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躺在床上睡下了,没有睡着,但是闭上了眼睛。
席慕帮我洗了脸,唇上的紫罗兰唇膏一点一点的被他小心翼翼的抹去。我知道,他现在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
“席慕,她在折磨你。”是段倚。
席慕摇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
段倚冷笑:“是啊,她什么都不记得————她疯癫的时候还不是那样的折磨童满琰!”
童满琰!
童满琰!
童满琰!
眼睑下,我的眼珠子动了动,童满琰————
“你们席家人全都是疯子,席慕,席享,还有席欢!”段倚还在说。
席享————
席慕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我们席家还有一个人,叫席享!
“就算是折磨吧,只要是她给的,我全都愿意。”许久,没有说话的席慕叹了一声气。
他朝我走了过来,我感觉到他慢慢俯下.身子快吻到我的唇的时候,我装作很随意的翻了身,席慕刮了一下我的鼻头,笑道:“小东西,装睡呢。”
我没睁眼。
他干脆躺在我的身边,连被带人的抱着我:“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哼了一声。
“听到童满琰了?”
这次我睁开了眼睛,抬眼,看着他。
“听到……席享了?”
我点了点头。
席慕问我:“你想他们吗?”
我扯了扯唇:“我连他们是谁我都不知道,怎么想?从何想?”
席慕又问我:“那如果我离开的话,你会想我吗?”
我没说话。
席慕说:“席欢,明天我要去趟美国,你乖乖的留在这里,段倚会陪着你,行吗?”
我转了转身子,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他。
席慕也不生气,帮我看了被角压好了没有,转身离开。
段倚摇头,这兄妹俩,真不愧是兄妹俩。
第二天,席慕便离开了耶路撒冷。
罗浩也不再来,硕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段倚。
正中午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段倚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身子歪歪的靠在柱子上,阳光撒过他黑色短发,落在脸上,很安详。
不可否认,无论是罗浩还是段倚,都是极为出色的两个男人。当然,席慕也很出色,他的漂亮带着一种圣洁,而且,他的手————席慕说,他是海德堡医学院毕业的,我觉得,他的手有一种变态的美感,修长细白,指关节很柔软的样子。
“席欢,你无聊吗?”段倚站了一个钟头后,问我。
我点头,抬了眼皮看他:“你有什么活动?”
“我们去瑞典玩吧。”段倚忽然提议。
我眯着眼睛:“瑞典……”
瑞典,极昼极夜交替的光阴,森林和海岸线水乳交融的土地,物质富足却少有战火蹂躏。生在这样的地方,有足够长的夜来思考人生的本源和去处,有足够多的面包牛肉让人流连于精神世界而对饥饿的存在浑然不觉。
席慕再对我讲这个国度是因为哪一次?半夜的时候病痛又一次折磨我,我咬着他的胳膊,痛苦的闭上眼睛,说:“生不如死。”
他在我耳边低喃:“一个人若没有勇气自杀,就是再难也得接受生活。”
席慕教我,要学会接受一切,失忆、病痛,包括死亡。
“席慕说过我可以随意去玩吗?”我问段倚。
段倚说:“这倒是没有。”
我继续闭上眼睛:“那我就哪也不去。”
日子依旧在过着,整整一个星期,席慕都没有回来。
我问段倚:“今天几号了?”
段倚在沙发上看书:“怎么了?”
“席慕今天生日。”
段倚瞪大了眼睛:“他————”
我一路小跑的跑去厨房:“他今天一定会回来!”
段倚愣在原地。
果然,席慕推开门的时候,我正点着脚尖在上排的橱柜里找着什么,电炉上,一只小汤锅咕噜咕噜的煮着水。
“席欢……你在做什么?”
我转过头,看见他,问:“我记得面就放在这里面。”
他走过来问我:“你想吃面?”
“今天是你生日,我煮给你吃。”橱柜里没有,我转身又要去打开冰箱。
席慕说:“我给你拿,你不能碰冰箱。”
“唔,上面的面没有了。”接过席享手里的面,走到电炉前,解开盖子,认真的在里面放着。
席慕问我:“你怎么想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你告诉过我的,忘了?再你说我是你妹妹的时候,你告诉了我的过去,我的很多,还有你的。”
面还在汤锅里翻滚,我看着手里的番茄和蛋,皱着眉毛,说:“席慕,我记得我以前给你下过面对吗?你还说,不好吃。”
席慕在我身后一愣。
我把材料放进去,最后把面捞了出来。
他走过来,从后面轻轻的揽住我的腰,像个孩子一样靠在我的肩头。
“我煮的面或许真像你说的不好吃,可这是我煮的,哥,生日快乐。”
席慕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重复我的话:“哥,生日……”
我转过头,笑道:“是啊,咱中国人过生日不是要吃长寿面。”
我抓了一把葱花,像是玩闹般撒在面上,翠翠绿绿的,撒到一半,忽然停止————手里还抓了半嘬葱花。
“你睡醒的时候最想吃什么?”
“面。”
“你慢点吃好不好————”
“不好吃,真的。”
我的右手发抖一样的抚上自己的唇————
我是个左撇子,席慕说,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席慕说,是因为受伤。
可为什么受伤?
还有,刚才脑子里出现的那个如火烫一般的吻————
我知道,那个人,不是席慕。