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惑之吻
一连数日，傅心美都对宋语彬的不实指控感到非常愤怒。
他那天说的那叫什么鬼话？什么叫做她还爱着佟光希？！见鬼的，她根本就没爱过他好不好？当年就算对他有过一度小小的恋慕情怀，也是完全出于被他的“美色”所吸引，是最低级的荷尔蒙作祟效应，和“爱”这个神圣高洁的字眼，根本扯不上一点儿关系！
为了证明她已经不爱——哦，不对——是从来没爱过佟光希，心美在历经了几日的思想斗争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从刺绣小包中翻出岑念薇的名片，以手机拨出上面列印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此刻是下午两点，岑念薇的声音听起来有着午后小憩中的慵懒。
“哦，是心美家啊。怎么了？又想到什么新招数来拖延我和光希的婚礼？我听说了哦，你是我们家光希的初恋情人，呵呵。”
呵呵？心美略感尴尬地愣了一下，这个岑念薇还挺看得开的嘛。未婚夫和初恋情人再度相逢，她一点儿都不紧张？
“我、咳……”反倒是她因为紧张而呛咳了一声，“我是打来告诉你，有空的话，随时欢迎来我的店里试婚纱。”
“咦？”岑念薇大感意外。“你终于想通啦？”
这话听着真讽刺。心美朝着听筒咧咧嘴，“你未婚夫都拿律师函出来压人了，我不从也不行哪。”虽然不关那封小儿科的律师函的事，但牵赖给它，她会比较不心虚。
“呵呵，你都屈服了，这下子我不想嫁都不行了，唉……”
那边娇滴滴的叹息之声令心美皱起眉头，心底隐隐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怎么，岑念薇……不想嫁？
为什么？她和佟光希的感情不好？她不爱他？
很荒谬的，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心美竟然感到有点开心。
不过她想，她是因为不忍见像岑念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被佟光希那个大坏蛋给糟蹋了、才会暗地里希望他们的婚事泡汤的吧？
和岑念薇约定了上门的时间后，她挂掉电话，转头望向语彬，“这样可以了吧？”足够证明她不爱佟光希了吧？
语彬耸耸肩，表情十足无辜，“可不可以你自己心里知道，别问我。”她的心路历程何必找他确认？
心美怒瞪他，还不是这臭小子几次三番明示暗示，才害得她改变了主意？
“老板，今天可以早一点下班吗？”语彬才不怕她的凶恶相，还故意凑过来捋虎须。
“你指的早一点是……”
“现在。”
“什么？”心美掀起眉毛。他倒是很敢提要求嘛，“宋语彬你皮在痒了是不是？现在才下午不到两点半呢，你要早退可以，扣、工、资！”
“可是，今天是我和我Honey的相识一周年纪念日，我想——”
“Honey个毛线！不准去！”心美大嚷，上蹿下跳的样子丝毫没有老板的威严，也怪不得语彬不怕她了——
“像你这样单身太久的‘霉女’呢，是不会了解纪念日对我们这些情侣的重要性的。恋爱就是要用心经营才会长长久久呀。像这次啊，我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订好了高级餐厅，今天等一下还要出去买份礼物给我Honey——”
“停——”心美蹲身捣耳，心情躁郁。这个语彬真是肉麻死人不偿命，Honey、Honey的叫得她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现在是怎样？他是在炫耀自己有人爱了不起吗？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你快滚吧，少待在这里恶心我！”
她一挥手，“咻——”急着奔赴甜蜜约会的狐狸眼男子便一刻不停留地滚了。
当晚，佟光希和女友岑念薇照例在Bistro用晚饭。他二人的约会模式是每周一次在餐厅吃饭，之后看电影或游车河。这些无聊的固定节目从来没有人反对，反正也没人真的在用心经营。
前菜未上，佟光希率先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彩色铜版纸，递到岑念薇跟前。
“这是Vera Wang这一季的婚纱型录，你看中哪件和我说，我让淑明去订。”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着。
岑念薇冷眼睇他，并不伸手去接。
“请问，我有没有说过——我只穿心美家的婚纱结婚？”她一字一顿，有些挑衅地反问。
佟光希脸色一沉，“别跟我任性。”他没耐心应付她的小性子。
“对未婚妻的态度这么不耐烦，哈，我真是越来越期待我们的婚姻了。”岑念薇语声甜美地讽刺道。
“傅心美已经说了不做我们的生意，你还想怎么样？”他望着岑念薇精致靓丽的妆容，反问道。真奇怪，对着不爱的女人，连生气都懒得。
“她是不做你的生意，可并不代表不做我的。”岑念薇粲然一笑，“事实上，我已经和她约好试妆的时间了。”
“哦？”佟光希淡淡扬起眉，尽量让自己别显得太过诧异，“那很好。”轻点一下头，好像只是被通知了明日的天气。
随即，他垂下眸光，望着桌沿摆放了已有十分钟的Bellini，杯缘的气泡已经慢慢萎靡。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女人突然变卦了？之前明明立场那么坚定不是吗？
他不信那封律师函真能够威胁得了她。他了解傅心美，她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岑念薇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哄得她回心转意？
还是……自己的未来岳父爱女心切地插手了这件事？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岑念薇再度开口挑衅：“哈，你现在心里该不会很失望吧？你其实很希望傅心美可以继续拒绝你，那样你就有借口再一次跑去找她了，我说得对不对？佟光希，其实你根本就放不下她吧？何不干脆像个男人那样，承认你还爱着她？”
短短几句话，听得佟光希面色铁青。手指紧扣住杯脚，力道紧绷。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他扬唇反击。
“彼此彼此，我也没多喜欢你。”岑念薇哼笑一声，“不过我们必须学着适应对方——最起码，也该学着忍耐对方，不是吗？毕竟是要结婚的人了。”说完，她不再理睬他，低下头去和盘中的冷牛肉奋战。对这个无爱的婚姻，她所能做到的反抗，也只有这么点了。
佟光希定定凝视着未婚妻使用刀叉的优雅手势。有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要选择放弃那个自己真心爱着的男人？只因为他穷，因为他没地位，他的爱就可以这样被随意抛弃吗？
今日的岑念薇，和当初的傅心美，怀有的怕是同样的心情吧？穷小子不配拥有爱情。
他无声冷笑。只是，他的位置变了，从一文不名被女人嫌弃的落魄，到现在有女人愿意只为了他的钱而嫁给他——这角色的调置，显得多么讽刺。
他也低下头，兴致缺缺地吃掉盘里的沙拉。再抬眼时，目光却被角落处的一张两人桌给吸引住了——
那个正对着他的男人是宋语彬，而他对面坐了一名黑衣男子，雄壮的背影将宋语彬的脸庞遮去了大半，却遮不住他脸上幸福飞扬的神采。
佟光希有些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怎么看，都觉得那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很快地，他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他眼睁睁看着宋语彬伸手捻起餐巾，向他对坐的男子唇边按了过去，替他拭去嘴角的食物残渍，片刻后，白皙的俊脸上漾开了甜蜜的笑容。
佟光希猛地抽起桌巾，站起身来，在岑念薇和其他食客讶然的目光中，大步朝角落的那一桌走了过去。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表情隐怒地瞪着宋语彬，“你是同性恋？！”
他质问的音量不大，但还是引起了众人的侧目。宋语彬呆住了，持着餐巾的手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中。
周围一阵骚动。穿燕尾服的侍者连忙一路小跑了过来，手按佟光希的肩头，警告道：“先生，麻烦你不要在餐厅里大声喧哗。”又急忙低下头去对宋语彬和他的男伴道歉：“二位，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店并没有歧视……唔，任何一位来这里用餐的客人的性向的意思。”
解释得很有诚意，可惜于事无补。不少客人将好奇的眼光投向这边，并伴随着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
侍者额角挂下一滴汗，看来这次不是送个甜点就能解决的小CASE了。如果有好事者捅给媒体说他们餐厅歧视同性恋顾客，问题就严重了。
奈何，佟光希仍是不肯放过宋语彬，凌厉的目光紧盯住他白皙的面庞，“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傅心美呢？”
“我……”语彬这下才明白什么叫做有口难辩。傅心美那丫头害死他了，没事和他假扮什么未婚夫妻嘛！害得他现在被佟光希怒瞪、被Honey以猜疑目光冷睇不说，还被整个餐厅的闲杂人等围观哎！
“其实……”他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实情，“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位才是我的男朋友。心美只是我的好姐妹而已。”他无法出卖爱情，只能选择出卖姐妹了。
“啪啪啪！”为了表明餐厅立场，侍者立刻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拍起手来，表示强烈支持客人的出柜宣言。
宋语彬怒瞪侍者一眼，拍个屁啊？会不会读空气啊？此刻餐厅内的气氛已经够诡异的了！
然而他诚实的招认，并没有令佟光希的神色和缓多少。
“傅心美知道这件事吗？”依旧是寒着声音从牙缝间挤出的质问。
语彬缩了下脖颈，有种被逼供的感觉。这男人板着脸的样子还真是吓人呢，“她知道啊。”不管了，全招了。
“那她还要和你结婚？”眉头再度深深揪起。
“她硬要嫁我也没办法啊！”见对桌的Honey表情疾变，语彬连忙举手发誓，“不是！我对傅心美一点意思也没有！是她逼我娶她的……啊，不对，她也没有逼我真的娶她，她只是利用我……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假扮未婚夫妻而已……喂，Honey！你别跑啊！听我解释！”
围观群众傻眼，大戏年年有，今晚这场特别High。只见细条狐狸眼美男追着高壮的黑衣同志爱人而去，临走前还给了佟光希悲愤交加的一眼。
佟光希也仅是呆愣了一秒，便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只留下岑念薇一人依旧坐在原位。男伴中途离席，她丝毫也不觉得丢脸。不管周围食客投来的怜悯目光，她优哉游哉地招来另一位侍者——
“请问佟先生有押他的信用卡号在这里吗？”
侍者点头：“佟先生是这里的老客人了。”
“很好。”岑念薇打个响指，吩咐侍者，“请给我86年的Quintarelli，嗯……先开两瓶好了。”
“可是，您会喝醉的。”侍者面有难色。这女人真是心狠手辣，上千块的红酒一点就是两瓶。
“不用担心。”岑念薇甜甜一笑，“我只是拿来漱口。”
午夜零点，门铃大作。
前一刻好不容易才沉入梦乡的傅心美，怒气冲冲地从床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奔向门口。
搞啥？午夜凶铃啊？不过她不怕鬼的，敢吵扰她睡觉的不明生物一律踹死！
她按开可视对讲门铃下方的红色按钮，小框中出现的人影立即让她呆愣在了玄关处。
佟光希？！
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
心美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她这么不走运竟然梦到这个讨厌的男人？
不，不是梦，就算是，此刻也早被那响个不停的门铃声给惊醒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头没梳脸没洗妆没化，身上还穿着酷似囚衣的黑白条纹长睡衣——她这副丑恶的样子，可以给佟光希看到吗？
“可恶！”心美怒啐一声，身体却如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急急冲向衣橱。拉开橱门，她穷凶极恶地从里面挖出一堆衣裙，双手抱着扔到沙发上，又弯下身子从里面翻找合适的单品。
“铃——铃——”门铃声急急如催命，大有她不开门就要一直按到天亮的架势。
“Shut up！去死！别按了！”心美烦躁不已，嘴里不住低咒，手下翻弄衣物的动作却停不下来。到底穿哪件好呢？白纱裙？不好，会显胖。牛仔裤？太普通。碎花衬衫？看起来会很像夜市里练摊的欧巴桑吗？
等等！她在干吗？她蓦地停下手上动作。
这太荒谬了，当得知佟光希在楼下，她竟然紧张兴奋得第一时间奔赴衣橱挑选华服准备接驾，就好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终于等来了君王的宠幸？
她疯了吧？！
她干吗要为了佟光希而特地梳妆打扮？她甚至不该让他上楼来！
心美扔下手中的艳色布料，走回门口，按下通话键：“你来干什么？走开！”对对对，这才是她该有的态度。
“我有话要和你说。”隔着不甚清晰的屏幕，心美仍然能看见佟光希脸色铁青，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怒气——等等，怒气？
奇了怪了，他干吗生气？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不是吗？而这个深更半夜把她从床上闹起来的坏家伙，现在板着个脸是怎样？
心美索性开了铁门放他上楼。她倒想知道他半夜跑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所为何事。
门扉一被打开，佟光希半点不客气的质问声便响了起来：“你要和那个同性恋结婚？”
心美愣住，“啊？！”
原谅她，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的开场白会是这么一句。
呆怔三秒钟，她猛地伸出手拍上门。虽说现在夜已深了，但让邻居看到有个陌生男人站在她家门口，也是挺不合适的。
她努嘴示意他随她走进不大的客厅。
佟光希环视了一下这间单身公寓过于儿童化的卡通摆设，思忖片刻，脸色有些尴尬地坐在了蘑菇形状的充气小沙发上。
“这么晚了，我可没心情泡茶招待你。”心美环起双肩，瘦小的身子靠于门框，“说完了就回去。”
佟光希被她这冷淡的样子弄得愣了一下。他满腔的焦虑，仿若一个挥空的拳头沉到了空气里，以至于此刻他颇有一种闪到腰的别扭感觉。
“宋语彬喜欢男人。”沉默数秒，他期期艾艾地开口。
这又不是什么新闻。心美挑起眉，“所以呢？”
“你疯了吗？打算嫁给他一辈子守活寡？你找不到正常的男人和你结婚吗？”见她神色平静，他生气了，质问的声音带上严厉。
心美蓦地咬住唇。不愧是讨人厌的佟光希啊，他进门不过两分钟，说话不超过五句，她已经气得想对他飙粗话。
“干么？现在是只准你结婚不准我结婚？”反驳的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的……像是在吃醋，连忙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我至少不会蠢到去嫁给一个同性恋。”
他话语中的嘲讽令心美愤怒得眯起了眼睛，“我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关你屁事！”
“真粗鲁。”他眼色一暗。
“Again！我粗鲁关你屁事！”心美冷笑，一阵莫名的凉意令她环抱住自己的肩头，“佟光希，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一些，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这句话很管用，瞬间令他哑口。
的确，他是她的什么人呢？他何必这么在乎她打算嫁给谁？
她愿意做蠢事，愿意搅乱自己的人生，愿意和宋语彬双宿双飞终身做一对假夫妻都好——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这样替她着急？当他得知宋语彬不可能和她发生什么的时候，竟然还矛盾地……感到了一丝窃喜？
佟光希不再说话了，脸色阴郁着，与她僵持着，却不想离开。
“你说完了？”心美挑眉问。
他不回答。
“那可以走了吗？”
“怎么瘦成这样？”
答非所问的一句，再度使心美愣住。这男人搞什么？没头没脑地问的什么鬼问题？还有，干吗拿那种眼神瞧着她？
她想她八成是眼花了，因为她竟然从他湛然的黑眸中找到了一丝丝……近乎于心疼的神情？
当即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扯扯身上的特大号黑白条睡衣，“没什么，减肥而已。”
“好端端的减什么肥？”他仍记得她当年肥嘟嘟肉滚滚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爱。
呵，他还敢问？！一句话踩中雷区，心美只差没气得跳起来。
“当初不是你嫌我土，嫌我胖，嫌我长得不好看，才不愿意和我交往的吗？”大半夜的她也不想如此动怒，可是——佟光希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真的很欠打啊啊啊！
“佟光希，你根本就忘了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了是吧？我们……我们连吻都吻过了，你才说嫌我土，说我没资格当你的女朋友……妈的你有种当初就不要吻啊！混蛋，始乱终弃的大混蛋！”不妙，怎么觉得鼻子酸酸的？她还没骂过瘾呢，这些年来心中苦苦压抑的自卑感和愤懑情绪，还没尽情发泄出来呢！
心美蓦然伸手蒙住脸。拜托，不是要哭了吧？她怎会这么没出息？随便吼个两句就带上哭腔了。
“你……说什么？”佟光希愣住了。她突然高涨的怒火和眼眶中强忍的泪光令他心中倏然一慌，但更多的是迷茫，“嫌弃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过她“没资格当他的女朋友”这样混账的话？！什么时候说的？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那么——后来她的不声不响离去，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些伤人的话语？
而不是因为他家发生了变故、他不再是家境殷实前程似锦的白马王子？
深远的记忆之中，仿佛有什么被猛然触动，仅是一个细节的逆转，就推翻了他脑海中所有留存的回忆版本。
好像……好像他的确有那么说过。
他心下一沉，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当时有个贫嘴的兄弟不知是第几次拿傅心美的事来开他的玩笑，而他觉得很害臊并且不胜其扰，便嘴硬地撂了几句大话回呛他。
当时好像说了她太土，不配做他的女友……总之是类似的意思；因是无心快语，片刻后也就忘得精光了。
却没想到那么巧，被她听见了。
也因此，把她给气跑了。
所以这样说来，当初的分离——完全是由于他的一时虚荣和口舌之快而造成的吗？
天，这好荒谬……怎么会这样？
佟光希咧开嘴角，想绽出一个苦笑，但心中的懊悔和酸楚，却以几乎失控的速度泛滥开去。
“如果——如果我说，当初我并不是那样看待你的，我其实……是真心想要和你交往的，你会相信吗？”
他有些恍惚地望住心美受伤的神色，哑声问道。
她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是那么瘦小，嶙峋的肩头微微颤抖着——都是因为当初他嫌她胖，她才去拼命减肥、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吗？他胸口狠狠一抽。好心疼她……
“现在说这些，已经失去意义了。”昏黄灯下，心美猝然别开眼。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对他怀恨在心是非常幼稚的行为；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而他，也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当初他的话是有心或者无意，都已不能再改变什么。何必追究？又何必记恨？
“我已经……一点儿都不在乎了。”她抿紧了嘴巴，努力扬起释怀的微笑，“托你的福，我现在变得漂亮多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还有，我不会嫁给宋语彬的，他也不想娶我——你实在是多虑了。”
“心美……”他轻声唤，黑眸中闪烁复杂情绪。
“拜托不要这么叫我！别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讨厌，声音怎么又带上哭腔了？她重咳一声，努力粗起嗓子，“我们当初又没有正式交往过，充其量只能算是校友而已……对吧？校友嘛，根本就是一种很松散的关系，我才不——”
未竟的语意，突然沦陷在他重重袭来的深吻之中。
心美大惊，惊呼声却被他的唇舌吞没。他的身体充满力量，双臂强蛮地将她按至墙边。她无法呼吸了，双腿虚软得险些站不住，只是无助地被他抱着，任他吻着。令人昏眩的热吻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渺小，小得好似能够被他紧紧包裹在手心里，小得几乎变成了一个零。
他，变了好多……当年的他不是这么亲吻她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佟光希终于放开了她，额头与她相抵，急促地喘着气。
“我……”他的黑眼睛里闪现一种被困住的神情，声音也嘶哑着，“我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心美怔住，这时才觉得心悸，是呵……他为什么要吻她？他为什么——竟敢吻她？！
他明明已经和另一个女人互许婚约了不是吗？
而不争气的、没出息的、只会逞强却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的她，为什么竟也默许了他的吻？刚才的某些时刻，她甚至很享受与他唇舌纠缠的火热！
天，她真是疯了，竟然陶醉地亲吻着别人的未婚夫！
心美猛然伸出手，一把推开了佟光希的身体。她脊背抵住墙壁已不能再退，但神情瞬间冷硬了下来。
“佟光希，请你现在马上离开。”她声音颤抖着下逐客令。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发现，他的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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