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己的宣告还回响在耳边，此刻慕容却觉得自己困扰到了不行。
因为龙家和林家是世交的关系所以龙右被迫留下来照顾娜娜，而他们好不容易才说定的“暑期约会”也宣告作废。
为什么呢？
这几天慕容一直在想。
美好的暑假她应该在家孝孝顺顺地陪父母的不是吗？或者可以找再次回到Z市的季绯聊聊天。可她却一时冲动答应某位少爷要陪他去私人小岛——当然，这话说来可能会给人很多想象的空间，而她也以为自己软化的态度会让某位笨蛋少爷知道她是在应和而不是在拒绝，可是——眼下的情况又算是什么呢？
坐在宽敞的大厅里，面前的长形玻璃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有风度翩翩的深情美少年坐在她的右手边上为她夹菜，这本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可是——对面某位娃娃少女满含恨意的注视却让她有点食不知味。
好吧，就算那天她说话方式是过分了一点，没有考虑到年仅15岁的少女幼小可爱的心灵，但是——她也没有必要把她当仇人一样地瞪着吧？她本可以学古代美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博得龙右的同情心，没必要一直瞪着她啊？瞪着她龙右就会喜欢上她吗？
嘴角不禁抽了抽，慕容低头扒饭。
“喂，等我老爸回来，我们就订婚吧。”
“噗……”刚塞到嘴里的米粒在闻得此言后尽数喷出，龙右猛然站起来以手掩口一副一百万分受不了的表情，慕容呆滞地转了转眼珠，不明白身旁的这位大少爷怎么会突然从——失恋——不要面子的追求——发展到“求婚”这一层来的……
难道他——终于开窍了吗？然后发觉她的矜持，其实是对他追求的默许。
擦了擦嘴角，朝对面满脸厌恶的娜娜抱歉地笑笑，慕容转过头去，等待着龙右的回答。
“看什么？是不是听到本大爷向你求婚感动得快要哭了？”龙右放下掩口的手，忽视桌面上的狼藉勉力勾了勾唇角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只是觉得这场拉逐战实在难受，想要快些结束罢了。你不要多想以为我是在倒追你，只是本大爷这一双雪亮的眼睛看到了你心中隐秘的愿望，仁慈的想要帮你实现而已。”
“……”
慕容无言地站起身，木着脸往外走，龙右随即追上来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然后再次抓住，接着被甩开——就这样一直一直重复。
相同的动作做得太多，让慕容忍不住好笑地软化了。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少年明明很紧张却硬是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眼眸微微眯起。
这样的追逐，真的好沉重啊。
但是，却又很幸福。
“喂，”慕容停下脚步，看向龙右，“说一句‘我喜欢你’会要了你的命吗？”
无言。
庭院之外，夏风闷热沉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冷眉冷目的少女回头望着不死心再次抓住她手腕的少年，看他溢满星光的眼睛，微微上翘染成深蓝色的头发，还有他的表情中隐隐透露的迷惑。
“不是——你喜欢我吗？”龙右张了张口，死硬着嘴皮子不肯承认。尽管之前他被拒绝的事实还鲜活地停留在记忆里，尽管他总是因为她而患得患失，可是那一句话要他说出来，真的真的好难——难道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吗？所以即使面临自己喜欢的女孩，也没有办法坦白承认自己的心意。
先交心者败。
这是——名言呵……
“喂。”
慕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突然转过了身去。
“如果我再说一次喜欢你，你会和我交往吗？”
天籁一般的语言突然在耳边响起，龙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瞪着眼前之人的背影，用力到似乎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
“龙右少爷肯定不了解女生吧？”慕容慢吞吞地再次迈动脚步，身后的人却没有再次跟上来，“她们总是很爱撒娇，喜欢被人宠。希望可以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喜欢她，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她回头，冲龙右甜甜一笑，“但是，龙右少爷你不是别人，你总要别人先妥协才会高兴，喜欢上你的人会很困扰。或者是你听多了别人说的喜欢，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才会这么自信到让人偶尔也会觉得——怨恨吧？”
“呃？”龙右闻言呆住。
“我喜欢你，”慕容笑着说，“我说一百万遍也觉得不够，右，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不、可、以！”
一人冷冷的声音兀然响起，慕容和龙右同时回头，看向正向他们走来的少女。
那少女烫着一头呈倒螺旋状卷曲的栗色长发、戴着红蔷薇色的头箍，有一对猫一样的眼睛和樱桃色的嘴唇，穿着雪白的洋装站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尊洋娃娃。而她——目前却用着一种让人很费解的眼神瞪着慕容，而那瞳孔里面，甚至没有仇恨。
平静之后，即将到来的将是什么呢？慕容想。
“右是我一个人的。”从弧度优美的红唇里吐出的话语虽然甜美却满含怨毒。娜娜走向慕容，脸上没有表情，“是你夺走了他，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很期待所谓的‘代价’。”慕容没什么所谓地答。
“离、开、他！”娜娜一字一顿地道。
慕容勾唇一笑，恶作剧地点住唇瓣说——“我、拒、绝。”
然后，惊变就在一瞬间。
甚至当一道刺目的红痕出现在娜娜的颈项上时，慕容和龙右还在呆呆地看着她。
刀，不图锋利，只图是否能伤人。
而用来切牛排的刀，虽然不能承认它是非常的锋利，但至少用于伤人——绰绰有余。
“娜娜！”
龙右大喊一声向她扑去，接住娜娜软倒的身子，英挺的眉毛皱得死紧。
“离——开——他——”娜娜不看龙右，她只看着慕容，颈项流血斜躺在龙右怀里的样子好像一尊坏掉的娃娃。慕容抿唇沉眸，后退了一步。
“慕容？”龙右奇怪地向她望去，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去揣摩慕容的心思。娜娜被陈伯还有管家呼吁着抱往三楼，那里住着龙家的家庭医生。龙右被陈伯吆喝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往三楼跑去，可眼神却似乎和慕容的身影连成一线，似乎永远也无法分开——
“喂，抓住我的手啊！”龙右突然停下脚步，冲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慕容伸出右手。
“……”
“慕容？”
“你，喜欢我吗？”为什么这么恶俗的情节总会发生在她身上呢？原来人被逼急了真的会自杀呢。慕容没有走上前，歪着头有些微微迷惑地问。
“呃？”
“只回答我一次就好，”慕容微笑，“我只听一遍就好。”
龙右抿了抿唇，在漫长的沉默里缓缓收回右手。然后蓦然抬首——看站在不远处的少女被刺目的阳光模糊掉的容颜，看她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慕……”
“少爷！”二楼的阳台上，传来陈伯焦急的声音，“快给林先生打电话，林小姐的情况很不妙！”
龙右抿唇，转身，又回首，再回首，直到——再也看不到慕容的身影。
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怎么回事？只是因为她的离开……
只是因为……她已经——离开——
或许龙右永远也无法想到，只是因为那一次的意外，使得他们再也无法见面。
仅有一个月的暑假过得快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时光荏苒，而他们似乎还停留在昨天，现实却让他们不得不承认，美好的昨天确实已经——远离了……
龙右开始摸不清女生的心思，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摸清过，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女生是个谜。
她，本来很明确地拒绝了他，却又笑眯眯地答应他的邀约。
她，本来前一刻还被自己拥在胸前，下一秒却又将他推开。
她，本来已经快要属于他了，却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次离开了他的身边。甚至这一次——离开得如此决绝。
开学典礼上，龙右没有在自己的班级而是跑到了高二（５）班，满目焦急地寻找着自己所想之人的身影，却在无意间听到那个人已经转学离开的消息。
“喂，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慕容转学了啊。”
“听说了，那么不自量力的人离开才比较好呢！”
“是啊，这样——龙右殿就又是我们的了！”
“……”
心，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彻底乱掉了。
慕容，为什么背叛了？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还是因为那一天我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你生气了？所以你才——离开了……
魂不守舍地走出大礼堂，因为讲台上老校长慷慨激扬的讲话引去全校师生的目光而没有人注意到他，龙右以手遮眼，挡住乍然入目的光线。周围安静得吓人，他的呼吸声静之可闻。
——夏末的太阳仍然亮到刺眼。而那一天，她正是在这样刺眼的阳光下向他挥手说再见的。
他以为还会再见面的，他一直这样坚持着，甚至在暑假里的那段时间解决掉所有阻碍他们相恋的源头，想要展开双臂对她说一切事情都解决好了，想对她说——等他高三毕业后，他们就订婚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一拳狠狠地击在墙上，心里愤怒得快要感觉不到从手腕传到心脏上的锥心疼痛！
为什么只是一个人不在了，就能让他如此的魂不守舍呢？还是说，那种名为“喜欢”的情绪真的在时光中加深，等到那个人离开了他才发现，其实她对他是那么的重要，那么那么的不能——失去……
“嗨，龙右殿。”
隐隐带着调笑味道的嗓音渡入耳中，在语气方面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龙右在记忆中寻找，脑中瞬间的空白让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容貌。
“慕容……吗？”
“呃？”那人闻言失笑，“龙右殿今个儿怎么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吗？”
龙右一怔，收回脑中散乱的思绪，正视眼前的人——那少年穿着一件样式很简单的白色T恤，下配米黄色休闲长裤，一张脸冷白俊俏，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傲慢和淡淡的耻笑，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季绯！
龙右扯了扯唇角，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捋了捋自己微微上翘的头发。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慕容现在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啊……并且，她称呼他，一直是用微微调笑的语气喊他“龙右少爷”，怎么可能像那群花痴女生一样叫他“龙右殿”？如果她真的那么容易就被自己引诱，他就不会这么困扰了啊……
“慕容那丫头最近害你头疼了吧？”季绯抬头望天，轻笑。
“本大爷用不着你假好心。”想到他之前和慕容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情景心里就直泛酸，龙右绕过季绯往教学楼走去，“盟王的保安也太不敬业了，什么人都放进来，也不看看‘他’是不是本校的学生！哼。”
“你不想知道慕容在哪里吗？”无视他的嘲讽，季绯凉凉地在他身后道：“你在这边郁闷得要死，估计她却窝在某个地方清凉自在呢。”
“你是什么意思？”龙右眯了眯眼，回过身去，“挑衅吗？来向我炫耀——只有你才知道慕容的所在位置吗？”
“怎么可能？”季绯略显夸张地笑了一声，“只是看不惯她的没心没肺，同情你的遭遇而已。”
“本大爷会希望你同情？”龙右冷下声音，一步一步逼近季绯。直到将面容冷秀身材纤瘦的少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就算你说出她在哪儿，我也不会去找她！”
“呵，”季绯不受影响地继续笑，微微带了点讥诮，“怪不得你会把慕容气走呢！那人天生随心所欲，难得想要抓住一个人结果他却没有给她想要的安全感。你的骄傲你的自尊当真就那么重要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刚才的我真是瞎了眼，看到你的烦躁只是错觉。那么，我此刻只会落井下石而不会提供给你任何有关慕容的消息！”
龙右站在原地没有动，看对面的少年冷嘲的神色清晰到刺目的地步。心脏有些疼，似乎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化成了利剑，一把一把地全都刺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自尊真的那么重要，龙右殿，我建议——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谈恋爱了！”季绯冷笑，转身就走。
“喂。”龙右在这时突然开了口，季绯停下脚步，斜睨他。
“什么事？”
“她在哪里？”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干涩到让人觉得刺耳的程度，龙右别过脸去，第一次觉得如此难堪。原来——当心被另一个人牵系，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逊了……
“她还在Z市。”季绯闻言笑了，而那笑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因为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就私自退学，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现在慕容被禁足，哪儿也去不了了。”
龙右没有说话，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右殿，”季绯凑上前，以手比了个“六”的手势做出打电话的动作，眼底满是笑意，“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提供她家的电话和地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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