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产
“怎么？破产了？”在酒店里，甄圣美把身体蜷曲着躺在沙发里，手握着话筒，冲电话那边大叫。没错，她现在正在与身在希腊的室友张潋艳通话。张潋艳告诉她她在希腊的情况。
她在希腊没有碰见白马或是黑马王子，但希腊的古玩店可把她的钱吸光光了。她自小就喜欢古董玩意，特别是来到充满神话色彩的希腊，那些古玩物更是令她爱不释手。所以她用了平生所有的积蓄买了很多陶瓷品。因为购物太多了，她不知道怎么带回中国。
更糟糕的是她买了这些东西之后，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无法买机票回中国。
所以现在，她正透过长话向她的好友求救呢。
“我老实告诉你好了，”圣美有气无力地呻吟，“我信用卡里面只有八千块人民币。喏，我当你是好朋友，这些钱我愿意和你平分。现在告诉我你的账号，我马上转账给你，然后你自己自求多福。”
“呃？这么点钱？”张潋艳在电话那边皱眉，“你把钱寄给我之后看来你在日本也要靠行乞度日了。你不是说过不玩一个礼拜绝不回去的吗？你现在才第二天。行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不用管我。”
“你不会告诉我你决定****筹钱回中国吧？”
圣美对着电话大咧咧地吼。
“去你的。”可以想象张潋艳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和我同住在一间酒店有个男人出钱请我假扮他的女朋友。昨天我还郑重地拒绝了他，还义正词严地表明本人不是拜金主义者，不吃他那一套！唉！可是现在——总之，一分钱迫死英雄汉是最贴切不过了。”
“那包不包括床上戏？”圣美挺紧张兮兮的，为好友的贞节担心。
虽然这个张潋艳不见得还保有什么贞节，因为她换男朋友的速度跟换衣服一样迅速。私生活滥得很。可是在那么远的国度，希腊耶，她还是担心好友吃亏。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人卖去做妓女？
“你安啦！那个凯子只是在这里遇上前女友，并且那个女人还带着男朋友住在酒店里。他面子上挂不住而已。所以要我充当他女朋友。”
“哦，那你自己小心点——”
“得啦，阿婆。”电话“咔”地挂了。
圣美挂上电话，扭头，有点突兀地看着眼前，“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啦？”
她问杵在前面的韩晨曦，并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坐正。为刚才的粗鲁动作都被他瞥见了，她暗暗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他面前怪紧张，怪无措的。
“我刚刚回来一秒——”他说，其实他回来很久了，足足有十分钟。只是他一直站在这里盯着她看。他觉得她随意起来挺可爱的，有点像他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位小妹妹。那位小妹妹他跟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之从搬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坐下，松开把脖子勒得紧紧的，使他有点儿透不过气来的领带。然后公事包随便一丢，公事包平平稳稳地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跟谁通电话呢？嗯？”他看见她聊电话的劲儿，不免有些好奇了。
“我那个室友，”她说，“跟你说过的，洗澡洗四十五分钟的那个人。”
“她跟我说，她在希腊把钱花光光了。”她把沙发上的枕头抱在怀里，又说，“所以她没有钱买机票回国。然后她想到与她同住一间酒店有个男人要求她充当他几天女朋友，还答应给她一笔钱。”
“那她答应了？”他问，此时他眼前一亮。因为他刚才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想今天晚上怎样才能变出一个女朋友？眼下他觉得他可以效仿那个希腊男人。所以他满心期待地，想着怎么进一步开口。
“对，”她点点头，“潋艳说得对，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在天遥地远的希腊她没有办法了。可是——”
她皱起了眉，“我挺看不顺那个希腊男人的。他自己的前女友和她的男朋友住在酒店里，他怎么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呢？难道爱情不是谈爱而是谈面子吗？他让潋艳充当他的女朋友几天，他得到了什么呢？他得到了虚假。”
“你很讨厌那种男人吗？”他有点忐忑不安了，因为他心里酝酿的计划泡汤了。他原本是想效仿那个希腊人，让甄圣美暂时充当他的女朋友。可是眼下看见她这副痛斥的脸孔，他就知道没戏了。
“是，我讨厌那种男人。爱情怎么可以是一桩交易呢？”
“那不算是爱情，”他说，“那是一种商业。你那个室友还有希腊人都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付钱，买得了面子。而她付出劳力，获得了金钱。”
“我赞成你的论调，”她说，“但是当爱情涉及到金钱，我觉得它被亵渎了。”
“你很重视爱情吗？”他有点被攫住了，他对重视情感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是的，”她的确十分重视爱情，一直奉信宁缺毋滥的准则。
所以二十四年来，她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恋爱过。有时孤单寂寞了，她也很想像张潋艳一样随便找个男人恋爱好了，或者从不断地更换男友中得到乐趣。可是她发觉她无法接受冷面式的爱情。
（冷面式：冷是缺乏真正感情的意思，而面条呢，又是以快速膨名。冷面式的爱情，是指时下那些不稳定的桃色危情。）
“我希望找到一个好男人。”最后她说。
“那么我呢？”他问。
“呃？”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我是不是一个好男人？”
“你？”
她上下打量着他，“虽然我们认识不深，但我肯定你不是一个坏人。”
“那就是好男人喽？”
“嗯，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还有待论证，”她笑了笑，“因为我们认识不深。”
“那么我给你一个论证的机会——”
“呃？”
“我是说，”他鼓起了勇气，“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她有点被吓倒了。他们只不过认识了一天，他就向她求爱了？
这是否代表他是个较为滥情的花花公子呢？她静默冥思的同时，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呢？”他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他感到自己很恶心，因为他在欺骗一个女孩。不可否认，他对她确实很有好感，但并不是现在所说的一见钟情。
她惊呆地睁大双眼，彻彻底底被他的告白吓倒了。
“潋艳说过，我不是一个能让人一见钟情的人，”她说，“因为我长得并不惊艳。”
“不——”他越演越烈，捧着她的脸，在她任何意识都未来得及袭来之前轻吻了她。“你很美，真的。”
关于这点他觉得自己倒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很美。
她的美或许没有深田纪子那样香艳融融，可是她秀美的气质就是散发着中国姑娘那股别样的风流。
她木呆地半张着嘴巴，完全被攫住了。
她从来没有被男人吻过，如今是第一次。她发觉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她的心跳快要停止，无法呼吸了。“你这是真的吗？”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自己，“你是说我们交往吗？”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太惊诧了，而他又太优秀。
“当然了。”他溺爱地摩挲她的脑袋。此刻他觉得他自己太虚伪了，他痛恨死自己的举动了。因为他这是感情欺骗。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他像那个希腊男人一样，也是酷爱面子的人。他想，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爱面子的，都不肯屈输于自己的前女友。
她幸福，他要比她过得更幸福。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要比那个希腊男人卑鄙十倍不止。
他为这种卑鄙感到战栗不止。
“也许谈一段恋爱也不错。”她心里想着，倚靠入他的怀里，“毕竟年纪不少了。”
她这样算不算是矛盾呢？上一刻才说不能接受“冷面”感情，下一刻就被他简单的一句话牢牢套住了。
也许第一眼开始她对他就已经有特别的感觉了吧，只能这样解释。
“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认识一位我在日本的朋友，好好装扮一下，嗯？”
“好。”她甜蜜地，满口答应了。
“可是你确定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当然。”他扪着良心回答。
“那么我决定用整个身心爱你，你有胆量接受吗？”
“呃……当然，我很有勇气的，而且心脏强，你尽管爱吧。”
“呵呵！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爱你呀。不过你要小心，我真的会很认真地爱你的哟。”
晚上，虹木餐厅内。
这儿是一家装潢华美的日本餐馆。此时深田纪子早早就等候在一包厢内。
她掏出一把小镜子，对镜理了理装，还一直问身边的男人，“旭日，你觉得我怎么样？这样行吗？妆会不会化得太淡了？”
“这样很好啊。”那位叫山本旭日的日本男人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在她调任到中国分公司之后，他们便分手了。但他们分手后一直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直到三年前，她被重调回日本后，他想与她复合。但她一直不肯，一直说不想再陷入恋爱的漩涡了。
但依现在的情况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是她不再爱他了。她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如果是三年前，他会相信是时间与距离消化了他们的爱情，可是现在她在他身边，她回来日本已经三年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长的时间，他们无法重擦出爱的火花。
“你是不是还爱他？”
他这样问她，使她为之一惊。
“哪有？”她笑得挺牵强，“他带女朋友来！在这个敏感的关口我怎么可以邋遢呢？我一定要比他那位女朋友美，我要他承认他的错误。”
“如果你不是还爱他，你又怎么会煞费心思媲美呢？”
“是吗？”深田纪子耸了耸肩，不去看山本旭日，她仍在对镜理云鬓。
过了一会儿，直到她满意了，她便合上了镜子，转向山本旭日说：“等会儿你一定要配合我，嗯？”
“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明知故问。”她皱一皱眉，“为了好朋友！不是应该两肋插刀的吗？要你充当一下我的男朋友很为难你吗？旭日，我们可是好朋友哦。”
“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好朋友！纪子！”他跨过桌面握上她的手，“今天晚上我们假戏真做！嗯？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喔，不——”纪子抽回自己的手，吃吃地望着他，“你两个小时前答应我的。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帮我！现在，你确定你要反悔吗？”
“我不知道你要我帮忙的是这种事。”他说。
“这种事怎么啦？很委屈你了？”
“我不是——”
还没等山本旭日说完，深田纪子便已拉他站起来。因为韩晨曦携甄圣美到了。
“你好。”
“你好。”
两对人相互向对方行礼，然后入座。侍应上了餐点。
今晚甄圣美装扮得挺美丽可爱的，就像娇贵的小公主般。
而深田纪子呢，她艳色灼灼，像盛开的玫瑰。
席间他们礼貌地用餐。彼此之间聊着漫无边际的，诸如天气之类的废话。其间甄圣美因为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水漫到她的裙子上了，所以她要进洗手间清理一下。而后，深田纪子也跟来了。
“你们恋爱很久了吗？”深田纪子问她，“三年了吗？”
“哦，不——”圣美回望她，回答道：“其实我们是今天才正式交往的。”
“呃？”深田纪子明显被震到了。
“纪子？”圣美伸出二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你没事吧？”
“哦，没事。”纪子恢复了笑容，“那你们之前根本没有交往喽？你们认识了多久？”
“我们昨天才认识，我是到日本来旅行的。”圣美说。
“哦——”纪子挑了挑眉头，似是嘲弄地，“那你知道我是韩晨曦的谁吗？”
“你是他的好朋友呀。”圣美说。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好朋友？她嘲弄地笑了笑，她才不要和他做好朋友呢。
“有什么问题吗？”圣美担忧起来，纪子的表情和笑容都令她感到战栗。
“我是他女朋友。”她说。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圣美对自己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气气我而已。”深田纪子又笑了笑，左手搭上圣美的肩，“我们在赌气！他像个孩子一样喜欢跟我赌气。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就喜欢冷落我，不过他这样做是为了报复我。因为我是个事业型女性，我总是忽略了他。所以他要报复我，因为他还爱我。否则，他不会精心报复我的，是吗？而你！圣美，很抱歉。让你成为我们赌气的牺牲品了。”
圣美脸色惨白，此刻她想向韩晨曦问个清楚。
“他习惯了利用别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纪子又说，“晨曦的确不是个好男人。他有时挺虚伪的。他很会装。可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知道么！其实我就是喜欢他的坏气，这样的他很令我很着迷。”
现在圣美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她慌张地奔出了洗手间，回到包厢里！她只想夺门而逃。她真的这么做了，不管任何礼貌与礼节。她拿起她的小包包猛地离开，头也不回地跑离了虹木餐馆。
韩晨曦追了出去，在大街上捉住了她。
“你怎么啦？”他抱着她的腰，为防她逃脱。
“问你自己——”此刻她的情绪很激动，无法平静，“你这个骗子，你根本在骗我。深田纪子把所有都告诉我，你和她根本是一对。你们在冷战。而我，只是一个被你们利用的、牺牲在你们所谓爱情底下的不幸者。韩晨曦，我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听我说——”他按住她不安分的四肢，“我和她早已经完了。完了！真的完了——三年前就完了，她背着我与她的旧情人复合，你以为这样我还会继续爱她吗？不会了，我和她完了。”
“可是她说你们在冷战。”
“她在妒忌你，你被她耍了，她故意激怒你的。”
“是吗？”她想了想，渐渐平静了。然后她扭头望入他眼里，“那你，你是在利用我吗？我承认，因为她刚才的一番话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个重视感情的人，你知道的，我不能忍受别人的欺骗。”
此刻他无法狠下心来伤害她，“我对你是真的。”他说。
他吻了吻她的唇，“我真的爱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拥吻，她感到害羞还有脸红，“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
起风了，他把她拥在他的臂弯里。
同一时间，在虹木餐馆内。
“他仍然爱我的！”深田纪子饮下一杯酒说，“那个女孩很有可能是他布的局，他要告诉我，他比我幸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原因只有一个，他还爱我——可是，他为什么要冷落我三年？”
看到深田纪子这样，山本旭日感到很痛心。
“你想知道原因吗？”他说。
“难道你知道？”深田纪子颇有思疑地睨着他，“你别逗我开心了，你会知道对怪呢。虽然你是个男人，或许男人的心思你比我更清楚。可是——总之，你不可能猜到，晨曦的心思挺复杂挺难搞懂的。”
“他误会了我们——”他说。
“笑话。”她因为喝了很多酒，似乎有些醉醺醺了，“他从来不会胡乱吃醋的。”
“我是说真的，”他捧着她的脸，试图令她清醒过来。他干脆把一杯酒泼到她脸上。
“你干什么？呃？”被山本旭日泼了一杯酒的纪子霎时清醒过来，她弹跳起身。
“这样你才能好好听我说话呀！”山本旭日也站了起来，与她平视。“他是真的误会我们了，”他说，“三年前，就是你要请假去美国为你母亲庆祝生日的那次，后来你出发之前你母亲不是打电话告诉你，让你直接回来日本，因为她决定回日本过生日，是吗？纪子，在你与你母亲一起庆度的那段日子，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我记得那是你回日本的第六天。我在酒店遇见你了，然后我缠着你要和你复合。你不答应，我就死缠烂打。最后我知道你是铁石心肠了。于是我便要求你做我一天的情人，从此之后我不再缠着你——你知道吗？就在那天，我们手牵着手在酒店里逛进逛出，韩晨曦看见啦——后来我知道他来日本是因为出公差。”
“你这个混蛋——”纪子气怒地赏了山本旭日一拳，“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喜欢你，”旭日的嘴被纪子打出血来，“我想如果你和韩晨曦分手了，那你就将会属于我了。没有他，你不会再留在中国。”
“混账，混账——”
“但是三年了，你都没有重新爱上我。我失败了，今天看见你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