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让恶魔死神月亮统通见鬼去。
眉眼顺长的女性单手托腮,“我讨厌塔罗。”
“为什么?呜……”满手握牌的小职员眼中旋转着不甘心的泪水,“小慧我算得最准也不过了!”
“因为无论再怎么抓,也是死神、恶魔,还有月亮啊!你告诉我,二十二张大塔罗里还有比它们更不吉利的牌面吗?”正是因为准成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可恶吧!
说起死神、脑海里就会浮现该死的黑衣失忆男。
说到恶魔……唔,没什么比那个扑克脸警察更讨厌的了。
至于月亮……这张号称二十二张大塔罗里最不吉利的破牌,从小就跟随着她。也和那个头发像嵌入月亮碎片似的亮晃晃的少爷再合适不过了……
一口气三张牌全握在手,这种衰到底的运势,还能看吗?
“可是……”圆圆的脸孔红扑扑,满是泪水的眼睛,闪闪的窥向一旁,小手扶脸,声若蚊蚋,“我觉得他长得真的好酷啊……”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什么比花痴的女人更可怕?
快点醒过来吧小慧。季秋双手抵额痛苦遮脸。不想去看那个门神一样在门口岿然端坐的身影。
因为人手本来就少的缘故。
现有职员又全都正值外务。
这家公司里目前只有董事长言季秋兼秘书兼会计兼接待员荀小慧,空荡荡,触目所及一片空荡荡。连门口的暖水瓶都被讨债者踢破了的房间里,为什么那个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就让整个房间变得豪华了起来?
一身黑色的西装男,梳着墨黑的背头。眼眶下方的位置稍稍带些憔悴。几丝不长的头发从左侧垂在额上,端正的侧面上眉骨突出鼻骨笔直,拥有完美轮廓的男人背脊挺直不发一语——
“简直就像图画一般。”小慧要流鼻血了。
“你清醒点吧。有个好像混黑社会的门神坐在那里,除了讨债的还有谁敢进我们公司啊。”言季秋骂骂咧咧。
实在太可恶了。
昨晚被姓吴的混蛋纠缠到凌晨才能回家。而只是出了趟门不到二十四小时,自己已经成单身女性晋升为有着拖油瓶的黄脸婆。瞪目门口那个——拖油瓶。
没错。
看到利益的时候,就是危险降临的时候。
现在后悔也晚了。如果当时没有因为六十万的承诺而心动,是不是现在也就不用这么麻烦呢。
啊啊就算她全无善良之心好了,但是想想昨晚,在她那个小房间,和这个目测高度达到一米八七的高个子共处的惨状……实在是让人想把良心这种东西丢向半岛上空……
更遑论在今早出门之际,欲言又止的邻居貌似失望地看着她说:原来你这么不喜欢火锅……更是有如重石飞击。
发生昨天那种事,谁还会记得火锅之约呢。
她快乐的邻里生活完蛋了。
他们在看到她身后的大个,而交头接耳疑惑的眼神……以及今早一路而来,不管是走是停都能感到一个高热源物体紧贴身后的感受实在好恶。
“但是阿秋!”小慧握拳争辩,“你不觉得失忆是件很浪漫的事吗?阿喜他现在就像在一个全白的世界里学步求存!一旦他的真实身份被确认为阿拉伯世界酋长国的王子!一攫千金绝不是梦!”
“就是以为天空可以掉馅饼,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让我们放弃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妄想吧。今天工作一结束,我就带他去医院!即使是电击疗法,也得让他恢复记忆才行。”说起拖油瓶呢就是要小小的才可爱,这么大只简直就是工业废料嘛。
“说起工作……冬海打来电话,说斯格皮尔的父亲,因事来中国了。”
“那家伙叫罗格彼德……失信者的父亲也是失信者。我对美国人彻底失望了。”
“不过,听说海威斯老先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虽然与儿子做的生意不同,但他在商场上也有着众多的朋友。要是能够说服他伸出援手……”
“我懂了!”季秋直接站起身,揪起挎包,“他住哪家饭店?”
“纪翔大厦。”
眉心皱起,季秋望天说:“……还真耳熟。”
“对了。还有一位姓柳的先生和一位姓吴的先生,分别于今早九点半和九点三十五打过电话找你。”
“告诉他们我在出水痘。不怕传染就来送死吧。”
极恶之女不负责任地摊摊手,随后揪着包包扬长而去。正值节省的季节,骑自行车更有助于脚步线条的锻炼。季秋骑单车赶往目标地点。
今日泼洒的阳光过分炫目,莫非是暖春当季的征兆。缺乏锻炼的都市人,只骑了十五分钟,就有些微喘。所以自古贫穷出美人。吃不饱却要干得多,哪会有脂肪与胆固醇。
嘟嘟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季秋头也不回。心想有车开的王八蛋,嚣张你个大头鬼。姑娘也中过五百万!
“——嘟。”
喇叭声更近了。
季秋皱眉用力前蹬。说话科学的进步是人类本能的倒退。让电力车超越人力车,人类的自尊将被置于何地?
“——嘟——嘟。”
深蓝色的飞鸟125,已经紧临自行车道滑在身侧。季秋攒眉瞪目,要不是一会还要大战皮尔他爸,非要对这开器张车的教育一番。
“早上好阿秋!”
笑眯眯坐在敞篷车后座伸直双腿的青年摘下红色墨镜,扭转头来微微一笑,高腰小夹克未拉拉链,闪闪金发并艳色小围巾一并翻飞。
“听说你出水痘了。”
来不及惊诧遇到的是他,下一句就让季秋下意识握紧双拳,结果险点捏了手闸从自行车上栽下。
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
季秋默念,两眼直视前方。开始哼唱FOF乐团的新曲:“樱花绚烂的大道,啦啦,我嗅到幸福的气息,自行车轮闪成光轮,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奔驰在通往未来的道路……”
“哦?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隔壁配合着极慢速开车的人有趣地反问。
季秋黑脸。闭嘴狂蹬。
而像不肯放过她似的,千佳少爷也极有兴致的在旁边一展歌喉,唱起同一首:“我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吧,在并非梦的国度再次遇见你。别再说出拒绝明天到来的话,哦BABY、因为我会让你幸福。”
“你住嘴!”季秋忍无可忍,“不许你唱我喜欢的歌!”
“太好了。”青年微笑,“我还以为第二次出水痘会让人失聪。不过说起来你真是太倒霉了。一般出过一次的人是不会再得的。”
这家伙知道她早就出过了。故意讽刺自己。季秋继续黑脸。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听说第二次再得水痘,就是俗称的腰缠呀。”
“你才得了腰缠!你全家都腰缠!”这家伙的个性为什么会扭曲成这样啊。季秋面红怒骂,更加弯背前蹬。
“呀呀呀别骑那么快么,你看自行车轮都闪成光轮了。我真怕我的飞鸟125会跟不上呢。”
“……”蹬。我蹬。
“不如你上来吧阿秋,我有事要和你说。”
“……”蹬。我蹬。
“就算你挥汗如雨,又没有禾下土。不如你上车来啊。你去哪我送你。”
“……”
拐弯。插入小道。走远路。不理他,“哦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伸手在嘴边大笑,还想和她斗?被甩开了吧。啦啦啦。
虽然费了番工夫,总算到了纪翔大厦。迅速停好自行车。拿手帕擦汗。一边拎包入。
平日整洁的大厦门口今日稍显混乱。
有戴帽子穿连身装的工作人员在拉皮尺不知丈量些什么。三三两两的车子聚集一方。
擦肩而过时看到了电视台出动的拍摄用专业大车。
“难道饭店里住进了新闻人物?”季秋只是略作思考,马上将这种无关之事抛到脑后。
到达前台,向冷艳姿小姐询问。
“小姐。请问海威斯……”先生住在几号房可以帮忙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他有客人来访吗——后面这串话都来不及开口。只见小姐眼观鼻、鼻观心,虔诚地捧着一个小册子,上写《工作用内部英语一千句》,封面上还一句手写体“月底考核”,一边直接伸手华丽丽地一指,“那儿。”
哇塞。
观心大法!
言季秋愕然半晌。
她都没说完,就知道她要找谁。还好自己在饭店前台这个岗位急流勇退得早,不然简直跟不上同行业者的脚步嘛。
怀着敬畏之心又看了冷艳姿前台小姐一瞥,这才脚跟左转望向小姐玉手纤纤所指之地——
……
喀喀喀喀。
好亮啊。
言季秋险点被闪瞎了眼。
在那里、两株一人高的绿罗植物旁边,柔软的沙发座上,有一位漂亮到人工智能生命体一般的男子。单手托着如石膏白皙的脸孔。像植入晶片般湛碧的眼眸望着左侧。深具高雅的相貌漂浮着智慧的洗炼。而西装上3cmX1cm的名牌上正标注着:Jaimes。
为什么要把姓名写在牌子上这种事一瞬间里被言季秋忽略了。或者如果能更仔细地注意一下拼写,也不会犯之后的错误。但当时,仅仅被对方那不该存于人世的美貌晃了一瞬过后,因某人的缘故,对美貌这种东西免疫得相当快的女人,马上思考到的,是这个看起来不像老人家但应该是老人家的背后、所涉及的自己的库存。
“海威斯老先生!”言季秋大步而踏,一边露出爽朗不失亲切的微笑,“我是——”你儿子罗格彼德在中国的合作伙伴这后半句又没能来得及说出口。眼中有光影变幻成激光扫射的“人工智能生命”已嘴唇微张,愕然起身,下一秒比言季秋想象中亲切一万倍地紧握住她的手。
“哦。BABY!你被录用了!”
“啊?咧?”她被录用了?什么意思?
“太漂亮了!这就是东方的凤眼!”老外犹自激动滔滔不绝,“你这颊骨微突而额头扁平、下颌肥大、下巴且长的脸真是难得一见。而温润中略带蜡黄的肤色、就是传说中的田黄吗?”
“中文不好的人可以不用说话……”
“你一定是蒙受了美神的恩宠而诞下吧。”美貌的青年依然独自陶醉,单手捧胸舞台剧姿吟诵,“我从亘古以前就开始寻觅你的身影。可恨你犹若珍珠、水滴,洒向人群、沉入海底……是哪里可恨的蚌壳用他粗鲁的嘴唇吞没了你?即便我洒下千万次渔网……”
一边西装前也别着名牌的中方工作人员殷勤插入,“小姐。我们今天要在饭店B1拍广告,导演他很欣赏你。如果有意请加入我们的拍摄。”
言季秋皱眉看了眼还在发表感想的男子,“导演?他不是海威斯先生吗?”
“是海梅斯先生。”
这么说?认错人了?
“海梅斯先生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这次是为帮朋友的忙,才会同意执导广告。能够出演他的作品,相信对你的未来是一种拓宽。”
“不,这不是重点。”言季秋看了眼依旧滔滔不绝演独角戏的导演,又转向工作人员搓了搓手,“重点是……你懂的!”
表情不变地看了眼还在XXOO¥满口不停的男人,工作人员叹气道:“一天一万。”
“OH MY LADY GAGA!”言季秋下意识大叫,“卖了!”口水下意识四下奔流,管自己会不会演戏呢。一天一万这种价格,让她去码头当苦力,她也会点头同意。更何况,要是自己就这样借着一支广告,神奇地杀入国际,成为炽手可热的女星,钱?六十万?一百万?别笑死人了。随便去发廊剪个彩,都还有找好不好!红地毯、金球奖也许都不再是梦。难道这就是人生第二次改变的契机?
……
“二十四位佳丽请分三排站好。”
身后,另一位挂着标牌的工作人员举起喇叭。随着他的指挥,哗啦啦,高跟鞋掠起小凉风。二十多个年轻女孩子莺声燕语嬉笑打闹着掠过言季秋的身畔。
“哦。你们是多么美丽啊!”大导演望着少女们心醉神驰,不由得握紧了拳。漂亮的人工智能化双眸瞬间激动成一片闪烁的雪花。
……
身前的工作人员冷静对言季秋道:“那么,现在请你也归队。准备一会儿的拍摄。”
小手揪衣角。言季秋额角攒动。
“解释一下。”
“解释?”
“他不是要找我演女主角?”不然干吗会激动成这样。
“不不,我们要拍的这个广告,是要突出男性角色。你们二十五个女孩子只要在后面当活动布景就可以。”
原来——只是人肉布景。季秋握拳望天,恍惚的瞧着天花板漂过的短暂好莱坞之梦……“叭”的一声,碎掉了。
只不过是一个群众演员!就一天一万,说不定是她赚到了。
但是——
无法原谅地扭头,瞪视那位大导演。都是他夸张的形容让她误以为会成为女主角!再看看身畔这些女人们……长得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所谓的国际视野呀。
就在季秋垮着嘴角不知所以之际,另一侧响起了导演亲切的招呼。
“佳佳!你来了!”
佳佳?言季秋斜目掠去,骤然间下巴砸向脚面。
有着金发缭乱,脖上系着鲜艳彩巾的美青年,正是千佳少爷!
“你为什么在这儿?”
二人同时开口。
“这就是我的男主角呀。”导演兴高采烈地介绍。
而柳千佳则看到了被工作人员歪头别在女子衬衫上的牌牌。
“呀。原来你一大早拼命骑车,就是为了向海梅斯要求出演角色。”青年眯眯眼,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插肩,“早知道的话,你搭我的车来不就好了嘛。”
言季秋失意体前屈跪地。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和普通的女孩一样,也有明星梦呀。呵呵。真没想到小秋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狐狸眼捂嘴笑地抛来这句,更是如重石把季秋的头砸到更低。
果然,小慧的塔罗精准无误。今天的运势是恶魔死神月亮……就算她把自行车骑成闪光,也还是自投罗网。
恨恨地抬头看着在旁边与导演谈笑风生的金发美青年。可恶。那边的光彩,更映照得她这里的晦暗啊。
二十四个龙套更是将她团团包围。
“新来的?你怎么认识路易呀。”
“路易?”这谁啊。起这么三俗的名字。
“就是千佳呀,你连他的艺名叫路易都不知道?”
“哦。真不敢相信。路易是现在最红的广告模特。”
她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我就是为了能和路易共演才来的。不然就算是海梅斯的作品,这种小龙套,我也不想来呢。”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
“而且,那个导演大脑好像有问题。”
“没、没错!”
只在这一点上,季秋终于和她们找到了共同话题。
拍摄地在纪翔大厦B1层温水游泳池区。
全身营养高度集中在面部,从而大脑皮层达到人类难以理解地步的导演本尊,与摄影师、剪辑师、布景师、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声喧哗。满水池的莺莺燕燕,有的在抱怨空调不够,有的在喝斥化妆师不周全,更多的则极尽向金发男主角靠拢。
远远缩在一边,言季秋用向工作人员借来的计算器盘算她的本月支出,一边由时不时被那边的欢声笑语影响,继而抬头一瞪。
那个坐在女人们当中的青年,真看不出昨天才受过袭击。不知道该用没心没肺来形容,还是赞美他心胸宽广呢。
注意到季秋的视线,那边的青年也向这里眨了眨单眼。
季秋一阵恶寒,赶紧躲入拍摄剧组借来的员工更衣间。
“你对这里很熟悉嘛。”
几乎下一分钟,就被随后赶来的男子用手肘撑住了门。
“我上一份工作,正是在酒店。”季秋简短回应,假装看着手上抄来的书。
“昨天我就觉得,小秋对我还真是冷淡呢。”厚着面皮挤进门来的男子,无视头顶女更衣室的名牌,径自笑眯眯地瞧着躲无可躲的女人。
这家伙,还把她当成过去的傻丫头吗?季秋莫名恼怒。
“哼。少爷不是忙得很吗?”
“你说外面那群人?”柳千佳微微一怔,马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中包裹着的可恶含意,却让季秋恼羞成怒。
“我和你可没什么关系。没事请不要缠着我。对了,对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季秋阴阳怪气,“发言之前呢。也总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怎么敢用那种理所当然就像朋友似的态度,和我说话?不懂眼色的人,我可是非常讨厌的。”
“是吗?”下一秒,端正秀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我不知道小秋是这么会记恨的人。”密实的金色睫毛下面、轻轻眯拢的狭长眼眸在如此近距离处,仿佛会被他所看穿。故意讽刺他的语言,是否泄露了自己对他的思念?季秋一瞬间悔恨地咬住嘴唇。每次面对这个人,都有种赢不了的预感。
“季秋,我有事要问你。”
金发的青年,未能察觉她心中的动摇,只是收起脸上的戏谑,以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向她望来。
“昨晚,你看到了向我开枪的那个人的脸吗……”
还以为他想说什么,结果真的不是絮旧。心中涌上失望的气泡,季秋奋力推开了他,“我才不会为了你这种人,而去刻意记住无关者的脸!”
金色的睫毛在眼前忽闪着,那个一瞬间浮起些许悲伤的表情,一定是她看错了。不然、就是这个人的演技。
“我都不知道你跑去当模特。哼。反正你从小就最会演戏了。表演出不同的自己,一定是你最擅长的吧。”季秋尖锐地说着,一边推开门。
工作人员正巧在对面四处梭巡,看到她松了口气,“言小姐,这边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季秋愕然转头。下一秒,视线所及的人,更是让她的下巴,再次掉落。
忙着搭设布景的一片忙乱里,那个男人高大且突兀地站立。白色衬衫前三颗纽扣都没有系好,黑色西装经过一晚揉搓变得皱巴巴的,向后梳的头发不知何时往前掉下来三分之二。原本深具男人味的额头和眉骨因此全被遮盖了起来。
“阿、阿喜?”
季秋拧眉斥责:“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男人不安地环视周边。半晌,才怯怯从背后拎一个厚重的花布手提袋,“小慧叫我送来的。”
“哦。对了!”她从昨晚决定开源节流,每天的午餐由小慧手工完成。
但是小慧到底在想什么啊?打电话告诉她行程变更的后果,竟是让这个失忆者给她来送饭。
“无知真是件可怕的事啊。剧组会提供免费便当!不……这不是重点。”季秋克制住情绪,“重点是,你怎么来的。你自己认识回去的路吗?”
“我我我看了地图……”阿喜可怜巴巴地表达。他的理性思维世界正处于一片混沌。但不知是否值得庆幸,他的智商还属于正常,“我没有事。小慧经过智商测试后才让我出门的。”
“是吗……”季秋怀疑地盯着他看,“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喜。”
“哦。谁告诉你的。”
“你啊。”
“其实你不叫阿喜。”
“呃?”
“你叫双儿。”
“呃?”
“告诉我你的名字。”
“双儿。”
低头,沉默的伸手,在男人肩膀拍了拍。季秋垂头九十度,语调沉痛:“阿喜。相信我。你现在很不正常。”
虽然这个不正常并非由她造成,但作为一个目睹过此男人正常时优雅温柔成熟貌的女子,委实感到了痛心。
伸手点向角落。
“你给我乖乖坐在那儿。等我赚完这一万元。再会见了皮尔他亲爹。就带你去医院。”
于是乎,高大男子头发零乱,默默抱着小花布袋,双腿并拢,坐在了角落的边边。
言季秋与其余二十四位佳丽会合。大家身着泳衣,挤爆温水泳池。导演不时感慨着美神对东方的奢侈、一边调整镜头,要求大家全都做出非主流最爱的LOVE手势。
“这广告拍完后在哪播?”季秋一边应要求露出傻笑,一边悄问身边的女孩。该女孩一边应要求双手交织向前推出双臂,一边傻笑回应:“……-放心吧。是在西方。”
“喂!”清洁员火大地推着抹布机走过,“抬腿!”真是的。那些拍广告的泼出这么些水,真是给别人的工作增加麻烦啊。
被喝斥着无声抬腿的阿喜,悲伤地看向不远处嬉戏的女郎们。
“喂!”工作人员A的指挥,“那边坐的大个,你是新来的临时工吧。没看到大家已经开动了吗?现在没有休息的时间。快点来搬道具。”
“是、是在叫我吗?”阿喜好惶惑。季秋让他不要动啊。
“不是叫你是叫谁。这么大的个子不干活,难道你是废物?”
“我、我不是废物!”敏感时期的某人快要飙泪了。他不是累赘和麻烦。
工作人员B:“我也很想哭啊。海梅斯说顶楼的温水池光感更佳。要在正午之前,去那里拍天空。快点把东西搬过去。不然我们这群毫无美神眷顾的男人,可要被扣钱了。”
因为大脑容量太空。现在会说的,全是昨晚失忆后新听到的单词组装,不足以拼凑出流畅反驳的语言。阿喜委屈地在众人的挥来指去下,被错当成搬运粗工,扛着一大卷地毯,走向电梯。
唉。忧郁的叹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里的电梯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相当稳健成熟地搭乘过呢。但是小慧说,那些全是错觉。
“等一下。”
眼看着电梯要在眼前合闭,他急忙一步伸出手臂拦住险险合闭上的门,钻进去后又抱着地毯卷对站在里面的青年露出抱歉的傻笑。
电梯里的青年,身穿红色外递服,压得很低的帽子后露出一束马尾。
阿喜看着他,心里掠起一丝奇异的感受。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
青年不愿意被他看似的,抬手更加压低了帽沿。
“那个,如果我说错了,请不要介意。请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失忆者恢复记忆的最佳途径,就是遇到故人。阿喜有点喜滋滋地攀谈。但对方却冷淡地摇了摇头。
果然又是错觉。
阿喜一边抓着脸思索,一边想起小慧的“错觉论”。
今晨,季秋离开后。他和小慧也进行过一番交流呢。
看着为账簿而痛心的圆脸少女,自己犹豫着说出:“你们是在为钱烦恼么。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好像应该很有钱”时,被小个子圆脸的女人带着天真的表情抚慰了,“不要想那种不可能的事啦,阿喜,那是错觉!”
“而且,仿佛也该有这样的房子。”
他迟疑地看向小慧身边摊开着的杂志豪宅图版,又想了想昨夜栖身的可怕狭小公寓。
“怎么可能啊?阿喜。”小慧斩钉截铁,“这些房子随便一套,都不下二千万。这种别墅群,是咱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可望而不及的!”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诚恳。
“错觉。”诚恳。
在危险落魄时收留了他的季秋和小慧是不会骗他的。
所以既然值得信赖的女性们如此声称,那真相就该是这样!深深蹙起眉头抱臂思索的阿喜,完全没注意到青年目光闪烁,已伸手入腰摸出管制刀具。
蝴蝶刀在手中旋转。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向前挥来。那个瞬间,与其说是发觉到,不如说身体莫名地寒了一下。这股寒意所激起的本能令阿喜迅速旋身。
刀子刺破了抱在胸前的地毯,接着向上挥来的力度,在他极力闪躲下,还是斜斜划破了变脏的西服。
“这、这是为什么?”
阿喜完全不明白为何受到袭击。
惊慌失措的反应是手指伸到背后一顿乱按,结果不但没使电梯停下,反而让电梯错过了开门的机会,转而往上面的楼层进发。
那个时候,揣在西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慌慌按通来不及说话,就因继续在狭小空间内的闪躲而把手机摔落了。
今早离开公寓时才被季秋叮咛“因为你现在不是正常状态,万一出事很麻烦。请牢牢记住我的号码”而塞进怀中的手机,是仅次于生命重要的东西。急急地想要伸手去捡,却被一脚踹到腰部。结果摔落在手边的旁边。
“哼。”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在眼前哼笑。
“虽然你可能并不认识他。也和我没有仇怨,但是记住了我的脸,就是你运气不好。”
听不懂。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记住他的脸?自己现在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喂喂!阿喜!”
季秋的声音在手机那一端慌乱传来:“发生了什么?你在哪里?怎么听到很不对劲的声音?发生了什么吗?我不是告诉你要乖乖坐在那里哪也不许去吗?”
因为恐惧。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不认识的人,双手操刀,伸出舌尖,微微舔过闪光的刀刃。
“阿秋!好可怕!有人要杀我!”握着手机,不顾一切地向那一端奋力呐喊。虽然知道阿秋是不可能从手机里钻出来救他的。但是、但是、但是在变得一片混沌的世界里,能依靠的,就只有她!
“怎么办?”
刀光又再劈下了。
“……听、听我说。”
一瞬间沉默过后,在呼呼的刀风与慌张叫声的底音里,手机那边传出了忽然间激昂起来的语声:“阿喜!我想起来了!你真实的身份其实是——黑道呀!”
于是远在温水游泳池旁的拍摄者们,就目睹了一位穿着三点泳装的长发女性抱着手机长篇累牍厉声大吼:“竹中帮帮主是你的舅舅!而你曾经在地中海当过雇佣兵!不管是合气道还是跆拳道这些小儿科,在曾杀人如麻厉兵秣马的你看来简直就是微微一笑啊你是噬血天使你是杀戮之神你是机械玩偶你是罪恶之华你是暗夜之鸦!”
喀嚓——手机,在那修长的手指中,像蛋糕一样被握成了两截。
呼呼——原本被逼至角落处已躲无可躲的男子,在干脆地松手扔掉现代科技残渣的同时,另一手将头发向后撩去。
形似梯型的额角露出,几丝短到无法后抚的额发刺下。精悍眼眸深处浮起幽暗异彩那是野兽之瞳。
袭击者的眉头皱起,似乎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异动。不祥的气息,源自不久前还在哭叫抵挡宛若食草动物的孱弱者。
微妙的笑了起来的男子,散发出了难以形容的魅惑。下一秒,精准的手刀砍来敲上袭击者的手背,巨大的力度使得蝴蝶刀应声飞落。而才想拿出第二件武器男人已一百八十度抬腿飞踢直袭面门。
竖起手肘挡住袭击。下一秒滑背蹲下扫向他不稳的下盘,而男子巧妙地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回转双手若蜘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攀住了电梯光滑的壁面。
这个时候电梯再次落降到一层大厅。
门口有搭乘者按下开门键。
闪躲中放弃了杀意的袭击者一个后跃,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撑向地面。随后转身压低帽子,闪躲过门口的摄像头,就此逃之夭夭。
“呵……呵……”站在电梯里的男子,还保持着野兽的残态。而迟了几分钟率领饭店保全人员赶到的季秋的到来,才使得周边民众免受了惊吓。
而接到警讯最先赶来的,则是大家的熟人——
“吴越先生!为什么阿喜会受到袭击?”季秋第一次真实地感到了危险就在身旁。
“比起那个。”撑手在操控室桌子上,看着电梯内画面的吴越警官,冷静飞速地离开桌面,“今天有人定外卖吗?”
“剧、剧组定了。”一旁的工作人员满头大汗。
“剧组?”季秋惊诧,“不可能。我拿到的是牛肉盒饭。”
“你只是二十五分之一的临演啊!批撒外卖是定给男主角享用的!”
“男主角?”警官先生暗道一声,“不好!”迅速带人冲到拍摄地。
懒散地躺在温水池畔小口啜饮石榴汁的金发青年推开墨镜,“呀。吴越先生,你每次到来都是这么兴师动众。我不是说过拍片时不需要你的保护吗?这样会影响我工作的。”
“难道就是那个犯人?”季秋迟钝地尖叫,“还什么影响你工作。就是为了杀你,刚刚那个人还差点杀了阿喜啊。”实在太可怕了,阿喜会这么倒霉的唯一原因,想来想去,也只是因为和她一样,被当作了目击者吧。
“刚刚送来的快餐在哪?”
吴越紧张感满点。依他的推断——
“是那个吗?”柳千佳一脸无辜地指指不远处的垃圾筒,“其实我从来不吃垃圾食品。”
就这样,那个后来在垃圾筒内的食盒被拿到了警方那里。据专业人员声称,那是只要打开盒子就会引起小规模爆炸的炸弹。
被少爷不吃快餐的挑剔品位一并拯救的,还有享誉国际的导演和二十四位佳丽。在这些人对他感恩戴德的同时——
吴越警官已经一脸严肃地决定了:“必需实行保护政策了。你们三人,从今天开始,和我住在一起!接受二十四小时保护。”
神呀。鬼呀。我那异乡的妈妈咪呀。
非常疲惫地听说了这一传达的季秋,此刻需要烦恼的还有另一件事。
心理医生温柔地推着金边眼镜,伸出一根小棍点向录像中身手英勇的男子。
“这就是所谓的催眠暗示。阿喜先生之所以在瞬间掌握了足以与恐怖分子相抗衡的身手,完全得益于他有着难得易于接受暗示的体质。”
“那要怎么才能解脱暗示呢?”季秋往后背发凉处望去——在精神鉴定科的走廊上,双手抱肩面露危险笑容的男子正面向另一位挂号排队的病友亲切聊天:“哦?你是孟加拉小中队的?我则是地中海分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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