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殇离
“一杯咖啡,一杯奶茶,请坐,夏小姐。”
我在沙发跟前坐下,打量起韧哥的母亲。她保养得极好,完全看不出年纪,虽然相貌普通却颇有气势。韧哥那美丽的容颜跟他母亲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应该是遗传自他父亲。
她颈上戴了一个项链,是个精致的翠色圆锁。
韧哥,他果真没有骗我呢。
“夏小姐,在学校成绩很好吧?”
“夫人过奖了,现在大学生怎么学习大家都知道,可能我比别人更会投机取巧吧!”
连我爱喝什么都知道,想必已经把我的底儿翻了个遍吧?是不是韧哥的工作不太好做,所以才要来找我?
“看来夏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娄夫人喝了几口咖啡道,“我想和你谈谈我的儿子——娄韧。我生的孩子我最了解,这两年他在外面是小有成就,私生活却是一塌糊涂。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定性,仍是那么风流,我这个当妈的嘴上不想说,心里却是十分着急。现在,我和他父亲都很需要他,而且他就快要订婚了,可他却不肯回家。夏小姐,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帮我劝劝我的儿子,让他回到我们身边来,做他该做的事情。”
我静静喝着奶茶,望着对面的娄夫人。虽然料定她要说的事情,可没想到一上来就给我戴这么高一帽子。这算什么,先礼后兵吗?我要是拒绝的话,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别敬酒不吃吃法酒呢?
“夫人严重了,韧哥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况且,要说劝的话,夫人说的话,分量肯定要比我的重上百倍吧!”
“夏小姐在家里是独生女吧?想来,你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你了。夏小姐年轻漂亮,在学校里也不乏追求者吧?以你的专业和资本,将来毕了业找份好工作嫁个如意郎君都不是难事。夏小姐何不趁着年轻多学些知识,多增加些修养,为你今后的人生铺好路呢?”
“很抱歉,夫人,我不觉得这与我们今天要谈的话题有什么关系,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了吧。”
娄夫人坐在沙发里的身子正了正,手也端正地放到裙装上,道:“夏小姐,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寄予他身上的期望很高,他的人生轨迹早已拟定好,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改变。希望你考虑清楚,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股子里还不是骂我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就此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她以为她娄家有钱有势,天下的女人就得挤破了头往她娄家里钻吗?
“既然夫人这么肯定,实在没必要专程跑这一趟。您对我说这些是没用的,他要是不听话,夫人直接找个链子,把他带回去拴起来不就得了?”
娄夫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沉下脸道:“夏小姐,说话做事要有个分寸。我可以原谅你年轻不懂事,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跟我娄家作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交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对你顶多就是逢场作戏,你这样的女孩我见得多了,有时间还不如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心里忽然生出了厌倦,我忍不住冷笑起来,道:“夫人说的是呢!就算逢场作戏也作了那么久了,我哄的可是您的儿子,没有功劳我也有苦劳吧?”
终于,娄夫人如释重负地笑了,带着鄙夷带着不屑。她从包里拿出张纸来,推到我面前,“这是张空白的支票,你可以自己填,条件只有一个,不许再见我的儿子。”
娄夫人走后,我在那里又坐了三个多钟头,想一个问题,晚上去哪睡觉呢?回宿舍,我不愿意看到晓菲,回玛索,韧哥肯定会来找。
看着那张空白支票,心里有些堵,那么烂的剧情居然真的有一天在我的生活中上演。可笑死了,好像是我死缠着韧哥不放,我是想走啊,他得肯才行啊!
走过了两条街,我进了一家川菜馆。在通讯录上看了几遍,最后拨通了严钊的电话。严钊问我在哪,我告诉他大概位置,并让他别让那二位知道。等了一小会儿,严钊便来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了,你不是想当知心哥哥吗,今儿给你个机会。
“什么事不能在玛索说?”
我要了几个菜,严钊晚上在店里忙得也没顾上吃饭。
“嘘——我现在得当隐形人,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说罢,严钊伸过手来探我的额头,被我一掌拍掉,“干吗!”
“不烫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老不正常的?”
“能喝酒吗?陪我喝两瓶。”
要了四瓶啤酒,我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瓶喝。严钊把我手里的酒瓶放下说,慢点喝,大冷天的,喝那么快胃受不了。我问他,你还喜欢陶昱吗?严钊说,怎么又说起我们的事来了?我说你回答我,你还喜不喜欢她?严钊喝了杯酒说,喜欢,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这你知道。我说不就是钱吗?只要你现在有钱了,她肯定巴巴地跟着你跑。我来给你们牵个红线怎么样?严钊说你什么意思?
我把那张空白支票放到严钊面前,道:“我今天中了张彩票,而且是没有限额的,你希望它是多少它就是多少。”
“小泉,这是……”严钊有些愕然地看着我。
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一看来显是韧哥。他老妈都走了那么久才想起来找我,我按下了挂断键。突然想去洗手间,回来时严钊已经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我说你这是干吗?怕我喝多了麻烦你啊?严钊笑笑说,没有,怕你喝多了难受,你不是胃不好吗。
“谁说我胃不好了,真是的,我酒量……”
“小泉!”
扭过头,韧哥和潘蒙站在我身后。我瞪向严钊,你这个小人!严钊笑笑没说话,我背上包就走,韧哥拽住我的手臂把我拖进他的奔驰车里。
“为什么不听我的电话?”韧哥盯着我道。
“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当然不听你的电话!”
韧哥拿过我的包,找出了那张空白支票,两下撕得粉碎。
“喂,那是你妈给我的,你凭什么撕?”我叫道。
“你想要钱我给你!”
“哈,你以为我愿意拿?!如果我不拿,你妈她能善罢甘休吗?”我瞪着他有些生气的脸,“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本来我的生活很平静,为什么要让你的母亲这样羞辱我?我应该填多少?一百万还是一千万?你给我记着,娄韧,咱俩从一开始就是你情我愿的,而且是我先看上你的!回去告诉你老妈,不就是分开吗?少拿钱在这说事,你们家有钱怎么着?我还不稀罕呢!”
我越说越气,说到后来索性抬起拳头对韧哥又捶又打,韧哥抱住我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正好赶上与客户洽谈,潘蒙没法通知我,一结束我就过来找你了。”
“多新鲜呐,你要是知情我就真该揍你了!”下巴支在韧哥的肩头上,几滴眼泪落下来,“韧哥,你跟乐青订婚有什么不好?大家皆大欢喜,你这样坚持着,我们都会很累。”
“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累吗?”韧哥把我推开一些,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泪光,“累你也坚持吧,因为我不想放开你。”
“韧哥啊。”我靠近韧哥怀里,“你的家庭根本容不下我,如果他们一直不肯让步,难道你要一直这么下去?”
“那么,你愿不愿意为我作出牺牲,做我的情人呢?”
我立起身,韧哥的嘴角弯向上方,似笑非笑,我摇摇头。
“所以呀,我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能坚持下去。”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韧哥带着宠溺的笑倾身过来,吻去了我的泪,从鼻翼一直到嘴角。呵,泪水也会有甜的呢,韧哥捧住我的脸,就着我的嘴角舔去许多。
他早就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我提出的约定他没有拒绝。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物,根本不值得注意,然而他母亲却亲自跑来,并在见我之前对我做了调查。可见,韧哥回去肯定是与家里有了一番争执,或者就是他前一阵子去青岛时发生的事?
白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工作之余还要考虑怎么应对家人,我实在不应该再对他发脾气。既然你这样契而不舍,我就做你坚强的后盾,不管能走多远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从今晚起你不能再回别墅了,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处公寓,呆会儿载你过去。”韧哥顺了顺我的发道。
“我明白,其实我回宿舍也……”
韧哥捂上我的嘴,道:“听我的,潘蒙的工作我已经交给别人,明天起他便是你的专职保姆兼半个保镖。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可以第一时间找他帮忙。”
“呵……怎么,还怕你妈吃了我不成?”
我玩着韧哥西服前襟笑着,韧哥却握住我的手腕紧了紧。
“我可能会有些忙,尽量抽时间去看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我在韧哥的手背上吻了吻,道:“我会的。”
韧哥把我送去了公寓,并带了些随身物品给我。
韧哥走后,潘蒙过来说,他就住在我的隔壁,而且公寓周围都有保镖看着,让我可以放心居住。掀开窗帘,楼下果然有人来回走动,门外也有人把守,俨然把我当成了国宝。看这阵势,那不成他妈要对我搞暗杀?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出于关心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上课时,潘蒙就和几个保镖在教学楼附近转悠。警卫注意到了上来盘问,潘蒙便让他们分开两路守在学校的大门口,自己就留在教学楼里等我下课。好在这种严阵以待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就结束了,不然他们没疯我就先疯了。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味,底下的议论也多起来,就连娟子也在与我保持着距离。无形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压力,而此时韧哥承受的压力远远大过于我。
从我搬去公寓,韧哥便没再露面,只通过一次电话。他什么也没提,只是问我是否好好吃饭,是否住得习惯,我想要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有天晚上潘蒙来接我说,韧哥的母亲走了,要送我回别墅。刚进了门厅,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女高音。
“自从你认识了那个女孩,做的荒唐事还少吗?从小我们是怎么教你的?责任二字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何等的重要?一时贪欢也就罢了,你怎么可以为了这样的女孩枉费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和你父亲不会认乐青之外的女人做儿媳的,你好好想想吧!”
我分辨了半天才听出来是娄夫人的声音,她的模样虽然算不上温柔贤淑,但发起火来,声音与人还是相去甚远。
自从认识我后做的荒唐事?这话可真叫人浮想联翩。我认识的韧哥从来都是理智可嘉也足够绅士,基本上跟荒唐这个词是没有交集的。如果有,那么那次算不算?
在我东想西想的同时,娄夫人已经走下来,见到我的一瞬间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就连随后出来的韧哥表情也有些诧异。不是他叫潘蒙接我回来的吗?我也不想听,谁知道他老妈怎么还在这里。娄夫人怒气冲冲地越过我,说了一句狐狸精,韧哥的眉头皱了起来。
“韧哥……”
“我累了,你洗洗睡吧。”
韧哥的神情一一敛起,只剩下淡然的目光,转身回了卧室。为了我背弃了家族,又被母亲这样责骂,他心里必定不好受。我却不能为他做什么,除了给他一点安静的空间。
快要总复习了,下午放了学,我跑回宿舍把书都带走,潘蒙把车开到楼下等我。刚走出楼门,看见晓菲和娟子走了过来。
“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晓菲故意高声叫道。
“晓菲!”娟子拉拉晓菲的袖子,“小泉,回宿舍拿东西啊?”
我冲娟子点点头,道:“嗯,我买了些水果在我桌子上,想吃就拿去洗了吃吧,我先走了。”
“找了有钱男人做靠山就是不一样啊,鼻孔都朝天出气呢!见了面也不知道打声招呼,不知道是谁教的礼貌。不就是水果吗,当咱们买不起啊!”
晓菲不住地拿白眼撩我,娟子站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甚是不自在。我说娟子你先上去,晓菲激我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不能让娟子听见?我不理她仍对娟子说,你先上去,娟子犹豫了下还是走了。
“看看这皮肤,多光滑啊,被人养的滋味不错吧?”晓菲在我身边绕来绕去,“你说说,全向瑞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货色?你在外面究竟勾搭了多少男人?”
“勾搭男人不在多,一个有钱有势就够了。找个研究生有什么用?奉献了半天人家是给你钱了还是给你什么了?还把你喜欢的人气个半死,真不知道咱俩谁笨。”
我是真的不想再把龚兆霆的事拿出来说,虽然我讨厌他们两个,但龚兆霆变成那样我多少有些责任。晓菲找茬我可以理解,不过她也不能老借着这个缘由不断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就算欠那也是我欠龚兆霆的,我可没欠她的,难听的话谁都不想说那么多遍。
“放手,潘蒙。”
晓菲的眼睛里有盈盈的水气,正大喘着气瞪着我,扬起的手被潘蒙抓住。
每次兴冲冲地跑来讽刺我,说不到两句就气得动手,她下次能不能想出点新鲜的词儿来?
“放手,潘蒙,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解决。”我低声道。
潘蒙放开了晓菲的手腕,却没有走开。晓菲的手刚一被放开,便立刻再度扬起,如愿以偿地掴了我一掌。潘蒙也毫不客气地还了晓菲一掌,力道大得让晓菲跌在了地上。
“走开。”
我有些生气地瞪了潘蒙一眼,潘蒙仍站在原地。我上前一步,想扶晓菲起来,晓菲推了我一把,我退了一步蹲在她旁边。
“快起来,天这么冷坐在地上会生病。”
我伸了手给她,她一把拍掉,“少在那边假惺惺了!今天你给我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坐在车上,潘蒙说这个女孩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韧哥,他已经够烦的了。隔了一会儿,潘蒙才说,夏小姐如果真是心疼老板不妨退一步,就算老板真的跟别人结婚,对夏小姐的心也不会改变。我沉默无语。
我明白,我给韧哥出了个大难题,乐青和娄夫人的态度一致表明,我应该从韧哥的生活中消失。门当户对啊门当户对,这个千百年来制造爱情悲剧的真理,如今也考验着我和韧哥。已经离新年越来越近了,我的要求那么苛刻那么明确,这一点时间韧哥能做到吗?
玛索里的玻璃器皿打破了几个,有一些也有了残缺,早上去了专营玻璃器皿的商店新购置了一些才去店里。默默和陈亮正在聊天,问他们严钊来了没有,他们说在后面操作间。
“干吗一大早就躲在操作间?是不是怕碰见我挨揍啊?”我倚在操作间的门框上恶狠狠地说道。
“老板来啦?员工干活勤快你还不高兴啊!”严钊少见的嬉皮笑脸样,“没事干的话帮我打个下手吧,老板?”
我洗了洗手,照着严钊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严钊叫道,你怎么学得跟陶昱似的没轻没重的。
我说谁叫你上次通风报信!
严钊嘿嘿笑了两声,人家找你找那么急肯定有事,随便挂人电话多不好。
我说要你管!给你的彩票你怎么又还给我?
严钊说,我的姑奶奶,那是支票好不好?你发昏我可正常着呐!你不知道我把电话拨过去,他有多着急,一听说我跟你喝酒呢,一个劲嘱咐我别让你喝,说你胃不好,你也是,跟陶昱一样让人不省心。
“小姐,小姐!倒错酱啦!”
严钊叫着,我低头一看,想着拿番茄酱,倒成了千岛酱。光听他说话了,拿了什么也没注意。
唉,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呢?以前,细细想来韧哥这样的关心并不少,只是我没在意罢了。有句俗话,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已经懂得了,老天爷,你能不能别让我失去?
回到别墅,韧哥已经回来了,衣服都没换便倒在沙发里,西服外套扔在一边。我放下包走至他身后,帮他捏捏肩膀。韧哥说公司里有些事情不太顺利要去趟南方,不知几天才能回来,他会尽量争取回来陪我过平安夜。看他疲惫的样子,估计不是个小问题,我只是说别累坏了身体。
中午放学,娟子叫住了我,说想同我一起吃饭。我们到食堂里打了两个菜,找座位时碰到了全向瑞,他神情默然走过我们身边,一句话也没有。
“小泉,晓菲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找到了座位,相对而坐,娟子攥着筷子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什么?”
娟子说,有次晓菲在外面喝醉了回来说,我为了抢龚兆霆才与全向瑞分手。我说你信吗?娟子说不知道,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好乱,她还告诉我晓菲又和那个研究生在一起了,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忘不了龚兆霆却又很快跟别人好了呢?
“可能她很需要有个人安慰她吧!”
“小泉,我以前就觉得你跟我们都不一样。”娟子慢吞吞地吃着炸鸡翅,“你和全向瑞在一起时,你的心没在他身上,因为你脸上从来没有校园女孩谈恋爱时该有的快乐。倒是你跟他分开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变得开朗爱笑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像晓菲说的与龚兆霆有关,但我们四个的关系的确是越来越糟。我们要一起生活四年,真希望这四年之后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现在看来,肯定是不可能了。晓菲对我的恨别说朋友,就是陌路人都做不成。因为晓菲,娟子与我的隔阂肯定也是除不去了。无所谓了,现在除了韧哥我也没有精力顾及其他人,朋友本来就是缘分,就跟爱人一样。
午饭时间客人不多,我与默默一起出去买饭,顺便到附近的小店转转。默默忽然很想去洗手间,我让她忍一忍走两步就回玛索了,她不听钻进了一家麦当劳。
街角是一家婚纱摄影公司,我走过去看着橱窗里的婚纱。简单的样式,插肩立领,没有花纹,与旁边那些加了花加了蝴蝶结的繁杂样式比起来倒显得精致。
不远处,一个卖报的小贩刚出来摆摊,扫了一遍货架上的报纸和杂志,我随手拿起一本。
娄氏……乐氏……喜结良缘?
“小姐,你买不买?”
望着小贩,我恍恍然把那本杂志放了回去,往街的另一边走去。
明天就是平安夜,他说他会争取回来,他说争取了就肯定能回来。那是他父母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他不能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回答我的。
我穿着单薄的线衣走上阳台,手里拿了杯白酒,一遍又一遍拨叫着韧哥的号码,电话里却只有一个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关机,我想骗自己都不行呢。
就在几个小时前,某个频道播放了韧哥与乐青订婚礼的片断,我就差拿着放大镜趴在电视上辨认那个穿着燕尾服的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他没有回来,因为他要牵着未婚妻的手接受众人的祝福。
半斤白酒下肚,我倚着栏杆滑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玉锁握在掌心。
只有爱就够了吗?我们还是太渺小了啊……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吗?抉择之后你还是选择妥协,如果知道会妥协,当初还会不顾一切地将我留下吗?我错了,我不该收下娄夫人那张空白支票,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不怪你。
北风像鞭子一样抽着我的身体,我抱紧双膝,在心底喊着那个名字。娄韧,娄韧,回家来好吗?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呢,家里还有一个我在等着你。我还想给你煮汤喝,还想跟你一起看夜景,还想再跟你去那座教堂,告诉耶稣上次的话不算数,我是多么想嫁给你,多么想做你的唯一!所以,快点回来吧,回来吧,我一个人好冷……
有人靠近我,弯身把我抱了起来。好温暖的怀抱,我攀上对方的胸膛,对方却在闪躲。不行喔,韧哥,你也是我的。
悠悠醒来,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厚被。屋外有些声响,我猛然起身,不管眼前金星在冒,摸去厨房。
“是你?”
厨房里传来淡淡的粥香,潘蒙正拿着汤勺在锅里搅拌。
“你醒了,夏小姐?昨晚你有些发烧,现在好些了吗?粥很快就好了。”
转身回了房间,我将衣物收进行李箱,走过客厅,潘蒙跑过来拦住了我。
“你拦不住我,非要试试的话,今天我就死在这。”
手里拿了一把裁纸刀,不很锋利,但割喉割腕都不是问题。
“夏小姐,请不要让我为难。老板他十分担心您,请您不要离开,有什么事等老板回来再说。”
“又想像上次那样囚禁我吗?哼,我不跟你说,有话留着让他自己跟我说,你给我让开!”
我要走,潘蒙伸手拉我被我刺中手背吃痛放手。拖着行李走到门口,我顿了一下道:“放心,我不跑,我就在玛索等着他。”
当我拖着行李直勾勾地冲进玛索时,他们三个的目光充满惊讶。开了间最里面的包房,我把行李丢进去,严钊已经上楼来,我说别问,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在玛索里闷了几天,等来的不是韧哥却是海成。他说上次走得匆忙也没留电话,想再到玛索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我在玛索打工。
要默默泡了两杯花茶,又让严钊拼了个果盘,我和海成在一间包间里坐下。海成穿了休闲装,毛衣仔裤运动鞋,倒有几分学生时代的影子。
“上次怎么没告诉我你在这里打工?”海成喝着花茶。
“你没问,所以没说。”
怎么告诉你呢?告诉你这是韧哥送我的礼物,因为我跟韧哥上了床?这样的话我怎么对你开口?
“我看到新闻了。”
海成凝重地说了一句,眉间带着焦色。这么说,他已知道我和韧哥的事了?是啊,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韧哥一定会让他知道的。
“是不是这么好的日子没有通知好朋友你有点遗憾呢?”我淡笑着道,“没关系,等他回来,你好好宰他一顿就是了。”
“泉,我们重新开始吧。”
一口没咬实,牙签差点穿进我的肉里。止不住地大笑起来,一年之前如果他对我说这句话,我会开心得不得了吧?
“你不觉得有点晚吗?”我捂着笑疼的肚子看着他。
海成面色复杂,两只手交握,右手拇指搓着左手拇指,轻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别再说重新开始之类的话,这趟浑水我已经搅进来了,想脱身没有那么容易。”
韧哥他还欠我一个解释,我听不到他亲口说的话是不会死心的。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我还有两年大学要念呢。”
“我等你,等你毕业了,我们一起去国外。”
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从海成的笑眼中流淌出来,慢慢地流淌到我身边将我包围起来。只是,我已经不再感到欣喜与感动,那些我已经不再需要,它只让我心里留下酸涩,还有点点的痛。
“为什么?”我望着心中曾经的白马王子,缓缓地问道,“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话呢?你不喜欢我了,不然你早就回来了,那为什么还要同情我呢?我不需要,海成,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和韧哥不过就是玩玩,他结婚了,我的日子照旧还是要过的。”
“你一定要这样说自己吗?”海成眼里的光跳动着,“我认识的泉对爱情有着始终如一的忠贞不渝,我和袁园……那一走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以为把你留在韧身边,或许他能做得比我好。”
我无法消化他话中的意思,把我留在韧身边,难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跟你说分手,你因为急性胃炎住进了医院,韧去看了你,之后去了我家。我们的关系一直都那么好,只有那次为了你,他打了我一拳。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酒吧喝酒,开车回家的时候出了车祸,险些把命送掉。”
我怎么会忘了,他只来看了我一次,他喝酒是因为我?因为看到我伤心?
“我和袁园到了国外,她说绝症的事是骗我的,不久我们便分开了。我回来过一次,就在那年元旦,我很想去看看你,但是韧先找到了我。他说你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已经能回到课堂认真地复习功课,还有半年的时间就高考了,他希望我不要打搅你。我去了你的学校,韧在校门口等着接你,你看到韧时的表情……”海成的神色有些黯然,“我问韧,他说你已经接受他了。”
仰起头,眼泪还是跑出来一颗。所谓的荒唐事就是指这些吧?认识我之后?他究竟还做了多少?那一晚讨了他亲手调的酒,还为自己诡计得逞窃喜,可没想到那是他精心布了局等着我来跳。韧啊,你在我身上究竟还花了多少心思?
“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留下来,如果我留下今天你也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泉,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吗?”
海成握住了我的手,望着那双手出神,多么希望此刻我愿意握住那双手的。
慢慢地从海成手中褪了出来,我道:“你不需要后悔,如果你留下来,我定然考不上大学。我感谢你,也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韧哥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让我知道他是这样在乎我,连海成都明白的事,只有我还时时在心里猜测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么处心积虑地留我在身边,却直到现在即便送出了玉锁也不对我开口,他心里是在害怕吗?害怕我心里还装着海成?害怕面对婚姻时我会弃他而去?
傻瓜,他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我要个答案,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在乎那一声称呼吗?你的心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送给我?非要等到不能送的时候才让我知道?
海成几乎天天都来,有时上午有时下午,要上一杯咖啡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默默问我那是谁,我说是一个老朋友,默默说,他在等什么人吗?我说也许吧。
偶尔拨了一下韧哥的手机,仍然是关机,不知道是不是在躲我。潘蒙的车也是每天都在玛索附近出现,就像监视器一样盯着玛索。
过了元旦,韧哥终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念书。
“请坐,我去叫默默泡杯咖啡。”
我摘下眼镜放下书,走到门口,韧哥拉住我的手臂。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韧哥嗓音低沉,有些喑哑。
“还是先泡杯咖啡吧。”
韧哥放开手,我走下楼跟默默吩咐两句。回到房间里,韧哥端坐在沙发上,一臂横于胸前,另一臂支在其上抽着烟。默默进来端上了一杯黑咖啡,出去时带上了门。
“恭喜你,青姐很美,你也很帅,真是非常的郎才女貌呢。”
韧哥面色阴郁,头发凌乱,下巴和唇边有些新生的胡茬,这不该是准新郎该有的形象吧?
“韧哥看起来不太高兴啊。订婚礼上客人还不少,你这些天累坏了吧?这样可不行,等到结婚时你不是要把青姐撂在一边?”
我半嘲笑半淡然地看着韧哥,韧哥掐灭了手中的烟,眉头紧了起来。
“我看你倒是高兴得很。”
呵,潘蒙那个跟屁虫,必定把海成每天来光顾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答应过我不见他。”
韧哥的眼神透过额前垂下的碎发直直射向我,我亦不躲闪地回视他,“除了这个话题,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想听什么?那个答案?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韧哥的嘴角挂着阴柔的笑。
是真的呵,难怪他会出差,难怪潘蒙能够进入别墅,这原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倒是我弱智了。他那个脾气,如果他没有点头,别人又怎能强迫得了他?
以为夹杂很多东西在心口,竟也没有想象中澎湃,也许已经接受了他们订婚的事实,还偏偏要坐在这里听他一句亲言,真真是要好和好散。
“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屋门,不再看他。
韧哥盯着我,几乎是恶狠狠的,走到我身旁,一个大力将门碰上。
“你欠我的还多着,约定作废。”
韧哥与我错身而立,脸庞微侧,我扭过头,“你当真要我做你的情妇?”
“是你自己先违规,怨不得我。”
“你不可理喻!”
我开门要走,韧哥反身倚在门上,将我圈进怀中,我拼命踢打终于挣开了他,踉跄了两步坐在地上,韧哥迈上一步,在我前方蹲下。
“我早说过,要么你兑现你的诺言,要么放我走。这是你自己选的,你非要反悔我们大不了一拍两散。别忘了你身后还有父母,还有青姐,我要是向他们求助,相信他们会很乐于帮忙。”
“你未免太小看我,我的东西,只要我不愿意没人拿得走。”
他从不接受别人的威胁,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这么快就已经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了吗?
我单手撑地站起身来,韧哥想要扶我被我躲开。有人推门进来,海成轻喘着气,脑际的发悠然降下。韧哥背对着我,将我拉至他身后,右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腕。
“够勤快的嘛。”韧哥发出森冷的声音。
“小泉,你没事吧?”海成望向我的方向。
“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来关心。”
“韧。”海成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你订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你还抓着泉不放,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你先放开她,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说。”
“这是我和泉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出去!”
“怎么没有关系?”
我走到韧哥身旁,韧哥握住我手腕的手猛然一紧,让我不能再向前。我求助地看向海成,用眼神示意他接下来的话不要反驳。韧哥的另一手抓住我的下颌,将我的脸转向他,他黑色的瞳孔里正酝酿着巨浪。
“韧哥,这一年多时间,我们都从彼此身上得到不少快乐,也慰藉了彼此的寂寞。既然你已经决定与青姐结婚,我祝福你,海成回来了,请你也大方一点,祝福我,好吗?”
韧哥眼中的怒气掀起了万尺千层,抓住我下颌的手慢慢下移勒在颈部,“再说一遍,想清楚了再说一遍!”
我嫣然一笑,极至灿烂。抚过他勒在颈部的手,韧哥木然松开,注视着我的笑脸,神色不明。我挨上他的身体,稍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闭上眼睛将所有快要溢出的都印在这一吻之中。
“你这情场高手反倒当起真了,我们都是在打发无聊时光,总归要正经八百谈恋爱结婚的。”探到他的耳边,我轻轻吹气,“你不知道,我多想跟海成再续前缘。”
带到与他分开来,我带着企盼望着他。韧哥的胸口起伏着,额角青筋隐现,已经垂下的手扬了起来。我下意识地侧了脸庞,海成却挡在我身前。
“韧,放了泉吧。”
韧哥的手握成了拳,指骨泛白,“你们……”
“不要,韧哥!”
我没能错过韧哥的眼神,在我的话语出口之后,在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连带着怒气,只剩下浑身慑人的恨意。丢开我手腕的同时,韧哥的拳砸向墙壁。
“我不会祝福你,你这样的女人不配。”
韧哥抛下诅咒般的话语,决绝地离去,我退了两步,坐在了沙发上。
海成拍拍我的肩,“如果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不难过,我从来没觉得这样轻松。”
我不难过,我不难过……
即使我伤了他,即使我戳了他最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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