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摩天轮
东流无阻。
巨大的摩天轮飞速旋转,
阳光下的光斑轮回着草地的青黄,
蟋蟀歌唱。
你从草坪下伸长双手,
你竟然说还忘了唱出那句“昨夜星辰昨夜风”。
在这样一个时节,
荒草疯长蔓延,
诗意仍然打不破年代久远的沉默与静止,
摩天轮还在旋转,
草地已是青黄交替了好几回,
岁月不随摩天轮的腐朽而模糊。
摩天轮朽了,
修一个更大更牢固的。
在这样一个时节,
哪怕用水泥地代替草坪,
哪怕谁谁谁的呐喊声再猛烈些,
掩盖与演示不了岁月的无声,
一切都其实在无声中进行,
女子做爱的高潮也痛得哑口无言泪流满面,
婴孩坠地,撇撇嘴,
明白懂事代替曾经的叫嚷。
每每想起已不复存在的摩天轮,
我就开始旋转起来,
像是天地间的一缕薄烟,
在摩天轮的搅动中飞散世界的每个角落。
我们有一些女同学或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亲友,我们曾见她们嫁给了一些水电工、砖瓦匠,注定一辈子的平凡,我们窃窃私语替她们伤感,感到她们人生的不值。她们是多么的不幸啊,过早的断送了自己的年华。当我们打拼过、追求过、爱过、恨过,我们最后过着拮据的日子或高高在上,我们才知道她们那种幸福。但我们不该后悔,因为如果我们不追求又怎么会看透呢?我们并未错过人生,我们已尝尽了所有,而我们会叹息,叹成功来得太早或太迟,令我们忽然激情远去,一世的孤独,所以,我们只得顽强的打拼。
一代一代的人就这样走过,如革命的前仆后继,缓慢又锐不可当,一代人的牺牲总得换回点什么,抑或错谬加深,亦或柳暗花明,不管怎样,这只是微小的,与集体、国家相去甚远。
在嘉陵江边,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朱平近况。她就要嫁人了。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朱平就变得痴呆,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她失去了智商,每天就坐在床上发呆。
她未婚夫也是我们幼时的同学,叫金珠,那时我们都叫他傻珠儿。他从小就智力发育迟缓,打个算盘老打不对,天天被他老妈骂,因此而退学。后跟着他老爸搞养猪场,因此而有了猪一样的身材。小时候,我是极讨厌他的。
那时侯,他、我、朱平就在一个班,他老是挡在朱平面前傻笑,我常常拉着朱平的手就跑开,但我们也并未因此而有过任何争执。
他是与任何男生都吵不起来的,他就会傻笑,也只有那些女同学才怕他,这是我小学时期怎么都没有搞明白的事情。因为我看起来是比较凶恶的,可那些女生从来不怕我,也从来不会轻易饶恕我。
他也有过光荣史,念三年级的时候——据他那时说。有一天下午放学,他和同学小兰一起回家,走到半道上小兰她家的油菜地里,他忽然发飙,把小兰按在地上扯小兰的衣服,小兰不敢喊叫,只有苦苦挣扎,他们俩就那样抱着在油菜地里打滚,滚残了一大片油菜花。第二天,小兰她妈剁着菜板菜刀站在村口大骂:是哪家的猪拱倒了我的油菜,这砍头的,呕血的,让他一家都变得痴呆,不得好死……
小兰红着脸在旁边拉她妈的衣角,傻珠儿从他家门口探出头傻笑。
据说傻珠儿随他父亲管理养猪场后成了算盘高手,在这个电子时代,他仍坚持用算盘作武器,他父亲的账本拿给他打,他从来不会错,养猪场大赚了。朱平嫁过去也就将成为老板娘。
望着嘉陵江,我曾想过,我带朱平衣锦还乡,去吃母亲亲手做的农家美食,我们以母亲能无限的做好吃的而幸福,母亲以我们能无限的吃下去而快乐,我们一家人大声说笑,其乐融融;我们养很多可爱的猫和友善的狗,我们和它们一起相拥在草坪上照相;我们还要喂些野兔和鸽子,种植一大片嫩草,撒些麦谷在楼顶,让它们自由的来,自由的去……
“问一声那海鸥,你飞来飞去有何求,问一声那彩云,你飘来飘去多烦忧,看看看潮来,又又又潮往,那那那波涛滚滚永无休,让彩云伴海鸥,一起翩翩飞飞飞,飞向天尽头……”
我一下子失去了生命的许多意义,我感到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几乎无事可做,我坐着公车四处游走,从这个站到那个站,从那个站再到下一个站。坐503到磁器口古镇时又堵车,走一段停一段的,503旁边有一辆501,与我邻近的窗口坐着一个身段窈窕,漂亮的女人,我目不转睛注视着她,而她总是漠然望着前方,501从侧面超过来,而一会儿,我的503又一把劲冲上去把她甩后面,这样反复演示着,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公车在旋转,很像我和那女人都****着身体,她把我压在身下不停擦呀擦的,指望擦出点什么来,然而却干燥无比,连一滴液体也不曾有,我正想着怎样忍受这剧烈的疼痛,她却一下箭一般的从后面冲过来飞奔向前跑了,留下我愣在原处。
朱平到最后都不知道我是爱她的,我对小敏的爱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散了,后来重逢的误会,是转换为兄妹的深情,而朱平,或许她是知道我爱她的,但她却没有听到我的半句承诺,没有听到我口中的任何有关爱的字眼,曾经的心酸居然都化作了烟云,可悲是她把这一切都忘了,而我还深深的记得。
这是一个春花乱飞的季节,但高温以至,本命的狗都张大嘴巴,蒸发过唾液与汗液,在中山路,我遇到了杨美人。她说她特地来找我,她要到我的故乡天门去,她父亲的杂志社下一期要准备一个关于茶神陆羽的专题,因此,她自告奋勇去天门了解一下陆羽的故乡。或是我以前向她提到过美丽的天门、美丽的西湖、美丽的垂柳,那是陆羽坐镇的地方,因此,西湖公园也叫陆羽公园,她问我和朱平要不要她从天门带些什么来。提到朱平,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却没有了想掐死她的冲动,我觉得这应该是劫数,是我以前种下了怎样的因。
杨美人问朱平怎么没和我在一起,我想,或许她真的不知道那天挨打的是朱平,以为是我在哪里找的一个替死鬼,但这丝毫不能减轻她的罪孽。我轻笑。
我说我猜你对一件事会感兴趣;你或许不知道是我砸乱了胖三的坟墓。
她先是一愣,接着眼眶里就充满了愤怒的泪水。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要不是看你少了只手……
呵呵,少假惺惺,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手是你干的吗?
是我干的,那是因为我恨你害死了胖三,你知道胖三死后那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这我没兴趣,你废我的手我都没怪你,但你不该害朱平,朱平太无辜了。
我怎么害她了?
你……
我竟然想不到确切的话语来证明杨她怎样害过朱平。我喃喃自语:朱平就要结婚了,她就要当新娘子了,和一个胖子,像胖三一样的傻子……说完我就走了,我听见杨美人在后面怒叫:你才是傻子,这是你的报应啊……
我来到江滨酒店,不住的喝酒,想起朱平,我就想起了西湖,西湖堤上的垂柳,还有如仙如道立在那里的陆羽茶翁。西湖公园也叫陆羽公园,那儿绿水碧波,倒映着发丝一样的垂柳,倒映着一双双谈情说爱的眼睛。
黄昏已进入梦乡,黑夜飙的一下笼罩,夜莺忽然飞出来,歌出凄厉的爱情绝唱。传说,夜莺会死在月圆的晚上,它飞上最高的玫瑰枝,将玫瑰刺深深地刺进自己的胸膛,发出高亢的叫声,血流尽染枝上的玫瑰花朵。
今天就是月圆之夜。愁云散尽,一轮满月洒向大地,洒在嘉陵江边,世界明朗无限,触手可及,往事潮涌般袭来。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贞,所有的誓言,所有的困闷,全都悄悄远去,化成一枚古老的钱币,悬挂在天边。
我的爱情送别千里孤身奔命,谁的生命荡漾山谷寥寥回音?谁在追寻,谁在潜逃,谁企图用自己的单薄,敲击世界之永恒?
江边忽然淡出一排整齐的垂柳,弯弯的没入天际,垂柳开出了玫瑰的花朵,水间红绿交错,是西湖!
绿色的湖面波光粼粼,一只只灵魂在那里享受美,歌唱美;还有脚下延伸的杉树林,黄鹂在树顶鸣唱,鼹鼠在林中昂首阔步……
月影摇晃,水中的光盘现出笑脸,我悠悠向水中走去,那里才是我的世界、我的天堂,我要捉住它,将它捧在怀里,就这样永久的沉沉睡去。我要讲个故事给它听,在远古的时代,有一群人,在世界从容行走,他们高尚,他们低贱,他们博爱,他们无情,他们散发着土质的光,一直走啊走,走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