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嫣然回了家还处在情绪的激动之中。砰地撞开了门,保姆跟她打招呼也没听见,直接奔上楼梯,结果高跟下崴在台阶上,她恨恨地一把掰下鞋跟扔在了楼梯下。
林森正好出来倒水喝,皱着眉头望着余嫣然坦克一样开过去的背影。且不说别的,那双鞋子,菲拉格慕,专柜价格6000块,才上脚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她这样一手给掰残了。
大厅里,保姆有点愣,也望着余嫣然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两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脾气呀?”
林森走过去拍了拍保姆的肩头,“没事,她的火发出来就没事儿了。”
保姆吴阿姨笑着望林森,“小林啊,你跟在嫣然身边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林森微笑,垂眸去看自己手里的水杯,“还好,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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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鞋子,就被你残忍地掰断了脚。还是给我吧,帮你修上,否则太暴殄天物。”林森笑着拎着被余嫣然掰断的鞋跟走进余嫣然的房间,蹲下,拾起同样狼狈的那只鞋子。
却没想到余嫣然蓦地就火了,“掰断了脚?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林森,你不要太过分,别以为你是我医生,在我面前就可以这样口无遮拦!我是需要你,但是只要我花得起钱,我一样找得到跟你一样好,或者比你还要好的医生!你不过是我花钱雇佣来的人,只管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够了,别以为能够刺探我的私事!”
一串话说完,每一个字都像是炮弹,连着爆炸在林森耳边。
林森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终究忍住,依旧拎起那断裂的鞋子和鞋跟,“嫣然,我说的是这鞋子和鞋跟,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或者,你知道了沐阳的事情?”
林森一提到沐阳,余嫣然就爆发出来,“沐阳,你也知道沐阳的事情,对不对!可是你们竟然合起伙来瞒住我,让我以为沐阳真的很快就要痊愈出院了,可是却没想到他其实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余嫣然所有强撑起来的坚强瞬间崩断,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下来。
林森只能叹息着蹲下,望着余嫣然的眼睛,“你哭哭也好,情绪发泄出来吧。这件事其实不是大家刻意隐瞒你,而是你的伤也一直没好,这都是医院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只能配合医护人员的要求。”其实余嫣然不过是最轻的外伤,倒是他这个神经科的医生提醒了医院的外科医生,说余嫣然的精神状态会不稳定,所以医院才决定了对她封锁消息。
林森抬腕看了看表,“嫣然,我记得还没帮你办过出院手续,所以你还得回医院去。现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余嫣然被林森半搀半架地走向门外去。小阳听见了声音从房间里出来,怯生生地靠在门框上望着余嫣然,“妈妈……”
余嫣然微微震了震,却没说话。
林森不忍,蹲下来伸开手臂望小阳,“小阳来,抱抱妈妈。妈妈在生病,小阳抱抱就好了。”
得了鼓励的小阳如同展翅的小鸽子一般扑过来,余嫣然下意识敞开了怀抱,小阳扑过来搂住余嫣然的颈子,小嘴唇在余嫣然的脸颊上“叭”地便亲了一口,“小阳亲亲,妈妈就不痛了。”
余嫣然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本来只是下意识拥住小阳的手臂收紧,将那小小的人儿拥在怀中,“小阳对不起,妈妈撞了车,还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久,都没给小阳打电话。小阳担心妈妈了吧?”
小阳这才小鸽子一样微微颤抖起来,“是,小阳好担心。外公和林叔叔都说,医院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不带小阳去。但是小阳好担心妈妈。小阳不怕医院里的病毒,小阳只是害怕见不到妈妈……”
林森的眼眶也湿了,凑过来摸了摸小阳的头顶,“小阳对不起,林叔叔下次一定带着小阳一起去。”
其实——还是担心余嫣然的精神状态。担心余嫣然在刺激之下在医院里大吵大闹起来,那样的情景终究不该被孩子看见,否则孩子可能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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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小阳,余嫣然坐在车子里还在一直落着眼泪。
“怎么了,还在想小阳?别担心,小阳还小,他还没学会责怪大人。”林森侧了头去看余嫣然,努力以轻松的语气说着话。
余嫣然摇头,垂下了头,长长的头发从那头两侧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不是,我想到了我妈……”
“兹——”林森骤然踩下了刹车,车子急停在了路边。
余嫣然惊讶地抬眸望他,“林森,你这是怎么了?”林森是神经科的医师,他当然最清楚如何来控制情绪,可是眼前的情景有点太奇怪。
林森有点狼狈地别过头去,没敢回望余嫣然。自己这个举动的确是有违专业职能。
可是,余嫣然又提到了她母亲,这让他怎么能不紧张?
其实余嫣然的病根就起在她母亲那里,当年亲眼看到她母亲上吊自杀,严重地刺激到了她,所以这多年来几乎每次提到她母亲,她都会濒临发病,好多天才能缓过劲来;她今天又提到了她母亲,林森真的怕是她又要发病。
不,不是他怕了这个病人。他是专业的医生,面对病人发病的状态是他的职业操守,他只是——其实很心疼她。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不发病的时候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姑娘,却会在发病的那一刻狼狈得不忍猝睹。
余嫣然静静地说,“我是在想,当年如果我也能像小阳一样,在我妈最痛苦的时候扑进她怀里去,抱抱她、亲亲她,是不是我妈便不至于会走上那条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