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手里拿着季绯硬塞给他的纸条，龙右的表情说不出的郁闷。
喜欢的人弃他而去，最后竟然让他的“情敌”为自己指引了一条明道，这么损的事怎么会落在他头上呢？
当龙右站在慕容家楼下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抱怨，似乎是想要极力隐藏自己心里的忐忑一般。
自己该怎么面对她呢？她会讨厌自己吗？尽管她曾经说过喜欢他的话，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形……
思绪越想越乱，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狼狈，龙右站在楼下看着二楼左边半开着的玻璃窗，转身欲走。
“你这孩子，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别这么任性，结果你连退学这等大事都给我闹了出来！”
男人儒雅温煦的嗓音兀然响起，虽满含愠怒却又隐带溺爱，龙右停下脚步，在再次仰首望向玻璃窗时看到熟悉的背影差点背过气去。
思念的情绪顿时遍布四肢百骸，那种颤栗渴望的感觉，为什么会这么这么的烧燎人心？
龙右攥紧手指，胸腔内暴跳的心脏似乎想要蹦出他的胸口，让他因此而窒息！
“你和我老妈不是说要我自己选择人生吗？”慕容慢吞吞地道，语调舒懒。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盟王多好的地方，爸爸还指望你将来能当个明星。而你呢？这么不思进取，真是气死我了！”
“呃？老爸是想让我当‘玉女’明星吗？”慕容笑。
男人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接着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下意识地答了一声“是”。再来——便是慕容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老爸，我是性冷感，当不来‘****’！”
龙右无言地望着楼上，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身为人父的那名男子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悲啊……
不知是为了谁而感叹，龙右叹出一口气来，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老爸，退学了我还可以去你的公司里帮忙嘛。”楼上，再次响起慕容似笑非笑的声音。
“喝？！我的公司才不需要你这种没有社会阅历的小娃娃！”
“老爸，你这是年龄歧视！”
接着，竟然听到“啪”的一声类似于打耳光的声音，龙右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手脚放松摆好架势就要往楼上冲。
“老爸，你干吗打我啊？胳膊都被你拍肿了！”慕容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因为隐含故意而满是夸张的味道，然后，就是男人的大笑声。
“谁让你不听话？给你转学你还嫌，还剪个难看的短发冒充假小子，你当年长发飘飘的样子多清灵啊——十七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老爸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我也想有男朋友好不好？”慕容闻言大喝，听声音很是无奈，却又带着笑，“只是，只是我爱上的是一个笨蛋啊！”
“别找借口，”男人笑嗤，“我这就给你李伯伯打电话，把你的退学申请取消掉，高三第一学期你继续给我到盟王上学去！”
“哈？！”
慕容的惊疑声大到几乎可以刺穿人的耳膜，明明知道那是令她困扰的事，龙右却微微笑了。
真好，原来他还有机会。
转身，招手让把车停在路旁的陈伯倒车过来，龙右打开车门矮身进去，放松身子倚在了靠背上……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刻意计算日子。
说不清已经有多久不曾和那少女见面，只是偶尔从白离那里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听说她一直在家呆着，没有工作也没有上学，似乎只是在等待高三学期末的到来。
“右。”
盟王学院高三（3）班，因为才打过下课铃，教室内显得有些喧闹，龙右跷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翻着考试资料，表情略显漫不经心。
一人柔软的声音呼在耳边，因为声音过小而引不起龙右丝毫反应。站在龙右身后的少女微微捏紧了拳头，做出深呼吸的表情狠狠吸气，蓦然凑到龙右耳边大声喊——
“龙右殿！”
“喝？！”吓了一跳地抬起头来，回荡在耳边的嗡鸣声让龙右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他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一身白色毛线长裙的肖离离，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柔软滑顺的头发，“怎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连你也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美貌之下了吗？”
“如果刚才你没有震动得那么夸张，我会以为你根本就没有被我吓到。”肖离离噙着笑容凑上前，暧昧地伸手搂住龙右的脖子，甜甜笑道：“听说，你气走了我中意的弟妹人选，对吗？”
“离离，这个消息你知道得太迟了一些，”龙右不甚在意地把她推开一点，挑眉，“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慕容这一个学期根本就没有来上课吗？而你——”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拿在肖离离眼前晃了晃，“现在已经12月了，你的智商一直沉浸在6月份了吧？”
“……”肖离离无言地动了动手指，恨不得把从衣袖里滑出的金色链子直接套到龙右脖子上勒死他！
龙右性格恶劣无人能比，除了一张脸和庞大的家世根本没有让人欣赏的地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那么多女生去疯狂追求啊？
“那么，你是准备放弃了？”肖离离咬牙笑道。
“错，我只是在等待，”龙右摇了摇右手食指，笑了，“我虽然不是浪漫的人，但却知道，哪一种方法最讨女人的欢心。”
龙右当日夸下的海口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而他仿佛没事人一样的态度却激怒了一大部分人。比如肖离离，比如好心帮他的季绯。
原来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当肖离离第N次前来游说的时候已经磨完了龙右所有的耐心。
没有心情和肖离离解释，因为接近圣诞节而周围满是喧闹的气氛。有情侣牵着手在校园里成双成对地出入，也有老师忙活着准备圣诞树。外国人的节日，只是因为加上“情人节”这三个字而蕴满浪漫的气氛。龙右出了教室独身一人走在校道上，仰望着无星的夜空。
今天已经是12月23号了，离季绯提供给他的慕容的生日天数还差两天，那女生似乎天生都要被人宠爱，连生日都在如此喜庆的节日——圣诞节呵。
走出校门，路灯已经亮了一片，冬日的白天很短，才六点多天已经快要黑透了。龙右拿出手机准备叫陈伯开车接他，最后又想了想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拦了一辆的士去川西街。
坐在车里，因为开着暖气，空气显得有些窒闷，车内的味道也不太好闻。龙右皱了皱鼻子，打开了一点车窗去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夜景流逝。天气虽然寒冷街上却依然有着不少的人，他们成双成对，年纪尚轻。似乎想要趁着自己最美的年华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场，连笑容都那么甜美。
微微眯了眯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司机却把车停了下来，龙右矮身出了车厢付了车钱，往前方看依然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金色的大天使手托福盘立在那里，在暗沉的夜空之下表情仍不掩慈悲。然后，思绪便飘远了起来。
是慕容，教会了他——去寻找愿望呢。
是慕容，教会了他——去等待。
而如今，教会了他这两样东西的人却已经不在他身边。
迈动脚步往前走，想到很久以前他曾和她一起倚在天使的脚上面，想到那次的情景和对那少年初次的敌对，嘴角不禁勾了一点起来。
“这是，可以实现别人愿望的天使。”
身旁，有谁在低声说着，因为刻意压低声音音线显得有些低沉。龙右侧了侧头，却看不清身旁之人隐在长发下的容颜。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鸭绒大衣，似乎是很怕冷地把脖子缩起，围着长长的蓝色围巾，掬着双手呵气取暖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是可爱的。
“你有试过——往天使的福盘里投硬币吗？”少女侧首，因为围巾裹的圈数太多而遮住了她大部分的容貌，只能依稀看见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迷茫，有期待，也有失望。
龙右的心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
好相似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像慕容。可是，慕容却没有这样长及腰背的长发。
“没有投过。”鬼使神差地在少女的注视下开口，龙右仰首望天。
“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或者是——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愿望？”少女问。
“不，我有。”龙右收回目光，望向少女，眼神竟然比她还要迷茫，“但是，我却找不到实现愿望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不被她原谅，害怕——再次被她拒绝。”
对话到此为止，少女呵出一口气，并拢自己冻红的手指，转身离去。龙右没有拦她。
“喏。”
不知过了多久，龙右的肩膀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诧异回眸，看着重新回来的长发少女。
“给你热可可。”
纤细五指握着仍然冒着热气的纸杯，龙右怔了怔，伸手接过。
“很冷吧？”少女低声问。
“还好。”龙右答。
“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模样和气质，很难有人拒绝得了的。”少女轻啜了一口拿在手中的另一杯热可可，抿着唇角开口，“女生总喜欢浪漫的事，总喜欢看男生为自己担心，或者是说——总是不停地在确定着什么。如果你是因为恋爱而困扰，其实还不如直接去找她，送她一束花，说些甜言蜜语，绝对好过你在这里发苦千百倍。”
龙右“呃”了一声，似乎没有明白。
“不明白吗？”少女瞪他，“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吗？男生啊，不要一味地顾及面子，其实偶尔放软一下脾气，会换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呃？”
“别‘呃‘了，有那种空，还不如赶快去找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呢。”少女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长长的头发带着些微的刺麻感划过龙右的脸颊，他这才注意到那少女其实很是高挑。
好熟悉呢。
不管是眼睛，还是背影，都和慕容好像。
可她却不是慕容。
难道是自己最近思念成疾了吗？所以才会觉得，所有的女生都有和她相像的地方……
“呼……”龙右吁出一口气，叹息，迎着一路的霓虹灯往前走，“我只赌这一次了呵，成败全在你的决定之中，慕容……”
呼出盘绕在心尖上的那个名字，虽然心已痛极，可嘴角还是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最终绽成微笑——
第二天，龙右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去了川西街。
冬日风冷，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大衣抄着兜慢悠悠地走着，围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围巾。围巾的尾端编着整齐的条形小辫耷拉在一边，很是潇洒。他的身材本就高挑，再加上出众的容貌和满身的贵气，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周围的商店都在门上和玻璃上贴了圣诞老人的贴纸，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拿礼品装饰着圣诞树，甚至有一些商店在白天就点亮了七彩灯。24号平安夜，使Z市这个被人称为“沉眠之都”的城市第一次有了喜庆的感觉。
或许人们都会奇怪，Z市拥有以“夜美人”著称的凤角街，以“乱殿”著称的南北轩辕街，却只有身为市中心的地方仿佛沉眠一样，人们忙忙碌碌，似乎连娱乐都提不起兴致。
“嗨，我们又见面了，真有缘呢！”
正出着神，肩膀却被人出奇不意地拍了一下，龙右回眸，看到站在他身后依然穿着白色鸭绒大衣的少女，眉毛不禁拧了一点起来。
“呃？怎么了？摆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少女问，被围巾遮住大半的脸庞上笑眼弯弯，听得出她话音里面明显的调笑意味。
龙右的眉毛又是一皱，想要发火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
眼前的少女，不论是身高，动作，眼神还是声音，全部都和慕容很像，除了一头长发以外，他几乎就要以为她就是慕容了。所以——就算再讨厌陌生女生的搭讪，他也不忍对她恶言相向。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你有什么活动没有？”少女也不介意他的冷脸，询问龙右的话语更像是自言自语，“我的圣诞节估计又是一个人过呢！”
“你的话真多。”不知过了多久，龙右冷声开口。少女闻言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
“哈，好恶劣的态度啊……”她笑，越过龙右往前走，“真怀疑有没有女生可以受得了你呢！”
龙右的心蓦然刺痛了一下，他瞪着少女的背影，仿佛她是这世上最可恨的敌人。
从来不觉得慕容离开的事实是这样的令他痛彻心扉，尤其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自己其实很恶劣，然后开始反思。男生和女生真的是不同的，连心中所想都不一样，就像他当初也不曾想到目空一切的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喜欢上慕容一样。
“如果你也是一个人，圣诞节我们就一起过怎么样？”少女转了一圈又回头，看龙右渐渐弥漫上忍耐之色的眼睛，瞳中笑意加深。
“本大爷最讨厌发情的母猫。”从唇形优美的唇瓣里吐出的话语低沉阴毒，龙右朝少女逼近了一步，冷笑，“别以为本大爷是好钓的凯子！”
“看你这么凶恶的样子谁都可以猜到你不好钓的好不好？”少女大笑，从口中呼出的热气透过薄薄的毛线围巾缓缓扩散，她的脸在雾色迷蒙之中模糊不清。
“那么，你就离本大爷远点。”龙右挑眉，以指挑起少女的下巴，望向她那一双和慕容相似的眼睛——“不知自爱的女人，真让人恶心！”
随即，他便推开了她——
热闹的街道，过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少女随着他推出的力道往后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嘀——”
刺耳的车辆鸣笛声兀然响起，转过身的龙右倏然回首，似乎也没有料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这番情景——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地向少女冲去，然后把手伸到自己力所能及的程度——马上——就要——抓、住、她、了。
“龙右，你这个大混蛋！”
熟悉到以震撼自己心灵的声音再次冲击自己的心脏，龙右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看着眼前依然一身白色鸭绒大衣跪坐在地上用围巾包住大部分容颜的少女，眉头皱得死紧。
终于——抓住了——
一手把她捞入怀中，还未来得及去消化她刚才无意间放出的信息，一辆车呼啸而过，带着刺耳的鸣笛声，似乎在提醒着两人刚才的惊悸。
“是不是非要我倒追你，你才肯对我说你喜欢我？”
被龙右护在怀里的少女压低声音开口，声调很奇异。
龙右迟钝地转了转眼珠，似乎才听到她在说些什么，手臂蓦然僵直——
“呃？”
“呃什么呃？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如果不是猜错了，你怎么会到如今还是这种态度？”少女继续道，“男生和女生果然不同，我放不下的东西，你却那么轻易就……放下了……”
“不是的……”龙右动了动嘴唇，感觉自己正抱着的人很不真实。可那——明明是鲜活的温度，明明是——梦境里永远无法实现的温暖，明明她正在和他一起——呼吸……
“你是——慕容？”
迟钝到几乎可以让慕容血管爆掉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身着白色鸭绒大衣的慕容一把推开龙右，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相当扭曲。
“没错，我就是慕容！”慕容扯开唇角，牵出一朵万分诡异的笑容——然后，在龙右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把扯掉戴在头上的假发，“我戴的是假发！”
“……”
“龙右少爷，”慕容冷笑，恢复成俏丽短发的样子让龙右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真的错了，竟然会听季绯那个混账的话而萌生倒追你的念头！真是——损毙了！”
然后，龙右和慕容可喜可贺的重逢，就这样完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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