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坐着龙右的私家车往不知名的小路上走……呃，或许应该说慕容从来就没有试过往这个方向走。一路围起的铁栏杆，将大路和私人小道很明显地区分开来。林阴绵长，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流逝的陌生风景。慕容动了动手指，感觉到包裹住自己手掌的大手略显不满地握得更紧了一些。
“少爷，快到家了。”
驾驶座上，被龙右称呼为陈伯的中年司机笑眯眯地道，把车停稳后替龙右拉开车门。
“今天老爷夫人都不在，真不巧。不然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让他们看看你的女朋友呢。”
龙右没有说话，对于慕容被挂上“他的女朋友”这一头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握着龙右的手走下车来，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连绵不绝的树阴，绿色簇拥环绕之下是一栋白色的欧式洋房。仅有三层的精美建筑，以金漆描绘着天使之园的图案，圆形的尖顶式设计上面甚至还镶有金色的小型十字架。整座建筑不仅外观精美，并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
“你家是……信主的吗？”然而，对于慕容异于常人的审美观来说，这栋建筑虽然给人视觉上的享受却没有让人想要入住的欲望，除非是信主的，否则谁会想天天和耶苏睡在一起？
“不是，我老妈是个设计狂，这房子是她设计的，并口口声声说此等建筑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引为世界经典。”龙右无可无不可地说，拉着慕容往室内走。
“我总算知道你的自恋性格是遗传自谁的了……”感慨万千地望天而笑，慕容任他拉着走进屋内。
进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李，龙右拿着手机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让人准备直升机，然后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龙右殿！”
无聊地翻了几个台，龙右侧首瞟了一眼在欣赏壁画的慕容，刚调到娱乐频道就听到一声大喊，他皱了皱眉，望向从门庭处冲向他的娃娃少女——
“管家。”
华丽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阴毒残忍。龙右站起身子看着追在娜娜身后的年轻管家，冷声开口。
“是谁准你随便放她进来的？”
“少爷，”年轻的管家低眉顺目，合手立正，“因为老爷曾经交代过只要是娜娜小姐过来就无须通报，并且少爷也没有特意交代不准娜娜小姐进来。”
“哼，我看是老头子心急想找儿媳妇吧？”龙右哼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货色，龙家的门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好……恶毒……
慕容站在壁画前满脸黑线地看着龙右的背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比起那位名叫“娜娜”的少女，曾经的自己还真是幸运呢……
“龙右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娜娜哭叫着扑向他，嘶声喊着，“以前你那么疼我，为什么现在有了那个人妖就对我这么坏？”
“娜娜，”龙右抬起右手忍耐地揉了揉额心，“我是疼你，但绝对不会允许你碰触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是……那个人妖吗？”娜娜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问。
“她叫慕容。”一手把娜娜推开，龙右拉过慕容往门口走，“直升机来了，我们走吧。”
被动地任龙右拉着，走出大门的时候差点被强大的风旋刮伤了眼。慕容一手捂眼，后退的同时却被龙右轻柔揽过护在身后——风停了吗？她张开眼，看到挡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嘴角勾了起来——强风还在，只是现在——有了保护自己的人……
龙右真的很温柔呢。如果他不爱一个人，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而如果他爱一个人，就会掏心挖肺地对你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部都捧在你的面前。
又爱又恨。
或许对于喜欢着龙右的人来说，这个词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枷锁吧？
恨他怨他，又——爱他啊……
“龙右殿，你若和那个女人私奔，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身后，娜娜大声嘶喊着，用力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雪白的锁骨露了出来，上面的红痕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竟然是刀伤！
“你护她你爱她，可是我也爱你！龙伯伯和我爸爸早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你到死都是我的！如果你和她走，我就自杀！”
“林小姐，不要做傻事啊！”
管家和陈伯慌忙跑了过来，却被娜娜侧腰闪过。
“别管。”
龙右把慕容托上直升机，回眸冷笑。
“她没勇气自杀的。”
接着竟直接跳上直升机，叫操作员启动系统——
红色的直升飞机带着强大的气旋升向天空，而娜娜却不知怎么的一个发狠——竟冲上前拽住了还未收起的绳梯——
“娜娜！”
“林小姐——”
然后，遵循某个任性小妞的希望，飞机不得不降落了下来，而场面也终于乱成了一团……
房间里，龙右皱着眉看着躺在他床上的娃娃少女，满脸的不耐烦。
托她的福，自己准备好的行程全都被她耽搁了，而这位无敌美少女竟然在直升机降落以后因为过度惊吓昏了过去，差点没把小命给摔没了——她这一摔可不打紧，顺带也把他和慕容的美妙约会破坏了个干净。
“医生，她到底什么时候醒？”抱着手臂问正站在一旁摆弄着药剂的长发医生，龙右的心情是差到了极点，“能醒的话就赶快把她弄醒，不能醒我就通知佣人把她运回林家去！”
“少爷，她的人是一定能醒的，”长发医生笑眯眯地回过身来，“但不是现在。”
“……”
“而且，你若现在把她送回去，你以为林先生会怎么想？”
“……”
“他会想，你深夜把她昏迷的女儿送回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欢喜’的事情，然后明天后天Z市的报纸头条上都会刊登，龙家少爷要和林家小姐订婚的消息。”不紧不慢地道，无视龙右射过来的杀人眼光，长发医生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拿在手上的药剂瓶，转身俯低身子把调好的药水送到昏迷的娜娜口中。
想到家中那对早就盼望着他和娜娜结婚的父母和娜娜她老爹一见到他就像看到猎物的狼一样的眼神，龙右的脸色不禁又阴沉了几分。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娜娜，蓦然转身走向二楼。
折腾了半天早已到了夜晚，今日的行程也被迫取消……龙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郁卒，而让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慕容今晚会住在他家，以此证明，他和她一起过暑假的机会还是有的。
缓步走向二楼，豪华的水晶廊灯和房间门上雕着的天使图腾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龙右在右面走廊的第五扇门前停下，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极有节奏的两声“叩、叩”声，虽富有节奏感但声音并不小，房间里却没有人应答。
皱了皱眉头，看着从门缝里流泻出来的灯光，知道屋里的人还没有睡，他转动了一下门把——竟然没有锁门。
出于习惯地直接推门而入，精致豪华的摆设顿时映入眼中，穿着家居拖鞋的脚踩上柔软的羊毛地毯，安静得几乎不带一丁点声音。龙右熟门熟路地往右拐，看到吊着精美床帐的圆形大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掀开床帐——
“喂，怎么敲那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
不满的质问在看到床内少女沉睡的面容时倏然而止！龙右瞪着床上的人，看她抱着抱枕睡得正香，心里郁卒得要命又不忍心将她叫醒，只好叹出一口气，往门口走去。
“睡觉也不锁门不关灯，以为我家好安全吗？”嘟嘟囔囔地打开门，然后顺手摁下房灯的开关——
“——是谁？”
高亢到近乎尖叫的声音兀然响起，龙右吓了一跳地回过头去，眼中却映入一片黑暗。
“慕容？”
“龙右……学长……”因为被惊醒而略显迷糊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龙右站在原地时间久了也就可以勉强看清慕容那边的情况。透过暧昧的月色，在床帐的遮掩下是她半坐而起的身影，重重的喘息声似乎还回响在耳边，仿佛她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浩劫——
“你怎么了？”龙右小心翼翼地问，声音低柔得怕是吓着了她一般。
“……开灯！”咬在齿缝间的两个字似乎还带有颤音——龙右依言打开灯，在房间重新亮起来的那一刻，看到那少女蜷在床帐内的身影。
“你……怎么了？”龙右缓步向她走近，因为感觉到她的恐惧和即将揭穿某种秘密的慌乱让他连拥抱慕容都不敢，只能僵着双手站在床边。
“没什么……”慕容抱着双臂抬眼看他，眼中竟有隐隐水光——龙右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掉了——坚强的慕容，恶劣的慕容，微笑的慕容，甚至是羞涩的慕容……他见过她太多太多的面貌，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心在这一刻，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从来没有接触过没有体会过的强烈感情在一瞬间爆满了他的心脏。
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在慕容震惊的眼神中猛然将她拥入怀抱——
慕容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脑中一片空白。
思绪回转，似乎又回到了在X校的那段时光，自己追逐的目光，羞涩的暗恋和被拒绝的痛苦……终于在这一个拥抱里，尽数消散了……
缓缓放松僵直的脊背，紧咬着唇瓣的牙齿也随即松开。
“有我在，不要怕。”似乎不必再寻找任何足以亲密接触她的借口，眼前的事件就是最好的机会。龙右抱着慕容的手有些抖，透过夏装薄薄的衣料，可以感觉到他身上血管的脉动。
“很可笑吧？我竟然怕黑……”慕容的声音从龙右的胸口处隐隐传来，带着些微的自嘲，“小时候被表妹恶劣地关在只有三平方米的黑屋子里，她从窗口处往屋子里扔蛇和老鼠，一直关了我四天……”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被主动诉说心中恐惧的自己吓到了，顿了一会儿又哂然一笑，“当我被父母发现的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无边无境的恐惧感让我那一段时间不能和任何人做正常的交流，并且很怕黑，甚至独自回家的时候连夜路都不敢走。我……对不起……”
听到最后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在道歉，龙右正在皱眉思索的时候却听到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让你担心了”，随即眉头便舒展开来，心底柔柔的似乎全身都化成了水。
“笨蛋。”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改不了恶言恶语的习惯，他收紧手臂，似乎要把慕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别说对不起，我像你说的一样有时候很自恋，但我其实很笨拙。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却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接着，便是沉默。
柔软的话语说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无声，暧昧之中是两人逐渐加重的呼吸。
龙右把慕容稍微松开了一点，透过灯光去看她那一双被人形容成“一眼万年”的眼睛。那眼睛清清透透的，又炫目似燃烧着动人星光——然后，自己便被蛊惑了……
压低身子，与慕容呼吸相缠，唇与唇相隔只有一指的距离。
心脏跳得飞快，似乎一直的梦想将在瞬间达成。
“学……长？”
慕容迷惑地看着他暗沉的眼睛，不明白它其中闪动着的光芒是属于什么样的感情。
“你们——在做什么啊？”
尖声的质问，再一次侵袭龙右的耳膜，而此时出现在他耳中的声音只能算是噪音。
迷思散尽，一切暧昧似乎都在那一声尖叫声中停止了。怀里的慕容似乎被吓到了一样猛然推开他的胸口，脸色“刷”的一下红了。他想勾起唇角去笑她，却被蓦然攀上他脖颈的手臂勒到差点窒息！
“龙右殿，你是我的呀！”
“龙右殿，你是我的呀！”这一句话基本上算是大部分女生曾经对龙右说过的话，可惜……
头疼地按了按额心，把娜娜从他的背后拉下来端正地摆在他面前，似乎觉得面对眼前的少女很是困扰。
“娜娜。”微微忍耐着开口，看着对面的少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谁都不会再忍心说狠话的，包括恶劣如龙右。
林娜娜，这个基本上算是陪了自己整整十二个年头的少女，他曾一度以为她会成为他的妻子。虽然不喜欢她的性格也只是在忍耐，因为懒得再去接触别的女生。而面对慕容——针对慕容，或许只是一开始的幼稚报复而引起他对她的过分关注，她就像一个无底洞，你越往下挖掘越觉得陷入。而如此突如其来的感情，或许也只是因为一时冲动，然后感情一旦放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总有方法，让他为她心疼。
只是她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记很久，而拼尽一切努力想要帮她达成——这样的自己，很傻是不是？就像现在的娜娜一样。
“娜娜，你该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你的世界里不该只有我一个人。”龙右按着娜娜在床边坐下，白色的房灯之下那表情竟然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别再增加我的困扰，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就是慕容。”
“我不同意！我也不会认可！”娜娜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过激的动作使她的表情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有片刻的扭曲，“你一直都是我的谁也没有办法抢走！我从小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一直是我的大树，是我可以遮风挡雨可以任性撒娇的地方，我不能忍受你和别人在一起，死也不能！”
“娜娜！”龙右低吼道，好不容易聚合起来的耐心也即将宣布告罄。
“你别想和她在一起！我才不要听什么喜欢的人幸福了我就会幸福的，那是骗人的骗人的！我没有你永远也不会幸福！若我因为你病发死了就是你害我的！”
慕容坐在床的另一角听他们谈话，心情平静了下来后她又恢复成了之前有点孤傲又带点冷漠的样子。
她没有说话，甚至是可以说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她喜欢的人因为别人的喜欢而被束缚着，而那些拒之不断的感情，或许就是束缚着他的藤蔓。
光鲜的外表之下，是赶之不尽的麻烦，连爱情都要被人逼迫。
“你个这人妖，为什么不死了算了？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大树？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娜娜哭叫着向慕容扑去，凶神恶煞的表情没有一点让人觉得可爱的情绪。慕容弹身而起侧肘闪过，看她扑倒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
龙右你，真是“祸水”呵。
在心底感慨一声，然后，眉目冷凝，与瞪视她的俏丽少女相对视。
可是，谁让自己喜欢他呢？认真的龙右，温柔的龙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感情的龙右，不管是哪一方面对于她来说，都是诱惑。
“娜娜小姐，梦该醒了。”“啪”的一声击了一下掌，慕容俯低身子，笑容妖丽一如带血的花，“爱情需要相比的不是时间，不是家境，而是他选择了我，而你——输了！”
一句话，宣告了所有权，以此证明自龙右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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