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地重游
湖泽县的冬日,永远都不可能缺少雨。
只是没想到,绵延到了这三月间,还是不肯停歇。
千万条银线漫天而落,砸在破败县城的青苔石阶上,沿着缝隙一点点渗入地下。
守院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打开嘎吱作响的院门,这才撑开油伞,就听近旁有人呼唤:“老爹?”
老头手一抖,油伞掉在地上,他慌忙着俯身去拾,有人快他一步捡起,递到他的手中。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门前房檐下守着一位约莫二十出头年岁的女子,眉清目秀,浑身湿漉漉的,脸色也白得厉害,想必是被大雨淋湿,着了寒意。
他忙不迭地张伞去为她遮挡,“姑娘,这么大的雨,你在这儿守着干什么呢?”
女子只是望着他身后落漆的朱红大门,答非所问:“老爹,你是住这儿么?”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能呢,说是替别人守府第,其实也算给自己找个住处。姑娘,你可别怪我胆小,这地方,平日没人来的,你没来由地叫一声,倒委实将老汉我吓得不轻。”
“是我唐突了。”女子轻轻答,“老爹您这可是要出去?”
“啊,没错。”老头点头,嘴里抱怨着,“这鬼天气,没办法呀,有急事。”
女子点头表示理解,目光再次落到那褪色的大门之上,“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老汉心直口快:“姑娘你可别被这宅邸骗了。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女子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瞒老爹,我的——故友,当年正是居于此处,我只是想缅怀一番,别无他意。”
“这样啊……”老头听她如此说,倒也爽快答应,“只是烦劳你若在我没回来之前离去,顺手带上门,可别让闲杂人等进去就成。”
女子颔首,算是答谢,待老头的身影在雨幕中消失之后,她才徐徐抬头,纵身跃起,摘下门匾,以衣袖拂去其上的尘灰斑斑,露出其中模糊的字迹——
“范府”。
搁在门匾上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和伤痛织就的焦灼。
明明举止是急切而又慌张的,但眼神却透露着足够的冷静和淡漠,她拾步迈过门槛,站定在朱门之后,环视周遭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依稀又看到了那些人,那些事——
是那淡蓝的衣角、纤尘不染的黑靴,还有黑灿得比夜幕中的星星还要闪亮的双眸。
他对她说,女孩儿都是宝,名字该喜庆一些,就叫喜贝吧。
那些画面明明还那么清晰的,谁会想到经年一别,已是十年春秋寒暑?
手已在无意识地比划,原是拔出了龙脊剑,在潮湿的边角土地上来回写着两个字——
喜贝,喜贝……她记得,喜欢的喜,宝贝的贝。
她记得,她叫范喜贝,范重夏的范,喜欢的喜,宝贝的贝。
雨下个不停,不多时就冲刷了地面的字迹。她狠狠瞪着那些模糊的痕迹,莫名发起脾气,举剑挥舞而下,好端端的一块地皮,顷刻被掀起,连累了阶台上的青砖,块块碎裂成泥。
翻腕一转,暗光还回缠入腰际,在那古藤做就的剑鞘中,发出铮铮呜鸣。
范喜贝低头去望龙脊剑还在颤动的剑柄,低声言语:“原来连你也在思念他。”
她大步向前走去,在这遭受过浩劫的老旧范府中来回穿梭,走遍了每处角落,找寻那些曾经的记忆。
雨,开始慢慢停歇了,淅淅沥沥的水滴从房檐上滴落,打湿在她额发上,一路滚到眼睫。
她眨眨眼,水珠啪嗒落在她的布鞋上,慢慢浸润鞋面,晕染了一块小小的水渍。
这才觉得冷意。
咚一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
范喜贝抬眼,但见守院的老头还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地找了木椽将朱门抵得死紧。
她锁眉不解,正待发问,老头回头望见了她,喂喂叫了起来——
“姑娘你怎的还没走,快快快,找地方躲起来。”
她挑眉,脚下没有动作,“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还没答话,另一个人已哭丧着脸开腔:“是龙啊,咋就这么霉?”
范喜贝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龙?”
老头哪知她心思,愁眉苦脸道:“姑娘可别当我们说笑,这湖泽县不太干净,三天两头招惹点怪东西出来,上次还有长着三个牛头的人身怪物到处走——”话没说完,眼前人影一闪,他大惊失色地发现眼前人凭空消失,愣了片刻才与众人回过神来,一时忘记了害怕,拧着老腿跑到院落,抬头去看在重重房檐上奔走得越来越远的黑影。
他大张着嘴,好半天才收回视线,与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说她咋没长翅膀就会飞呢?”
风声在耳边呼啸,范喜贝已疾速穿越了半个县城。远远了,终于看到了模糊的巨大的身影,她屏住呼吸,默念心诀,身形轻盈得无以复加,令人无法察觉。
盘踞在城西的身影是长长的尾形,头顶有巨大的角状物,嘴前的长须左右摆动着,配合着扬高的头颅吸收雨后初霁的天地精华。
范喜贝已近得可观它皮色。
青黄的鳞甲,薄刃透明,修炼时日未足,只能算妖,还做不成魔。
她在失望之余,一时又想到当年那场恶战,心中怨气渐升,盯着眼前妖物,慢慢拔出龙脊剑。
黑色的剑身在光照之下,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魔魅。
范喜贝执剑一步步接近。
那似龙似蛇的家伙兀自不察。
眼见范围距离已到最佳,范喜贝冷笑,果断举剑——
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劈杀的行径。
范喜贝大惊失色,不想有人竟能如此接近,她却毫不察觉。
她骤然回头——
身后是一身劲装的魁梧男子。
这一停顿,那妖物已觉危险,纵身跃跳,蹿上十丈之高,眼见就要逃离。
范喜贝哪肯罢休,奈何右手被制,她左手拇指压下中指,作檀弓手势,瞄准半空阴影。
晃眼身前又被人挡住,她空空落出的界咒尽数落入他人掌心。
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男子将受咒的手握拳,左右看了看,但见前方不远处地面有裂陷,径直走过去,将拳头放进去。
不多时,听到地下传来沉闷的声响。
范喜贝须臾不眨地盯着他。
男子再起身之际,手已松开,面向范喜贝,颔首一笑,“放了它吧。”
范喜贝仰头看朗朗晴天,哪还有那妖物身影?
明摆着的事实:她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你是谁?”她这才仔细打量那男子,长发碎落,随意垂下,左耳悬挂了一只形状独特的耳坠。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并未正面回答她,而是摇摇头,“仅为一条小蛇,姑娘你未免杀念太重。”
被他一语点破,范喜贝不免恼怒,“它已化身成龙!”
相较于她的激动,男子显得镇定很多,“世间万灵,皆可入道修行,形生形灭,表象而已。”顿了顿,他放慢语速:“人可以入道,妖为什么不可以?”
范喜贝咬牙,从齿缝中逼出声音:“人得道可以为仙,妖得道就会一夕成魔!”
“哦?”男子扫她一眼,言语中骤然带了几分戏谑,“仙与魔又有何区分?”
范喜一时怔忡,居然被他问住,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仙与魔,有何不同?她想起十年前那一战,化身成龙的范重夏,还有面目可憎的众神——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范喜贝捂着嘴,好不容易咽下逼到喉头的呕吐感。
男子跨前一步,望着她此刻苍白得异常的面色,“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范喜贝猛地抬头,狠狠瞪他一眼,转身拐过弯角,但见正街上一片荒凉,人迹全无,不远处的一处茶肆门窗紧闭,徒留几张桌椅摆在外间。她径直走过去,勾起脚尖,眨眼之间,倒在地上的椅子就稳稳当当地搁在了那里。
她将配剑解下,搁在桌上,而后坐下去,瞥到桌上的茶壶,手掌触摸,余温犹在,可想之前慌乱的人们因那妖物闪躲不及。
她翻起倒扣在托盘的杯子,正要提那茶壶,眼前人影一晃,对面已有人坐下。
茶杯中被缓缓倒入橙黄的茶水,范喜贝也不言语,只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才抬起眼皮看对面的人,“你跟我作甚?”
先前的男子单手托腮,似在很认真地打量她。
她则讨厌这样的注视,“喂,我问你话呢?”
她站起身来,已不打算再与他浪费时间下去。
男子不急,也翻出一只杯子盛上茶水,右手食指蘸了水,在桌上一笔一画。
片刻之后,男子才抬头,“卜柯兴。”
范喜贝已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清楚了那三个字。她撇撇嘴,心想这人还真是奇怪,之前问他他不答,现在没兴趣了,倒自报家门起来。
她了无兴趣地敷衍,“知道了。”
她拿起桌上的龙脊剑——
“我叫卜柯兴。”男子的口气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温和,仿佛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姑娘,你这般执拗的性子,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喜庆的名儿。”
她猛地甩头去看卜柯兴——
忽然觉得手中的龙脊剑沉重异常,任她怎么用力都举不起来。
“谁说的?”她强力压下声音的涩滞,语调高了不少,缘由不知何故,竟非要争辩个所以然来,“我叫喜贝,范喜贝。”
卜柯兴没料到她又如此反应,愣了一下,又马上道:“确确是喜庆的名字。”
“那不是……”她仰高头,梗着脖子说完,就再也强硬不下去,赶紧埋下头去,额前的刘海给了适时的遮挡,水润的珠子就这么从眼里扑簌落下,伴随着最后一句拉长的涩音,“取这名的人,心里是真想别人好呢……”
范喜贝张开双眼。
她睡在树干之上,上方层层树枝之外的天空,依稀可见繁星点点。
她张开五指,细细看自己的指腹。
又是那个梦,那么真实。
一年?抑或两年,或者自与范重夏分别之后,她就一直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梦里来来去去的,只有一个身影,如风一样徘徊在她身边,久久不去,可一旦她想要去触摸,那影子,就像雪花片片碎散而去,柔柔地堆在她脚边,带着一点暖暖的温度……
每次的每次,每到这里,梦境就会中断,而她自然醒来。
范喜贝坐起身来,背靠树干,树下传来噼啪声响,她低头,但见一堆火焰,还有坐在旁边出神凝望之人。
她静静地望着,孰料对方也有感应一般,仰起头来,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这下可好,偷窥别人却被抓个正着。
“范姑娘。”卜柯兴冲她招招手,微笑着,火光映照下可见他一口整齐的白牙。
范喜贝纵身跳下,盘膝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卜柯兴取下火堆上的烤鸡,撕下一片递给她,“吃吗?”
范喜贝不客气地接下,肚子倒也真是饿了,她三两口吃下,见卜柯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抹了抹嘴,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也没什么。”卜柯兴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鸡腿,“只是见你身法是道家修行,所以以为你不近荤酒。”
范喜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谁在乎这个。”
“油盐不忌。”卜柯兴微微一笑,“不在乎这些,那你在乎什么?”
范喜贝睇他一眼,“干你何事?”
这个人,未免对别人的事太好奇了些。
卜柯兴没被她的冷淡吓住,一边自顾自地继续撕烤鸡片,一边对她说道:“说话老这么冲,可不好。有道是出门靠朋友,来日有个什么闪失的,也好有人帮扶一把。”
范喜贝刚要答话,一块烤鸡片恰好又递送到眼前。
“喏。”卜柯兴一脸童叟无欺的真诚模样,“吃吧。”
范喜贝怀疑他是故意截她的话头,不过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跟食物过不去,索性接下,继续大快朵颐。
一片绿叶从头顶飘下,擦拂过耳垂,落在她的鞋面。
本是规顺垂落在肩后的发,些些滑了一缕在胸前。
范喜贝拔下发间的木簪,反手射向身后——
瞬间怪叫连连!
范喜贝这才转过身去,但见一团黑影被木簪钉在树干间,不住扭动,想要摆脱束缚。
她撇撇嘴,大步走过去,收回木簪。
怪影当下四分散去。
“千年桃木讷。”
范喜贝回头,见卜柯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手中的木簪,“式样倒也精巧,不知范姑娘于何处打造?”
“师父给的。”她也不多隐瞒,偏头将木簪重新插入发髻中。
柔嫩的脖颈因她举止少许露出,周围顿时出现盈盈凶火。
卜柯兴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了?”范喜贝见他举止,四下看了看,漆黑一片,并无异常。
“无事。”卜柯兴笑笑,“见范姑娘好身手,有些惭愧。”
范喜贝坐下,曲起腿来,直言不讳,“我那界咒,练了十年,你轻而易举就化解,道行也不见得低。”
“那是。”卜柯兴难得认真起来,“算起来,也有几千年了。”
范喜贝瞪他。
“行行行。”卜柯兴举手,“我见你不开心,说个玩笑话。”
“你还真好心。”范喜贝哼了一声,转身侧躺而下,不再搭理他。
几千年啊,那岂不跟“他”,不相上下……
她心里想着,沉沉睡去。
喧闹的叫声挥之不去,近身处,一股股热浪翻腾。
范喜贝蓦然张眼。
四下一片烈火熊熊,烤灼她的双目,疼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想去擦眼,双手却无法动弹。
她举目,这才发觉自己被捆绑在巨大的古木之上,居高临下望去,周遭魅影幢幢。
她心下一惊,知中了妖道,急急左右一看,不见卜柯兴。
她锁起眉来。
火焰势头稍微低了些,她眯眼看去,但见正前方的怪石上坐着一个长有三个头的牛脸怪物。
她忽地想起范府老宅中那位老人的话。
“范喜贝?”牛脸怪物摇头晃脑的,说话的时候,三张嘴同时开合,“还不速速说出范重夏的下落!”
范喜贝沉声:“真是好笑,我怎知他在何处?”
牛脸怪物显然不信,“谁不知当日范重夏是为你背弃天庭盟约吞杀神将,而后销匿得无影无踪?”
范喜贝冷冷答道:“都说无影无踪了,他既未带我走,自然不会让我知道他去何处。”
牛脸怪物显然愣了一下,其中一张脸别转过去,看向另一方,似在征询何人意见。
范喜贝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小动作。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牛脸怪物重新发话,“来人啊!”
两个单头的牛脸人上前,分别站在范喜贝两旁,举起重锤敲向她的左右膝盖。
巨大的疼痛袭来,从髌骨蔓延到四肢百骸,范喜贝紧咬牙关,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看来还不够疼呢。”三头牛脸人快意地盯着她苦痛的表情,“我倒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挥手,古木下的火堆旺旺燃烧起来,瞬间上升三尺,逼近范喜贝的脚心。
烈焰烤灼了范喜贝的鞋袜,沿着她的脚踝盘旋而上。
“啊!”范喜贝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
她双目充血,目眦尽裂,或因疼痛难忍,狰狞了面孔,形容恐怖。
两个牛脸人见状,不由退后几步。
一股聚形的黑气突然从范喜贝腰间蹿出,将烈焰从上到下一分为二,左右震开。
无数的火苗飞扑而下。
下方被灼烧的小妖们抱头鼠窜,惨叫不已。
三头牛脸人目瞪口呆,眼见范喜贝被暗沉的光芒包围着,徐徐降落而下。
而后,光影散去,龙脊剑悬浮于平躺在地的范喜贝身前,通体灼光闪耀,如一道天然屏障将她守护。
“呵,便是人走了,还是一直要护着呀……”
轻轻的低吟声飘忽而来。
三脸牛头人慌乱地看向自己身后,“大人……”
“乱什么!”那道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莫非还要本座来教你们不成?”
三脸牛头人噤声不敢再语,拾了石锤吆喝其他小妖们齐齐上前。
范喜贝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足心火烧火燎,双膝也痛入骨髓。
有小妖趁势上前偷袭,龙脊剑左右摇摆,狠狠劈斩——
鲜血飞溅。
范喜贝眨眼,抹去眼睑上的血迹。
龙脊剑收势,缓缓降入她手中。
她以食指和中指腹慢慢扫过剑身,视线向下,从双膝处的血迹再到双足的灼伤,苦苦一笑。
“好啊,好啊……”她低声呢喃,“原来我如今再怎样,你也不会来,不会来……”
那个与她从棍责下解脱的范重夏在哪里?
那个把她从金离手中救下的范重夏又在哪里?
那个将她从天庭神将禁锢中夺回的范重夏到底在那里?
……
原来,人走了,就是走了,她再怎么奢望,他都不会回头了。
一滴泪,落在龙脊剑上,泛起一丝白气。
小妖们又攻上前来,她抬头,泪痕犹在,表情却冷硬不堪,决绝出剑,剑剑刺到心窝,又快又准。
她将剑倒插入地,扶着剑柄使力踉跄站起,每走一步,留下斑斑血印,在身后绵长拖出一路,触目惊心。
众妖被她气势骇住,不由纷纷后退。
不知何处而起一阵怪风,打来飞沙走砾,模糊了周围光景。
范喜贝挥剑,在这暗沉了光影的风沙中杀得兴起。
范重夏!范重夏!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将这些年来的愤恨与怨痛尽数化为实际。
范重夏!范重夏!
血已瘴弥了她的视野,她已分不清到底是他们的,还是她的。
范重夏,范重夏!
尸横遍野,铺设在她脚边,仿若累积的台阶,任她一路走去!
反正,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除了血,还是血!
“范姑娘!”
她正要再次挥剑,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
她怔了怔,动作微顿,迷茫的视线终于对准了焦距,看清眼前之人。
卜柯兴,套着手铐脚镣,同样被绑于巨木之上。
而龙脊剑,被自己高高举着,离他的前额不到半寸!
“是你啊……”她放下剑,眨眨眼,哑声道。
卜柯兴看出她眼神的飘忽,“是我。”
她笑了笑,下一瞬,又重新举起剑来,又快又急地朝卜柯兴砍去——
手铐脚镣掉于卜柯兴脚边,他及时出手,接住已然支撑不住而颓然倒下的范喜贝。
他半跪在地,敛目看怀中的范喜贝。
她满头满脸满身的血,浑身散发着血腥之气,手中的龙脊剑已辨不清本来模样,剑尖滴滴鲜血滑落,与这一路而来的一堆又一堆四分五裂的尸体遥相呼应。
这一切,已是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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