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白夜之章(神所爱的少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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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冬蝉(1)

最坏的事,并不是以茉芽的死作为终结。

就像某本小说里说的:当你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其实,不过只是开端。

“少爷,换好衣服了吗?”

房门被从外侧推开。郑桑穿着深色西装,唇边惯常的浅笑被难得一见的严肃取代。静静地站在镜子前面,以缓慢的动作打着领带的少年,蓦地,被惊动般地回头。长过了眼尾的额发碎碎地贴覆,盖住了眼角。僵硬的表情和动作,散发出受惊后紧绷的余韵。

“律师已经来了。我们也下去吧。”

向他伸来的手,一如他初来这幢大宅时见到的一样,干燥温暖。但是真的把手搭上去,才能感觉那其中,也有着属于青年的略略不安。

“走吧。”

少年说着,低下了头。走在了郑桑的前面。身上这套适宜少年体形的西装,是丧礼的时候,特意定制的。

一前一后地走去,只是视角改变。已经习惯的家,再一次变得陌生起来。铺在阶梯上绵延往下的地毯也好,安静如人偶静坐其间的家人也好,都散发着奇怪的韵味。

从楼梯处的平台往下望,脑部因缺血造成一阵眩晕。

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宴会好像还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但是当时把手放在他肩膀,笑得宛如天下在握的男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景岚努力克制想要呕吐的冲动。

从关岛回来后,因一系列的冲击,他一直没有好好吃饭。胃里很空的情况下,稍遇刺激,就有强烈的恶心和头晕伴随其来。

关岛之行。

普通的学年之旅。

它所造成的悲剧,对于景岚这个个体而言,最大的影响力并不是茉芽的死。

而是郑临渊的过世。

而这,也正是当初郑桑口中所说的:最糟糕的事态。

接到了景岚出事的消息后,在与郑桑一起搭乘飞机赶往关岛的途中,郑临渊于机上突发心梗而猝死。

医生解释说与焦虑有关。郑临渊的身体自从上次出事后就一直状态不良,连续开会后又听闻爱子出事,再加上飞机内的气压变化,引发急病,并非罕见的事例。

出了这样的事,景岚连茉芽的葬礼,也无法出席。

他自己家里,就先要面对难以摆脱接踵而来大大小小的麻烦。

首先是郑临渊的葬礼。

普通人包括郑桑都认为火葬就好,但他们欠缺可以发言做主的地位。

紫荆以出人意料的镇定面对着此次突然发生的事故,甚至没有如景岚想象的对他迁怒。但她以妻子的身份,合情合理地要求举行土葬。虽然这个想法在一般人看来过时,但对于有权有势的郑家来讲,就变得是可以理解的做法。

郑殷不切实际地提出海葬。说想让父亲的骨灰洒向海洋,连景岚都觉得这很荒唐。

无论是紫荆或者郑殷,都是郑家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此刻,却没有人敢于反对他们的意见,这一切的成因,是由于郑临渊没有设立遗嘱。

“大家都到齐了吗?”

郑家的私人律师,王祖鹰,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绅士。头发带了些波浪卷地向后梳拢,领带上别了暗色的卡子。双手交握,挡在嘴前,狭长的眼角透露出一少许哀愁的目光,环顾着或站或坐的——他多年来老主顾的继承者。

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连双腿都抬起来踩着沙发的边沿,低头以手指抚摸细巧的脚趾,长长的头发垂在腿边的女子,是他当事人法律上的妻子。但是王祖鹰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根本谈不上感情。

只是出于减少麻烦和身份的考虑,才会在结发妻子死后,娶了紫荆的郑临渊,对年轻的夫人仅只视为合法的玩物。而当他因意外丧失了某种能力之后,连唯一的用途也失去了的女人,就成为看到也觉得碍眼的无用之物。

如果郑临渊活着,紫荆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可一生自负的郑临渊,如同所有踌躇志满的成功男子,他拒绝想象自己的死亡,也根本不屑在壮年之时就设立遗嘱。

也因此。

“根据法律,在场的诸位,夫人——紫荆,长子——郑殷,被以收养方式承认血缘的次子——郑晓微,在法律上已形成父女关系的——郑萌萌。你们作为他的直接继承人,将平均分割先生的财产,均享有继承财产的权力。”

客厅里笼罩着瞬间的沉默。

虽然结论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共识,律师略带尴尬地抬眼看向郑萌萌,“小姐。由于你未成年的关系,财产将由你的监护人代为管理。”

“我也是吗?”

景岚有点突兀地插话进去,冷冽地注视着王祖鹰。

少年只是坐在丝绒椅上,略略抬眼,但眼眸中包含的感情,却让王律师下意识地察觉到空气中涌动的冷意。

“这个……由于你尚未成年,财产可以由你的监护人,也就是作为第一顺位的郑殷先生来托管。”

虽然法律上作为母亲的紫荆才是第一顺位,但郑家情况特殊,紫荆是无血缘关系的继母,因此第二顺位的兄长,由于血缘最近,就升至了第一顺位。

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郑殷已经成年,有足够的资格管理自己以及弟弟的财产。

“不好意思。”

站在景岚背后,郑桑皱起眉,“代理监护人和被监护人有利益冲突的情况,可以选择重新指定监护人吧。”

“我也不好意思。”郑殷笑着回眼,抬手提问,“你是说我和晓微有利益冲突吗?”

来这个家这么久,但是景岚刚刚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郑殷和郑桑对话。以往总是相互无视的二人,因郑桑提起郑殷时礼貌客气的态度而令他一直忽略了这点,现在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诡异的不自然。

王律师叹了口气,把女佣人心惊胆战送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恕我直言。你们还是不要纠结得过度比较好。”他不仅是郑家的家庭律师,也是郑临渊旗下公司的法律顾问,“你们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情况,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棘手。如果想要闹上法庭,大概三年也无法理断这种官司,而同时你们有那种时间来应对你们内部的争执吗?”

虽然这是不客气到了极点的发言,但是有效的程度从立刻选择闭嘴的郑桑脸上就可以一窥究竟了。

郑临渊作为企业的最高顶点,就是郑氏的招牌,而郑氏不是仅仅属于在座的这么几个人。即使拥有了股权,也无法将固有势力视为私有财产来等同对待。

“紫荆、郑殷,你们想好要怎么出席明天的公司会议了吗?”

王律师左看一眼,又右看一眼。以一盏垂饰以紫白流苏的台灯作为分界,分别坐在左右椅子上的紫荆和郑殷二人,头部微转,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知道我这样讲话很逾越……”王祖鹰放轻了音量,“但是我已经跟在郑先生身边做事很多年了。我不想,也不能,更不愿看到,他的妻子儿女,在他过身之后,受到其他人的排挤。”

“我明白的。”郑殷冷静地开口,“旁系也好,公司其他的分支股东也好,大概既慌乱,又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王律师,请你先到偏厅小坐。我们一家人有些私房话要说。”

王祖鹰看了一眼郑殷,当即表示了服从。他没有想到,在郑临渊过身后的今天,带头讲话的竟是这个一向柔和乖顺的青年。

木制的门框摇晃了两下,自然闭紧。

大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手指在沙发上划了几下,紫荆抬头,“要怎么做?”

景岚的大脑一片混乱。

说真的,他完全都还在一个反应不及的状态里。

也很羡慕郑殷可以那么冷静。

他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年纪。如果他再小两岁,如十三岁的郑萌萌,那还只是小孩子的年纪,即便全无主张,只会张惶发呆,也不必有任何惭愧。

或者,再大两岁。他十七八了的话,理所当然地挑头去公司。就算开始稚嫩青涩,只要有几个忠心的旧部尽心扶持,渐渐也可以成长为郑氏的统领。

可他是个少年。

毫无担当会被小觑,妄自出头照样遭人轻蔑。何况,即使没有一个人用语言指责他,他却觉得,事情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轻率的举动。

也许郑临渊就不会死。

明明就对这个父亲欠缺亲近的感情,但听闻他竟然已经永远不在了的一刻……他所受到的冲击,其实超越了他自己的想象。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面就扎扎实实给了他拥抱的男子。

他想到了骄傲地对他笑着,说你根本不用刻意为别人做任何事的那个男人。

在他身边时,一直觉得害怕、畏惧。现在才感觉,那个令人生畏的男子,是他背后最强有力的支持。

即使爱是有条件的。

但那样的爱,也同样是一种不容怀疑的真实。

即使他嫌厌只是因为血缘就爱着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郑殷残疾了就抛弃他的父亲,但只要一直被给予,就会产生无论如何也无法认真讨厌对方的想法,还是渐渐地积累起了对于那个人的感情。

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温柔,只是慢热和迟钝。当他意识到对郑临渊产生了“父亲”认同感,却已经失去了他。

“我们在集团的股份,加在一起,超过百分五十。”低头凝视袖口,郑殷开始向他们说明,“父亲因为这百分之五十的绝对,而是集团的最大控股人。但我们把它分割开来的下场,就只会成为普通的股东。”

“然后呢?”紫荆问。

“平嘉凌握有集团百分二十的股份。在集团他的地位仅次于父亲。”

“平嘉凌和你父亲关系很好。”紫荆皱眉强调。

“可他和我们没有关系。”郑殷苦笑。

“我们不是可以和他对抗吗?”景岚有些搞不懂。

“不是以这么简单的总数来划分的。”郑桑拿起水果刀,把桌上的苹果,切成了不等量的几份,用以说明,“你看,一个苹果,我可以切成五份。你有三份,我有两份。你的三份合在一起比我的两份要大。但当你拿你的一份和我的一份来比,却是我的一份要大过你的一份。这好比平嘉凌在华兴地产——我们的子公司占据的百分之六十的股权。也就是说,虽然在总量上,他只有百分二十。但这百分二十,集中的分部在一些重要的旗下产业里。在那样的地方,他就反而拥有局部优于我们的趋势。你明白了吗?。”

景岚费解地蹙眉,因郑桑说得太快,他其实不太懂。

“当然。”郑桑继续总结,“如果真的和他闹翻,最坏的结果,就是郑氏集团分裂。我们失去那几个重要的子公司。而他脱离郑氏集团。”

“他不会的。”郑殷淡淡插话,“他有野心。我们也没到那种最坏的地步——非要断腕。”

“那要怎么办?”紫荆第二次抛出同样的质疑。

手指在唇边摩挲,郑殷口吻柔和,敛眉望去,“小紫,你对管理公司是不行的。而且,也没有兴趣。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托管人。这样我就可以出席股东大会。”

“那我呢。”紫荆眯了眯眼。

“你和以前一样,继续过舒适的生活。不,你比以前拥有了实质上的财产和自由。我们可以请王律师为我们拟定合法的代理手绪,你知道我不会占你的便宜。”

“……抱歉。”紫荆垂眼,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愿意呢。”

“你拿着那些股票其实并没有用。你不会想要介入管理,一样是分红而已。请你帮我。”

“你怎么看?”紫荆没有理会郑殷,而是抬起细巧的下颌,将问题抛向郑桑。

“我只是一个可以住在家里的秘书。”郑桑谨慎地选择用词,“不过,我觉得大少爷说的是正确的。他只有得到您的支持,才有可能成为公司的继任者。”

“你是说,”紫荆想了想,缓缓地讲,“我们把股权都委托给郑殷,让他去打拼?而我们,就继续像以往一样,坐享其成?”

“这是唯一的办法。”郑桑蹙眉,交握住双手,“郑家要有一个继承者。如果先生还在,可以慢慢扶持,但是现在他不在了。要郑殷少爷去公司,形如战争,却又不得不战。而给予他股份的管理权,是最基本的支持。”

“那么……”第一次把视线转向了呆坐着的景岚,紫荆注视着他,微眯的凤眼似促狭又像挑衅,“你愿意吗?”

“累了吗?”

看着少年倚在床上双臂弯起垫在脑后脸色苍白的样子,郑桑温柔地问询,一边递过牛奶。就势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冬日的窗外已是一片昏昧。

花园里的装饰灯,似乎也为主人的死而哀悼般的,转为暗淡。

已经充分泡过澡,脚趾都被热水浸得粉红发皱,还是觉不出温暖。用脚在白色的被褥上无意识地揉捻着床单,景岚漆黑的眉毛也不自觉地打皱。

或许是房间太大的缘故,即使开了暖风,还是觉得会有寒气从窗缝入侵。

接过郑桑递来的牛奶,他老实地点点头。会令人察觉茫然的语声,也无助地泄出:“茉芽竟然会遇到那种事……”而他却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郑桑说,“重要的是现在要怎么做。”

“说过去就可以过去吗?”

景岚不服气地睁大眼眸,微微提高了音量。虽然他本就不是易于激动的心性,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折腾,也令情绪变得易于放纵。

“因为茉芽小姐虽然死了,但是你还得活下去。”郑桑的冷静稍显无情,可是望着景岚的目光又包含了一抹纵容。

“我知道你对茉芽小姐的死很难过。也明白对于先生的过世,你也同样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问为什么已经毫无意义。既然你一定得活下去……就只好让不快乐的事和情绪,统统变成一夜梦醒之后全部斩断的过去。”

这样的话,很难反驳。但是景岚没办法如他所说的简单转换情绪。

“二少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

郑桑坐在床边,不动声色的样子问着:“你想要拥有的,是怎样的人生呢?”

“为什么这样问?”景岚愕然地抬眼。

“要是只想过轻松的生活,只要逃往那样的道路就可以。但是在做出选择的同时,也就失去了各种未来的可能性。”

不想被人擅自责备为懦弱的胆小鬼,景岚略觉屈辱地咬住嘴唇,“要是……要是我想要变强呢?”

“那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霍然抬头的缘由,其实是有一点,被郑桑的话惊吓到。青年看似温和的娃娃脸下,隐藏着某种类似金属般的决绝。

那种可以坚硬也可以柔软但本身不会质变的东西,让景岚产生了向往的情绪。而他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是面对茉芽,就可以简单说出:我想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但是面对郑桑,他却迟疑着,或者说,他根本不敢说出这样听起来很没用的话。也许,他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因为害怕会被抛下,就想要选择哪怕是装出来的坚强的面具。

天上的星星,要先被看到,才会存在。

人类也是需要相互成为载体,才能够生存下来。

“我想要变强。”

扯住郑桑的衣角,低着头的景岚,觉得自己像在说谎。而他究竟说了怎样的谎言呢,他又茫然着无法想象。

“那么总有一天,你就会成为我的先生。”郑桑微微地笑了。他柔和的笑容和轮廓带着某种坚硬的感觉,就像隐藏在柔软事物背后无以名之的金属。就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刺伤这个男子。

“对于紫荆小姐的提议,你怎么看?”

“她是想要我把未来属于我的股权,交给郑殷管?”虽然说了让他好好想想,但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景岚觉得根本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你怎么看呢?”

“我不愿意。”

漆黑的发丝在脸上掠过明暗不一的剪影。少年简洁地回答,抿紧的嘴唇散发出的是抗拒的气息。

“我无法信赖郑殷。”

郑临渊死掉,连郑萌萌这个无血缘关系的人,都象征性地掉落了眼泪。可是他根本没有从郑殷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痛惜。就连普通程度的诧异都没有。况且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的他,现在却热心地关心集团的未来,实在无法不令人感到可疑。

“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奇怪吗?”景岚眉心紧皱,目光灼灼,“父亲真的是死于心脏病吗?你当时和他在一起,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少爷啊。”郑桑说,“真相是怎样,往往是所有事情里最不重要的环节。”

迎视少年不解兼不满的视线,郑桑用手去抚平那双开始习惯紧扣的眉梢。

“要活着成为一个大人,有时就得明白,真相是什么,其实不重要。强的人所说的话,就是真相。对情况最有利的选择,就是真相。对你来说重要的事物,就是真相。您愿意相信的人告诉你的就是真相。”

“你要我,相信郑殷?”

“不。”深深的看了一眼景岚,郑桑说:“我请你相信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来做。”

把被子拉高了一点,景岚小声地说着:“真奇怪呢。要我相信郑殷我无法做到,但是让我相信你,好像可以。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人类是很聪明的。”郑桑轻手轻脚地把牛奶杯拿开,细心地帮他拉了拉被角,拉到下颌处时顺势抬手抹去那里沾染的奶渍,“会本能地选取对自己无害的东西。”

“好吧……”做出了决定,心里就稍微舒服了一点。与此同时,才感觉到浓烈的睡意,景岚把手压在侧脸下,闭紧睫毛的同时嘟囔着,“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像你一样,选择什么有利的东西,当成是真相……”

看着其实有一半意识已经陷入朦胧的少年,郑桑十指在膝头相对,转头望向分布在窗帘后布满十二月景色的寒窗,讲故事般地悠闲自语:“我比现在的你还要小的时候。有一次和老师发生了争执。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只要我肯道歉、承认犯错的是我就好……”

但是当时的他,并没有那样做。

平时,总是忙碌的父母,对小学生的他,也没法予更多时间的照顾。意外地接到了学校老师那样火大的电话,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会造成孩子的管教问题,因此,那一天,本来以为不会来的他们,放下了全部的工作,一起赶往那所小学。

“我的父母并不是赶去责备我。他们是很好的爸爸妈妈。”用了孩童的口吻说话,郑桑微敛的眼底也涌出了一抹柔软的温度,“他们是害怕我会被老师过分地责备。虽然他们总是很忙,无数次对我爽约。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可他们也是真的爱我。甚至可以说把我溺爱成了连一句‘我错了’的违心之言,都没办法讲出的正直傻瓜。”

他转过头,看了眼少年,发觉景岚已经睡了。

郑桑抿起唇角,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印在那个洁净额角的月光的光束。

“结果……我却因此害死了他们。他们搭乘的车在雪中发生了事故……”

无数次想过。

要是能对所有的事,都不负责任地一笑置之就好了。

——那样的话。

他就不会害死自己的父母。

“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唇边加深黑暗的笑意,青年微妙的语音徐徐,“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坚持,就算我是对的。面对强于我的人,我也可以说是我错了。就算要丧失自尊或者更重要的东西,让我下跪哭泣还是怎样,只要能达成目的,也就变得全都可以。也许,我早就没有尊严或者信仰那么纯澈的事物。更何况我完全无法了解,逞强的自尊心到底是什么呢——虽然所有人都说那是重要的东西。”

垂首看着发出绵长呼吸完全睡着的少年,郑桑微偏着头,露出费解的样子。有几丝微长的发丝划过耳畔,垂过脖颈。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面容无辜,却又目光深郁。

“其实重要的事物根本不能假手他人。抱歉,我骗了你。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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