走,做着很多与多年前相同的事情。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向他报告。
玛索关门了,严钊来找我说他要走了。那时陶昱跟朋友去PUB玩,结识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已婚男人,那个男人是美籍华人,妻小都在美国,他随公司到中国来工作。这件事对严钊的打击很大,陶昱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生活了,而且之前她与严钊之间也有了一些相好的迹象。严钊说人活着是要懂得知足的,陶昱就是想要的太多,他劝我珍惜拥有的,不要患得患失。
等我想珍惜的同时也不得不放弃了,重要的不是韧哥是否会与乐青结婚,而是他主观上不能或者不想改变那种局面。只有我一个人坚持是不行的,那只会令他难做,而我又不愿退一步放弃自己的原则,所以只能结束。
舒妍姐说在报上看到韧哥结婚的消息有些意想不到,还以为我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我说,看是看清了,只不过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也许,我和韧哥今生无缘吧。
坐在梳妆台前,我打开抽屉,取出了锁在锦盒中的项链,抚摸着那把不知摸了多少次的玉锁。那时我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放下海成喜欢上了韧哥,这次会用多少时间来放下韧哥呢?会不会是二十年?还是更久……
公司前段时间与某广告公司合作为新产品作了广告设计,由于新产品的销售方案主要是由我们组参与完成的,所以苏浩让我和另一名同事一起到拍摄现场去。刚好那天陶昱给我打电话,听说之后叫我小心一点。
忘了说了,广告的女主角叫做郑晓菲。
龚兆霆那件事之后,我与晓菲的关系一直处于真空状态,直到毕业前夕,我们俩基本上没再说过话。这次回来,大街小巷贴了不少她的海报,问了陶昱才知道一二。
陶昱说毕业后大伙都忙着工作,要不就是再准备考研、考公务员什么的。晓菲没有回上海,留在这里也不急着找工作,后来听人说,她认识了一些导演,加上她天生丽质很快就有了上镜的机会,摇身一变成了时下最走红的广告女郎。
“咱还在学校里那会她对你那样,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这么快就混出头了,背后不定有什么人给她撑着。反正你小心着点,工作之外尽量别跟她多接触。”
陶昱的话还在耳边,我坐在厂棚的角落里,看着正在拍摄的晓菲。
她皮肤嫩白,大大的眼睛,眼眶边沿贴了些乌黑卷翘的假睫毛,双唇涂着粉色的唇膏,外面还有一层精亮的唇彩。娇人的面容再配上那一头长长的卷发,额前还散落着整齐的刘海,说不出的俏丽动人,就连我身边的女同事也看得专注。
拍摄过程中,晓菲不曾注意过我们,中间休息的时候,她会坐到导演旁边不时地与导演交流,而那个导演对她说话的态度颇为恭敬。
第一天的拍摄结束,晓菲带着她的人走了。我正跟同事商量要不要先回趟公司,晓菲的一个助理回来说晓菲请我过去一下。
我刚上车,车子便开动了,晓菲已经谢了妆,正听助理说着明天的行程。
“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回国的?”
晓菲拉着我的手,语气神态就像是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回来两个多月了。”
“真是巧啊,你刚回来我们就有合作的机会了。她们说你去澳洲了,澳洲好玩吗?这么久没见,今天正好我有时间,一定得好好聊聊!”
还没等我说话,车子已经驶到一家饭店门口,晓菲拉着我进去,两个保镖跟着我们,剩下的工作人员留在了车里。
“我们都好几年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就算我给你接风!”
晓菲拿着瓶红酒分别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我与她碰杯,含了一口放回桌子上。她表现得这么热络,我有点犯触,还不如头两年见面就吵的好。
吃着菜,晓菲问了问我国外的生活,我给她讲了一些澳洲的风土人情,她跟我说了些这两年拍广告的事。晓菲说在学校时没有想到自己能钻进这个圈子里来,她的愿望是将来能上大银幕,拍电影。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营销策划方面的工作。”
“咱们学金融的出身,毕业了却没几个真的干这行。”
晓菲头上戴着发夹,穿着低胸的吊带背心、超短裙,笑容依旧甜美。她也许很适合演员的工作,似乎把我们那时候的硝烟战火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晓菲盯着我手上的疤痕道,“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手那么重,当时一定很疼吧?”
“不是很疼,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晓菲的眼睛变得水水的,仿佛我不说原谅她就会痛哭流涕,我抚平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真的没什么,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还是室友。”
“我过得很不快乐,小泉。”晓菲喝了整整一杯的红酒后说道,“我遇见了几个男人,可他们没一个对我是真心的。我想念兆霆,毕业后我去看过他,他的腿跛了,见到我也不理我还叫他家人赶我走,我好难过……”
晓菲趴到了桌子上,我叫门外的保镖通知晓菲的助理送她回家,晓菲吵着要她的助理先送我走,我说了半天总算把她哄上了车。
晚上陶昱打电话问我情况如何,我大致说了说。陶昱说晓菲是不是吃错药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问陶昱毕业后有没有龚兆霆的消息,陶昱说有一回在网上碰见她们班一个去福建工作的同学,说曾见过龚兆霆。龚兆霆的腿瘸了,回去之后也没有再上学,出去找工作很困难,最后他们家给他介绍到一个什么电器厂里去上班。
“别管晓菲的话,龚兆霆变成那样又不是你的错,以后你尽量少理她!”
上面又派下活来,我留在了公司,最后一天,苏浩又叫我过去,他从同事那里听说我跟晓菲认识,托我帮他要张晓菲的签名照。
拍摄结束了,广告公司的人还有几个我们公司的同事相约一起去PUB玩儿。本来想推掉,但晓菲开口邀请我去,不好在公司人面前不给面子,便一起去了。
跟同事聊了会儿天,晓菲过来拉我去跳舞,随便扭了一会儿,回到座位时已是一身大汗。同事递了杯饮料过来,我正口渴一口气喝光了,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以为是太热了,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刚走进通道,颈后一沉便没了知觉。
眼前的世界有些飘忽,我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浑浑噩噩,我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陌生面孔,他们动作像仆人一样谦卑,在我的脸上画上浓彩,又为我穿上了华丽的衣衫,我看到了镜子里的我,就像是月夜下的精灵,呵,我可以这么美的吗?做梦真好……
我没有半点力气,得有人牵着才能跨出步子,牵着我的人带我走进了一个类似城堡的房子,那里有很多人,他们穿着怪异,脸庞都隐在五光十色的面具之下,我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怎么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我被人带着,走过了长廊走过了楼梯,只觉得眩晕,我几乎靠在了那个领着我的人身上。周围变得好安静,一个很高的男人,戴着黑色的面具,在我面前停下。他向我伸出了手,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这情景似曾相识。身后,我的依靠重重地推了我,我便向那个男人倒去,身体为什么这般不听使唤……
那男人抱着我,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张很大的床,他将我放在上面,我想翻身却没有力气,浑身好热,我张口想要水喝,却听不见自己的话语,只有勾人的呻吟,我居然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水……我吸住送水的出口,天,竟是那男人的唇,隔着面具,只有那冰如薄荷糖般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可还是热啊,像着火一样的热,那一点冰凉只是将这火浇得更旺……
这身体是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有被男人碰才如此饥渴吗?那男人刚一离开,我便难耐地蹭着。
他摘下了面具……
韧呃……你居然到我梦中做客……
自己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贴了上去,我朝思暮想的韧啊,让我好好地吻你,哪怕是在梦中也好……
这味道……不对,这不是韧哥的味道……
不要碰我……韧哥,我只要韧哥……
忽然,城堡不见了,男人不见了,床也不见了,只有一片冰冷的汪洋,我沉在其中,水像锥子一般钉着身体,看不到岸的我不停地挥手,却有某种力量把持着我,无法摆脱,只是身上那股奇异的热在渐渐消退……
望着周围的布置,应该是家很高级的酒店。
我坐起身,白色的浴袍下面不着寸缕。走进洗手间,脱下浴袍,除了头有些痛身上没有其他表面伤痕或者不适。
原来不是做梦啊……
我捶着头,只能记得跟晓菲他们去了PUB,再后面的事情就记不清了,不过,我隐约记得梦中出现过一个男人,似乎还想跟我发生关系……
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没有找到衣服,我又打开衣柜,内衣、半袖的米色套裙和一双米色的高跟鞋整齐地放在那里,全部都有吊牌。虽然没有价标,不过看得出都是些牌子货。
衣服的尺寸正合我身,换好之后下到大厅总服务台,询问是谁将我送到这里的。服务小姐说当天不是她当班她也不太清楚,不过换班时同事有留下信息要她告诉我已经为我在一楼的西餐厅点了餐,请我过去用餐,我说不用了。
出了酒店,我打车去了医院,挂了妇科的号,跟医生说明了我的想法,医生开了单子给我,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已经是下午了。
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我赶紧接听,苏浩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他问我昨天晚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白天也不来上班,一大天也找不见人。我说不好意思啊,有个老同学那有点急事,忘了请假了。
苏浩说我连包都没拿,往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怕我出了什么事,我说让你担心了。苏浩说,何止我担心,郑小姐往你手机上打了好几次电话,又往公司里打了电话,郑小姐说你在这无亲无故,还派了人去找你呢!我说知道了,谢谢你。
放下电话,门铃又响起来,我打开门,是陶昱。
“哎呦,姑奶奶,您可回来了!给点水喝,渴死我了!”陶昱进了门就直奔冰箱,“你上哪儿疯去了?你们上司把电话打到我那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让人给绑票了呢!”
“可能还真让你说中了。”
陶昱放下冰水杯,望着我的一脸严肃,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情况和我的怀疑大致叙述了一下,陶昱听了半天没说话。
“这TMD的郑晓菲下手也太黑点儿了吧?她出去喝酒胡混,你还为她担心,就冲这点她也不该这么对你吧?怎么说也是同窗四年呢,就是畜生也有感情了。原来觉得她也就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没想到出了校门两年,她还攒了一肚子坏水了!”
“别那么激动,我仅是怀疑。”我冲陶昱挥挥手。
“这还用怀疑啊,明摆着的事嘛!”陶昱站起来在我眼前走来走去,“你在学校那会儿跟谁结过仇啊?也就是跟全向瑞他们交往得多点,别说他们一个个都远在天边,就是在这儿也没恨你到要给你使这绊子吧?你这又是刚回来,除了郑晓菲,还能有谁啊!”
“行了,行了,你坐下来说,晃得我头晕。”我拉了陶昱一把道。
“不就是龚兆霆那点破事吗?至于吗?好像她多痴情似的,她在外面还不是一个男人接一个男人地换,小泉,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都记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着?再说了,我也没怎么样。”
“这还没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啊?”陶昱高声地叫道,“这次算你走运,你想没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强……那还不算什么,要是他们再拍了录影带之类的,搞不好还会用那个威胁你,到时你要怎么办?还有,你肯定你没有被……那个吗?”
“你是不是香港警匪片看多了?这里是法制社会。”
“行,算我多事,行了吧!”
陶昱气哼哼地抓起包就要走,我赶紧拦住她,“生什么气呀,得了,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走,请你吃顿好的。”
陶昱二话没说,开车载我去了城西一家高级西餐厅,我一看菜单那叫一个后悔,惹了谁也不能惹这位。
吃饭期间,陶昱问我真打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我说其实我去过医院了,检查结果显示,我没什么事,只是尿检当中含有微量的药物成分,医生检验不出那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种致幻剂。
陶昱气得大叫,检查了刚才不说,让我着这么半天急!死丫头,这种事也卖关子。我说我不是卖关子,虽然吃了哑巴亏,但毕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才刚回来,不想搞那么多事。
“你干脆回澳洲去得了,要不去美国找你爸妈也行,一个人在这儿多没意思,环境还这么险恶,说不定她又怎么变着法想害你呢。”
出国只是想暂时换个环境,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迟早还是要回来的。而且,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即使没有他在身边,我也可以过我想过生活。
“我才刚回来你就赶我走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陶昱叫服务生又拿了桶冰过来,“要不你搬到我那跟我一起住,有个什么事咱俩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我怎么跟你住啊?你不是跟你那位住一起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单身,回来让我天天看着你们俩在屋里你侬我侬的,我可受不了。”
“跟你说正经的,就知道瞎打岔!”
结账时我要拿钱,陶昱掏出张卡来先付了,我说不是说好我请你吃吗?陶昱说反正不是她的卡,不用白不用。
走出餐厅,陶昱要我在门口等她,她去拿车。几个外国男人从我身边走过,都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我偏了头望过去。
几个人交谈着,都围绕在一个男人周围,那个男人有一头伏顺的黑发,眼睛是淡蓝色的,脸部线条不那么突出,略显秀美文气,配上他高大的躯干,尽管柔和却透着阳刚。
他回应着周围人的话,目光流转,扫向我的时候忽然停住,我环顾左右,没有人,确实是在看我。奇怪,长得好看的男人我见过应该会有印象的,可我好像没见过他。他的嘴角轻扬,荡起了一缕微笑,仿若流光溢彩中那一抹清透的白。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快上车!”
陶昱按着喇叭,我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了。
由于我旷工一天,耽误了手里的一项重要工作,刚到公司,苏浩就把我叫过去问了一通,还给我派了一堆的活。打开电脑椅子还没坐热,苏浩又叫我去会议室,说是晓菲过来了。到了会议室,大家正在观看新拍的广告,我在门边挨着一位同事坐下。
广告放过之后,大家都觉得拍出来的效果与当初的设想及营销策划极为匹配,晓菲也表示很满意。
会议结束之后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晓菲走过我的办公桌前说想请我吃饭。我说已经托一个同事帮我带饭了,而且也有好多工作要做走不开。晓菲说不出去吃,就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一小会儿。
“小泉,前天晚上你突然不见了,我好担心呢!昨天接到你们组长的电话,说你去了一个老同学那里,我这才放心,下回出来玩可别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社会多乱啊!对了,是哪个同学啊?我认不认识?他怎么了?”
肚子还饿着,我只要了杯冰水,晓菲点了杯咖啡,大眼睛看着我,带着关切。
“是我原来的高中同学,她打电话来说——她要自杀。”
“啊?那么严重啊?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为什么要自杀啊?”
“女孩,她——被人糟蹋了。”
“什么?”晓菲无比震惊地望着我,仿佛要自杀的人是我,“那有没有报警啊?”
“没有,因为她当时被人下了药,什么也不记得,而且,她在这里没有什么亲人,很怕事。”
我说完盯着晓菲的眼睛,那里充满同情与可惜,还有一闪而过的稀微笑意。
“这个女孩好可怜哦,遭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一定伤心死了,怪不得会轻生呢。你可要多开导开导她,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想起签名照的事,我跟晓菲一说,晓菲很高兴地拿了好几张出来,签了名要我给公司的其他同事也带几张。我送她到楼下,上车时晓菲说,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难过也没用,还是多想想以后吧。
回到办公室里,拿着那些签名照,我真想立刻都撕碎。
我只是怀疑,即便陶昱那么肯定,我也不愿相信,虽然我从未把她当成朋友,也从不认为她是个好人。可是,她嚣张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还有她嘴角那抹快意的笑,我想不认为是她都不能说服自己。是我太天真了,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又或者龚兆霆那件事影响了我的判断力。
从前有韧哥在,什么事情他都能替我摆平。换成是那个时候,我恐怕也懒得拐弯抹角,不用我说韧哥也会帮我教训她的。现在我孑然一身,回来前我就想好了要尽可能地低调,万事多思考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可就像陶昱说的,对方有心算计你,躲也躲不开。
这件事的结局她还满意吗?下一步她还打算做什么?我除了坐以待毙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陶昱发短信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说你没有约会吗?陶昱说从早到晚都在一起腻得慌。我说你还是陪他吧,我这儿短期内估计不会出什么事。陶昱问我是不是跟晓菲见面了,我说是,陶昱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不知道。
出了公司,想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隔壁两条街有家韩国烧烤的拌饭做得不错,心情不好,不能再委屈了胃。对面人行道的指示灯还是红灯,不过我上方的红绿灯已经变成黄色,也没看路我就往前走,忽然一辆车朝我飞驰而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际。
“你会不会开车啊!”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冲刚从车上下来的司机吼道,“开那么快赶着投胎啊!没看到红灯吗?”
“小姐,刚刚人行道的指示灯还没变绿呢!闯红灯的人是你吧?”
“你不知道黄灯的意义吗?看到黄灯就应该小心驾驶,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车就不要学人家开,做马路杀手光荣啊!”见那个司机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我这积攒了几天的火都冒了出来。
“哎,你这个人——”
“出了什么事?”
车子的后车窗降下,那个司机赶快跑过去。
司机听着车里人的话点了点头,回到我面前道:“刚才的事很抱歉,小姐,我的老板问您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们可以立刻送您去医院检查。”
“不用了,谢谢你们老板!”
变灯了,我退回到路边,车子从我面前驶过。坐在车里的是和陶昱吃饭那晚在西餐厅门口见过的那个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他正冲我微笑。
加班到凌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了。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去楼下的咖啡厅买了个三明治,刚吃完苏浩就过来叫我去开会。
显登那边来了电话说愿意考虑一下与我们的合作,会议主要就是要大家做好准备,难得显登回头要把握好这次机会。会议结束后,几个经理留下,部长把我也叫住。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部长把我叫到一边,说这次与显登见面,我也被列在随行人员名单当中,部长要我回去准备一下,到时跟前辈好好学习学习,也好长长见识。
部长的话搞得我一头雾水,按理说我才刚到公司不久,这么重要的场合公司至少该派苏浩去随行。中午,苏浩跟我说很少新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次的企划案有不少创意都是我想到的,他跟部长提了几次,部长叫我去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吧。他鼓励我说一定要加油,如果升了职别忘了请他吃饭。
那份企划案我非常熟悉,当初搞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心血,虽然到了显登也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不过我还是又翻了几遍。
会议室里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对方仍没有开始。又等了一小会儿,会议室的门打开来,穿着西服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人走至上位坐下,女人坐在他的斜后方。
那个男人,那个黑发蓝眼的外国男人,他走进来后所有员工都站起来称他为普特先生。普特这个姓氏正是显登创始人的姓氏,以他的年龄来看应该是我们俗称的少东家吧?
灯光暗下,幻灯片打开,有人开始像背材料般介绍起幻灯片的内容,那位普特先生始终都专注地听着,直至放映结束。
“这就是你们先前提过的企划案吗?”
他说的是中文,很流利,带着一点南方口音。
“它没有听上去那么吸引人,不知贵公司有没有人可以将它表述得更为明确具体一些?”
此话一出,所有同行的公司的人都紧张起来。部长忽然看向我,他想我上去?这样合适吗?普特先生的目光也投向我,这情形真是有点奇怪。
我还是走上前,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重新开了幻灯片,没有一一介绍,只将加了特别创意的地方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从显登的大厦出来,部长朝天拜了两拜,说什么带我出来真是带对了。我很不解地看着他,部长说,那天显登打电话来特别提到了我的名字。部长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纳闷,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一个男人走下来说普特先生想邀我共进晚餐。
“请坐,夏小姐。”
我被载到城西的那家高级西餐厅,服务生带我进去时,普特先生已经到了。
服务生将菜单放在我面前,我对普特先生说:“我随您就好。”
“夏小姐有什么特别忌讳的吗?”
“哦,不知道鸡蛋算不算?”
普特先生微微一笑,对服务生吩咐了两句。服务生开了瓶红酒,分别倒入两个杯子,普特先生举起杯子,我也举起来象征性喝了一小口。
“普特先生,您是不是对我们公司的企划案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我放下杯子道。
“我并不想谈工作上的事情,这里也不是公司,夏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普特先生顿了一下,道,“而且,你也不用叫我普特先生,你可以叫我克罗。”
他要我叫他的名字,他可是我的客户,直接叫名字不太好吧?部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因为那两次偶遇他就记得我了?说不通啊,那是什么原因?
“尝尝看,是否合你的口味。”
我拿起餐具,慢慢地吃着,他不时抬头对我微笑,十分礼貌,没有一丝杂质,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的神情。
“那个,您……”
“想说什么?”
“没有,我想问您中文怎么说得这么好?”
“那个啊,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
他竟然是混血,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夏小姐学过企业管理吗?”
“我大学时学的是金融,毕业后在澳洲学习过一些企业管理的课程,主修是市场营销方面的课程。”
“我认为夏小姐很有才能,应该多挖掘自己的潜力。”
他的语气十分中肯,神情中透着领导对下属的鼓励,是我想歪了吗?
“普特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样的见面令我很不踏实。之前,我是指在那两次偶遇之前,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放下餐具,拿起餐巾,蹭过嘴角带出一丝干净的笑容,“夏小姐似乎十分缺乏安全感。”
呵,你试试莫名其妙被人摆了一道,会不会还有安全感可言。
“在那之前,我们的确见过,只是我见过你,你大概没见过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邀你吃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有的也只是想跟夏小姐交个朋友而已。”
什么叫做他见过我我没见过他?我越来越糊涂了,没有特别的意思还想交个朋友?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泡的公子哥啊,怎么说出的话这么老套?等等,部长说显登来电话时曾提过我的名字,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又为什么要注意我?
“很抱歉,普特先生,我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恐怕没这个荣幸跟您做朋友。眼下这份工作我是需要,但也不会为了它而牺牲什么。”
“夏小姐似乎误会了。”普特先生拿起酒杯饮了一口道,“商人之间的合作讲求的是利益,看过贵公司的企划案觉得颇为新颖,想结识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